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军营设在漓江江畔,此段江大致是东西流向,汉王军正在北岸。在县城附近、漓江江畔的平坦地区,村庄人口更稠密了;中军行辕与上万人的军营,便都设在同一个村子里。
朱高煦走进行辕所在的一栋别致的青瓦宅邸,便召集诸将,商议大战事宜。
几乎所有武将,都赞同与吴高一战!将士们总是在行军,又面临敌军的压力,并不轻松;若痛快地干一场,虽有流血牺牲,时间却不会持续如此之长。
但有大将认为:“陈贞部护送粮草药材等军需,正在沿漓江北上。俺们若能拖延两天再开战,便可获得一万余众的援军。”
此议立刻有好几个人附议,更有人提议道:“昨日王爷言,平将军的八千骑兵正在率先赶来,要是能等到平将军的骑兵增援,咱们兵力就更充足了。”
朱高煦终于开口道:“吴高愿意等吗?”
众将顿时面面相觑。片刻后,朱高煦埋头看地图,屋子里的武将们便议论了起来。
……桌子上那张地图,原来是别人画的。但眼下,恐怕只有朱高煦自己才看得懂了,他在上面加了很多符号标注,看起来已经变得五颜六色乱七八糟。
从阳朔县到桂林府城,只剩下一百五十里左右的路了。但吴高还是要在阳朔县开战,必定有其理由。
朱高煦猜测,吴高军可能士气低落、处境较差;想通过优势兵力获得一场胜利,然后比较轻松地走完这一百五十里、减少走散和掉队的兵力损失。
朱高煦以前便对麾下的武将说过,要是明知打不赢的仗,有选择的话、最好的选择是不打。
吴高此次愿意打,肯定是觉得能赢!如同在平乐府东面的那次对峙,吴高起先的意图便是摆开野战,只是后来朱高煦选择据守高地占便宜;这一回双方的兵力悬殊,并没有改变,吴高军疲惫、但料定汉王军也差不多……这才是吴高愿意开战的理由。
如果等陈贞部抵达、甚至平安的大股骑兵到来,吴高还会选择等待、之后摆开大战吗?估计平乐府的对峙和放弃,又会重演!
朱高煦想了一会儿,抬起头说道:“机会常常伴随着风险呐!”
众将的议论声陆续消停了,纷纷侧目望过来。
朱高煦的声音不大,神情凝重地说道:“此时此刻,咱们的士气远胜吴高!我觉得明天可以一战。”
这是一场五万多人、对阵接近十万人的战役。所以一时间众将没有激扬的情绪,大伙儿安静了一阵子,才有人抱拳道:“末将奉王爷号令!”
然后许多人纷纷执礼领命。
数十里地外的陈贞援军,以及几天后预计能抵达的平安援军,都是朱高煦下令决心的原因。虽然援军未到,但只要会战在一两天之内没有崩溃,汉王军的兵力就能陆续得到增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报”的喊声。
不一会儿一个风尘仆仆的军士被放进来,送上了陈贞的东西。
朱高煦打开布包,看了一番里面的两封信,他起初有点迷糊,片刻后径直翻到末页看到江阴侯吴高的落款,顿时明白了。
这是之前吴高写给陈用晟的信,承诺保证平乐府城的安危云云。知府陈用晟投降后,这些信被陈贞弄到手了。
朱高煦伸手在额头上摩挲了一阵,忽然一拍桌案,将信递给身边的文官侯海,说道:“找个北司的弟兄,把吴高的信送到桂林府的北司据点。叫那边的奸谍,利用这些东西劝桂林府的官员投降。”
侯海拱手道:“下官遵命。”
朱高煦站了起来,说道:“本王去南岸瞧瞧地势,天黑前回营。”
诸将顿时哗然,纷纷劝说,“漓江南岸有敌军活动,王爷可派斥候前去打探……”
“吾意已决。”朱高煦径直说道。
这一场敌众我寡的大战,本身就有极大的风险!朱高煦愿意让军队冒险,便也愿意拿自己的安危冒险了。况且这是他临时起意的决定,恰好被敌军重点围攻的可能性并不大。
朱高煦带着数十骑亲兵,王斌带队。一行人骑马出了军营。
他们来到漓江浮桥边,个子高一身精肉的大将赵平前来迎接。赵平请命道:“末将随后调前锋军过江,在南岸策应王爷。”
朱高煦摇头拒绝了,说道:“连夜再架设浮桥,尽量多几道;并在南岸修建工事设防,防备敌军骑兵突袭。明日凌晨,前锋先行,全军渡江!”
