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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箓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于飞

    商帝一行人回到行辕的时候,已近黄昏末刻了,伊容率众人在行辕门口迎接。商帝于是就在车上下令,今夜驻跸行辕,不再回帝宫了。行辕之中,子受和恶来二人早已醒转,令人称奇的是太医遍查二人身体,也找不到丝毫伤痕。二人也都始终守口如瓶,绝口不提昏厥的原因,太医无奈只得开了一个温补驱寒的方子,命黄门煎了给二人服下。宫女服侍用药完毕之后,子受示意在旁侍候的黄门和宫女一并退下。子受斜着身子卧在软榻上,恣意享受着郊野晚上的这份孤寂的静谧。午后的那场风雨涤清了寰宇的尘埃,历历星辰如明珠般点缀夜空,大帐内外弥漫着泥土的气息和草木的芬芳。这气味是多么的熟悉,多么刻骨铭心,让子受不禁陷入了回忆。去年田猎春搜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场暴雨之后,在朝歌山的密林深处,子受邂逅了那位美丽的西戎女孩姜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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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惑守心
    子受耳畔忽然传来歌舞喧闹声,原来是田猎结束后的宴会狂欢开始了。按照商人的传统,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四时田猎结束之后,都要举办宴会狂欢,众人分食田猎所获的猎物。宴会上大家会根据猎物的大小、珍稀程度评出最佳的猎手,视为英雄,并给他披上王袍,称他为王,由他主持狂欢。而且宗室诸侯百官的年轻女子都会参加,这晚“奔者不禁“,青年男女可以狂欢尽兴,父母不问。去年的春搜,子受所获的猎物最多,有两头鹿、六只兔子、十二只锦鸡。在春搜那晚的彻夜狂欢上,子受被众人推举成王,戴上柳条编的王冠。众人哄闹着,让还不到弱冠的帝子选一个女子做王后。子受红着脸蹭到薷儿的面前,伸出手邀请她一同登上荆棘做的王座。在荆棘王座之上,两人坐立不安,接受众人装模作样的朝拜,然后将酒食赏赐给众人,彻夜的狂欢由此开始。

    子受想起白天所猎那头的奇鹿,便出帐去寻恶来。恶来正在帐中与西伯侯崇虎两人饮酒,见子受进帐,二人慌忙起身相迎。三人先共饮一爵,不料这酒非常苦涩干辣,子受问道:“这是何地之酒?“崇虎笑嘻嘻说道:“帝子,我们西服之酒味道如何啊?”子受笑道:“恰如你们西服之人。”三人共饮一斝以贺佳言。一斝饮毕,子受问恶来道:“我们所猎的那头奇鹿呢?”恶来说道:“醒来之后,我就四下找寻,却没找到。”崇虎说道:“下午我遇到你们的时候,车上就没见什么猎物。”子受说道:“这就奇了!”崇虎说道:“帝子不用着急,我看伊容那老匹夫有些本事,不如让他占卜一番下落。”子受笑道:“相尹本领再大,还是不能免去崇侯你白挨一场风雨。”

    三人正饮酒说话间,商帝身边的黄门费仲从帐外进来,三人齐齐起身相迎,费仲紧忙向子受和崇虎作揖行礼。恶来热情地拉费仲入席,大声嚷道:“久闻费黄门酒量如海,可以千杯不倒。来!来!来!这次恶来我可要开开眼界。”费仲向恶来深深作一揖,说道:“恶来将军饶了小子吧。那都是宫中没卵子的人夸得海口,岂能相信。要论酒量,当然要属你们赢氏一门。谁人不知,东海若为酒池,将为赢氏饮尽。”一句话说得恶来也不好再相强,子受见状问道:“费仲,你来可是有命在身?“费仲回道:”是的。商帝有令,令帝子受与崇侯虎大帐相见。“原来费仲先去帝子帐中传令,宫女告知子受在恶来处,于是寻到此处。既如此,子受与崇虎起身与恶来辞别,随费仲同去帝帐。三人走后,恶来径直出账,奔那篝火处,饮宴狂欢去了。

