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瞿能以为,可先尽力做正事、立功稳固瞿家在朝中的地位,将来便能让全家享福。夫人常年独守空房,也毫无怨言;瞿能便许诺待将来功成名就,便回家厮守。
哪想得他一忙碌便是许多年,不仅没有功成名就,还变成了罪犯!等到他重新出山、以为看到了洗清瞿家冤屈的机会,不料没过多久,便见全家的头颅都挂在了成都城的城门上!
那时瞿能才开始质疑,究竟是功成名就重要,还是与她厮守更好?
后来汉王找了十几个美人让瞿能挑选,瞿能也拒绝了。他实在难以找到像亡妻一样、值得让他放在心底的妇人。
“哗哗哗……”雨声继续声声入耳。
瞿能的拳头已握紧,拽住身上的灰色布衣,手臂也在颤|抖。他的胸中起伏着狂风骤雨,伤痛与极度愤怒充斥在心间。他默默地呐喊:我要杀人!要夺走仇敌的一切,将其碎尸万段!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道:“瞿大帅,您身体不适?”
瞿能睁开眼,便看见一个武将躬身站在屋子里。武将道:“大帅一早交代,上午要去面见汉王。禀大帅,末将已将护卫与马匹准备好了。”
“走罢!”瞿能用手在蒲团上支撑,人便敏捷地站了起来,渐渐尽力把心里的波澜平息。
他厌恶闲下来,更不能独处静坐!前些日子,他带兵在外、一心挂念着军务,反而不会经常想起往事;因此他更愿意一直忙碌下去。
瞿能在将士的帮助下,把戎装和甲胄穿上,收拾妥当便出了庙子。
一行人戴着斗笠,骑马沿着外面的大路、往南边走。尽管是下雨天,路上仍有很多人,毕竟这附近驻扎了三十余万步骑!
许多将士没有马,他们大多光着脚、将鞋子提在手里,在冰凉的泥泞中跋涉。土夯的路面,下了两天雨全是泥水,穿着鞋也不能防泥水。
走了一阵,大伙儿来到了一个村子。瞿能策马到了一座土墙院子门口,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随从,他便走了进去。守卫院子的将士认识他,此时又是大白天,连盘问也省去了。
瞿能取下头上的斗笠,沿着屋檐下的檐台走到了上面的堂屋门口,便将斗笠靠墙放着,然后取下佩刀放在旁边的案板上,然后跨进门槛。
“末将拜见王爷。”瞿能抱拳执军礼道。
汉王朱高煦正拿着几张纸,看得十分投入。他头也没抬一下,听到声音便伸手做了个手势,“瞿都督坐。”
“谢王爷。”瞿能道。
很快瞿能便猜测,汉王看的不是军情奏报,而是家书;军报虽然很重要,但显然没那么有意思。旁边妙锦的眼神,也佐证了瞿能的猜测,她眼神里隐隐有醋意。
瞿能看在眼里,神情仍旧严肃,也如同往常一样很沉闷、一声不吭。
但他心里也在寻思,觉得汉王这样的藩王,有好几个女人实属正常;汉王现在的妻妾人数,连当年他的祖父太祖皇帝的零头也比不上。
不过妇人都是那样的。当年瞿能身边的丫鬟婢女稍微靠近一点,他的夫人也很计较。
堂屋里做着琐事的妙锦也惹人注意。世人有谣|传,汉王从皇宫里把一个美人道士抢走了,当然便是这个妙锦;但汉王身边的人,都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只消眼睛不瞎,也看得出来,汉王与这个女道是两情相悦,不可能是强迫。
妙锦在人前几乎不吭声,但每个看见她的大将,都不会忽视她,常常多看两眼。
她穿着灰布衣、不着脂粉,但那白净的肌肤并非因为脂粉掩饰、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在屋子里捂出来的苍白,看起来十分有光泽。那简朴的衣裳,反倒衬出了那样的灵气。她的眉目也极有神,哪怕常常神态冷清,眼角间也是暗藏情意。
妙锦也是叫人难受,她一面不在人前承认她与汉王的情意,一面却在暗自生闷气。
“咚!”妙锦将茶杯放在朱高煦的面前,虽然不是很重,但也不轻,声音立刻引起了朱高煦的注意。
朱高煦侧目看了她一眼,终于收起了手里的纸,转头看向瞿能道:“最近的一批军需运到大阳川水仓库了,里面有一些鞋子是汉王妃带着人、亲手缝制的。”
瞿能抱拳道:“王妃贤惠。”
朱高煦又道:“郭薇还说,妙锦跟着我风餐露宿、照顾我的衣食,操|心不易,要妙锦保重身体。”
瞿能觉得,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遂没吭声回应。
朱高煦叹了一口气,随口道:“等打完了仗,我必定要好好对待她们。我并不好战,对战争也没有甚么好感,但很多矛盾不用这种路子,根本解决不了!”