赵平拜道:“末将得令!”
数十骑从北岸一道短短的浮桥过去,然后穿过几乎空无一物江心岛。或因漓江涨水时会淹没岛屿的缘故,这岛上没有房屋,只有一间破落的草棚。然后他们又过了一道不太长的浮桥,便到达漓江南岸了。
南岸有汉王军的骑兵活动。正如赵平禀报的军情,敌军没有向舟桥这个方向逼|迫。
……渡过舟桥后,西边是一大片平地,方圆约数里地。这块平地似乎像一个三角形,东西北三面被漓江环绕,让其如同一处半岛。平地中间有许多房屋,大概是个村庄;四面主要是菜地、小树林以及稻田。
战场或许就在此地,便是这一片平野。北边环水,南边是山。双方好像只需要把大军摆开,东西对峙,然后对打就行了!仿若一个竞技场。
但是战争不是竞技。
朱高煦很快就发现了,重点不在于这块平地,而在南面的山区。
南面的一片山峰纵横东西,突兀的山峰大概就是广西独特的石灰岩,看起来又硬又陡,根本无法爬到山顶。但是山峰之间有几处山谷,以荒草和灌木林为主,可以行军。
朱高煦骑着马,径直穿过一道谷地,发现更南边、远处还有一片石灰岩山峰。这些山峰排列得十分整齐,仿若两道山脉,之间有东西贯通的平直谷地。
眺望东南面,只要从谷地往东穿出去,又有一大片平地。
朱高煦很快得出了清楚的判断:两道山脉之间的这一条长直谷地,在必要时刻,此路几乎是汉王军的唯一退路;不然大军只能往漓江上退了。
大明春色 第四百八十二章 炮声再鸣
天才蒙蒙亮,潮湿的漓江两岸笼罩着雾气。朱高煦骑着马,与中军的文武官员与亲兵人马一道、过了一道浮桥。他回头望时,看见了无数士卒的身影,正逐渐从白雾中走过来。
无数火把在朦胧的空气中,变得模糊不清;远远看去,就好像一朵朵漂浮的萤火。
没有鼓号之声,一片脚步声中,四周有盔甲等金属轻轻撞击的“叮叮哐哐”响,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以及马匹的叫唤。
朱高煦等人通过了舟桥,便是漓江南岸的那一片平坦土地,仿若一个三角形的“半岛”。汉王军所在的位置,位于这片平野的东边,是“三角形”最小的一个角(便是地图上的右侧)。
如此地形,在正面战线上、汉王军所需要的人就更少。这对兵力更少的朱高煦,算是一个小小的好处。
在最东边的角落里,有一个小村子,村子附近长着一些灌木和一片竹林。村子往西,有大片长着荒草矮树、种着菜的旱地,以及一些水稻田。但朱高煦的中军大旗位置不在这里,而还在前面(西边)。
他带着一队人马、骑马从旱地之间的大路往西走,不久之后来到了中军的位置。周围已经陆续有许多军队,正在附近布阵。
朱高煦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儿,此时视线在雾气中不太清晰;不过在昨天,他就已经了解清楚周围的地形……从漓江江边到南边的山峰,这里正面横宽不到两里地。
如果让步兵并排站满这地方,第一排只需要七八百人。而实际上远远要不了那么多人,因为地面上有一些水稻田、小水塘等,不宜布置人马。
也不会有任何大将,会把将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密密麻麻布置在一块儿。那样的话,前方一旦顶不住了,很容易往后面挤压、造成全军崩溃;大片密集的阵营也无法增援前方。任何大阵,百户队、千总队大方阵之间,都有大小不同的间隔……于是此番汉王军的前线第一排,可能连五百人也不到。
这时赵平等将士骑着马,循着中军大旗过来了。
见礼罢,朱高煦便问道:“敌军主力到了哪里?”
赵平遥指西边,“往西有一处河口,乃安乐水(遇龙河)与漓江的交汇处。安乐水河面狭窄,敌军架了多道舟桥,这会儿差不多都渡过安乐水了。”
朱高煦又问:“南面那条东西延伸的狭长山谷,调过去的人马到了吗?”
赵平抱拳道:“回王爷,凌晨便去了,最前面是尹得胜的千总队。”
朱高煦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便随口道:“我似乎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
赵平道:“攻贵州城之战,尹得胜率先爬上城头,照军令连升三级,现在是正千户了。”
“我想起来了,那武将不错,勇猛不畏死。”朱高煦点了点头。他又回顾左右正色道:“此战咱们不足六万人,对阵吴高至少九万多人。但只要获胜,汉王军之骁勇善战,必定震动四方名噪天下。诸位勠力!”
