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箓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于飞
莘闵恍然大悟。比干是宗室当中有名的忠厚长者,在大商可谓德高望重。可惜虽然年纪一大把,但是不脱天真幼稚,竟然以为凭三寸之舌就可以说动自己停手。原来昨夜入城之后,比干家都没回,直接驾车到莘闵在沬都的府邸向其陈情说理,劝说莘闵悬崖勒马。“明明上帝,临下有光。东伯侯万万不可一意孤行,去挑战上帝在人间的权威。倘若招致上帝的怨怒,恐怕不但身体将化为齑粉,死后也永不得安宁。”比干最后说道。莘闵只是面无表情地听这位老者讲完,就直接命郯乙末率领东夷亲兵将他带到侯府厢房软禁。其实莘闵何尝不知道逼宫会触怒上帝,招致灾祸将于自身,但为了有莘氏一族的荣耀和尊严,他别无选择,决不允许妇好的悲剧在百年后重演。此时郯乙末提及比干,莘闵顿时觉得没有人比他作为使者更合适了。莘闵问郯乙末道:“比干?他可能同意吗?”郯乙末狡黠地笑道:“小臣自有妙计。”莘闵便不再深问,招手命手下亲兵去将比干押解到城楼上来。郯乙末赶紧拦阻道:“万万不可押解,当派人驾侯爷的驷马高车去请才好!”莘闵点头赞同,于是派军中司马驾着商帝御赐给自己的驷马高车前去东伯侯府将比干请来。
太阳从东方缓缓攀到南方,晨风已经住了,阳光洒满沬都的城墙和城下的军垒,却没有丝毫暖意。城下的诸军呼号半日不见东伯侯派军出城迎战,主将早有严令不准擅自靠近沬都城墙一百五十步内,不少军士百无聊赖,就在阵中席地而坐休息起来。唯有周军仍旧严阵以待,姬旦、姬发二人各驾一轻车在阵周围巡检,凡有懈怠乱阵者一律按照周军军法处置。
莘闵则在沬都东门城楼上为比干置办了一顿丰盛的宴席,莘闵世镇东服,难免沾染不少东夷风俗,故宴席上以河鲜海鲜烹饪为主。莘闵尤其喜吃一种鯸鱼,虽然鯸鱼的内脏有剧毒,其肉却是世间至为鲜美之物,况如今沬都风气也以食鯸鱼为时尚。莘闵令庖厨专门预备一铜甗烹饪鯸鱼,等会儿待宾主落座后才开始点火烹饪,当众吃得人开怀的时候,鯸鱼恰好新鲜出炉,良辰美景美食三者皆俱,方为真饕客。
将近午时,莘闵望见了徐徐驶来的驷马高车。莘闵依照郯乙末的建议,提前从城墙下来亲自迎接比干。虽然对郯乙末言听计从,但莘闵心中极不情愿如此地纡尊降贵,而且之前不知道为何比干老在朝堂上与自己作对。莘闵来到城墙下等待,不耐烦地搓着手。比干所乘驷马高车一靠近,莘闵主动迎上去,这时莘闵才发现比干竟然面缚乘车,双手一直被绑在背后。莘闵脸色一沉,厉声责备司马道:“司马,比干乃是帝室贵胄,你怎敢如此羞辱他?”司马诺诺不敢做声。比干说道:“东伯侯,勿要责怪他,是老夫自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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鯸鱼宴
莘闵转头用他那一对闪着精光的鹰眸盯着司马,问道:“果如此?”司马慌忙低下头,小声嗫嚅道:“小臣奉命前去接太师,谁知小人费尽口舌,也无法说动比干大人出府上车。小臣不得不称侯爷有命,若比干大人不出府赴宴,小人有负所命,侯爷必定军法从事,恐怕性命难保。太师念在上帝有好生之德,才勉强出府。但让小臣答应,必须面缚出府,小臣无法,只得同意。”莘闵听完,摆了一下手,放司马下去了。