瞿能听到汉王说“以后好好待她们”,顿时又被触动到了甚么,心里一阵难受,便仍未吭声。
没一会儿,盛庸平安王斌等一干大将也来了。而瞿能是最早赶到中军行辕的人。
简陋的瓦房堂屋里,渐渐热闹起来。
不多时,文官侯海和北司武将张盛、陈大锤也走进了屋子。侯海行了礼,便疾步走上前,拿着一张纸道:“王爷,前方的北司将士急报,敌军大军正在向东行军!”
朱高煦立刻拿过信纸看了一会儿,便扔在了方桌上。
盛庸径直走到摆着地图的方桌边,拾起来瞧了一眼,说道:“王爷,雨一停,咱们便向东北进军?”
朱高煦踱了几步,说道:“这夫夷水沿岸,南边就有咱们的仓库;便于就近把运到的箭矢、火器火药,补充到瞿都督军中。咱们多驻扎几天,可以更容易补充军需,将士也能得到歇息修整。”
他又道:“还有吴高军的降兵,汉王府官员虽已造册编入各军中;但眼下还得几天时间,好让上下各级武将、相识熟悉。”
盛庸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道:“衡州城东北的大路,通往宝庆府城;这个方向的南北两侧,都是崇山峻岭。若坐视张辅先靠近此路,我军要拦截张辅便几不可能了。
张辅只要靠近衡州,便能保障从湘江到大军中的粮道。咱们与之周旋起来,粮路补给便极为不便,在战阵上可能造成敌军以逸待劳的形势。”(耗不过的一方会主动奔袭开战。)
朱高煦的目光从瞿能等一干人脸上扫过,大伙儿都没有吭声。瞿能也暗自赞成盛庸的说法。
王斌嘀咕道:“迟早要打,不如痛快干一仗!”
朱高煦沉吟片刻,说道:“要打、就一定要打赢!若是打不赢,我为何不干脆不打?”
盛庸听罢,言语间的态度有些松动了:“伪朝朝廷的君臣,通常应该希望,尽快结束战事。张辅也可能受京师影响,或许会决定与我会战。”
“不仅如此,张辅也是个赌|徒。”朱高煦神情一凛道,“本王赌他要主动寻求决战!”
朱高煦忽然转身,正面对着门口,神情也变得坚定起来:“此役事关生死存亡!我们要想尽办法,尽量占到所有便宜,提高胜算。就地驻扎、拖延几日再出击,此时对我军极为有利。”
诸将见朱高煦语气强烈,纷纷抱拳道:“末将等遵命!”.
大明春色 第五百二十六章 以字忆人
天黑之后雨便差不多停了,风还在吹;剩下风中夹带的稀疏雨点,在黑夜的火光下、反而更加清晰,闪烁着点点白影。
朱高煦在晚上才能真正感受到,此地有无数的人马。古代的乡村,晚上一般是漆黑一片,依稀只能看到鬼火一样隐约可见的灯光;但此时就不同了,到处都是火光,将士们不仅要点灯,还会燃篝火,夜空下面到处都可见火光,将四面的天空照得通明。
今夜朱高煦的情绪十分浮躁,躺在床上又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而妙锦早已睡了,刚才朱高煦去尝试推过房门,里面反闩着。
据说女子相与人亲近时,须得气氛和情绪恰当。但朱高煦亲身感受,男人不需要任何心情,哪怕现在他为战事焦躁不安、紧张压抑,却还是想修车。他想起以前输光了、有一种绝望想死的感觉,却仍旧不影响那种心思。
或许是因为今天收到的家书。
汉王府里妻妾们写的信,是放在一个信封里送来的。不过每个人都写了一页,朱高煦看到那些秀丽隽永的字迹,下意识就能想起她们写字的手。
他每看一个人的字迹,便能想到她的手修长的形状与温柔姿势,以及细|嫩的皮肤,甚至能回忆起它的触觉和气味。朱高煦想到它触碰到自己的身体某些地方,进而便在脑海里便浮现出了那张脸的红晕与娇|羞。
“嘎吱!”朱高煦在民宅小木床上翻了一个身。过了一会儿,他连没收到片言只语的沈徐氏也想到了。沈徐氏各种各样的触觉、缠绵的神态,都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朱高煦很想早点结束战争,回去与她们见面……
他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让自己渐渐恢复了冷静的理智。
朱高煦不得不提醒自己,此役是真正的决战!决不能心慌心急,必得耐心下来不计麻烦、不择手段夺取胜利的果实。
想当年“靖难之役”,建文帝名正言顺、也比较得民心,坐拥天下之兵;而燕王府只有北平及附近的地盘,但靖难军打赢了两场关键的会战之后,便能一路南下收降纳叛。
此番朱高煦只要能击破官军的主力,形势也必会逆转!大明江山,唾手可得,高炽恐怕再难扭转败局了。
反之,朱高煦觉得自己肯定没机会重振旗鼓了!他不是李自成,可以反复战败还能迅速发展起来;此时天下大势,人心思安,各地百姓能保有衣食、也没那么多流民做兵源,绝大多数人是不想打内|战的。所以朱高煦一旦折损了手里的主力军队,就很难再重新组织起大军了。
他在这里按兵不动,希望张辅前来决战。但脑袋长在张辅的脖子上,朱高煦只是在博弈,并不能替张辅决策、也不敢确定。
万一张辅求稳,退兵湘江以东;朱高煦也只能沉下心来,先站住湘西再想办法。
但不管怎样,决不能发生主力会战战败的事!
