锦衣挽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王拾肆
第六百零一章 委屈
魏守言这三个字现在像是明夷面前的高压电网。无论多温馨的场面,多荡漾的春情,只要这三个字一出现,就像从天而降一场冰雹,除了落荒而逃,她没有别的念想。
她无法接受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自小形成的三观,情感上再怎么糊涂也接受不了。她不信有付出不求回报的爱情,她既然只能爱一人,那人自然也只能属于她一人。
她也无法接受自己成为踢走原配的恶人,更何况,魏守言与她虽不说情同姐妹,也有几分情谊,她总是欣赏守言的,更做不出使她承受不幸的事。
此事便因此而无解,总不能就这么等着和魏守言比长命,重要的是,她比魏守言年长十岁,极大可能自己是活不过人家的。
糟糕的是,她已经动心,这就收不回了。伍谦平更是恶魔一样,只管撩,不顾结果。二人说难听些,便是姣婆遇上脂粉客,擦枪走火是分分钟的事。
在不管不顾忠于自我,与垮不了的三观与义气之中,明夷想找个缝来求一丝生路,至于放弃感情来成全道义,这种事她暂不考虑——已经二世为人,若不能随心所欲,还活个什么劲。
而这条缝,就是不求名份,让魏守言安守伍夫人的位置,给她原本允诺的所有给魏氏的荣光与前程。而后,偷一些甜蜜,顺道,将前程铺设好。
明夷想清楚了,只是一瞬间的事,这些问题她但凡有些空闲,都在脑子里打转,这答案一直在那儿窥伺着她,随时等着跳出来,她只是视而不见而已。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决定认命做个不见光的“红颜知己”之时,瞧见了伍谦平脸上容光焕发。心里暗暗狠骂了他一顿,这混账东西,早就把一切算计好了。他把这条路安排得明明白白,只等她感情上沦陷了,心甘情愿走下去。
明夷恨得牙痒,把伍谦平的手拉过来,捞起袖子,寻了手臂内侧最白嫩的地方,一口咬了下去。咬到觉着快破皮了,却不听他哼一声,不见他缩一下,她倒是怂了,怕真咬下块肉来,悻悻松了口。抬眼看他,他却眉开眼笑,像得了天大的好处。
“你笑什么!”明夷越发生自己的气,觉得这作为简直就像是小女孩儿在胡闹。
伍谦平摸了摸手臂上她的牙印,笑嘻嘻地说:“看你生气咬我,比你如何说我好都值得高兴,这是你真真切切为我而有的脾气,这还是第一次,我是真的高兴。而且,纵使那么生气,你也记得撩上袖子,咬在别人瞧不见的地方,这就是你的决定。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直受委屈。”
明夷这回真是说不出话,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个玻璃肚子,什么念头都明明白白被他瞧见。是啊,咬在人见不到的地方,不就是代表着,她愿意做这个见不得人的角色吗
至于不受委屈,纵然伍谦平是比她聪明些,但她也不信他能寻到什么两全之策。
索然无味:“你早些回去官署吧,我也得去容异坊看看了。”
伍谦平皱紧了眉,“我听说容异坊报了官,我知道你们有安排,所以也没介入。昨日听人来与我说,不止官府,还有两路人也在找她的下落,我想其中一路是申屠兄弟的人,另一路我就猜
第六百零二章 工事
没有了夏幻枫的容异坊,失了灵魂。厨艺还在,陈酿还在,如酒一般的美人不在了,往来的客人都似乎少了几分风雅,不过是填饱肚皮匆忙上路或假作殷勤觥筹交错。
明夷看着这称得上宏伟的建筑,深感有心无力。能做的不过是替他看着,不至于人走茶凉,砸了招牌。但回复当时的盛景,已是虚言。
容异坊大厅内有供文人雅士题字的墙壁,这是陈规。但容异坊有自己的规矩,诗不能在人群中拔得头筹是上不了墙的,若字体不堪入目,也会被夏幻枫亲笔画叉,涂抹干净。
昔日墙壁前围绕的文人骚客都已不见,墙上留了几首新作,都是伤春悲秋,叹伊人不在。矫揉造作,毫无灵气。