然后从眉眼间挤出一丝笑意,踩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走到高车后面,向比干作了一揖,说道:”太师明志也明完了,城墙之上全是我东服之人,绝无那老匹夫的眼线,还请先生答应解开绳索,一同登城赴宴吧。”比干冷冷一笑,问道:“登城赴宴?”莘闵笑道:“今日如此良辰美景,又有戎乐助兴,不开宴大会嘉客,岂不可惜?!”比干回道:“也罢,解去吧。“莘闵向身旁侍卫的亚士使了一下眼色,只见亚士如脱兔般敏捷地登上高车,三下两下解开了比干背后绑在手上的绳索,并搀扶起比干下车。车下早有一个奴隶俯身跪在地上,以作阶梯之用,好让比干踩着下车。比干见了,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对莘闵说道:”东伯侯,亏你还是大商之胄,全然不理会上帝的法度,竟然沾染了这些个蛮夷的恶俗。有劳东伯侯,为我找个木几垫脚吧。”莘闵大嘴一咧,笑道:“现如今帝宫不也如此行事吗?东夷奴隶而已,又不是大商子民,算不上违背上帝的律令吧。”比干却微微眯起眼睛,不再理会莘闵,静静坐在高车上等着木几。干瘪的身躯在阳光的映照下,如同一棵枯木,枝桠挣扎着刺向天空。
莘闵自觉无趣,也便住口。这时一名断发纹身的兵士搬来一个棘木制成的厚重木几,轻轻地放在高车后面的地上,竟然听不到木几触地的声音。又来回挪动几番,直到木几摆放得既稳又正,这名士兵才满意地拱手退下。比干在车上瞥了一眼那名兵士,看那体格外貌倒是久在行伍的,被发文身是东夷的风俗,想必是莘闵搞的那个东夷亲兵卫队的人,可那纹身却有点蹊跷。东夷之人,世居海滨,向来崇奉鱼和神鸟金乌,纹身也多是这两种图案,可他纹得竟是大商的饕餮纹和凤鸟纹。比干正在狐疑之间,听得莘闵朗声说道:“请太师下车赴宴!”比干回过神来,也不做计较,便小心翼翼地踩着木几下来。莘闵走上前来,想要与比干携手一同登城,可比干双手一背作面缚状,转身登城去了。莘闵无奈,只得跟在后面。
此时已经正午,太阳挂在天空的正中,却毫无生气,如同一轮玉盘,惨白清寒。城下的诸军都在埋锅造饭,袅袅升起的炊烟反而给人带来一丝暖意。城头之上,莘闵与比干按宾主座次入席,比干坐定后赫然发现大巫祝子咸竟然也在席间,那庞大臃肿的身躯仿佛堆积在几案后面,头发如秋风吹过的蓬草一样,一张肥腻的脸孔正在向比干这里张望。比干有点惊讶地问道:“大巫祝,你从大邑商千里迢迢来到沬都,所为何事?”子咸嗤嗤一笑,说道:“还不是同太师一样,为吃酒而来。”比干听出他语带讽刺,略显尴尬,便不再言语。
莘闵见众人均已坐定,便令郯乙末为“酒正”,商人宴饮之上酒令大如军令,往往择一人专执酒令,饮宴之事皆由此人做主。郯乙末向众人作揖行礼,先自饮三爵,然后双掌相击三下为号,乐工舞女们纷纷而入,不一会儿大厅里便成了一处充满轻歌曼舞的温柔乡。人谓酒过三巡,众皆开怀,况且这次饮宴用的乃是上好的鬯酒。传说鬯酒是上帝启示大禹酿造,一直以来专为祭祀上帝,凡人难得一咥。据说这鬯酒神奇之处在于可解万愁,纵使胸中万千块垒,杯酒可以尽消。
莘闵见席间众人觥筹交错,或大快朵颐,或开怀畅饮,不免兴致大起,起身来到厅中舞女之间,醉眼迷离地哼起小调:“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子咸饮得忘情,箕踞而坐,放浪地唱和道:”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席间众男合声吟唱道:”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舞女们停下旋转的舞步,轻佻妩媚地合唱道:”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众人哄笑,一面唱道:”舒而脱脱,无使尨吠!“,一面纷纷从席间站起,到厅中与舞女共舞。
