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夙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籽日
隔着山风与他安静相望的宛如正微微垂下头来,发顶处束起的高髻上道巾随风飘动,被已经坠到山边的那一点点暮光回映出层层叠叠的光影,直映到她脸上去,就像是她无一情绪脸上倏然做出的表情,明明耀耀那样好看,可日光坠得太快,天色仿佛就在他们这个默看之间黯淡了下来,她的表情又成了一成不变的空白,绝色还是绝色,就只是媚眼空空,不含及一丝悲喜。
山风越发呼啸得剧烈,他的抽痛声直接被撕扯破碎,用了下力才感觉出脚确然是伤了。心上反却安定下来,原本一直装出痛楚的表情慢慢抽离了开来,眸中隐约现出一点笑意来,良久,他没有挪开看向她的目光。
这世上的事,也许当真是唯其有之,似以像之。宛如之前看到他受伤的样子,应该早就猜出是装的,是以并没有打算要救他。他表情轻得平淡,一动时乍然而起的痛色,留在她眼中。
“施主脚上伤了么,便是贫尼的禅房又要如何移动过去?”她问得虽然平淡,却不冰冷,直到在扶他回去的路上,她又搭救了一只松鼠。将他们一同照顾的时刻,他才感觉到,她如一的平静。
给松鼠包好了伤口就轮到他了,这样刻意排在那小家伙的后面就是想得到优厚照顾。
一挪动,他就喊疼,宛如无法,只得将他膝上的布料一层一层剪开,她动作极是轻柔,用清水清洗了伤口就开始敷药,却什么也不问鸣得就像他们本是不相识得。
他忍了半晌,想要质问,又怕吓到她,所以改成了,无关紧要的,“这是什么药?闻上去有略略的香。”
宛如听闻他如是说,表情仍只平静,“只是一般的化淤药物。施主回去可改换力道更大的一些药物。此山中并不盛产化淤草药。”
鸣得猜不透她心意。却再也忍不住那些一时含在口中要对她说的话,“你,在这里还好吗?”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只在已经剪开小口子中心,均匀涂了药,触及他伤处时扫了一眼他咬牙的样子,再轻再柔一些继续涂药。一切做得结了,才轻轻将最外面的衣服放下来,答非所问道,“不知施主可信我手艺,依我这新学的本领看来,施主的骨头没有什么事,可能是刚刚那里长年丝草积累的原因……”
话到一半,忽然被鸣得接了过去,“那也未免太过可惜了。”说到这里只觉得喉头梗住,几乎是咬着牙,说下去,“伤得那么轻,我就不能赖在这里了。不过是我真的伤得轻,还是姑娘本就不想再留我了?”
她的目光一分一分地从他腿上褪去,将手中的药,交给身后也是尼衣打扮的婢子,目光已经看向那只可怜的松鼠,话却是说给他听的,“施主可用斋饭?”原本坐在禅床上的仰头看向她的鸣得,忽然硬生生地直立起身来,“想要让我走,又为什么救我?”话尾处是被他这一起身膝头用力时的痛楚再起的抽气声,和衣襟挂落的铜盆坠在地上咣啷啷地响声,响声落地直散出其中半盆清水来。那水溅湿了宛如的裙角,听她吩咐去外面备斋饭的婢子听到声音惊得冲了进来,站了一会儿,半晌,又慢慢退了出去带阖了房门。
潘二姑娘回头向他行了个礼,“不是贫尼不留施主而是施主身上的伤还是及早救治才好。”
烛火融融之下,温暖灯光之下,鸣得嗓音干涩,“你在恨我么。”
荡在烛光闪动里的眸子轻轻看了他一眼,安静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却仍然做势要向外走。
鸣得不顾吃痛,赤着脚踏过那床上的水面,“国舅使动奸计,说我有什么龙阳之好,我娘亲为了挽我名声,竟让我娶了他们飞营家的女孩,去赌天下的口,你看,这是我带你回去的最好时机。我不喜欢那个飞营云婉,我喜欢的是你,只要我娶了你,世人的口舌也会消散。”
宛如顿下身来,目光只到他唇畔,再没有向上看,唇角却温出一抹笑意,“施主你该休息了。无愿要去看看那些刚刚孵化出来的小鸟们了。”
鸣得累了一样地闭了闭眼,又忽然放声大笑,“无愿,无愿,你竟起了这样的法号么,那么所谓从前的心愿又是什么。还是说,你本就是在以这个法号怀念于从前?”