明夷走到墙边,看着早先那一首首杰作,心里难免荒凉。席上有认识的客商,会小心翼翼来问一声,得知还没有夏娘子的消息,便慨叹着回座,桌上的美食也失了颜色。
想来夏幻枫在山中定也十分惦记容异坊,他是个只求生活有趣的人,有用不完的精力。让他守着医庐和一老一小两个女人,怕是能憋出病来。再加上洪奕也是个不可安分的,真怕他们折腾起来被缪四娘赶走。想着,她不由笑起来。
明夷将容异坊上下事务视察了一遍,生意较为清淡,也没出太大岔子。
接着便去找拾靥坊找葵娘,一来陪她选料子做喜服,订下大婚的各项用品,怕她舍不得花用,委屈自己,二来还要她帮着去照应下明日预备重开的西市店铺,十东毕竟毫无柜面上的经验,让葵娘带着,半个月左右,也恰好能上手了。
葵娘既羞怯又感激不已,时不时关注明夷有没有觉得疲累,二人到午后在容异坊一同吃了些,葵娘便催着让明夷坐马车回去,不能误了吃药。
明夷看着葵娘走向店铺中的贾七郎,脚步轻快,七郎眼中也都是笑意。立刻将身上的疲惫抛得干干净净。这二人都曾是烟花巷里的可怜人,对将来并无什么大的指望。如今,她至少能帮得上这两个人,得到他们想要的幸福美满。那这一趟,算是没有白来。
回去路上,明夷自嘲得想,自己还真是有做媒的命。撮合了胤娘和连山,葵娘和七郎,见证了夏幻枫和洪奕,硬配了石若山和陶三娘,勉强也算推动了魏守言和伍谦平。虽然这后头两对,都是她心里的头的结。但无论如何,她都起了作用。倒是自己的姻缘,落到现今的地步,可笑可叹。
夜色落了,明夷也补上了早晨没给储伯颜上的课。虽指点着,她却心不在焉,是不是注意着院中有没有人进入。不敢过于期待,怕落得失望,但终究还是忍不住,稍一失神,便会想起伍谦平那双勾人眼,那瓣桃花唇。
储伯颜告了退,汤药入腹,梳洗结束,这一天便在她一声长长的叹息里就要过去,却听得外头人声:“明夷。”
她顾不上穿上棉袍,急忙跑去开门,临开门时想到自己狼狈模样,怕被他看到途生得意,便不甘心,开了门,便躲在门后,只露出脑袋。
伍谦平哈了哈气,搓了搓手,风帽上都是白霜,见她躲在后面,觉得分外趣致。关上门,一把将她裹在自己的斗篷之内,才感到她衣衫单薄,不悦道:“怎么穿那么少”
明夷眨了眨眼:“这不都得怪你,我预备睡下了,你又来吵我作甚,忙了两天,不回侍郎府好好休息。”
伍谦平捏了捏她的鼻头:“你这没良心的,我不是挂着你
第六百零三章 包养
明夷得知伍谦平上报疏浚无法按时完成之事是留了个心眼,深感他行事如对弈,每一步都要想到后头三五步,不仅如此,对弈所计算的是敌我双方,伍谦平做事,所顾虑的何止双方,他必是要面面俱到的。
非如此,他也不能在官场如鱼得水。
魏氏招他为婿,天然成为盟友,一荣俱荣,也弥补了他出身寒门的缺憾。他上位后,一方面也并不苛待魏守言,甚至对魏氏杀害他“骨血”一事都能睁只眼闭只眼,一方面又堂而皇之宠爱明夷,将魏潜下毒一事当作把柄,紧紧握在手里。魏氏要扶助他为自家谋划,也不敢轻视他,随意摆布,反倒越来越心存忌惮。
崔氏是他的老东家,他以崔氏幕僚出身,情份不同。能在多疑的崔铉面前步步高升,便说明他做事不仅滴水不漏,且极有分寸,能建功而不贪功。崔氏自信在魏氏与自己之间,伍谦平没有理由选择官位、权势都低于自己的魏氏。尤其如今他宠爱外室之名早传了过去,崔氏必定笃定他与魏守言情薄,关键时候定然站在崔氏一边。
韦澳是伍谦平最新的码头,他接近韦澳的理由明夷猜得到。魏氏和崔氏都是唐宣宗的重臣,必须用,但始终有很大的距离,互相试探和提防。韦澳不同,他是宣宗的利刃,他对宣宗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深,这一点,让伍谦平认定了,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他的信任,成为与他同舟的人。