此时一名庖厨从外间进来,走到郯乙末身边,耳语几句,便转身出去了。郯乙末清了清喉咙,高声说道:”众位,东伯侯为今日饮宴特别预备了珍馐鯸鱼。还请诸位回席品尝。“一听到鯸鱼美食将上案,众人皆回到坐席上等待。不一会儿,几名力士颤颤巍巍地将一个巨大的铜甗搬进厅堂,上面的铜甑里蒸着九条鯸鱼,正好每席一条。子咸不待郯乙末招呼,起身取一象牙箸,走到铜甗旁边插在其中最肥美的那条上面。众人食指大动,个个按捺不住,见子咸如此作为,也都不再等郯乙末的号令,一蜂窝围住铜甗挑拣起来。六、七爵急酒下肚,刚又在堂上舞蹈一番,回到主席的莘闵脸上很快泛起红晕,身体软成一团,前俯后仰,不能自支。此时醉眼瞥见众人如此行状,更觉一派洒脱放浪的名士风流,不禁得哈哈大笑。
正开怀间,忽见郯乙末向自己不停地使眼色,顺着郯乙末的目光穿过花丛莺群处,只见比干在席间正襟危坐,眉间仿佛凝着一层冰霜。莘闵摇摇晃晃从席上直起身子站起,提起案上凤嘴扁酒盉,踉踉跄跄地走到比干案旁。莘闵用铜盉先斟满三爵酒放在案上,说道:“太师,昨夜幽闭贵人,多有得罪。闵已知大不是,今自罚三爵以赎罪,可乎?”不待比干回答,莘闵便将那三爵美酒尽数灌入肚中,众人早停了杯箸望着这边,见东伯侯如此豪情,子咸带头发出一声彩。比干见群情如此,骑虎难下,只得亦饮一杯以示并不介怀。子咸见状说道:”诸位杯箸莫停,鯸鱼最美,亦怕寂寞,快快咥起。“众人识趣地挪开目光,推杯换盏,品鉴美食去了。莘闵绕到案后,一把拉住比干的手,说道:”太师,美酒珍馐在前,何故不得开心颜?“比干哑口无言,心想:久闻东伯侯酗酒,却不知狂乱昏悖如此。闭城逼宫造反,如今王师兵临城下,犹漏船高歌,真真是不可理喻。莘闵见比干依旧冷着脸,借着酒劲,不由分说将比干拉到铜甗旁,指着剩下的两条没有着箸的鯸鱼问道:“太师,既然鬯酒无味,不妨试试这天下至鲜至美之物!”比干说道:“东伯侯厚意心领了,但老夫虔诚尊奉上帝,绝不附庸时尚而食此鱼。”莘闵不觉好奇地问道:“我只知上帝禁止血食,不知鯸鱼为何不可食?”比干说道:“鯸鱼虽美,奈何其内脏血液皆有剧毒,点滴可致人死命,如今食鯸鱼者既贪其味,又畏其毒,常常令奴隶为他们尝试。上帝有好生之德,奴隶虽然身贱,其命亦肇造于上帝,只为一时口愉,荼毒生灵,上帝能不厌之?!老夫能不恶之?!。”莘闵笑道:“太师一向博闻,竟然不知道这鯸鱼有雅食和俗咥两种吃法。俗咥是一般酒肆饭馆招揽庸人的吃法,烹煮好的鯸鱼上席前,必当着客人之面令奴隶试毒。这种吃法,着实可恶,不但有违上帝之德,亦全无食鯸鱼之趣。今日席间鯸鱼乃是雅食,料理鯸鱼的皆是名动沬都的东夷庖厨,分摘鯸鱼毒物的技艺精纯。当然亦不可保万全,但雅食之趣也在此,如若定然无毒,鯸鱼虽美亦寡淡同于常物了。”莘闵命庖厨择了一尾肥美的鯸鱼送到比干案上,剩下的最后一尾则送归自己,然后同比干各归坐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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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鸱枭