她转过的脸,神色不见一丝波动,“看佛做人修成所慧,即便是不能也能求个心静。”
鸣得觉得在那一瞬,自己的心上生长出了罅隙,又自那当出吹进源源不断的冷风来,在这样自心中吹起的冷风之中,他的脸色再次回到如惊吓,血色全无的时刻,“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么,我对你的喜欢给你带来的就只有恐惧么?”
她已经转回身去,向前出了一步,“这世上本没有对错,不过是在人心希求,如果想得开,一切也就开了。在眼前,还是在心上都是一样的。”
鸣得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我记得的,你说过,你最是害怕孤独,而在这山中就是整日整日的孤独。你不该留在这里,你在这里的时刻,我每日都心如刀割。就算不是为了救你,我也要救我的那颗心。”
她已经近身到门前,“从前的事,我忘了,施主也忘了吧。”
“可你刚刚分明说过是在心上。”
她打开房门,“天下苍生,万物景致,都在这颗心上,不过并没有什么能特别罢了。公子若是不弃,一会儿会有人来送斋饭。”
厚厚的木门如同一道穿不透的界限,要将他们的这场相见隔成两生,也终在最后一丝缝隙处,被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加了些力气。
他比她再多加一些。
那门合不上。
他们的视线撞到一处。
那处细微的缝隙被拉大。他再一出力,已经将她拉进怀中,“几月前,我放弃过一次你,也为那次放弃后悔不已。之所以能一直忍下来,就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带你进王府。如今机会来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金枝夙孽 第三百四十八章 赖
鸣得与宛如的视线撞到一处。
门中那处细微的缝隙被拉大。他再一出力,已经将她拉进怀中,“几月前,我放弃过一次你,也为那次放弃后悔不已。之所以能一直忍下来,就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带你进王府。如今机会来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岁月会平沉世子今日说这些话的激动与执着心绪。唯有佛经千年未变。”她轻巧自他怀中抽出身来,再站出一些距离去,看了一眼鸣得的伤腿,“世子要是再追上来,这伤口又得另外包扎了。那样只恐今夜就要下山了,救过松鼠之后我这里已经没有治瘀伤的药了。”
鸣得看着自己仍伸在空中,但却已失去她的手,忽然笑了起来,然后以目光那么那么明亮地看向她,让她的表情,在那明亮的目光之下无所隐藏。
“你说的很对,你的身份,与我相差悬殊,也正是那个身份悬殊且像梦幻一般的小丫头,真正闯进了我的梦中,让我知道什么是做梦,在同一时间能够一同为某事跳动的心远在那些悬殊之上,让我为之着迷。如果不见,就心生依恋,如果相见,就生出更多的依恋。到目前为止,我能纠正你说法的就只有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就不配拥有真心。这是你的提法。可一旦离开你,就会觉得我自己命在旦夕,岌岌可危,这是我的答案。”
宛如已经触上木门的手一瞬停住,到了现在为止,两个世子所有的表现都与,王府女差文无忧所说无二!
她们初见之时的对话,浮现在她眼前。那是并不入第六耳的绝密私语,即便是在对话的当天,她也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文无忧问她在两个世子中,会如何取舍?当时她已经帮助文无忧见过她的母亲,便没有对她再行隐瞒什么,“如果是真的喜欢,两个全都不喜欢,可宛如自知自己身份卑微,心中藏着的人,无法触及,如有必要会在两位世子当中选择一个,成为这一生的依靠。只因宛如已认命,纵然是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也比在此孤老终生要强上许多。”
文无忧看出了她说的是事实话,点了点头,“姑娘对无忧有恩,无忧想要报答于姑娘,却其实并无门路报答,只有一点提醒给姑娘,若要让这两个世子神魂颠倒般的牵挂一世,若即若离是为上策。今后他们找上门来,姑娘更要执着一心,屡次将其拒绝,多在这里等上些时日,总会碰上更好的机遇。”
她记得她当时很惊异地问,“他们会一再地找过来吗!”
