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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我之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凝雪月白

    他很快就接起来,“小满,你到了啊?”

    “嗯,这时间也太长了……”我跟他撒娇抱怨,“好久没觉得飞机上这么难熬了,你是不是随身带了安眠神器?为什么你不在我就睡不着呢?”

    “可是接下来还有两个礼拜音乐节呢,你怎么办?都不睡了?”

    “我打电话啊,”我得意洋洋的,“我睡不着也不能让你睡,要熬就一起熬着。反正你已经上了贼船,就别想逃出如来的魔掌了。”

    他大笑。

    我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自己睡不着也就罢了,我怎么舍得让他也跟着我熬呢?不过所幸最初的那几天,巴塞罗那一直在下雨,不那么燥热。我住在音乐节提供的寄宿家庭里,屋子虽小,但却有一个小阳台,再加上每天忙得很累,往往躺下就睡着了。

    可惜好景不长,一个多礼拜以后,巴塞罗那的雨停了,白天太阳毒辣,连带着晚上也热起来。屋子里没有空调,我左翻右翻,常常要折腾半宿。

    音乐节的最后一日我们有学生音乐会,前一天晚上我早早地上床,想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结果那天晚上一丝风也没有,我用扇子拼命扇,也没有用。

    最后我终于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屋子里没点灯,我看看手机,都已经凌晨两点了。虽然伦敦时间比西班牙早一个小时,但是我估计着凌晨一点他也一定睡了。

    我不想把他吵起来。

    于是我走到阳台上去,想着风凉一下,也许就睡得着。巴塞罗那的建筑有它独特的风格,楼房是方方正正的,窗子却是百叶的样式,颜色各异,是一道缤纷绚烂的风景。每一家都有着自己的露天阳台,阳台上铺着暗红色的地砖,却都被数不清的绿植所覆盖。

    我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终于觉得凉爽多了。

    手机在这时候突然响了一声。我怔了一下,以为是哪个国内的朋友这时候找我,结果拿起来一看,眼睛里就难掩惊喜。

    居然是他。

    他的微信很短,“小满,你睡了吗?”

    我抱着手机就笑,笑得傻乎乎的。也不知道这六个字到底有什么魔力,它们就像在我心里注入了一剂超高甜度的蜜糖。

    巴塞罗那的夜空是晴朗的。我望着点点繁星,给他回电话。

    他几乎是立刻就接起来。

    “不是都说好了,睡不着的话要来烦我吗?”他的语气里似有不满,“为什么说话不算话?没睡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哪里真舍得把你也吵起来啊?”我说,忍不住跟他撒娇,“这边晚上也太热了,一点风都没有。明明是沿海城市啊,海风都躲到哪里去了?”

    他那边静静的,我觉得自己甚至能听见家里闹钟嘀嗒的声音。

    我又说:“你呢?你怎么还不睡?伦敦都凌晨一点多了吧?”

    “躺下了,可是睡不着,就又爬起来了。”

    “怎么会睡不着呢?伦敦又不热,再说家里也有空调啊。”我有点心疼,“你是不是又熬夜干活儿啊?睡不着也别画图,大脑高速运转,越来越精神,今天一晚都别想睡了。”

    “没有,”他说,“我没画图。”

    “那你干嘛呢?”

    “我弹你的琴呢。”

    我一听就笑起来,“这大半夜的,你弹什么琴啊,不怕把隔壁邻居吓着啊。再说你也不会弹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夜半狼嚎呢。”

    难得有机会损他,我心里都乐开了花。他也不介意,我听到零星蹦出来的几个音。

    “我就是觉得家里有点太静了,静得我难受。”他在一个键子一个键子地按,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清脆地落入我的耳朵里,“小满,你之前不是说要给我弹肖邦的前奏曲吗?我怎么到现在也没有等到?不会又是一张空头支票吧?”

    我掐指一算,随即哀嚎起来。

    “我那是……去年二月份答应你的吧?我的天啊,这都快过去一年半了,你怎么又想起来了啊?这记性未免也太好了点吧?!”

    他说:“你答应的时候可没说有期限。怎么,想赖账了吗?”

    “怎么会?”我撅嘴自信地说,“回去就给你弹,小菜一碟。我把这套曲子练得已经炉火纯青,犹如天籁,你赶紧提前想想该怎么夸我吧。”

    我的自吹自擂终于让他笑起来。我听到他合上琴盖,然后把电话换到另一边。

    “嗯,我一定洗耳恭听。”

    电话挂断以后,我回到房间里。屋子里还是那么热,并没有凉爽一丝一毫。然而我却觉得浑身上下都舒畅了。重新爬回床上去,我闭上眼睛,这回竟然一下子就进入了梦乡。

    真是神奇。

    第二天我们的学生音乐会是下午一点开始的,我是最后一个,准备弹的是那首以前学过的《丑角的晨歌》。在候场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脑子里一晃而过的是另外一个舞台,那是一个大酒店,有一台价值二十万英镑的施坦威大三角琴。我记得我走上台去,行礼鞠躬,掌声热烈,台下那么多人,我居然一眼就看到他。

