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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箓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于飞

    三人尽欢,箕子、烈山候离开稷山居之时已近人定。姬考回到居室中命书童取来纸笔,写道:速来都中,将有变。然后命家仆速去驿站,将信寄给尚在途中的周侯姬昌,催促父亲日夜兼程一定要赶上大禘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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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侯演卦
    人定之时的沬都,半城已经进入了梦乡。夜幕之下,惟余几处灯火点缀。春风拂面,花香暗度,正是春眠好时节。然而帝宫之中却灯火通明,今夜真不知几人能眠,几人肯睡。商后、帝妃、帝子启、帝子衍,帝子受,还有比干、伊容都守候在王殿东厢的外间,谁也不肯离开半步。

    将近子夜,外间的人都熬不住了,商后命令在旁伺候的宫女和黄门都先去休息。于是帝妃、帝子启、帝子衍、帝子受都命伺候自己的宫人退下。这时的东厢只余商帝的宫人伺候。子夜过了不久,黄门费仲从内堂走了出来,对商后嘀咕了两句,便回到内堂。外间这几人都注视着商后,侧耳倾听。商后说道:“商帝召比干、伊容觐见。“于是三人一同进入内堂。

    卧榻之上商帝气色略显苍白,费仲正在侍候汤药,见到商后引着比干、伊容进来,便挣扎着坐起。三人见礼毕,商帝令他们跪坐在塌旁,说道:“商后之前向我建议由帝子启主持祭典,我自恃身体康健,以为不必着急。此番无妄之灾,让我幡然醒悟。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已经决定此次大禘典礼由帝子启来主持。比干,你是帝子启的叔叔,如今宗室之中德才兼备者唯你而已,希望你多指点帝子启。伊容是国之重臣,老成谋国,希望你辅佐帝子启主持此次典礼。“于是比干、伊容皆俯首受命。商后称谢。商帝说道:”你们退下吧。“比干、伊容便退出内堂,出宫回府去了。商帝对商后说道:”你也回去休息吧,守了这一日了。“商后便也退出内堂,令帝子启一同回宫。帝子衍亦觉得无趣,便也跟着回宫了。帝妃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宫之间,费仲却从内堂又出来了,对帝妃说道:”帝妃且留步,商帝召见帝妃和帝子受。“

    进得内堂,商帝命二人来到塌旁。商帝对帝妃说道:“此次病愈,全仰仗你和受儿。”帝妃的眼泪不自觉留了下来,对商帝说道:“商帝无恙,就是上帝对我们母子的眷顾。”商帝说道:“你和受儿不必忧愁,我必不会辜负。”帝子受说道:“帝父且休养,无须为儿子的将来担忧。”商帝说道:“受儿的苦心我知道,帝父的苦心受儿却不知啊。”转过头来对帝妃说道:“你们也回宫吧,我也乏了。”帝妃于是携帝子受回宫,刚出王殿,费仲追了出来,对帝妃轻声说道:“商帝告诉帝妃要格外注意饮食,以防伤寒。”帝妃答应下来,便回宫了。

    后殿里的商后却无法成眠,几次三番恳求商帝让帝子启主持祭典,商帝总是推三阻四,这次如此爽快的答应,不知道商帝葫芦买的什么药。自从入宫以来,商后商帝两人一直相敬如宾,在诸多家事国事上两人颇有默契。可是商后总觉得自己与商帝不如帝妃与商帝那样亲近,她有次无意看到帝妃与商帝互相喂食取乐,她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启儿也常劝自己讨好商帝,可是商后非不为也,不能也,她不知道如何去讨好身为大商天子的丈夫。前晚觐见商帝送的那盅蓍草汤还是启儿准备的。不管怎么说,商帝终于同意由启儿主持这次大禘典礼,还是先想想怎么帮启儿漂亮地办成这桩大事。正思索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鸡鸣,接着鸡鸣之声此起彼伏,然后仿佛整个沬都从梦乡醒了过来,商后殿外的黄门已经起床开始洒扫庭除,不一会儿,内侍的宫女也进来内堂,轻声呼唤商后梳洗。世人皆以为帝宫日子多自在,哪知道商后想要睡一个懒觉都不可得。梳洗完毕,用过早膳,商后召来帝子启一番耳提面命,然后命帝子启去东城门迎接今天将到沬都的周候姬昌。帝子启却不大乐意,帝子乃天潢贵胄,却要屈尊去迎接西方小国的侯爷。但无奈是商后的命令,帝子启也只能遵从。帝子启刚刚准备离开,此时费仲却从外进来,对商后作揖说道:“周候姬昌朝见,商帝请商后并帝子启前往帝殿共同接见。”于是商后与帝子启便离开后殿前去王殿。