无忧当时笑着点头。
第一次,她故作镇定赶走了这些世子们,其实心上后悔的不得了,以为他们,一去就不会再回头,时间也果然,等了好久,前日是鸣琴来过,这一次是鸣得。
她微微抬高眼角,说出的话,清泠泠如珠玉坠落冰盘,“我心已入佛境。多谢世子上心。假如,宛如重新做回世间痴女,当以身相许,以酬世子今世倾慕之意。”
她说完这些话,手上有些哆嗦地打开房门,仓皇间逃了出去。鸣得还想再追,又看到她坠落在地面的丝帕。缓缓低下身去拾起。
如此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到膝上的痛,又慢慢坐回禅床之上,他想,自己并不是没有收获,那样一直清清淡淡的女子,想来再不会对这世上的谁说出那样的话,以身相许酬他倾慕之意。
他这样命途多舛的奔波而来,本应非要娶到她不可,但因着她一句话,就完全改变了主意。说来,那只是一句大约在来生才会实现的,倾慕他的托词,神奇地让他受用得周身上下如浸日阳。
脑子里空白了一会儿,又想起自己来的时候,马车突然发生的意外。第一个想到会害自己的人就是国舅,但这一次,他的情绪复杂,私心里甚至有点感谢国舅在这个时候使出的幺蛾子,能让他在宛如面前装一回可怜。
虽然他放弃了,马上去报复国舅的想法,但转而想到,自己的身边一定安有国舅的密探,一边在心里,默默的将服侍在自己身边的小厮们一个一个的在脑海中拉开来影子,细细琢磨、猜测着会是哪一个。一边有点感叹,这么许久的时间,自己终于向着宛如近了一步,看了看腿上的伤,还在新鲜之时,他当然不能这么快就回府,要不然,下一次可就没办法,再找这么好的长久带在她身边的理由了。
想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四周,果然,在一边的书案上放有纸笔布列,他抬起伤腿,跳到书案之前,取过一张空白宣纸,提起笔一阵刷刷点点,书信一封,毕了,自语着,“明天找人带回王府去。”
信是写好了,可是能赖在这里的理由,还是觉得有点单薄,偏偏身上已经觉得乏累,有点昏昏欲睡。他狠狠掐了自己一下,逼他自己一定要想出留在这里的理由,不坚强,不附会,完全是自然的那种理由。
正想到,要说是正常的理由,真是一个也没有,他就只能剜口挖舌死赖在这里不可。
“施主斋饭,已好,奴婢能进去吗?”鸣得听了听这种僧俗混用的语法,就知道是宛如身边的婢子,他撂下手中拿起到一半的佛经,眼睛一亮,唇边已经漾起一丝笑,这是忘了她的存在,这里本就藏着一个好帮手,他应了一声,让她进来。将一直歪着的身子扭转,抬起目光来,炯炯地将她看着,“你家姑娘待在这里,呆上了瘾,那你也要在这里陪她一世了?”
婢子脸上的神情有些抽搐,扑通一声跪在鸣棋脚边,凄语带泪,“奴婢现在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姑娘,毕竟正是最好的年纪,却一意了在这里,再加上身子孱弱,这里的风寒气又大,已经病了好几次。奴婢担心姑娘撑不上许多时,就会伤了根本。到时便才是回环无力了。可姑娘却不急这些,每日每日的禅心素静,奴婢真是怕了姑娘真投了进去。”说完,早已泪落如雨。
鸣得拿起素净瓷碗,看了一点点已经跪近自己脚边的小婢子,挑了挑眉,“你倒是忠心之人。你家姑娘没有看错你。我们联个手骗你家姑娘下山如何。你放心,只要我将你家姑娘带出了这庵堂,她就是我的人了,夫唱妇随,为你求下情来又有何难。”
金枝夙孽 第三百四十九章 飞蛾飞
鸣得拿起素净瓷碗,看了一点点已经跪近自己脚边的小婢子,“你倒是忠心之人。你家姑娘没有看错你。我们联个手骗你家姑娘下山如何。你放心,只要我将你家姑娘带出了这庵堂,她就是我的人了,夫唱妇随,为你求下情来又有何难。”
等到那小婢子出了鸣得的禅房,脚下,风起一般,直向着自家姑娘的屋子去。将鸣得的意思全部告诉给了宛如。
宛如只是低着头,看着佛经,声音不高也不低,“你现在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由着自己的意思,都胆敢背着我,听他人摆布了!”