莘闵拿起象牙箸拨开案上的鯸鱼鱼腹,夹起一块肥嫩的鱼肉,在一旁的精美铜豆里蘸了一蘸酱料,正准备将放入口中,突然从外面飞来一只鸱枭落在莘闵案上,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注视着莘闵手上的鱼肉。莘闵并不以为意,将象牙箸夹着的鱼肉放在那只鸱枭面前,由它去吃。谁知一旁的郯乙末却突然挥剑斫向那只鸱枭,鸱枭扑愣愣地飞到大殿的横梁上,回头惊恐地望着下面。郯乙末这一挥剑也吓到了莘闵,莘闵的酒也醒了一大半,莘闵愠怒地责问道:“郯乙末为何如此莽撞?只是一个鸱枭而已。”郯乙末慌忙收剑入鞘,作揖回道:“侯爷,你仔细瞧一眼那只大鸟。”莘闵听闻郯乙末如此说,抬头望向那只鸱枭。一望之下,大惊失色,那只鸱枭竟然生得一副人脸,而那面孔如此的熟悉,隐约在某处见过似的。
殿中的歌舞音乐此刻已经住了,案上的杯箸全被置在一旁,人们屏息凝气地注视那只鸱枭,惊得面面相觑。此时子咸缓缓挪动臃肿的身躯到大殿之中,俯身跪下,五体投地,口称:“不肖子孙咸别无所求,惟愿帝保殷祀永续。”人面大鸟在梁上望着子咸,振翮欲飞,忽又停下,喈喈鸣啼三声,接着绕着大殿飞了三匝,才从大殿正门飞了出去,不见了踪影。此般景象,殿中众人更觉得匪夷所思,纵然英武如莘闵者,也都惊愕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反而比干在此时走到殿中,搀扶起跪拜在地上的子咸,低声说道:“已经飞走了。真的是他吗?”子咸也不答话,直起身来,朗声对殿中众人说道:“诸位勿惊,此乃大吉之兆。”殿中众人都支起耳朵,欲听其详,但子咸却闭口不言,径直走回坐席。郯乙末见状说道:“大巫祝所言定然不虚,既然是吉兆,大家共饮一杯以庆,如何?”众人皆回坐席,举爵共饮一杯。殿中音乐响起,歌舞盘旋,嬉笑欢歌之声又充满厅堂,然而气氛总有一丝乖异。
莘闵此时已经退席,在大殿的后室卧榻上小憩,又命仆人将子咸、比干两人请到后室,只留郯乙末在大堂上主持饮宴。子咸、比干二人一进入后室,莘闵赶紧从卧榻上站起,慌忙请二人到上席就座。待二人坐定,莘闵向子咸作揖行了一礼,恳切地问道:“大巫祝,何以认定此为吉兆?”子咸向比干努努嘴,说道:“此事内情,莫有比太师更了解的,东伯侯何不请教于他!“比干看了一眼子咸和莘闵,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能确定是他,据宫内藏典记载,当年我们商人高祖王亥和他的弟弟王恒两人肇造殷邦,王亥宅心仁厚以德化人,王恒聪明机巧以智驭人,兄弟二人戮力同心以振兴商族。适逢夏后氏德衰,诸侯相攻伐而夏人弗能征,人民苦之。于是高祖王亥命王恒训练族众习用干戈,征伐暴虐黩武者,使生民免于斧戟水火的煎熬,天下诸侯遂朝商而不朝夏,殷邦基业实肇造于斯时。可怜可叹,靡不有初,鲜克有终。适逢商地遭遇水患,田穑几乎绝收,不得已王亥与王恒尽搜商族之财货,以牛车载之,北上与有易氏贸易粮食,以救时急。谁知有易氏首领绵臣心怀险恶,名为结交进贡好女,暗施挑拨离间之计,先送与兄长王亥为妾,又议嫁与弟弟王恒,致使兄弟反目成仇。王恒素来机巧,乃与绵臣共谋在饯别宴饮上将王亥谋杀,商人财货半予之。高祖王亥一生厚德爱人,却落得如此下场。可怜高祖尸身犹不得全,有易氏为结交外援,将其尸身大卸八块,头颅装于玉椟中奉于夏后氏,另外七块放入木匣中赠与昔日商人征伐的暴虐者,唯有其心被一鸱枭叼走。