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挽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王拾肆
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在来这个世界之前,明总已经不是明怡,而是习惯了处理种种危机,掌控所有局面,被仰视,被崇拜。或许,这就是邱志对她态度有变的原因。
丰明夷更不是那个只求安稳的女子,她想看自己能走多远,她想让自己有能力去改变许多无能为力。比如,没有经济实力,她就不能给葵娘和五郎、七郎一份安稳,让他们可以离开烟花地。她喜欢自己一手塑造的承未阁,也喜欢各司其职不断向上的上官帮派,喜欢兄弟们意气相投共富贵,也喜欢与强者对弈哪怕与虎谋皮。
这样的她,才会渐渐爱上那个野心更大,棋艺更强的伍谦平。
想明白了,心便放下了,一夜无梦。
明夷以为陶三娘虽然迟早要找来,但应当会按江湖规矩,派贴来请,寻一个中立的场所,对大家都公平。
没想到她来得那么坦荡,直接站在了丰宅之外。更没想到,她把一具腐尸也抬到了门口。
岑伯亲自来请明夷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岑伯神情肃穆,在她门外说道:“来者自称陶三娘,带了两名手下,抬着一具尸体。来者不善。”
明夷开门出去,远远眺望,隔着院子,能瞧见门口两名守卫用刀将门封住,阻拦身
第五百九十三章 索命
打破沉默的是守卫的那个领头人,见到明夷沉默,以为她被尸体吓到了,连忙殷勤道:“娘子可别看这,晦气。我马上把他们赶走。”
陶三娘毫无生气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手中长剑一响,欲转向那人。
明夷连忙开口:“不用了,这位是我大嫂,并无恶意。”
陶三娘扫了她一眼,对身后两个抬尸人挥了挥手:“既然你还认我是大嫂,不会让你大哥就这么躺在门口吧”
明夷脸色一青,即便自己并不那么忌讳什么晦不晦气,但对死生畏惧,必是敬而远之,心里不可能毫无疙瘩。可陶三娘这么说了,她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她眼神落在陶三娘的长剑上:“大嫂来看我,就不用带着兵刃了吧。我屋中都是老弱妇孺,大嫂不用多心。”
领头的守卫向前跨了一步,魁梧的身材挡在陶三娘面前,蒲扇似的大手摊了出来。
陶三娘面无表情,将剑递了过去,冷冷说道:“我今日只是来叙旧,讨的是个说法,明夷不用担心。”
明夷勉强挤出一点笑:“大嫂请。”
石若山的尸体被抬到了院子中间,正对着丰宅的正厅。
厅里只有十东守着,见此阵仗,吓得腿肚子打哆嗦,尽管如此,还是咬着牙走过来,站到了明夷身后。
明夷请陶三娘进厅中看茶,陶三娘眼皮都没动一下,仿佛她也随着石若山去了另一个世界,这阴沉的感觉让原本就寒冷的天气更加寒意彻骨。
陶三娘开了口,声音似来自隔世:“明夷,你不向你石大哥敬一杯酒,上三炷香吗”
明夷一凛,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便让十东去准备。
等候十东的时间,二人直愣愣站着,一个面色发黑,浑身似挂满冰霜,一个脸色惨白,努力掩藏着仓惶。
十东送来酒和香炉。
明夷与十东配合着点燃了香,手冻得发抖。三鞠躬,插在香炉中。又举起杯,正要往地上倾洒,突然想起了她与石若山第一次相见的胡姬酒馆。
她,马成凌,石若山,撕着羊排,端着酒碗,曾豪气万丈,一见如故。无论之前之后他是何样的人,那一晚,那些笑声犹在耳,他的笑脸和话语异常清晰。
曾兄妹相称的人,如今躺在面前,死于非命,弃尸荒野,草草掩埋,又被挖了出来,陈尸在此。纵使他有被千刀万剐的罪过,她也无法不难受。何况,他的下场,她难辞其咎。
明夷跪了下去,十东急着在旁搀扶:“娘子,你不能受凉。”
明夷抬起手让她噤声,默默将手中的酒杯在面前倒成弧线:“石大哥,喝一杯,好上路。”
陶三娘突然跨步上去,将尸体脸面上的白布揭开,明夷猛一抬头,正对上那张走了形的脸,吓得惊呼出声,差些坐倒在地。
那是一张会出现在噩梦里的脸,或已不能称之为脸。表皮腐坏,筋肉肿胀,埋了这么久,弃尸的地方应该很潮湿,呈现出腐坏巨人观的雏形。
陶三娘的声音幽幽说道:“幸好前几日长安大雪,那泥淖被冻住了,否则便完全脱了相,相见也不识。”
明夷大口喘着气,靠在十东身上,一时站不起身来。十东也害怕得紧,扭过脸不看,但还有着维护明夷的心思,斥责道:“我家娘子大病未愈,这般惊吓她,太过了。”
明夷咬了咬牙,收拾自己失态的情绪,拍了拍十东,让她不要再说,搀扶着站起来:“大嫂节哀,也请勿怪,我前几日刚落了胎,气虚体弱,经不得大悲情绪。”
陶三娘终于有了些表情,扫了扫明夷全身:
第五百九十四章 重逢
陶三娘话音未落,明夷已经一阵心乱。
千钧之力之人,她想到的是伍谦平,她现在背后的人。她心虚的是,伍谦平对石若山之死是直接操控者,如果指向他,事情就麻烦了。
幸好,她只是误会了陶三娘的意思。
“那位武功盖世的时之初时大侠,当时并不在上官营寨,也并未被官府收押。”陶三娘盯着明夷,似乎瞧出她的心虚来。
这话一出,明夷倒松了口气,苦笑一声:“如果三娘能有办法找到时之初,我倒是愿意好好酬谢你。我已经四个多月没有见到他了,他连我们二人的大婚之日都未出现,让我成了整个长安城暗地里的笑话。这事,三娘没打听到吗”
明夷有意将三个多月前时之初回过长安之事抹去了,她不知道陶三娘现在与天一帮关系有多紧密,无论如何不能让人怀疑到刘义宗的死与时之初与上官帮派有任何联系。
陶三娘想了会儿,脸上有些不屑之色:“四个多月,那看来伍大人所言非虚,这孩子是姓伍咯。既如此,时之初回不回来又有何相干”
明夷百口莫辩,此时自然不能再反口,只得咬牙:“那孩子只是一次意外,我还是想等时之初回来给我一个交代的。”
陶三娘哼了声:“我管不着明夷床笫之事,如何风流都无碍,只想问,时之初是不是与劫狱和杀人有关”
明夷一口驳斥:“绝无相干。他和我一样,并未受过上官老帮主任何恩惠,与石大哥无冤无仇。即便是我上官帮派中人,虽恨他,但若要惩罚,必是要将他带回扬州老帮主墓前处置,且光明正大清理门户,何必如此偷偷摸摸。”
陶三娘未理会她,眼中有一丝疯癫:“你们各个都会推得干干净净,可他再如何可恶,我却不能见他死不瞑目。这几日我夜夜不能入眠,闭上眼,就是他的模样,满脸鲜血,伸着手要我救他。直到我带的这两位仵作昨夜凌晨找到他的尸体,我才睡了两个时辰。可笑吧当我亲眼看到他这张比想像中还可怕的脸的时候,我竟然安心了。因为他终于可以好好下葬,魂魄有依。”
明夷听她说着,字字锥心泣血,可叹石若山这样的人,最后还总算有个情深之人送他一程。
明夷上前一步,想安慰她两句,没料到她转身将自己控制在臂弯中,手上多出了一把箭矢,正对着明夷的脖颈:“别动,跟我走。我没办法了,我自己的姐妹都劝我放弃,但我做不到。只要你在我手里,时之初总会出现的,伍谦平也不会坐视不理,我找不到凶手,他们一定有办法找到。”
明夷丝毫都不敢动弹,似乎能感觉到那尖锐的寒气,只要微微一动就能戳破她的颈动脉,要了她的命。
她不想死,真不想死,被陶三娘控制在手中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想活着,哪怕每天有数不尽的烦恼,天大的压力,也想活着。
明夷试图说服陶三娘:“三娘,你冷静些。我不是你的仇人,相反,我会帮你的,我比你的姐妹都更理解你。把箭放下,我们好好谈谈,会理出头绪的。”
陶三娘摇着头,神情哀恸:“你不会的,你恨不得他死,他死了你才是名正言顺的上官帮主。”
明夷没有放弃:“你这样做没有意义,时之初不会回来的,他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死活。伍谦平不爱受威胁,他会让你们在益州都待不舒服,你知道他有这个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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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五章 巧舌
明夷没想到再见时之初的时候,会是如此场景。
又是一场英雄救美,却没有丝毫柔情蜜意。她曾经用生命爱着的男人,在挟持她想折断她手指的凶犯面前,嘲讽着,控诉她生性风流,薄情寡义。
这是什么样的名场面。她如果回到现代,必定要大大炫耀一番,曾经历过这样的极品狗血事件。
再相见的激动荡然无存,感情无波,大脑便顺畅活动起来。什么大猪蹄子男人,都暂且放下,先把陶三娘的问题解决。
陶三娘向院中看去,厅中这么大的动静,隔了院子的门外守卫听不到情有可原,院子里她带来的两人视若罔闻就不太正常了。
时之初说道:“不用看了,那两个,我点了穴。”
陶三娘留恋地看了眼院中那句尸体:“你痛快杀了我吧。明夷,看在我们相识一场,麻烦你将我和若山合葬一处。”
时之初打断她说话:“你想多了。我和你无冤无仇,杀你作甚。我只想告诉你,石若山做了什么和我无关,我也没有杀他的必要。”
时之初说着,又扫了明夷一眼,似是有些厌恶,皱着眉又移开了眼神:“我相信明娘子也一样,她早就得到了四大长老的投诚,根本没有杀石若山的理由。”
明夷对此该是感激的,他毕竟身有侠气,即使他现在心中对自己是厌恶甚至痛恨的,也不会落井下石,甚至可以说是来雪中送炭了。
明夷走过去,扶起陶三娘:“三娘,我真的没有杀他。如果是我们动的手,现在把你们三人杀人灭口就是,何必还苦口婆心相劝”