    子受与崇虎进账觐见商帝,尽管是行辕大帐,但帝帐的陈设却十分的讲究奢华。大帐中间地上铺着申戎进奉的团龙锦绣毡毯,周围摆着镌刻着精美夔纹、凤鸟纹的金罍,金罍中盛满了藁地供奉的浓醇美酒。列山国曾国的乐工在旁边演奏着钟鼓丝竹,奔放艳丽的东夷舞女身着轻薄豰纱在翩翩起舞,那豰衫一看便是蜀国织物,如雾如烟一般笼在身上,舞到浓烈处,美丽丰腴的酮体似隐似显,令人一睹就不觉得心旌神摇。

    子受与崇虎按此入席,见子受和崇虎进来,商帝示意住了乐舞,乐工舞女行礼慢慢退下,不敢有一点声息。商帝又屏退左右侍候的黄门和宫女。此时大帐只余商帝、帝子受、相尹伊容、宗室比干、宗室胥余、西伯侯崇虎、周侯姬昌、黄门费仲等八人。闲杂人等退避之后,费仲向商帝望去,等到商帝点头示意,费仲清了清喉咙,转向其他人说道:“小臣留在都中值守,探知东伯侯和帝子启私相勾结谋划,今夜将作事不利于商帝。沬都四门的守卫都已经被东伯侯撤换掉了,换上全是他那东服三师的人马。小臣乔装打扮成宫中杂役,乘坐宫中运送泔水的牛车,混过城门守卫的检查,直奔行辕报告消息。幸得午后这场暴雨,拖延了商帝回銮,不然恐怕商帝与诸位此刻都已陷入逆贼彀中了。”西伯侯崇虎闻听费仲的话,勃然大怒,敲了一下酒案,骂道:“逆臣贼子,难道不怕上帝惩罚呢?!商帝可是上帝在人世间的代表,他们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莘闵这个无耻的老匹夫,肯定是他唆使帝子启为乱。崇虎请商帝下令,让我率兵生擒了那老匹夫,醢了他以儆效尤!”胥余接着说道:“我赞同西伯侯所言,子启为人一向温柔淳厚,但昨日朝堂之上子启就言行无状,看来大禘的事对他打击很大,后来又议定商后祓斋,想必这孩子已经方寸大乱,因此上才受莘闵这个贼子的蛊惑。有莘氏一族世代镇守我们大商的东服,大商待他们一族不薄,世世代代相互婚姻,他们家不知出了几代商后,这是何等的荣耀与恩宠。可那莘闵却暗地里勾结东夷侵扰边疆,借机向朝廷索要兵饷粮草。又厚赂收买驻守薄姑、奄的商军三师的军官,用之如走狗家奴。请商帝痛下决心,剪除此腹心之患。”姬昌跟着说道:“西岐虽然地处偏远,民又多不开化,但姬昌父子从来不敢忘君臣之义,愿意率周军做西伯侯的前驱,擒拿逆贼莘闵。”商帝听后点点头,望了一眼子受,问道:“受儿,你可有什么话要说?”子受起身说道:“受儿想起年幼的时候,那年和子启、子衍一起随帝父出征白狼戎,我军的车阵被白狼戎的骑兵冲散,我们兄弟三人被一小股戎人围住。白狼戎化外之人,同于禽兽,常常生吃俘虏。骑在高马之上的戎人环伺着我们,发出一阵阵呜呜啦啦的啸声,仿佛逗弄猎物的野狼。我和子衍年幼胆子小,惊吓之下只会大哭,唯靠子启挥剑奋力抵抗。幸而比干伯伯带兵赶到,戎人见大势逆转,勒马遁走,我们三人性命才得以保全。又一年,子启与我同随胥余叔叔前往东夷,与徐王会盟。谁知徐王暗怀险恶之心,饮宴之时,在会盟台上暗壁刀兵。我们兄弟二人持剑奋战,互为犄角,掩护胥余叔叔,才得以一并杀出重围。帝父!棠棣之花,花开并蒂,木犹如此,人何以堪!子受又怎么敢言兄长谋逆之事!”子受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在场的人都不免动容。商帝当此之变,内心本就凄苦,听了这番言论,更加感伤,竟然在御座之上兀自哭泣起来。