王恒携带从有易氏贸易的粮食回归商地,粮车络绎不绝,从第一辆车入都到最后一辆车进城,耗时三天三夜。商民集众狂欢,才发现首领王亥竟然不见了踪影。于是王恒巧言王亥在有易氏之地劳碌致暴病而亡,民众感王亥恩德,乃推王恒为继任首领,王恒欣然领受。按照上古之传统,王恒迎娶王亥之妻,并将王亥的儿子抚养成人,此子即是上甲微。其后间有流言散布,言有易氏与王恒合谋杀害王亥,王恒乃以暴力镇服族众,敢有私议王亥事者一律拔舌。日居月诸,一十五载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这一年上甲微年届二十,血气方刚,已然到了冠礼之龄。”
“难道英明如上甲微者从没有怀疑自己的身世?高祖王亥的心脏下落又在何处?”莘闵插嘴问道。子咸说道:“东伯侯,先容太师喝口酒,润一下嗓子吧。”比干接过仆从递来一觚鬯酒,缓缓地咥了两口,手拿铜觚,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变故就发生在这冠礼上。是日,王恒在宫中偏殿聚宗室、巫祝人等为上甲微行冠礼,亦是白日一鸱枭飞到王恒案上,王恒定睛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当场便晕倒在地。这鸱枭面容生得不是别人,正是高祖王亥。众武士拔剑驱赶,那鸱枭却不为所惧,左右腾挪,竟用双爪勾起王恒的冠冕飞到偏殿横梁之上,冲着王恒的商后(也是王亥的前妻)不住地哀鸣,冠礼不得不草草结束。事后商后甚觉蹊跷,恍惚间亦感到鸱枭的面目似曾相识,于是趁王恒卧病榻上不能视事,令老成宫人寻访昔日随王亥王恒赴有易氏之地贸易的故人。孰料听闻王恒病重,当年的故人纷纷请入宫觐见商后,将当年王恒伙同有易氏绵臣谋害王亥之事禀告商后。商后于是召集宗室、巫祝和卿士在正殿朝会,将王恒之罪公之于众,众人群情激奋,议定逼迫王恒禅位给上甲微,然后将王恒流放到不周之山苦寒之地。上甲微即位之后,率领群臣在东郊筑坛向上帝起誓,一定要将王亥的尸骨讨回安葬。”
”原来当年上甲微东征西讨,屡次兵犯夏后之都,其中竟有如此曲折。“莘闵慨叹道,“莫非今日之鸱枭,亦是当年那只?难怪我觉得面目如此熟悉。”子咸笑道:”人生尚不能满百,况禽兽乎?!恐是那只鸱枭之流种。昔年武丁三年不理政事,国政悉托于冢宰,也有这样一只人面鸱枭栖在鼎上不去。“”那么今日之事又作何解?“莘闵有些急切地问道。子咸回道:”吉兆,不信你问太师。“莘闵望向比干皱巴巴枯瘦的面容,等着比干的回答。比干将手中铜觚里的鬯酒一饮而尽,对莘闵说道:”东伯侯此番设盛宴请我,无非是想劝我为使,传递消息让商帝逊位。你将使节授给老夫吧,我即刻出城!“
此时大殿传来高远的编钟声,众宾客肃穆地齐声祷告:“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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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纛下