众将纷纷抱拳拜道:“末将等愿为王爷前驱!”
朱高煦也想等到胜算更大之时,再行开战;但在广西地盘上,他与吴高已经转悠了那么多天,实在拿吴高没法子。眼下吴高终于又愿意开战了,朱高煦不想再放弃机会,决意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冒险!
……天色大亮,却是个阴天。若是晴天,这会儿该日上三竿了。
前几天都吹着西北风,今日却忽然没风了。淡淡的雾气笼罩在大地上,但一丝风也没有,四野一片沉闷压抑。
不过这时四面的喧嚣声,已越来越大了。双方无数的人马,离着大约一里多地摆开了大阵,遥遥相望。视野朦胧的大地上,无数的将士便如同人海一般。
吴高坐在马背上,眺望着东面的光景,听到了敌军那边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呐喊声。
周围许多大将陆续聚拢过来,吴高便开口训话道:“我王师兵力几近倍于叛军,今日决胜,各部应在各个方向投入重兵,对叛军进行全面进攻!凭借优势兵力,咱们要迅速耗光叛贼的权勇队,胜败在此一役!”
众人顿时瞪目喊道:“大明官军必胜!”
诸将散去,各营备战。没过多久,官军仅有的十余门重炮调运到了前方,在距离叛军一里地外布设炮阵。
待中军一通大鼓擂响,官军的洪武大炮便陆续开始轰鸣。雾气中光火喷|射,闪烁的亮光仿佛拉开了大战的序幕。
双方没有任何直接的交流,而是直接开战!更没人派出猛将去挑战,因为这个时代的战|争早已不讲规矩,如果像三国时期一样派人去挑战,肯定会立刻被乱|箭射成刺猬。
石弹和铁丸在恐怖的呼啸声中,从空中飞向汉王军的前方大阵。几乎不需要瞄准,炮弹大多落进了汉王军密集的方阵中,只有数枚掉进了水田里。
远处的惨叫声隐隐可闻。但汉王军的阵线没有丝毫动摇,一里地外的炮击,完全无法撼动叛军的阵脚。
起始的十几声巨大的炮响之后,吴高便立刻感到有些惊讶。
因为双方在泥泞和大雨中挣扎几天之后,按理士气体力都受到了极大的削弱,所以汉王军的表现是有点出乎意料的。不过吴高寻思汉王军这两年一直在打仗,或许其将士已经有经验了,不容易被吓唬住。
官军最近一直在运动行军,携带的重炮数量有限,装填又缓慢;大战无法等到第二轮炮击了。官军前军左翼一个千人队组成的两个方阵,率先开始向前推进。
叛军阵营的北侧一股步兵也开始进发,双方从试探性的接触开始了对决。
不多时,汉王军先停下来,许多碗口铳一轮齐|射,官军也以便于携带的各种火炮还击。漓江江畔顿时硝烟笼罩,嘈杂的人声传得很远。
待两股人马迎面靠得更近了,弓箭火铳一次次地对|射,硝烟在雾气中弥漫,江畔一片烟雾腾腾。今日本来便是阴天,此时的天空更加显得阴霾重重。
两边的火铳射程和杀伤力没有本质区别,准头也都不怎样。虽然将士们都比较疲惫,但也不是仅靠火铳弓|弩射击就能击溃的军队;真正决出胜负,还得靠刀枪面对面冲杀的恐怖压力!
官军左翼已经短兵相接!那边烟雾沉沉,吴高在远处看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前方武将能看见;这时官军左翼的一股轻骑出动了,第二个步兵方阵也开始前进。
吴高见状,情知左翼前锋的战事不利。正因如此,官军前方的大将、才会率先派出后面的权勇队去策应。
南面的山峰脚下,这时官军右翼步兵也开始进攻,第一道阵线的各处人马陆续出动。诸将遵照吴高的军令,全面对叛军发动进攻!
第一通炮响之后,到现在不到半个时辰,平野上的大战便愈演愈烈!
两军中间有一个较大的村庄,这时那边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到处的房屋都烧了起来。半空黑烟滚滚,与枪|炮的硝烟、地面的雾气混在一起,仿佛整个大地上都笼罩在阴云之中。四面一片嘈杂。
南边的那些山峰后面,“轰轰轰……”的炮声也从一处山谷中传了过来。在南面的山里,吴高也事先部署了人马;意图突破叛军在谷地里的防线,然后便可以包抄叛军主力的侧后翼。
不用等南面战场的军情禀报,吴高听到炮声,便知道南边那些青山之后的大战,亦已爆发!