与崔氏和魏氏的关系,成了伍谦平结识韦澳的敲门砖,他与这两家,似乎很近,但实际上他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谁都可能被出卖。韦澳并不忌惮他,所以也乐于与他合作,得到的是真正的能臣干将。
在整个朝堂中,与伍谦平暂无干系的主要势力有三,一,北司,马元贽。不扯上关系也罢,北司一直是唐宣宗的眼中钉,作为聪明人,应该看得出,越来越强硬的唐宣宗总有一天会收拾北司,只差一个借口而已。
二,当朝宰相白敏中。明夷不知道他是何样人,但洪奕曾提过,白敏中因为给长公主和郑颢拉郎配,受到郑颢嫉恨,常忧心这位驸马迟早给他穿小鞋。由此看,这位宰相并非什么厉害人物,反倒像个左右为难的老好人。唐朝三高官官都是宰相,又经常有变动,并不是什么碰不得的人物。
三,令狐绹。这是明夷最纠结的一支,历史上看,令狐绹在宰相之争中,是最后的赢家,宣宗在一日就对其信赖一日,是真正的近臣。令狐氏极有可能是当年四大家血案的幕后真凶,而她究竟要不要提醒伍谦平她做不出出卖时之初真正身份的事。可伍谦平若是攀附了令狐氏,岂不尴尬若有一日,伍谦平与令狐氏针锋相对,又当如何她还没想清楚。
明夷摇了摇头,这些事,原本就不需要她去操心。她只不过商学院出身,有些商场营销的经验,看了些乱七八糟杂书。但宦海浮沉,只有局中人才明白。她应当相信伍谦平自己的判断。
伍谦平见她摇头,抬了抬眉毛,抓住她的手,摊开,在她掌心画了个圈:“我如何老奸巨猾都一样逃不过你手心。”
明夷被他这么一挠,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赶忙握紧了手心:“我哪有这本事。对了,你向上头要求增加的款项,总不会真用于工事吧”
伍谦平笑道:“知我莫若明夷。任和尚那边,这头一笔单子只是为了打开这道门,钱,不让他们亏了就成,说多少便是多少。我会让刘恩朝提
第六百零四章 三年
坐在伍谦平腿上的明夷,有些担心他的腿。
“我沉不沉”明夷脸有些红。
“跟你在我心里的份量一样。”这人的情话开了闸,不准备关了。只不过这回,这话品着,还真不是滋味。
明夷却不能告诉他,在自己那个世界,好女不过百,自己这般的丰满健康身材,是要被要好的女性朋友嘲笑的。不
过,晚唐这非常合理的审美,深得她的欢心。
伍谦平趁她发愣,将她又抱紧些,紧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转过身想挣开些,胸口正碰上他的脸,触电似的,赶紧弹开。
他笑得贼兮兮,似乎格外热衷于看她害羞模样,找出令她羞涩的点,成了他最新的乐趣。
明夷收拾了下情绪,以免又将话题导向危险的地方,咳了一声,还是谈正事比较安全:“对了,你说的尚书仆射是谁”
“令狐绹。”伍谦平解释道:“令狐氏把持尚书省多年,令狐绹从户部员外郎起,现在高居仆射职,并未封相。中书省中书令为崔铉,已经拟定即将任右相。门下省侍中白敏中,为左相。”
“你与令狐绹从前可有往来他是何样人”明夷趁伍谦平说正事,挪了挪身子,虽未摆脱他的钳制,好歹不那么敏感。
伍谦平略微思索,说道:“此人我真是很难描述,可能除了圣上,谁都看不懂他。他算不上能臣,也不是庸臣,不在朝中结党,却屹立不倒,因为他能让圣上相信,他是个忠臣。这一点,他比谁都强,比任何人都能走得久。”
明夷恍然,原来伍谦平早就看清楚未来的局势,也确实与历史相合。只不过令狐绹是极难接近的,伍谦平暂时应当还没找到突破口。如果有办法,他定不会放过这棵大树。
伍谦平见她很有兴趣,便细细与她说朝中这几个重臣。
崔氏是权臣,根系繁茂,是世家力量最大的代表。一棵大树长成了如此盘根错节,想要推倒,那会使得一片水土不宁。但权臣一向是帝王大忌。无法连根拔起,但他终究会想一点点把这棵大树的枝桠砍掉。
魏氏是名臣,代表着本朝纳谏之德。可惜,如今的魏氏已经早没有魏征的风骨与才华,不过是辛辛苦苦维护祖上的一点荣光。及到魏潜的儿子们,怕是连做个称职官员的能力都没有了。宣宗却不会无缘无故动他,这是个牌匾,得供着,高高挂着。做一个直言进谏的贤臣,绝不会吃亏,连五六代的子孙都能得享福荫——昭示此理,这就是这块牌匾的作用。
