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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挽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王拾肆

    殷妈妈应道:“放心,有我在一日,绝不会让她乱来。只是她不像是那么蠢笨的人,为何要如此做”

    “恐怕她自知控制不了承未阁,客人认的是四君子而不是她,自始至终,恐怕那些客人都没将她认作承未阁的主人。”明夷想起这几回来承未阁,胤娘身边鲜有围绕着客人,仿佛与客人间有一堵墙。

    殷妈妈有几分嘲讽模样:“那些娘子们,哪怕出身低,都看不上她。不在于出身,这各坊各院青楼出生的鸨儿、掌柜,她们并无轻视。而是在那个身份做的事。承未阁里都是做主子的,谁都瞧不上背叛自己主子上位的婢女。这就是身边养的白眼狼啊,想想都让人不齿。”

    明夷笑了笑:“这怕只是一部分原因。她毕竟没什么官家背景,虽说嫁了储伯颜,算个帮主夫人,可这江湖上的位置在长安没多大用处。我好歹有伍谦平的背景,又拉了魏守言和万寿公主替我站台,当然会受到那些娘子们的青眼。”

    “你若是能回来,我们才更放心。但即便暂时不能,也不用担心,我会护着他们,不会出岔子。”殷妈妈许诺道。

    明夷使劲儿点了点头:“我当然相信妈妈,妈妈和小郎们也要信我,把这里守好,等我回来。”

    明夷与殷妈妈约定,明日一早来伍府给她梳头。走出承未阁时,明夷有一种感觉,胤娘也很清楚自己终究会失去承未阁,才如此迫切,想让竹君越矩接客,为的是快速拿到客人允诺的好处。

    胤娘没有将承未阁当作自己的地方,她也没必要把精力放在承未阁。她和明夷不同,明夷经营承未阁是因为想从另一个渠道洞悉朝中的动向,以此来协助伍谦平。当初是想凭借这个,为上官帮派笼络住朝中势力,以期在江湖中大展拳脚。但胤娘并无此力。不,她忘了,胤娘背后有时之初。

    但从胤娘现在的表现来看,时之初似乎并未干涉她对承未阁的经营,也未教她怎样善用承未阁的资源。或许是还未来得及,时之初已经去了沙州。所以在胤娘心里,抓住储伯颜,好好将储娘子那块私盐利润握在手中,才是最紧要的。

    明夷更加笃定,必须尽快与储娘子联络,达成新的合作。或许,这也是她夺回承未阁的契机。

    下一站,很近,拾靥坊的工坊,新昌坊的老宅。一墙之隔,需要兜一圈。

    这儿终于有了人声,仿佛败落的古迹突然复活了一样,让她不敢推门而入,唯恐见到的是满目疮痍。颤着手推开门,时光似乎倒流了,熟悉的女工,熟悉的劳作场景,若不是其中少了一个最熟悉的人,她真以为自己在做梦。

    “娘子,你来看我们吗”葵娘翩然而来,笑容满面。

    女工们也停下手中的活,齐刷刷看过来,有诧异,有惊喜,也有难免想到连山的低落。

    明夷挽住葵娘:“我来看




第七百二十四章 遗书
    看到连山账本中掉落的那张纸,明夷的心突然一撞,只觉得闷闷的,竟有一瞬,不敢去捡拾那张纸。

    颤着手,把纸捡起来,密密麻麻,是有些秀气的字,与账本上字迹相符,是连山留下的无误。

    明夷第一时间看了左下角的落款,只觉得嗡一声,眼前有些发白。不出所料,正是连山遇难那一日。

    “娘子:如果你见到这封书信,说明我已经无法回到拾靥坊,无法回到你的身边了。自你遭遇走水,忘记从前诸事,我心里既痛楚,为的是我与娘子似又相隔千山,又高兴,为的是娘子可以忘却你不想记得的那些事。你要我做的事,我都一一做到了,要我娶的人,我也娶了。只要一生都能见到娘子平安康泰,这便是连山最大的福分。若能再见娘子意气奋发,率性自由,便是我失了性命,也含笑九泉。