    那已经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正自出神,却有同学来叫我,说是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我提着自己的黑裙子,是露着蝴蝶骨的那一条,跟着他们走到后台,只等了一小会儿,就上台去了。

    舞台上的灯光很亮眼,弹之前我脑子里想得都是我的曲子该怎么处理,没有仔细地看观众。坐到琴上的时候,望着相似的黑白琴键,一个晃神,竟有时光穿越的错觉。

    我开始演奏我的乐曲。

    无数轻巧灵动的声音从我的手指下飞扬出来,充斥了整个大厅,将气氛带得十分热烈。这本身就是一首技巧与热情并存的曲子,我将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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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反复和双音挂键练得都很纯熟,像是刻在我身体之中似的,一抬手,漂亮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就倾泻而出。

    一曲终了,我帅气地将手一甩,收尾收得干净利落。观众们的掌声响起来,我成就感满满的,提着裙子笑着起身,伴着许多叫好声,深深鞠躬。

    然而,一抬头,我的目光几乎是在瞬间,就聚焦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个霎那里,我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穿了一件简单的有字母图案的短袖上衣,望着我笑,鼓掌很用力。我看得见他左手腕子上的黑皮绳手链,那上面的一只猫头鹰正在跟斜顶小房子碰撞,我觉得自己竟然能在如此喧嚣的掌声里,分辨出那撞击的清脆声响。

    我迫不及待地下台,然后提着裙子跑在走廊里,往观众席奔去。

    这个人,这个人总是来这样的突然袭击。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他明明还在伦敦的家里摆弄我的琴,怎么今天,我就能在巴塞罗那的演奏厅里见到他?

    这真的不是我的幻想吗?

    我还没有到音乐厅门口,就看到他站在那里等我。音乐会结束,观众开始散场,人潮涌动,我还穿着一身黑色礼裙,经过人群就变得有些难。他笑起来看我,眉眼里都是七月的阳光。我看到他摆手,那是示意我别跑。

    在我之前演奏的许多同学也都出来了。我本来已经离他很近了,眼瞅就能扑进他怀里的时候,却被一位观众老爷爷拦住。他夸赞我弹得很好,恭喜我,感谢我,说他特别享受。我心里着急,却又不能敷衍,只好耐着性子,十分礼貌地回应。

    好容易把老爷爷送走了,我刚一转身,迎面又碰上一同参加音乐节的男同学。

    外国人比较豪放,他又是巴塞罗那音乐学院的学生,一见到我,想也没想就先给了我一个拥抱,然后笑容热情,十分真挚地说:“满,你那首alborada弹得实在是太棒了,每一个地方都处理得那么精致。”

    毕竟是同学,我当然不能不理人家。于是我只好耐着性子道谢,同时称赞他弹得也很好。他看着我,眼光中有钦佩和欣赏,问我:

    “你这首曲子练了多久了?”

    我刚想要回答,却先感到自己被人揽住了肩膀。我一怔,回过头去,看到是石越卿,眼睛便再也挪不开,忍不住一下子就冲他笑成了一朵花。

    那位同学也随着我的眼光打量他,却只听石越卿替我淡淡地回答他道:

    “很久了。”

    他揽着我,我们几乎是最后才从音乐厅里离开。那位男同学看到他以后就很识趣地先走了,他一走,石越卿就皱眉头,很严肃地对我说,不是答应得好好的,他不在的时候不穿这条大露背裙子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笑起来,靠他更紧了点,说除了你以外没人看我啊,别那么小气嘛。

    他不满地抱怨,说怎么可能啊,刚才那个人明明眼睛都快掉在你身上了。小满,你能不能有点安全意识?他居然还抱你?什么恭喜啊,那是占你便宜呢。

    巴塞罗那的阳光强烈又炙热,照射在空气微尘里,浮出光影的七彩泡沫来。他眉心微皱着,唇角勾一勾,眼睛里都是敌意,像是要被抢走玩具的孩子。我很少见到他吃醋的模样,只觉得心里都是蜜一样的滋味。

    我抬手去摸他的龙须眉毛,他捉住我的手。

    “跟你说认真的呢。”他瞪我,“以后我不在,不许穿这条裙子。”

    “好,听你的。”

    他是抽出时间临时飞过来的,我这边的音乐节也已经圆满结束,那天下午我们先去了圣家堂,那是高迪最有名的建筑设计。这个大教堂已经建了一百余年,其雄伟壮阔是我平生仅见。穹顶高得令人心生敬畏,所有的玻璃窗户上都绘有彩色图纹,那是经彩绘大师的手一点一点设计出来的,色彩和光影的结合堪称完美,阳光从玻璃上穿过,将每一格穹顶都覆盖上不同的颜色。