突兀的山峰之间飘着硝烟,大地上的房屋大火仍在燃烧。天空下巨大的喧嚣声一直未有半点消停。
吴高坐在马背上,一言不发。他的灰白鬓发从铁盔下露了出来,帽檐下的一张脸上,神情凝重,又带着沉稳与冷静。
此时此刻,作为官军主帅的吴高,没有再下达军令,他只是在观察着战场的全局。双方十几万人的大战场,南北横面就延伸了好几里,吴高显然无法对各部下达具体的军令。此时此刻,前线战场只能依靠各处的武将们负责战术。
“驾!”吴高忽然呵了一声,转头道,“烟太大了,咱们到前面去瞧瞧。”
一群护卫便纷纷策马簇拥着他,马队离开了中军位置,径直往东奔去。
吴高等人从步兵大方阵、站在地上牵着马的骑兵队的间隔中传过去,他们越往东走,震天的杀声和巨大噪音便越大声,简直震耳欲聋。
大地上四处都在厮杀,被击溃的人马正在往西退。附近的武将们在大声吆喝叫骂声,试图重新把溃散的将士聚集起来。
空中的浓烟之中,偶尔有碗口铳的实心弹抛射出来,飞得很远。亲兵武将提醒着吴高当心。
这样的战场上,两侧是江水和山峰,很难进行侧翼迂回。双方的人数都不少,暂且有足够的权勇队增援到前线,到处的激|战都在持续着。
大明春色 第四百八十三章 奇耻大辱
烟雾弥漫的菜地上,成排的官军人挨着人,列队向前推进。对面不到十步外的敌兵,那些脸庞已经很清晰了,表情似乎都有些扭曲。人们张着嘴大喊大叫着,仿若愤怒异常、又好像充斥着恐惧。
“汉王才是咱们的王……”叛军喊叫着。这词儿连官军将士也背得了!因为大伙儿不知一次听见。
人群里的杀声、喊叫声非常大,简直震耳欲聋。便如同每个人都在竭力大喊一样。
没一会儿,两军的第一排便短兵相接!周围立刻就响起了各种惨叫声,以及长枪击打在盾牌上的“哐哐当当”撞击声。
人们根本停不下来,后面的盾牌、几乎贴到了前排士卒的背了,不管前方的人愿意不愿意,人群直接推攘着往前继续推进!有人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上,便再也爬不起来,身上立刻被脚反复踩踏。地上的士卒一时也死不了,简直叫唤得嘶声裂肺。
“砰!砰……”盾牌与盾牌直接撞到了一起。后排的长枪从人缝里往前刺,有人的侧胸被长枪扎|中了,手里的枪掉到地上,正在大声呼叫。前排的枪盾兵,长枪已刺不到人,一些士卒径直丢弃了长兵器,拔出腰刀、铁钩等短刃,隔着盾牌对前方乱砍乱劈。
空中的箭矢“嗖嗖”飞舞,仿若蝗虫肆掠,都是后面抛射出来的重箭。前方的士卒们动惮不得,中不中箭全靠运气。
两军短兵相接的地方越来越挤、越来越混乱,人们在血泊中挣扎呼喊着。这股步兵的侧面是一块水稻田,一些官军士卒被挤到水田里去了。叛军阵营边缘的弓|弩手放弃了抛射,直接对着水田里的人放箭!
“啊!”水田里一声惨叫十分尖,一名军士的背心中箭,向前扑倒。他的身体带着沉重的甲胄直挺挺地扑在水里,“扑通”一声,浑浊的泥水向四面溅起。
水面之下,全是淤泥,披甲的官军军士扔掉了兵器,陷在泥里挣扎往后走。前侧是成队列的密集叛军敌兵,田里的官军军士行动缓慢不愿意往前冲,无一例外都往后面走。
水里被射|死了不少人,尸体混在泥浆里,但也有很多人从田里退走。更多的官军军士,便跳进了田里往后退。
后面的队列被前面的乱兵往后挤压,过了一会儿,整个方阵都崩溃了!一些人率先往后走,接着大量士卒直接逃跑溃散!