    这下众人全没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到有人嚎啕大哭,众人好奇,望了一眼,竟然是德高望重的宗室比干在哭。本来宗室当中,比干最为老成持重,谁知今日竟然失态若此。商帝揾了一把眼泪,问道:“比干,你何故悲伤至此?“比干缓缓停了哭声,回答道:”可怜我大商金瓯残破就在眼前。“商帝急切问道:“比干,何出此言?”比干对众人说道:“昔日我观尚书,常笑夏桀、淳维不顾国家危如累卵,尚不忘父子相攻,以致身死国灭。谁知今日这种闹剧、悲剧要在我大商今日上演。莘闵是商帝你的妻弟,子启是商帝你的长子,莘闵与子启都是你至亲至近的人。人谓疏不间亲,倘若商帝猜疑二人,完全可以当面对质以释疑惑,何必用小人暗探呢?小人们素来擅长夸能矜功,闻风而动,阿谀主上。“商帝默默的想了一会儿,说道:”以你之论,如今之事该如何办?“比干说道:”商帝若有疑惑,比干请即刻入都。若莘闵子启无有谋反之心,我必说服他们明日寅时到城门迎接商帝。若果有其事,明日卯时时刻尚不见我等出迎,商帝即可调兵攻城,天下之人不复有异议。“商帝点头答应,比干起身告辞。出账之后,便命御者驾车直奔沬都去了。众人见计议已定,也陆续起身告退。

    周侯姬昌正欲告退,费仲走了过来,悄声说道:“周侯,先留下别走。“待众人离去之后,商帝从御座上下来,走到姬昌案前问道:”姬昌,我见你刚才似乎有言未尽。“姬昌说道:”子羡,你果然眼光依旧犀利,姬昌确实有一言,但不知道该讲不该讲。讲了,怕落一个以疏间亲的骂名;不讲,又落一个知情不报欺君罔上的罪名。“商帝说道:”这么多年了,这吞吞吐吐的毛病,你还是一点没有改,但讲无妨!“姬昌捻了一下花白的胡子的说道:“近日来姬昌夜观天象,见火星犯紫薇宫,正是荧惑守心的大凶之兆。宫中这场血光之灾,怕是避无可避。比干此去,定然是凶多吉少,终将有负你之所托,还望子羡不要心存侥幸,还是为明日之死战做好准备。姬昌此次来都朝拜,已预带周国甲士三百、战车百乘,特为此时此事以效死命!”商帝慨叹一声,说道:“终究是姬昌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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鼙鼓声声
    两人又计议一番明日如何作为,姬昌便起身向商帝告辞,独自回到周人帐中。此时姬发和姬旦正在周营主帐等候父亲归来,姬昌便向两个儿子说起帐中所议之事,要姬发和姬旦做好明日血战的准备。姬旦日间狩猎时就颇有一些不满,又听到父亲如此说,气鼓鼓地说道:“父亲,难道我们周人为大商流的鲜血还不够多吗?自高祖古公亶父归化大商以来,我们周人就在西服做大商的屏藩,与侵扰华夏的戎人各部落厮杀,至今已经有三代人。可是朝廷却从来不以我们为重,始终视我们如戎人一般轻贱。西服有乱,则命我们周人征伐;无事,又肆意侵夺周人拿鲜血换来的西戎之地。父亲,难道你忘记了我的祖父姬历当年的悲剧了吗?难道留质沬都二十余年的你已经成为商人,真的只相信上帝,而忘记了长生天了吗?”姬发听到姬旦这么说,慌忙向父亲赔罪:“父亲!姬旦年幼无知,刚才所说都是胡言乱语,望父亲不要挂心才好。”姬昌脸色铁青,牙关紧咬。姬旦从未见过父亲这般脸色,这才意识到刚刚的话说得过分了,也赶紧低头向父亲作揖赔罪。看着面前的这两个儿子,姬昌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且回帐休息。为父向先祖后稷起誓:姬昌今日所为之事,上无愧于长生天,下对得起周国百姓,否则千刀万剐,死不能入土。”姬旦听得父亲发下如此毒誓,心中更觉愧疚,一时又想不出言语来宽慰父亲,向父亲赔罪,就愣在原地。姬发见姬旦的样子,心知弟弟已经六神无主,便拉了姬旦一把,使了一个眼色。姬旦这才明白过来,慌忙同姬发一起向父亲作揖行礼,然后恭敬地退出帐外。两兄弟一路无话,各回自己帐中休息。