但事事物极必反,如果魏氏犯了确凿的大错,污了祖先威名,圣上一定不会再手下留情,这也是为了昭示——没人能躺在功劳簿上到永远。此时,六代之后的魏家,只会被责骂对不起祖先,不会有人再腹诽圣上。
韦澳是能臣,圣上现在信赖的一把利剑。必须要用他,也必须让他代替自己背负满朝上下的憎恨。因此,圣上会保他,直到出现能替代他的人。他同时,也是最了解圣上的人,因为他为圣上做了太多事。
令狐绹是忠臣,一个还能干点事,心无旁骛的忠臣。今上是最了解他的人。圣上会把最重要、诱惑最大,实际上包揽了政务的尚书省交给他,这就明明白白说明了,令狐绹是朕最信任的人。
“白敏中呢”明夷想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他是不是个唯唯诺诺的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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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五章 惊蛰
明夷像被点了穴,她知道伍谦平极有野心,也知道他对自己势在必得,可亲耳听到这一句时候,还是懵住了。
她一直认定,令自己死心塌地的男人,必定是值得自己崇拜的那一类强者。而自己并不是倾国倾城,能令英雄趋之若鹜的美人。所以,她习惯了在情爱中,心动早一点,付出多一些,骨子里还是有一些自卑的。
伍谦平的攻势,让她小小的虚荣得到了极大满足。仿佛这样童话般的,玛丽苏情节本不该出现在自己身上。
若在两个月前,她会格外冷峻地去想,伍谦平置于首位的始终是他的野心,对自己的殷勤,大半是因为自己对他的前程有用处。可现在,她脑子还是清楚,但更相信自己的感觉。这人对自己的用心,已经是他所能给最为真切与浓厚的。他不讳言目的与野心,也不会为了感情而停滞自己的脚步,正是如此,他才始终在明夷的眼里闪闪发亮。
所以,难得温情又让人心动的时刻,就贪溺其中吧。
她轻轻把手围上伍谦平的后背,柔柔搂住他。
伍谦平感觉到了,便用力抱了她一下:“我该走了。”
他起身,见她眼眶中水盈盈,失了神,又停下:“真想就这么抱你一整夜。”
明夷觉得电流从自己全身经过,不由幻想起二人同床共枕进一步耳鬓厮磨的场景,觉得整个身体都轻如羽毛,按不住要往上飘。
明夷深呼了一口气,用尽力气,把环着他的手放开,轻轻抵在他胸口,虽隔着官袍,仍能那儿的快速搏动。不由笑了出声,原来,他也是如此紧张和热切啊。
“快走吧,明日我还要忙西市开张的事,得早些起来。”明夷催促道。
伍谦平不情不愿挪开:“明天我就不去了,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你我有染,但只要你还没姓伍,这些生意上的事,我还是不出面为好。”
“宁让人知,莫让人见是吧”明夷坐起身,稍稍收拾了下自己的发髻,“不过,什么叫你我有染,你我可是清清白白的。”
伍谦平笑道:“你现在问问长安城里,可有一个半个相信你我清白的所以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我将你的后路切断,你只有跟我相对一生。”
明夷替他拍了拍衣裳的褶皱,系好斗篷:“侍郎大人恐怕是棋差一着,女子未必要托乔木,也可以独自在山野绽放。”
伍谦平握住她正在系斗篷的手,手心滚烫:“你不适合在山野,你要绽放在山顶,让万众瞩目,不可白白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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