    进得王殿,商帝正与一个皓首苍颜的老者言谈正欢,那老者身后还侍立着两位青年,一位英姿飒爽,一位文质彬彬,于是商后便坐在商帝的左侧,帝子启坐在右侧。商帝对老者说道:“周候,明日的大禘典礼吉凶如何,不如用易推演一番?”那老者朗声回到:“商帝所请,敢不用命。”于是周候对身后那位英姿飒爽的青年说道:“姬发,取蓍草。”那青年便从背囊之中取出一个锦缎包裹,打开之后其中是一个檀木小盒,打开小盒,里面足足有五十根蓍草。周候对商帝说道:“请容臣净手焚香。”商帝命宫女伺候周候净手焚香完毕,周候将蓍草取出摆在案前。然后从中拈出一根说道:“无极生太极。”再把剩下的四十九根分成均匀的两堆,说道:“太极生两仪。”然后从右手侧的那堆拈出一根,置于一旁, 然后说道:“两仪生四象。”以四数左右两堆的蓍草,将左右两堆余下的蓍草和之前拈出的那根蓍草放到一起。然后把其他的蓍草归拢一起,分为两堆,再拈出一个,置于一旁,以四数左右的蓍草,将余下的蓍草和之前拈出的那根蓍草放到一起。将剩下的蓍草归拢一起,再如法操作一番。这时周候对身后文质彬彬的那位青年说道:“姬旦,你数一下还有多少蓍草,且记下。”商帝、商后、帝子启看得眼花缭乱,听得周侯说话,商后急忙问道:“周候还推演出来了?”周侯回道:“商后勿要着急,臣只得一爻而。得一卦,必得推演六次。”于是商后便不再言语,静等周侯卦成。

    这时黄门进来通禀,国相伊容、太卜子昱求见。商帝于是命二人入殿觐见,二人见礼毕,归座。太卜子昱奏道:“臣奉国相伊容之命,今晨以三牢祭祀先祖王亥,为明日的典礼占问了一下。”商后问道:“结果如何?”子昱正欲回答,商帝都打断到:“且等周候卦成,可以两相比较。”这时周候奏道:“臣卦已成,下乾上坎,得一需卦。”商帝问道:“何解?”周侯对道:“需卦,雨之象也。又言君子遇险,当饮食以自养,以待时机,凡事不宜操之过急。”周侯又对帝子启说道:“臣有一言,不知商后能否见听?”商后望了商帝一眼,说道:“周侯,请讲!”周侯说道:”需之卦,九二九五者,乃是天有二日之象。九二之位,若是阴爻,以顺德,与九五上下相应,则可保九五虽在险中而无虞。卦变既济,妇虽丧其茀,日后必得。希望商后能明白臣之所言。“商后并不作声。商帝此时对太卜子昱说道:”太卜,占问的结果如何?“太卜回道:”臣也占得明日有雨,帝子祭祀恐有咎,不如以大臣代之,纵使有咎,咎在其身,无损殷祀。“伊容随后奏道:”臣世受殷禄,愿代帝子祭祀。“帝子启说道:”伊容为国操劳日久,今无辜受咎,我心不忍。“商后说道:”帝子启所言甚是,纵使有咎,也是上帝之命,岂容移至他人。“商帝说道:”上帝必感你等之诚,纵有咎,终吉。帝命岂可朝令夕改,帝子启明日将代我祭祀,众卿不需再言。“于是罢朝回宫,众人也各回自家,准备明日的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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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禘典礼
    雄鸡一唱天下白,五年一度的大禘典礼日子终于到了。今天鸡鸣时刻的沬都却已喧闹异常,春风洋溢,天气晴好,国人们早早起床梳洗,遮在御道两旁,等待观礼大禘典礼的祭祀队伍。国人们借此可以一睹商帝商后帝子宗师诸侯百官的风采,见识一下祭祀典礼的华美仪仗。大禘典礼在位于沬都东郊的祭台举行,这处祭台本是先王武丁营造,当时大商国力鼎盛,因此祭台营造得规模空前。祭台高九丈,分三层,每层三丈,周三百丈。祭台的台阶用当年武丁伐荆蛮所得的大理石铺就,台阶中间镶嵌着整块的来自大荒之西的美玉,上面雕刻着大商的玄鸟纹、凤鸟纹、鸱枭纹。祭台顶层庙宇殿阁重重,主殿上面盘着一只巨大的青铜凤鸟,象征着“帝命玄鸟,降而生商”。