陶三娘迟疑了会儿,她自己亲身感受到了时之初武功的可怕,杀了她如同捏死蚂蚁,因此也只得信了:“可能是我想错了。但是我实在没有头绪,他为何丧命。”
“想来你这几日已经多方查探过,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线索”明夷引导着她,按伍谦平所说,陶三娘应当已经在狱卒口中听过琴控技相关的话。
陶三娘果然仔细想了想,说道:“狱卒说晕倒之前,曾听到琴什么妓,我以为他们是商议藏身在哪个青楼妓寨,便一一去查问过,并无结果。”
明夷作大惊失色状:“难道是琴控技”
陶三娘和时之初都吃了一惊。江湖中人,怎会没听过传说中魏家的琴控技,只不过魏家居于深山,又在十几年前覆灭,许多人都认为琴控技是一个被严重夸大的内功心法,甚至未必存在。
陶三娘不明白:“魏家琴控技,怎么会和若山扯上关系”
明夷叹了口气,细细道来:“说起来这也怪我。我有个好友,近年我才知他身世,是魏家遗孤,带着七炼琴和琴控技心法大隐于市。他想求石大哥占卜问米,好找到当年杀灭他全家的凶手。石大哥知道他身份后,主动提出要替他保管七炼琴。我好友因着我的关系,也信了他。琴就到了石大哥手中。后来我那位好友说看破红尘入道门,失了影踪。”
陶三娘目瞪口呆:“此话当真。”
明夷指天发誓:“绝无虚言,否则五雷轰顶。”
“他从未和我提过……”陶三娘怔怔道,“他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
明夷继续趁热打铁:“石大哥在扬州时候有个红颜知己叫晚晴,是燕晚楼的花魁,此事恐怕也瞒不过三娘吧”
陶三娘点了点头:“他与我说过,知道我会去扬州查他过往。我觉得男儿有些逢场作戏,只是平常。他与我成婚后,再未寻花问柳。”
 
第五百九十六章 相忘
时之初替两个抬尸的仵作解了穴,陶三娘带着他们出了丰宅。
明夷在背后目送完,叮嘱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十东把地上的香和酒杯都收拾掉,再用生石灰在摆放过尸体的地方烧一下,算简单消毒了。
“你不着急走吧”明夷终于对时之初说了句,声音却连自己都听着陌生,很是遥远的感觉。
“不着急。有什么事,今天就说完吧。”时之初的声音更加遥远。仿佛两个人的对话是在另一个维度发生。
明夷心里头不好受,虽然与他之间,已经没有那种生死相与的感觉,见他也不再觉得心跳雀跃。但曾发生过的感情是真的,依恋和熟悉,缱绻和誓言,一切曾美到让她感激上苍将她送到晚唐。本以为坚不可摧的东西,竟然可以在短短三个多月,分崩离析,面目全非。
这一点,她是真的比不过当初的丰明夷。她至少为他追寻和怀恋了许多年。
今天就说完吧。这句话让她心酸,也让她觉得有种轻松。自己既已变了心,如果对方深情依旧,反倒是极大的负担吧。恨她也好,怨她也罢,两不相欠。
何况,是他背弃在先,她不怕对质。解释,是为了让这段感情的结束不那么丑陋,彼此还留下一些尊重。
二人默默回到厅里,时之初的眼神落在她脸上,终究还是掩不住有些心疼:“你瘦了许多。”
“嗯,再养半个多月应当能恢复。”她并不羞于说此,至少她要澄清,这孩子是他的。
“我听说了,应该是魏潜做的吧”时之初似乎提起此事有些难以启齿,“你不愿意等我,选了别人,其实我也无话可说,但你不该惹魏潜,他虽才能平平,却是个辣手的伪君子。”
“我不愿意等你”明夷觉得他的话有些颠倒是非了,“我是怎么等你的,你能感同身受吗你明明回过长安,却避而不见,是什么意思”
“我当时有事情没有解决,我必须自己理顺了,做了选择,才能来见你,决定我们的未来。”时之初顿了下,苦笑道,“如今你的未来已经与我无关了。”
明夷被这句话戳了下,情人之间最害怕的一句,你的未来已经与我无关了。
“你现在已经解决了”明夷很想知道他这比二人的婚事还重要的选择是什么,但好像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去问了。
时之初终于肯正视她的眼睛,二人的对视,却有沧海桑田的感慨。他的神情温柔下来:“可能又要有所变化了。”
看来,他是不准备和自己说了。也好,自己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他定然不需要一个心系别人的女子,而自己在无法全情对他的情况下,若还想利用过去的情感,来借助他的武功,那就太卑鄙了。
“他对你,好吗”一个逃不过的问题,来自前男友无奈又不忍的问题。
明夷不知道怎么回答,算好吗他连个名份都给不了。不好吗他又好像什么都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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