婢子吓得跪在地上,“奴婢再不愿姑娘受苦。”宛如亲自蹲下身去,将她扶了起来,“我本不会同意这样做,但你若不听他的,岂不是要因此将他得罪。”叹了一声,“那样的归宿,谁人不想,但若是人无千日好,也就没有意思了。”
小婢子其实一直闹不懂,自家小姐为什么从从始到终都在怀疑两位世子的真心。
宛如再看她一眼,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也是第一次跟她说透这其中的道理,“纵然情深,也抵不住这天长日久寻常消磨,更何况,我的身份又与别人不同些,大公主与我那只挂了名的爹爹一直都是冤家死对头,对这桩亲事的不允,早就是放在那里的了,我这飞蛾一头扑过去,能给人暖个手的功夫都坚持不住,当然要仔细琢磨,再琢磨。只想着让两位世子的其中一个,做出一件不能回头的事来,我才能跟他们其中一个下山。可这样的事,又不能只靠告诉给他们。眼下也只能看着他们上到牛角尖里钻。或者我们也来个将计就计。”
听自家姑娘一番解释,小婢子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宛如听小婢说鸣得想到的办法,是想假借有贼盗之说,带她们一起逃走,再将她诳向王府。抬头看了看外面,夜色深深,距离他说的子夜时分行事已经不到两个时辰,一双柳眉紧紧锁起,她早算定了,要鸣得做出那等不可回环之事,说出来容易,做出来绝非等闲。想想如果不能在这恰当的时间内想到办法,就就又要重回到,被人摆布的命运之中,即便能被明德带回王府,也不过要听从,大公主的意思,给她做个侍妾,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想到侍妾二字,她唇边露出丝冷笑,一颗心像是瞬间给细密的蛛网缚紧,转着圈的那么难受。
一个想法在眼睛里晃,又给她慢慢挥去,如果真的那样做了,也未免太过残忍。
*****
国舅没有想到,那金何来说带他去看的事情,会是在这月黑风高夜。
彼时,他正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日间的事情,就听到管事在门外低声问,“老爷可睡了。”
他叹着气坐起,“给那些烦心事缠着,自然是睡不着的,你大半夜的什么事儿?”
管事回到,“那个叫金何来的,半夜三更的在府上敲了半天门,说是要见国舅有大事商量。”
国舅听了,浑身上下猛然一个激灵,忙跳下床来,喊着管事进来更衣,催促了几番,只穿了一只鞋,便要出去,给管事提醒了一句,急不可耐的穿好,随意捋了捋头发,直往前厅去。
这管事过去,从没有见过自家老爷行动的这么快,他跟在后面简直一路小跑,还差点跟不上他家老爷脚步。
金何来见国舅从打外面风风火火进来,不紧不慢起身,嘴角含笑向他作揖,那一揖还不到头,已经给国舅扶起,急慌慌道,“贤弟白日里,留下的那个谜题,可扰的愚兄寝食难安。刚刚还在床上煎熬,想着明日就要过馆拜会,贤弟却通了贤兄心意一般,自己前来了。可喜可贺,既然来了,可就要与我解了那谜题才是。再熬下去,我可要一夜愁白了头了。”
金何来给他握着手一面落座,一面笑道,“小弟斗胆,夤夜讨饶贤兄,正是为了揭开的谜题而来,也与我的好贤兄将我白日里的那番空口无凭看个条分缕析。只不过,今次小弟要带贤兄去的地方,非同一般,贤兄这浑身上下的装束,还要打扮一番才是。”
国舅先是一脸不解,而后一脸豁然开朗,自己像从上至下将自己身上的打扮看了一遍,捧腹大道,“贤弟身份高贵邀愚兄去的地方也定然是高贵之地,愚兄糊涂,都差点忘了刚刚闻听贤弟过府,这么临时起来,凌乱不堪,凌乱不堪让贤弟见笑了。也是,该好好拾掇一下。”他刚刚高声叫了,“来人!”
金何来已经伸出手将他阻住,“贤兄,我们要去的地方虽是高贵之地,可要扮作的人却只是升斗小民,才好遮人眼目。”
国舅顿时一脸不解,“我只怕扮的不像。”
金何来一笑,“其实,我们要去的地方,除了个别的几个内中人,是为国舅的熟人,其他的人也都是外地人,国舅只要稍加打扮,就可以不显山不露水的前去走上一趟。”
国舅听得更加糊涂,“贤弟要带愚兄去的,到底是何所在?怎么听起来既有熟人,又有生人?难道在这子夜之时,这帝都之中,还有如此热闹的所在?而我从前竟从未听闻过吗?”