    卯时三刻,御道两旁的人群忽然沸腾起来了,人们纷纷翘首观看,原来祭祀队伍从帝宫中出来了。祭祀队伍以一百辆重甲战车为先驱,每辆战车上有甲士三名,中间的是御者,左侧的持丈八长殳,右侧的是背着弓箭的射手。这三百名甲士是来自大商六师的菁英,虽然甲胄各有分别,但都是白甲白袍,头戴银盔,神采飞扬,缓缓而行。战车四周披挂着金黄色的铜甲,在旭日映照下熠熠生辉。拉着战车的是四匹纯白色的牡马,披挂着凤鸟饕餮纹的皮甲,威武非常。战车上的甲士们向两旁的国人们作揖行礼,国人们则报以鲜花欢呼,向甲士们表达对他们以生命保卫大商的敬意。甲士队列之后,则是屏藩大商的诸侯们。不同于甲士们乘坐战车,诸侯们乘坐的是驷马轩车,相比之下,轩车不仅华美,而且舒适。诸侯们前后都有邦国的亲兵护卫,前面的亲兵打着邦国的旗号。大商的东部邦国的旗帜多以凤鸟为底纹,西部邦国则多以龙为底纹,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周虽然在戎狄之间,如今却以凤鸟为底纹。东伯侯莘闵、西伯侯崇虎、北伯侯邢彧、南伯侯鄂武各在前率领所辖的一方诸侯。按照传统,东部邦国奄国、薄姑国、薛国、纪国、邾国、郯国、杞国、逢国、丑国等行在诸侯阵列的最前面,其次是北部方国芮国、共国、邢国、孤竹、微国、箕国、宋国等,再次是南部方国鄂国、曾国、随国、烈山国、庸国、黄国、六国、英国、荆楚等,最末是西部方国、崇国、豳国、申国、周国、邘国、黎国、耆国等。其中荆楚侯鬻熊是第一次朝拜大商,断发纹身的南蛮奴隶沬都百姓们见得多了,断发纹身的诸侯还是头一次见。荆楚国弱,又在大商化外,鬻熊虽被商帝封为诸侯,但衣麻披葛,车陋马驽,免不了惹得大商百姓们指指点点。这鬻熊近日在沬都驿馆之中,就没少受其他诸侯白眼,如今又遭沬都百姓取笑,心高气傲的他便十分不自在,然而队列之中也不好发作,只能忍耐。诸侯队列之后,就是大商朝廷的文武百官,百官穿戴齐整,文官风度翩翩,武将英姿飒爽。文官队列之后,就是商后和子启的仪仗,金钺银瓜,黄伞绿扇,一应俱全。商后与子启乘坐的是驾六轩车,比起诸侯的轩车,车身宽大巍峨,雕刻着华贵精美的龙凤花纹,拉着车驾的是六匹血统纯正的骊山宝马。宫人们则簇拥在车驾周围。最后便是参加祭祀的乐工和舞人,在后排载歌载舞。整个队伍前后足有三里,逶迤而行,从鸡鸣至日中,才终于到达东郊祭台顶部。

    帝子启便率领宗室、诸侯、百官在殿外稍作停歇,便进入主殿。只见那主殿之前,高耸着九座巍峨大鼎,正是传说中的禹王鼎。待众人按照次序站定,子启昂然出列,站在鼎前宣布祭典开始。首先是燎礼。九名大商甲士押着九名羌奴,从宝鼎西边押到鼎前。九名甲士同样身着白甲白袍,但这次却戴着金黄色的人脸青铜面具,面具抽象而狰狞。甲士押着羌奴在九鼎之前分别站定,子启回到队列,率众人跪在禹王鼎前。这九名羌人是周侯姬昌前日朝拜之时贡献给朝廷的,是姬昌奉命征伐骊山之戎时俘虏的羌人猛士。这九名羌人生得孔武有力,眼神毫无惧色,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众人。九名甲士将九鼎下积薪点燃,火借风势,不一会儿烈火熊熊,宝鼎里的水已经沸腾。两侧的乐工奏起征伐之乐,九名甲士挥剑挑断九名羌奴手筋脚筋,九人协力将九名羌奴一一扔到热水沸腾的鼎中,瞬间宝鼎之中血水翻滚,九名羌奴惨叫之声大启。

    国相伊容出列,站在鼎前,朗声宣布行颂礼,众人起立。号角声传来,随之而起的紧密的钟鸣鼓声,加上羌奴的惨叫声,人们仿佛身临战场。此时乐工唱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众人和道:”若!”

    “王亥我祖,首作服牛”

    众人和道: “若 !”