叛军人群里发出了一阵庆贺的呐喊声,人们张口“啊”地齐声喊叫时,尾音上扬,顿时仿佛一声高亢的歌谣一般。
叛军人群从旱地上追过了稻田。这时西边官军的一股几百人权勇队迎面推进,增援了上来。
“砰砰砰……”官军不由分说便是一排神枪齐|射,硝烟弥漫,火光闪烁。冲在前面的一个叛军军士浑身直抖,胸口被神枪发出的箭簇击中,从皮甲下面溅出了两三道血花,盾和枪都掉到了地上,他惨叫着扑倒下去。
但是叛军将士发疯似的往前冲,甚至有的人完全不顾队列了,大叫着迎着神枪火铳奔跑上去。刚放完神枪的官军军士,根本来不及换火器第二轮齐|射,他们直接意图从两侧撤走。
叛军前方一些乱兵顷刻间便冲到了面前!拿着神枪火器的官兵就像拿着烧火棍,几乎无法抵挡步兵的冲锋,被杀得哭爹喊娘。
这时后排的官军枪盾兵、长枪兵齐步逼上来,一时间两军杀声震天。最前面混乱的叛军士卒,被密集的长|枪刺得鲜血飞溅,一些人倒在地上,还被无数刀枪乱捅,死得血肉模糊。
东边传来了几声锣响,叛军这股步兵在武将的吆喝叫骂声中,纷纷往后退。
官军步阵列队进逼。没一会儿,叛军队列变成了纵队、还有一些不成队列的乱兵跟着,大群人直接往后面的方阵之间跑进去。新上来的叛军方阵停了下来,前面一排拿着火铳的将士蹲在了地上、后面第二排的人站着,在十余步外,叛军两排铜铳齐|射!
像炸豆一样密集的铳声响了一通,官军前面顿时倒下了许多人,一些人的盾掉在了地上,惨叫不已。硝烟中飞来的铅|弹把一些木盾也击穿了。
……从漓江江畔,到南面的山谷,整条战线的战斗仍在继续,会战已从上午持续到了下午。但其实不到中午的时候,吴高就已经得出了判断、一个让他手脚发冷的结论:这场会战已经战败了!
吴高一直在战场上四处走动,关注着战役的发展。
他发现了一些迹象,官军的权勇队和后方的援兵,一直在不断地上前增援,兵力消耗的速度比叛军快很多!除了之外,另一个迹象是战线缓慢地向西面移动了。
这些现象,都能促使江阴侯凭借经验、得出清楚的判断:战败已不可逆转!
虽然大军崩溃的时刻,还远没有到来;但若等到那个时候,全军会面临溃散、被追杀、毫无抵抗之力的灾难性局面。
去年阳武侯薛禄在成都府会战,战役的结果十分惨烈,官军十万大军伤亡、逃跑、投降,几乎全军覆没!薛禄就是等到了最后、到了全军崩溃的时刻也没有放弃……但吴高认为,去年那次大战,官军在彻底崩溃之前,战败的迹象肯定提前就出现了。
也许,薛禄经验不足没有提前发现那种迹象;也许,薛禄是舍不得认输,一直在等待反败为胜的机遇。但结果就是,薛禄投入了所有兵力维持战线,最后全线崩溃。
吴高也不想面对战败的结局;没有任何将帅,愿意去接受战败的屈|辱和不甘!
败军之将,一想到今后会被军中将士们肆意地嘲|笑,被同僚瞧不起,甚至担心着朝廷的治罪,都不堪忍受。
而吴高是更加难以忍受,因为他想到世人的评价是:江阴侯将才平庸、难堪大任,率十万大军,兵力几乎倍数于叛军,大败!
打了一辈子仗的江阴侯,老来得到这样的盖棺定论,岂不是奇耻大辱?!
坐在马背上,江阴侯久久地沉默着,他两鬓的白发似乎在一天之间又多了许多。
但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几乎在方圆千里之内,也难以有官军援兵出现。而叛军只要耗到明日,从平乐府赶来的援兵就能到达,叛军会再次增兵一万多人!
吴高的探马也探到了另一个军情:南边的叛军盛庸部,一股骑兵已单独北上、正在向汉王叛军靠拢,只剩数日行程。
因此,阳朔之战陷入不利局面后,吴高已看不到任何反败为胜的契机。
他还在犹豫,因为不管战役的结果如何、是不是全军覆没,其实他自己的处境是一样。这次以多击少的失败之后,吴高的统兵生涯,估计要走到头了。
但吴高不能做到,只在意自己的安危;九万多弟兄的性命,更加沉重、更让他牵挂,那些都是吴高麾下的将士,如何叫他释怀?
此时此刻,作为大将最明智的做法是,先逐渐收缩防线、挨到天黑,然后趁着夜色撤军,有组织地缓慢退却……今后真正有见识的同僚,或许会理解他江阴侯的决策吧?会懂得此乃战败之后,一个主将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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