金何来抿唇,“国舅不仅听都没有听过,恐怕双眼见了,也不敢信以为真。”
自从,前去跟踪金何来的人,回报这金何来不仅大摇大摆走进王府,且足有半个时辰那么久,国舅已经彻底无心怀疑他身份有异之说,反而是已经改成庆幸,有如此知音从天而降,句句都切中他最关切的要害,并且不仅能指出哪些要害,还能给他带来,完美的解决办法。就算不能直接解决,让他绕了个远路,围魏救赵,也未为不可。
接了皇上要他嫁女鸣得的圣旨之后,他简直如坐针毡,知道这件事,求他那个已经渐渐现出明哲保身态势的的皇后妹妹肯定是不灵,便一直惦记着能不能真的在这个金何来身上,另辟蹊径。
还正自想得出神,已经听到金何来催促,慌忙起身,依了他所说,到后面去重新装扮一番,其实,找不到那么素简的衣服只得找了院工的衣服来顶,又实在找不到,身材肥硕至此的院工,只好找手巧的秀女临时放开些尺寸去,前后好一番折腾,才扮得成了。
金枝夙孽 第三百五十章 夜观
国舅正自想得出神,已经听到金何来催促他动身,慌忙起身,依了他所说,重新装扮一番,其实,找不到那么素简的衣服只得找了院工的衣服来顶,又实在找不到,身材肥硕至此的院工,只好找手巧的秀女临时放开些尺寸去,好一番折腾,才扮得成了。
他一贯养尊处优得惯了,出门从来脚不沾地,这样大半夜在外疾行奔走还是第一次。转眼就已经大汗淋漓,可又不敢叫苦,只得咬定后槽牙那么拼死跟着。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一双儿转过整条绣球大街,目的地似乎还是遥遥不见尽头,国舅正跟得上气不接下气,见金何来忽然停下脚步,忙四下打量这里是何处,秋熙两个字映入眼帘。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金何来将他带到这里是何用意?一脸警惕道,“贤弟可是认错了路,这里……这里……可是大公主地盘,我来并不方便。”
金何来冲他呵呵一笑,“我说出来的,那些不像真的诡异说法,到底真假,兄长来在这里一看便知。”
说完,他软底靴子已经当先踏上王府的雕花台阶,一个浅淡笑意给了王府门前的双灯,映得诡异魑魅。
国舅脚步开始踯躅。拿不定主意是要进还是要退。
半转过身的金何来似有察觉,他的犹豫
定住正上台阶的脚步,“怎么?贤兄似有话说?”
国舅再抬起头看一眼那金字匾额,“我的意思是说王府重地,我们这种闲人……哎,贤弟当知,我来这处所在是万分讨不到便宜的。”说完有些退步,想来,下一瞬就要逃走。
金何来降阶来扶他,“贤兄信我一次就是,今日今时非同往日。”他话音刚落,在他们身边又有几个布衣打扮的人经过,走上台阶,直入王府内中,看得国舅一阵目瞪口呆。
金何来一笑,到底将他携了进去,彼时,王府内厅早已经人满为患。
国舅忙抬头向外看看天色,已过子时,万物皆以入睡,而这王府花厅之中的众人,却还沉浸在某种奇怪氛围之中,将这黑夜当白昼一般。
他疑问的目光看向金何来。
金何来附上他耳侧,“国舅可看见这些人都在向王爷送上的礼单。那便是其中奥秘。也是世间无人不爱的东西。”
经他提醒,国舅才想起,看看人们一直向居中而坐的人呈上的是什么东西。
可人来人往,实在拥挤,只好见缝插针地看了那么两眼,居中之人紫袍金带,正是向来肃然面孔的秋熙王爷,而那一张张由下人,转手呈上的烫金大红信札,很容易让人想到会是重重罗列奇珍异宝的冗长礼单。
国舅会出金何来的意思,简直感叹得如痴如醉。只是往来人太多,将他那声感叹淹没在人声之中。
金何来看了他一眼,道,“国舅好不容易前来一次,我们这距离还有点远,再向走前,看个仔细才是够本。”
国舅吓得慌忙摆手,“不可,不可,王爷向来不待见我,如今他做如此悖逆纲常的事,我若是出现在这里,被他知悉,可还有我的命在?”
金何来一脸恍然大悟神情,眼中含笑,没再强求。
王爷手下尉官,正在盘点往来人数,忽然在人群中发现神情有些呆愣的国舅,仔细揉了揉眼,确定是他无疑,赶紧反身报告给王爷。
王爷从那些烫金的信封中取出信笺来,正是关于,边境之处敌军异动的种种动向,将那些内情一字一句,仔细浏览了一遍,慢慢放在书案之上,“一个龌龊小人理他做甚?别说我行的是光明正大事,就算是倒卖江山,我若是敢做,就不怕他伺机从中窥探。你且随着他的意就是。看看他能看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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