    我得知了凌占筠终于动手,出现在娘子身边。我未醉,只是不想面对那洞房花烛。烛光中,我见到娘子的脸,见到娘子的惊骇,我知道,你已经想起了丰四海和过去的事。

    我还记得,从火海中将娘子抱出来时,你满脸的泪水。也记得你留下的几行字,说愿来生无忧无愁,无财无貌。知道你是将自己锁在了房中,你想烧死的不止是丰四海,还有你自己。

    胤娘说娘子日夜在担心,怕凌占筠别有用心。又说凌占筠的夫人提起,昨晚凌占筠就回了长安,在城南书院没回家。

    我决不能让他再让娘子感到恐惧和绝望,过去的一切都应该随着他埋葬。如果我失败了,没有回来,那是我求仁得仁,比活着或许更开心。求娘子一定要保住自己,珍惜重生,连我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明夷抬起头,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当年的丰明夷,果然已经铁了心自杀。或许在最后,后悔了,残留了一丝意志,才与她缠绕在一起。

    原来连山去找凌占筠不是怕他对明夷不利,而是猜到了明夷完全想起当年发生的事,怕她再度低落,有轻生之年。

    原来连山已经做好无法回来得准备,他的求仁得仁,充满了沉沉的疲惫感。他爱他的明娘子,那个已经渐行渐远,瞧不见他的女子。他愿意用自己的死,镌刻在她的心里。

    胤娘是凌占筠派来的,她那么聪明应当知道凌占筠与丰明夷有仇冤,而凌占筠的秘密身份不能被任何人知晓,连山只要去了,便是送死。她等的机会到了,把连山送到凌占筠那里,她就能成为他的遗孀,拥有连山名下的拾靥坊。其后,才能凭肚子里的孩子嫁给储伯颜,即便唆使储伯颜驱赶明夷不成,也至少能有拾靥坊傍身。

    或许,胤娘所期待的,是凌占筠终于发力,杀了连山之后,一并杀了丰明夷。

    或许,胤娘并没想到连山会如此冲动,她只是想赌一把。

    不幸的是,一切都往最坏的方向去了。

    幸而,连山如今应当已经与明娘子重逢了。

    明夷看着窗外射进来的一缕阳光,光线中飞舞的灰尘,打着转,像两个终于自由的灵魂,纠缠不清。

    擦干泪,明夷将那张纸细心收了起来。把账本拿着,走出了书房。

    明夷将账本交给七郎,那其中不止有姓氏,还有以往成交的价格,这般,便不会受到别人瞒骗。

    葵娘见她神态有异,关切道:“娘子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明夷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无碍,只是想到连山,难免伤怀。”

    葵娘深叹了一声:“连山哥哥此生最关心的就是娘子,娘子定要好



第七百二十五章 双蝶
    殷妈妈轻轻梳着明夷的长发,抹上些幽香四溢的发油,巧手上下翻飞,明夷的发髻已经变了模样,饱满的发髻,用垫木支撑住,再用真发笼起,丝丝缕缕,光泽美妙。

    殷妈妈将梳篦簪好,细细瞧了下,叹道:“本不应我来为你梳头,应找个夫妻和美,子孙满堂的好命婆。我真怕我命中孤苦,不能给你好运气。”

    明夷握了握殷妈妈的手背:“这世上只有妈妈待我,如阿娘一般。我原本就不信什么命数运程,只知道,再好命的梳头婆婆,都不如妈妈待我这一片真心。”

    殷妈妈眼中有泪光闪动,抬手擦了擦,拍了拍明夷的肩膀:“好了,别惹我哭,这好日子可不能落泪。以后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定要白头偕老,多子多孙,妈妈愿意把老天欠我的都留给你。”

    明夷心里暖融融的,甜甜道:“妈妈也定有后福。”

    看着镜中梳起扇形高髻,显得格外端庄典雅的自己,明夷莫名开始紧张起来。仿佛做梦一样,虽然今日并没有什么多庄重的仪式,没有一步步踏入喜堂的感觉,但毕竟从此后,全长安都会知道,她是伍谦平的妻子,从此后,自己心里也更加确认,这人,已经是他一生的伴侣。