    我啧啧赞叹道,真像做梦一样。

    他紧握住我的手。

    傍晚的时候我们漫步在巴塞罗那的海边沙滩上。我是沿海城市长大的,对海的感觉一向亲切。他不常见到海,却很喜欢。我们两个赤着脚,手拉着手闲逛,听着海浪拍打簌簌的声音,看着海鸥振翅向天际而去。

    我们俩的影子被夕阳拽得长长的,渐渐叠在一起,变成一个人。

    “石越卿,我怎么忽然觉得有点不安。”

    他侧头来看我,“嗯?为什么?”

    海浪翻滚着拍打在沙滩上,有无数的泡沫在倏忽间消散。

    “我以前听说啊,甜与蜜一样的幸福都是有额度的,用光了以后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掉。”我抬眼去看他,“我怎么觉得我正在透支我的幸福余额。”

    他笑着说:“小满,你什么时候也变得杞人忧天了?”

    我没有接话,只是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他的胳膊上。沙滩上留下我们两个人的一串长长的脚印,从远方来,到远方去。

    我回头望,心中既怀有着无尽的甜与蜜,同时却也有一份强烈的患得患失和轻微的恐惧。因为我清楚地知道一件事,但是却深深地无能为力。

    那就是,当海浪袭来的时候,它们终究会跟随无数泡沫一起——

    化为虚无。

    ☆、第二十六章  雷雨不眠夜(1)

    我是不怕打雷的。

    记得小时候我家住在两室一厅的老房子里,阳台只有一平米,地砖是深绿的颜色,碎了不少,坑坑洼洼的。大连到了夏天,雨季来临,水珠噼里啪啦地落在阳台的屋顶,时不时还有漏雨。

    每每这个时候,我爹总是拿着一个水桶去接雨水,然后将阳台的窗户打开,自己坐在那里,面对着窗外雷雨滚滚,默默出神。

    久而久之,我便也常常搬一张小板凳,跟他一起坐在阳台。

    听雷,听雨。

    总是听说,雷雨夜最是闹人。因为雷声隆隆,时不时又有闪电交汇,伴随着瓢泼而下的大雨,实在让人难以入眠。

    但我却从儿时起便知道——

    一场不眠夜,从不会仅仅只因为雷雨。

    ……

    从西班牙回来以后,我的整个生活都闲下来。学校要九月中旬才开学,所以八月份我除了练琴,就再没有别的事情。倒反是石越卿,他们组一直在做的项目到了收尾的阶段,整整一个月,他忙得连轴转,始终没有时间听我那一套肖邦前奏曲。

    本来我还是一直住在我自己的小窝的。结果他一忙起来,总是很晚才回家,这样一来见面的时间就少了很多。再加上看到他每天累的那个样子,我心一软,坚持了没有一个礼拜,就把青头毛毛虫搬到我们的新家,连带着我自己,一起打包投奔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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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可给他高兴坏了。每天一进家门就到处找我,非得看到我在家才罢休。晚上就更积极了,之前的无精打采全部一扫而空,一点看不出他累得慌。倒反是我,被他折腾的常常要傍中午才爬起来。

    终于,有天晚上我缩在他怀里,实在忍不住,戳一戳他的胸膛,问道:

    “我说,石越卿,我怎么一点不觉得你像是精疲力尽的样子啊。你白天真的干了一天活儿吗?我怎么觉得自己一时不察,好像又被你唬了啊!本来是觉得你最近可能很累,想慰劳慰劳你才搬来的。现在看来,我真是太杞人忧天了……我是不是该考虑搬回去啊?”

    屋子里没有开灯,他闭着眼睛抱着我,听到我这样说,又抱得更紧了点。

    “休想,”他说,“小红帽都给大灰狼开了门,还妄想再把大灰狼撵出去吗?”

    “错了,这个故事该改写了。”我翻了个身,说道,“大灰狼乐颠颠地敲门,本来以为自己是来吃掉小红帽的。结果,进了门以后才惊讶地发现——小红帽居然是猎人易容的!”

    他笑起来,我在黑暗里抬起脑袋来看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满,只要想到你在家等我,我就不觉得累了。”他吻了吻我的头发,然后低头来看我,“也许你上辈子就是个魔法师,搞不好就是霍格沃茨毕业的。”

    “那怎么我的魔法只对你一个人好用?”我说。

    他将我的脑袋重新按进自己的怀里,然后紧抱着我,心满意足地说:

    “因为别人没有那个福气。”

    ……

    他们的项目在八月末的时候结束,完成的那天他特别开心,回来得早,一进门就把我打横抱起来。我环住他的脖颈,他跟我说周六他们公司内部要办一场庆功宴,想要我陪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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