    两个最心爱的儿子已经离帐有一刻多钟了,参差的青铜树灯影里还站着那位孤独憔悴的老者。父亲姬历的血海深仇姬昌从来不敢忘记,可悲的是留质沬都的二十三年间,大商的文化已经融入血脉,姬昌常常辨不清自己到底是周人还是商人。商人重贤能而轻血缘,立国几百年来,宗室兄弟父子时常残杀,帝位唯能者居之。血亲复仇虽然在大多方国部落都是天然正义的,但商人却并不以为意,甚至帝乙还立下法条,私自报仇致人死命者须问罪下狱。姬昌虽然心底里并不认同商人的做法,但如今见惯了周国百姓之间世代的相互仇杀,反而觉得商人的做法有其高明之处。其实按照周人嫡子继承的传统,身为季子的父亲并无资格做周王,幸而两位伯父谦让出走他乡立国,方使得父亲得以奉周祀,才有五十年前的周方大兴,东征西讨,被先帝文丁封为西伯侯。可惜祸福相依,锋芒毕露的父亲在朝拜受封的时候,卷入了可怕的宫廷之争,结果被馋臣小人陷害,在沬都丢掉了性命。可叹当年年少,吵着要随父亲来沬都朝拜,一心想见识大邦都邑的繁华热闹,结果此一去姬昌二十三年不能归故国。家乡的蒹葭,故国的卷耳,能不忆哉?!可是不久叔父姬甫以为父亲报仇为名,联合西戎起兵反商,自立为周王,彻底断了姬昌的归路。直到二十三年后,姬甫病死无嗣,已届而立之年的姬昌才在大商精锐亚旅的护卫下,回归故国入主周室。可是物是人非,刚刚归国的姬昌已无乡音,又为大商所立的周王,常常受到宗室的白眼和嘲弄。想当年,姬昌所钟爱的女子姜颦儿,生生被宗室逼着献与申戎的老汗王和亲,幸而……

    忽然一盏灯火的火苗跳了几下,原来灯芯已尽,将要熄灭。姬昌从帐边箱箧中取出一条新的灯芯换上,然后跪坐在旁边的木案前,捧起一卷书简想读几篇再行安息。谁知没读几个字,思绪难平,又回想起二十七年前的那场往事。当年姜颦儿嫁入申戎不一月,昔日好友商帝子羡因申戎拒绝如数朝贡骏马良车而率师讨伐,姬昌亲自率领周国的虎狼之师为商师先锋,仅仅十日便直捣申都。在申都王宫后殿里,在一处残垣废井边,姬昌寻到了令他朝思暮想的颦儿,正颓坐在地上,衣衫凌乱,曾经花容月色的脸上满布泪痕。姬昌什么也没说,将颦儿温柔地抱起,回到周军营中。当天夜里,姬昌在中军大帐召集宗室,宣布要与颦儿成婚。周国宗室们顿时沸反盈天,反对声一片。姜颦儿已为人妻,今日夫死而再嫁周王,不合周制,违背祖宗之法,那些守旧庸碌的宗室们怎么可能同意!姬昌望着帐下的所谓叔伯们,说不出的失望和无奈,这些人就是后稷的子孙吗?就是自己在沬都日夜思念的父老?这样一个自欺欺人的周王,不做也罢。姬发从席上直起身子,怒目盯着正在吵闹的宗室们,将王冠从头上取下放在面前的案上,起身离去大帐,留下满座哑口无言的众人。离开大帐,姬昌如释重负,心下早已拿定主意,要与颦儿一同离开这愚昧蛮荒的周方,到东方寻一个富饶文明的小方国安居,隐姓埋名,了此一生。虽然辜负了胸中的宏图大志,但果能自此与颦儿相守一生也是上帝的恩赐。姬昌心中如此一想,不由的加快了脚步,生怕到手的幸福被风一吹就跑了。但当他来到颦儿休息的营帐时,却发现颦儿真得不见了踪影。原来颦儿深知周国宗室父老的传统,知道自己断无与姬发重续前缘的可能,为了不让姬发为自己与周朝宗室翻脸,断送好不容易挣来的王位,便说服照料自己奴婢,趁姬昌会见诸宗室父老,悄悄溜出了周军大营。姬昌坐在空空的卧榻上,上面的绸缎被褥还残余颦儿的暖暖体温,可姬发的心却如同寒冬冰窖。上帝呀,你为何如此无情冷酷,难道你如此好妒,容不得世间的一丝美好善良吗?这时身边的近臣南宫适问道要不要追去,毕竟颦儿一个女子又不会骑马,跑不了太远的。姬发摇摇头说道:”我又何苦去违逆颦儿的心意呢。”再一年,姬昌到沬都朝拜大商的时候,发现的心爱的颦儿竟然端坐在大殿之上,原来此时的她已经是商帝子羡的次妃。姬昌心中并无半点怨恨愤懑之情,反而感到由衷的高兴,感谢上帝赐予颦儿一个好的归宿。