    “成汤我先,顺命放桀”

    众人和道: “若 !”

    “盘庚数迁,绍光祖绩”

    众人和道: “若 !”

    “武丁伐四方,莫敢不朝商”

    众人和道: “若 !”

    “帝乙承绪,厥民熙皞?”

    众人和道: “若 !”

    众人行三拜九叩之礼。礼毕,子启站起,接过礼官递来的占问用的元龟,上书八个大字:“不绝殷祀,上帝其若“。帝子启将元龟举起,示于众人。然后接过太卜子昱递来的金凿,在元龟之上凿眼来占问。正在此时,风云突变,疾风骤雨,忽然而至。众人却都不敢退避,在等帝子启示下。太卜对帝子启说道:“风雨太大,帝子莫若引众人到主殿当中再占问。帝子启说道:”风雨雷电,皆是上帝恩德。我辈来此祭祀上帝,不因躲避风雨而破坏祭礼,上帝必感我诚,虽咎终吉。“于是不听太卜之言,执意钻龟。子昱将元龟放到火盆之中,元龟滋滋作响,龟纹渐裂,众人目不转睛,盯着龟纹。只见那龟纹裂完,众人大吃一惊,太卜高声呼道:”帝不!“帝子启当即头晕目眩,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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鸱鸮于飞
    宗室、百官、诸侯都伫立在风雨之中,豆子大的雨滴打在头发,泼在衣冠,摔在脚下的水窝里,所有人都静静得,如同树桩,笼罩在雨幕之中。那禹王九鼎下的薪火滋滋作响,火苗摇曳,时而东,时而西,和祭台上人们一样惊恐不安。自武丁以来百余年间,大禘典礼从未占卜出“帝不”,以至于现在大家都认为典礼上占卜不过是形式而已,谁能想到竟然会真地占出“帝不”。“帝不”意味着上帝不再护佑殷祀。大商推翻夏桀是奉上帝之命,统治万方靠的是上帝的护佑,商帝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表。如今上帝不再护佑殷祀,岂不意味着大商要完了?!

    子启在祭台东偏殿的内堂苏醒过来,看见卧榻旁边站着母后、王叔比干、胥余、国相伊容、太卜子昱和烈山侯姜茂。子启心想必是姜茂施术医醒了自己。悔不当初,没有听从子昱的话,由伊容代祭。当初以为子昱所谓的“有咎”,不过是咎在自身,谁知道竟然是有咎于殷祀。如今怎么向寄以重望的父亲交代,如何面对承续殷祀的商帝,将来如何以“有咎”之身做大商之主。百转千回,肝肠存断。

    这时姜茂发现子启醒转过来,便向商后禀告:“帝子已经醒了,只要多多将息休养,便可以保证身体日后无碍。”商后以及众人闻言围至塌旁。商后关切地说道:“可怜的启儿,不要再愁苦焦虑,我和国相、太卜已经想出方法来收拾如今的局面。你要像大商父祖辈一般勇敢坚毅,在灾难与挫折面前永远头颅高抬。现在还需要出去宣布祭典礼毕,来结束这场可谓灾难的祭典,启儿你能做到吗?”子启点头答应,强撑着身体来到殿外,步履沉重而缓慢,仿佛负担着千钧的重物。殿外的众人面无表情,只用那眸子盯着子启。那些眸子仿佛射出无数利箭,扎在子启的腹心,痛得透彻。轰鸣的哗哗雨声,呼啸而过的风声,在子启的耳中都仿佛是众人幸灾乐祸的嘲笑声。大雨滂沱,雨水飞溅。帝子却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口干舌燥,以至于费尽气力才从齿间挤出两个字:“礼毕”,便转身疾走逃回东殿内堂,将风声与雨声甩得远远。

    这场风雨一发不可收拾,整整下了六日,却不见有丝毫停歇的迹象。整个沬都沉浸在其中,一片肃穆,不见昔日繁华。本打算祭典之后就离开沬都的姜茂因这场雨无法成行。呆在驿馆正百无聊赖之际,黄门却来到驿馆,宣令在驿馆中尚未离去的诸侯一律留都,明日到帝宫参加由商帝亲自主持的朝会。姜茂心想:“这几日都中流言颇多,或说帝子启主持祭典有咎,将被驱逐;或传占卜的元龟之前被人亵渎,所以才惹出“帝不”;或言商帝要逊位以示罪已,以求上帝宽恕,重新护佑殷祀。无论如何,这场疾风骤雨必然要吹进朝堂了。“