午时初刻,在周军出阵兵士埋锅造饭的时候,姬发回到周营主帐,特令庖丁们宰杀十几只羔羊,就在营中燃起篝火加以烤炙,然后再拿到阵前犒劳全军。来到沬都之后,前几日的绵绵阴雨,让习惯了西岐干爽天气的周兵颇有些不适,浑身的筋骨都灌进了湿潮之气。大王姬昌又严令他们留守城外的驻扎营地,禁止私自入城扰民。这其实也是大商的规制,外藩率兵入都朝贡,士兵皆须留守城外。令周兵难受的是,粮草辎重都要被朝廷暂扣,饮食皆由朝廷属官供给,日日都是大商的常食。周虽然和大商一样,肉食都以羊肉为主,不如东夷那般爱吃猪肉和鱼肉,但是吃法大有不同。商人的食法繁缛复杂,庖厨要将整只羊分解,骨头拿来熬汤,肉则分类或蒸或烹或煎。周人的吃法则简单干脆,颇有戎风,就取那全羊放在火上炙烤,周身抹上来自箕国的上好井盐,八分熟即可。
周营里庖丁们七手八脚地忙碌起来,预备烤具的、拾柴生火的,宰羊放血的,乱成一团。姬发领走之时,特意嘱咐庖正(庖丁的头儿)羊血不必依照大商的风俗委弃于地,先以盆储存,然后撒上井盐以凝固,晚饭可以给士兵作下酒菜。姬发刚到军阵,就见姬旦朝自己奔来。姬旦气喘吁吁地问道:“发,你去何处了?怎么我遍寻军阵不见?”姬发拍拍弟弟的肩膀,笑道:”我回营中了,让庖丁预备些羔羊来劳军。“姬旦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对天喊道:”长生天啊!姬旦终于可以吃到烤肉了。想杀我也!“姬发一把拉住弟弟,说道:”别呼号!商人听到的话,又视我族为异类了。你找我何事?”姬旦向地上狠命吐了一口痰,不屑地说道:“那又何妨?冲锋陷阵不还得要靠我们周人?!哥哥,你也忒过小心。刚刚那个没卵子的老黄门来传旨,商帝要召见父亲,父亲想让你陪同前去。”姬发手扶了下额头,说道:“我和父亲前去商帝大纛,你一人在阵中值守,可要多加小心。待会儿羊肉烤熟,庖丁们送来犒劳军士的时候,你可不能带头饮酒败坏军纪,否则父亲定然会军法从事的。”姬旦一边心想:“以父亲宽仁的性格,大不了执行家法,受个二十荆条鞭笞”,一边嘴上对姬发说道:“你快走吧,别让那老黄门等急了。”姬发回头叮嘱两句:“切记!切记!”,就急忙向父亲的所在奔去。
尽管已是午时,大纛一直在阵前没有转移,商帝并没有打算回到大营中用午膳,而是与士兵们一样埋锅造饭。忆往昔年少时,御驾西征羌戎,南伐荆舒,商帝从来都是与士兵们一起栉风沐雨,同甘共苦,军中粗粝的肉糜粥饭也是吃惯了的。趁午饭时刻,商帝召集随驾的众宗室、朝官、诸侯到大纛下议事。子胥余率随驾宗室们先至,商帝瞥了一眼宗室诸人,除掉胥余淡然自若,其他长者不论,纵使少壮,也个个面色忧惧,神情疲沓,好像疾风暴雨里失巢的牝鸡。商帝中心不免一震,抚心而默叹:“帝不佑殷乎?我族少麟儿。”胥余见商帝神情落寞,张口开解道:”兄长宽心,我有方略可以应对莘闵。莘闵如今闭城固守,我军未有器械,攻城大有不便。现在阵前有猛将崇虎监军,谋臣伊容、姬昌主事,我料定那莘闵也不敢轻易出城对战。趁此时机,莫若赐我虎符,使我北行箕国,那里尚有一师殷军可用。日夜兼程,我预计三日即可回还。”商帝点了下头,问道:”那只殷军的师长可是国相的儿子伊狄?“”正是我儿“,国相伊容声如洪钟地回道,商帝这才发现伊容率朝官也到了大纛所在。伊容向商帝作揖行礼,然后继续说道:”我观当前形势,商帝宜布关卡于沬都的出入要津,防止莘闵逆贼窜联,同时移檄天下,令九州诸侯共勤帝事。胥余也宜速行,可携我修的帛书一封,伊狄定然从令南下。“胥余说道:”国相所言甚是,我轻车简从,定然不负商帝所托。“商帝下令道:”制:赐胥余虎符,北提伊狄殷师南下勤帝。“胥余行礼受令,接过黄门递来的虎符,急匆匆出辕门驾车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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