    与恋爱不同,与欢好不同,这种从属感和认同感,从未有过。仿佛定下了一个必须遵守一生的契约,有一分恐惧,一分期待和更多的安定。

    心,沉下来了,不再有漂泊不定的感觉,连这个无猜楼,也在此刻起,才有了家的味道。此后,无论际遇如何,心情冷暖,都是他了,也再无一人的高低荣辱,只有一双人患难与共。

    她已经开始期待,将要拉着她的手站在朱雀大街上的,那个人。

    伍谦平天未亮就出去了,那时她还睡得模模糊糊,也不知他如何装扮。他一早出去,也是因为前一夜,明夷闹心很久,担心春善席的事。

    明夷穿上整理好的简单婚服,并不显得夸张,只在卖步时,内裙若隐若现的麒麟送子绣片,才显出一点婚服的样子。未穿金戴银,头上也只是梳篦和几朵鲜花。妆容亦浅淡,但近日里她气色状态好,怎么看都多三分娇俏。

    殷妈妈也夸赞了一番,明夷从铜鉴中看自己,双眼水润,秋水剪瞳,腮如桃李,神态风流。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从未有一段感情,让她有这么大的自信和笃定。因为被一个足够优秀的人爱着,因为无比相信这份爱真切存在,相信他对自己的依赖。

    十东敲门进来,手中端的是热乎乎的红枣莲子羹,笑盈盈送到她手中:“娘子,喝一碗,甜甜蜜蜜,早生贵子。”

    明夷忍不住笑,赏了她一两银:“辛苦十东了。”

    十东乐得开了花一般:“娘子今日真好看,阿郎的马车已经到外头,等着接娘子去朱雀大街。那边春善席还有两刻钟也该开始了。”

    明夷喝了两口甜羹,将碗放下:“我们走吧。”

    外头的马车稍稍装饰了下,围着一些红纱,多了几分喜气,但并不夸张夺目。

    十东抚着明夷上车,明夷低头迈进去,立刻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吓得惊叫出声。再看,却是自己的郎君。

    “你怎么在这儿我以为你在朱雀大街等着。”明夷抚着胸口,语带嗔怪,心里却按捺不住欣喜。

    眼前的伍谦平穿着一身偏亮的枣红圆领袍,竹枝暗纹,君子之寓,未敢逾矩,腰间是金饰格带,只是坠了两块蝶形佩,玎珰作响,清脆动人。

    明夷第一时间就被这两块蝶佩吸引住了,摸了一下:“这何时买的我怎么没见着”

    伍谦平扶她坐到身边:“你



第七百二十六章 错置
    朱雀大街,近百米宽的中间道路,川流不息。春善席被安排在行道树下,并不阻碍日常往来的车马,但为了疏导交通,避免车马撞到四方聚来的人,每隔二十米,府衙就安排了衙役控制车马速度。

    甚至为了这个一年中长安城最特别的日子之一,各城门都将入城的人流疏散开,非朝廷公务和有官府函件的车马,都暂缓入城,缓解朱雀大街的压力。

    即便如此,春善席的六百个座位,都已经坐满,准备接待五轮流水席。大多是衣衫褴褛的灾民,和长安当地的平民。容异坊的菜肴,即便并未使用什么昂贵的材料,也绝不敷衍。羊肉羹,葫芦鸡,烩鲤鱼,吃得那些平日觉无机会踏入容异坊的人们,已经来不及有任何言语,唯恐抢不到食物。

    也有将食物偷偷揣到怀里的,但不用衙役管束,等着位置的人,定会大声呼叫起来,因此,互相监督,倒也没什么乱子。

    明夷一路撩着帘子看着,心里觉得有些凄凉,战乱之下,这些流民,可能在失去家园之前,也是如她一般殷实人家,小商小户,或薄有田产,也许念过书,也许也有着大志向,却在时代的潮流中,不得不背井离乡,丢下所有的过往,在饥饿困顿面前,丢弃所有的尊严。