    夜深露重,湿气袭来,姬昌觉得有些困倦了,便熄了灯,和衣卧在榻上睡去。可不几时,天已经蒙蒙亮,突然营中鼓角之声大起,金铎敲得一声比一声更急。帐外人马攒动,营中鼓角声、军士列阵声、马嘶鸣声搅作一团。姬昌从浅睡中醒转,急忙从卧榻上坐起,忽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几乎无法支撑。这时姬发和姬旦兄弟二人来到帐中,等待父亲披挂整齐,一同出营列阵迎战。见到父亲正坐在榻上,面红耳赤,大口喘气,额头布满了颗颗汗珠。二人慌忙近前扶住,姬发上下摩挲姬昌的后背,姬旦端过来一琥珀杯,盛满一杯温水,从怀中掏出一个袖珍的楠木盒子。盒子上面盘着一条蟠龙纽,姬旦轻轻一扳那蟠龙钮,盒子啪的一声弹了开来,却发出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恶臭。姬旦从中取出一粒药丸来,放入琥珀杯的水中,只见药丸在水上面飞速旋转,滋滋作响,不一会儿就消融于水中,只余袅袅一缕白烟,再看琥珀杯里已是满满一杯紫褐色的药水。姬旦将琥珀杯小心翼翼地递到父亲嘴边,姬发扶着父亲将药水一饮而尽。过了不一会儿,姬昌气色渐渐好转,摆了摆手,示意儿子们自己已经无恙,姬发姬旦两人见状便从塌边退下,侍从们进到塌旁服侍姬昌披挂整齐,姬昌便领着两个儿子出帐登车作战。