    次日卯时初刻,尚留在在都中的诸侯或从驿馆,或从府邸出发入宫。进宫的御道全部由细沙铺就,离地寸许,两旁又有泄水的沟渠,所以并不泥泞,尚可行车。姜茂的车驾刚刚准备离开驿站入宫,雨就渐渐停歇了,久违的红日从东面冉冉升起,让人觉得十分温暖。姜茂十分高兴,此象可谓大吉大利。沿着御道行不多久,便来到帝宫的护城河畔,在帝宫门口车驾就换成宫中的黄门来驾驭。穿过几道宫门,便来到帝殿,感觉今天守卫的甲士多了好些。姜茂下车登殿,发现大商的宗室们已经早早来到帝殿,其中与已相熟的胥余坐在东首,此时正向自己致意,姜茂微微点头回礼,便去大殿的西侧找自己的座位。不一会儿,留在都中的诸侯、百官已经到齐,姜茂这才发现四方伯侯,大国伯侯都没有离开都中。看来今天的朝会非同一般,疾风骤雨之后,不知几人哀哭,几人欢乐。这朝堂上这些人物,有些将是待宰的羔羊,有些将是猎食的恶狼。谁是狼谁是羊,虽然一会儿才能见分晓,但那些伯侯、诸侯作为肉食者岂能容许自己错过这场盛宴,必然要从那鼎中分取一羹。

    辰时,商帝登殿,一众宗室、诸侯、百官作揖行礼,山呼万岁。商帝坐在王位上,面向前方,一无所睹,说道:“大禘典礼之卜,众卿何解?“太卜子昱回答道:“帝不者,帝否也,就是上帝不同意。”商帝说道:“那么上帝不同意的究竟是什么?”众皆默然不言,唯独东伯侯莘闵欲言又止。商帝看到,说道:“东伯侯,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讳言。”东伯侯拱手奏道:“本侯以为此卜所言十分明白,根本不需要解释,就是上帝不再护佑殷祀。”周侯姬昌拱手奏道:“莘闵所言,本侯不以为然。商帝尚在,而以子代,本侯以为上帝不同意的正是这个。典礼之前,商帝命本侯演卦来占卜吉凶,得一需卦,当时本侯就建议帝子不应代替商帝主持典礼,但是……”这时商后打断道:“周侯所言大缪。众所皆知,子启之所以一心要替商帝主持祭典,凭着的是一片纯孝仁厚的心。商帝为典礼日夜操劳,加之年事已高,得了伤寒杂症,才不得已让亲子代为祭祀。商帝因操劳而生病,子启仁孝为父解忧,这有什么可以让上帝怪罪的呢?”这时太师比干说道:“天煌煌,日昭昭,上帝绝不会冤枉无辜之人,也绝不会宽容作恶狡诈之人。商后,你又何须强辩。让子启代为主持祭典之事,我们宗室诸人一直不同意,就是担心如此倒行逆施恐怕将获咎于上帝。可怜你一意孤行,酿成如今九州之铜都难铸造的大错。”莘闵说道:“太师果然有后见之明,当时何不执意阻止呢?这样才不会辜负你那忠义之名。这些年来朝廷纲纪废弛,武备不兴。东夷见此便逐渐削减进贡的青铜数量,现在竟敢作乱侵犯我商奄重地,还杀了大商朝廷派往东夷督查青铜事宜的牧正,宣布不再进贡青铜,而朝廷却不能征伐。西戎屡次兴兵掠夺我大商西部的方国,耆国、豳国等国百姓不堪其苦,常常东望王师前来征讨,然而商帝却听信你和周侯的建议,对西戎安抚和亲,这和以肥肉食饿狼有什么区别!如今百姓遭受劫难,而朝堂衮衮诸公不思吊民伐罪,上帝怎能不怪罪?!”比干回道:“东夷作乱究竟为何,东伯侯你最清楚不过。这些年来你镇守大商东部,在朝廷定规之外,对东夷肆意勒索。这还不能满足你的贪欲,又掠夺东夷之人为奴贩卖到中原,这沬都西市之中有你多少产业。如今惹得东夷沸反,却要朝廷为你的私利去征伐,岂有此理!周侯献计,朝廷用和亲安抚之策后,西戎已经不再频繁入寇,朝廷所费的不过青铜、丝麻而已,而百姓却省却征伐之扰,母亲不必为征战疆场的儿子担忧,妻子也不必日夜思念边关厮杀的丈夫。这是何等的德政,竟然被你如此诬蔑!”东伯侯笑道:“太师难道没听说过周侯的先祖曾经奔于戎狄之间,说到底本是西戎之属,你就不怕他与西戎勾结吗。可别忘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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