    明夷扫了一眼伍谦平,发现他目不斜视,似乎外界如何,丝毫不关心。她放下帘子,紧紧抓住伍谦平的手,热度从手心传送给他,他感受到,回握了一下。

    她明白此刻伍谦平的心思,他惧怕,怕看到这样的场景,怕唤起儿时寄人篱下三餐不继的回忆。他对贫穷的恐惧比明夷所想的,要深得多。

    马车停下,伍谦平扶着明夷下车,立定在春善席的席首之处,这里摆着一些善款箱,供到场的善长仁翁捐赠之用。

    明夷下车首先见到的便是一群身着官服的人,她唯一认识的,是被围在中间的京兆尹大人,韦澳。韦澳远远似乎也见着了她,眼神一滞,笑容不变。

    伍谦平搀着明夷,看了她一眼,见她笑靥如花,点了点头,带着往那群人走去。

    伍谦平寒暄着,向明夷一一介绍,从韦澳开始,以及那些六部官员。最高的不过侍郎,与伍谦平平级。还有些赋闲武官,闲散王亲。明夷便只挂着笑脸,频频点头。她已经不是那个一马当先的明娘子,如今身份是伍侍郎的妻子,懂得乖巧便可。

    韦澳瞥她一眼:“谦平真是好眼光,继出身名门的魏氏娘子之后,又娶得长安城内最能干的明娘子,羡煞旁人啊。”

    明夷总觉得韦澳话中有话,对她夹枪带棒,但还是笑容甜美,倚靠在伍谦平身边,默不作声。此时,不用她表现什么,这是男人的事。

    伍谦平笑道:“我对明夷仰慕已久,只可惜她始终不肯点头下嫁,我也无颜死缠烂打。直到近日,托大人洪福,接任京兆尹,我方有机会升任侍郎,才有底气再度求亲,终于求得美人首肯。说起来,大人也算是我们半个媒人了。”

    明夷真是服了伍谦平这张嘴,把她讨好得心花怒放不说,还将韦澳捋了一遍。虽知道是他的套路,明夷仍觉得心中甜腻不已,他将自己捧高了,也便无人敢将她看低。何况,他话里话外,对魏守言只字不提,恐怕,真是要与魏家决裂了。

    韦澳大概也品出了这个意思,眉头微微皱了下,拍了拍伍谦平的手臂:“好眼光,好眼光。”

    明夷不知他这好眼光是赞伍谦平对自己,还是伍谦平在官场上站的队,不过这个确实也不用她担心,伍谦平懂,就可以。

    伍谦平与同僚们继续寒暄,明夷与他打了声招呼



第七百二十七章 宰相
    春善席上人多眼杂,万寿公主还想拉着明夷多寒暄几句,郑颢似有些不耐烦:“你改回去歇着了。若有万一,我担待不起。”

    万寿公主回头瞥了他一眼,慢慢的不耐烦,还是忍住没有出声,转头对明夷说道:“今日不便,明日我们寻个地方好好说说话。”

    明夷想了想,郑颢府上和伍府都不太方便,公主身份特殊,还是小心为上。

    “不如到容异坊吧,我安排个雅间,我们叙叙旧。”明夷觉得这位送上门的公主,是老天给她安排的,无论其后会如何发展,有公主这条大腿抱着,百利无一害。

    想着,她看了一眼郑颢,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人,过刚者易折,看着状况,郑颢与公主之间的关系越发恶劣。公主虽倾慕他,但人毕竟是金枝玉叶,尤其唐宣宗这两年刚上位,更是要好好补偿最喜爱的女儿,她要天上的星星,都会摘给她。

    公主恋慕郑颢,那是一时对青年才俊的倾慕,到婚后,日日相对,发现不外如是,怎还会再处处依着他,惯着他。如今看,二人的关系已经剑拔弩张,好在公主适时怀上了孩子,郑颢这驸马之位才安稳。

    想到厌恶公主,怀念卢氏,却不得不为郑氏一族考虑,尽驸马本分的郑颢,明夷有些庆幸。幸而伍谦平娶的不是皇家女,幸而他目光长远,知道不会久居魏家之下,幸而他有足够自制之力……可若这些幸而没有发生,自己就真能置身事外,不致沦陷吗恐怕不过是多一番挣扎,多一些自欺欺人,终究还是会动心。

    明夷对郑颢,更多一分难以言喻的惋惜。他是个有才之人,也算得上有情义,只不过世家的出身,加上命运的作弄,他难以爱其所爱,还要伺候着身份高贵的公主,怕是日夜不得展颜。更惋惜的是,他注定寿数太短,待这孩子出生不久,便要病逝。想到此,明夷于心不忍,不敢再看他一眼。

    公主与郑颢本就是来春善席走个过场,既然出现过了,也捐了些银钱,便匆匆回府,生怕这里嘈杂,让公主动了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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