    营帐外朝日鲜明,晨风凛冽,商帝白色大纛矗立在阵前正中央,旁边是诸侯旗帜簇拥环卫,诸色旌旗迎风猎猎,鼙鼓喧天,金铎震地,呐喊声沸成一片。面对此情此景,哪个男儿能不热血?!姬旦只觉得浑身血管暴动,不由地随着鼓点呐喊,周兵在公子旦的感召下也随着齐声呼号,士气高涨。刚从中军大纛处归来的姬昌瞥了一眼狂热的儿子,微微颔首,命令周兵列成防御作战阵型,三行弓兵在前,手持丈余铜殳铜戟的步兵阵列在后,两翼则是用以突击的轻车部队,在四角又各有一驷马重车压住阵脚以监军。姬昌驾着轻车在周兵阵前巡视,盯着周兵一张张由西风和斧戟刻蚀的坚毅脸庞,心中豪情激荡,大声吼道:“今日之战奉商帝所命讨伐逆贼莘闵,我周军为前师。后稷的子孙们,唯有鲜血可以荣耀我们伟大的先祖,唯有敌人的头颅可以平息上帝的愤怒。今时,今地,将是岐山男儿建功立业千载难逢的机遇,姬昌指天发誓,凡是枭首一枚以上者皆有封赏。小子们,此次必让阵前诸侯见识一下我周军的风采,让我们周军的威名一战声震九州,让那些东夷丑类尝尝西风的残酷和凌厉吧!”周军在国主姬昌的鼓动下,发出一阵阵如嗜血野兽般的嗷嗷叫声,宣泄着按捺不住的沸腾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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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难
    风卷着喊杀声拂过沬都巍峨的城墙,吹得女墙上遍插的有莘氏赤羽凤凰旗帜猎猎作响,仿佛要挣脱旗杆飞走。莘闵在名驰天下的东夷亲兵卫队护拥下淡定从容地站在城楼之上,等闲听着城下诸军聒噪呐喊声。这支东夷亲兵卫队,是莘闵亲自从历年对东夷战争俘虏的青壮中拣选的,这些人本来就是久经战阵的虎狼,又从死生之地侥幸得活,因此面对敌人毫无留情,心狠手辣,果敢无比。莘闵通常会把羸弱的俘虏直接杀掉,健壮的则作为奴隶先贩卖到沬都和薄姑城中的奴隶市场,再由那里转卖给各个都邑大城巨室大户。而这些被拣选的东夷亲兵不但可以免受奴役之苦,莘闵又向他们允诺只要累功十件就可以获得大商的平民身份,一旦获得大商的平民身份,这些东夷之人也可以按照大商制度获得公田和房屋,子女的出生和养育朝廷和所在地诸侯都会按例赐予酒食和米谷,还有老病之时也能获得相应的抚恤等等好处,使得这些东夷亲兵无论出身如何,都死命效忠莘闵。当年莘闵就是率领这支亲兵为先锋扫荡易水一带的狄人,十战十捷,将狄人尽数驱逐,廓清河内,使得狄人二十年不敢越易水到商人田畴间游猎。况且沬都城乃是大商一代英主武丁所建,花费整整三十年的时间,城墙的南北东三面都是用粟汤浇筑的夯土砖层垒而成,西面背靠浩荡宽广的淇河则用青石垒成,真真可谓坚不可摧。莘闵心中暗忖,就凭商帝田猎带出去的那些殷师和诸侯护卫队,根本就没有攻城的器械不说,即使放弃高墙坚城派兵出城正面对敌,东夷亲兵必然轻松击溃城外的那帮乌合之众。莘闵早已自信胜券稳操,又何需为城下战阵的聒噪声动容,且冷眼瞧着子羡这个老懦夫还有何花招。但莘闵内心始终浮着一团疑云,趁商帝离都到朝歌山御苑田猎闭城逼宫让子启提前登极的计划是和帝子启密谋的,自己的部将手下昨天尚且不知,可是比干却作为老匹夫的使者于深夜求见来作说客,不知如此机密为何会不胫而走,难道子启妇人之仁……

    莘闵正在思忖间,这时一名塌鼻朝天的魁梧亚士高呼着“报”一路小跑来到面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侯爷!帝子启命我传递消息:商后已从祓斋禁宫中解放,下令将宫内敢对逼商帝逊位有异议者均圈于禁苑,同时命众黄门出宫召集宗室、大巫祝和诸位留都大臣到朝殿。商后特命侯爷全权处理军事,倘若商帝不肯答应退位,只待新帝登极,侯爷可视作叛逆对其一概剿杀。”莘闵心下十分佩服这位长姐的杀伐手段,果然不愧是大商后族的翘楚,作揖回道:“本侯领旨!请商后和帝子放心。”那名亚士便起身退下,急匆匆地回宫复命去了。

    望着亚士的身影,莘闵捻了捻花白的胡须,若有所思。这时旁边一位面相丑陋如同恶煞的东夷亲兵对莘闵轻声说道:“侯爷,是否在考虑给商帝传话的人选呢?”莘闵点了点头,说道:”郯乙末,你说吧,我洗耳恭听。”郯乙末本是东夷郯国的公子,因面相丑恶一直为郯国王室厌弃,在一次东夷与商的战争中,主将竟然派他率领百人为诱饵以伏击商师,结果却被莘闵识破,作为诱饵的百人被尽数斩杀,只留下郯乙末一人。后来郯乙末问过为何不杀自己,莘闵说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个真正勇士才会拥有的那种对死生漠不关心的寒意。郯乙末恭敬地回道:“眼前便有一人极佳,只是侯爷未曾想到。”莘闵有点不耐烦地问道:“是谁?”“比干。”郯乙末这次回答得很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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