……第二天天气就放晴了。下过雨的天空额外清澈,幽蓝得如同宝石;空气仍有些潮湿,不过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已重新回到了大地上。
朱高煦命令平安,派出大量游骑到资水流域,打探官军的动静。同时下令侯海和北司张盛等人,安排奸谍密探、乔装打扮成百姓,盯住官军。
张辅也必定派了不少人过来。前两天下雨的天气里,各军斥候也逮住了几个敌军奸谍。
十月十七日,北司张盛禀报,前方奸谍发现官军正在宝庆府城西南面、于资水上搭建舟桥!
当天下午,平安走进中军行辕,告知朱高煦。多路斥候,同时发现资水上有舟桥、以及官军的人马。
通过不同来源的消息,佐证一件事的真假,是这个时代确定军情的最有效手段。朱高煦马上对屋子里的文武说道:“张辅总算决定要战了!”
盛庸抱拳道:“王爷神机妙算,末将佩服!”
众人纷纷附和。
朱高煦正色道:“张辅南下寻我决战,只是让事情简单了许多。但最终的胜负,仍要真刀真枪拼杀决定。诸位宜鼓舞将士士气,全力备战!”
“末将等遵命!”
王斌的圆脸已经红了,十分激动的样子,抱拳拜道:“末将请为前锋!”其他人也是议论纷纷,屋子里热闹起来。
说来也奇怪,从大将到士卒,都是打过仗的,很清楚打仗并不是甚么好过的事;但是,如果主帅回避大战、往往会影响士气,而要打仗了、反而能让大伙儿情绪高|涨!
似乎人人都有侥幸心,与朱高煦见过的赌徒没甚么两样,都觉得一定能赢。战前大伙儿想着赢了怎么封侯拜相或领赏钱,从来会忘记输了的惨状。不仅汉王军将士是这样,估摸着张辅的人马也差不多。
朱高煦沉下心来,低头看着桌案上的地图。地图虽然简陋,不过主要的城池、道路、山脉,以及河流都是画上去了。
官军走宝庆府西南渡资水,要向汉王军进军,还得横渡夫夷水。不过这样一来,官军便不必渡邵水了;而夫夷水比邵水要窄。
朱高煦估摸着,张辅的兵力还能超过四十万!而汉王军近期能摆开决战的人马,只有三十万人。刚抓获的俘虏不能放到战场上,单拼人数是没用的。
此役的胜负,谁也不能预料!
不过张辅军已经完成了聚集,各军人马距离不远;现在要对付官军主力,最有效的法子,还是会战。不然无论抓住哪一股人马,最后双方增援,还是会演变为会战。
朱高煦抬起头来,见屋子里的大将和文官、都是身边的亲信,便忍不住沉声说道:“咱们是王是寇,就看这一仗了。”
大伙儿的议论声稍微小了一些,大将们神态不一,不过表情都渐渐严肃起来。
王斌道:“生死俺都跟着王爷,一路作伴!”
盛庸也随后道:“末将等本已是罪臣,此役必竭尽全力,为王爷前驱!”..
大明春色 第五百二十七章 忍者
十月中下旬,京师无风无雨,但也没有秋高气爽的气息。阴天已经持续了好多天,厚厚的云层压在空中,头顶的天宫仿佛触手可及。
皇帝朱高炽登基以来,几乎没走出过皇宫,他大致就在后宫、御门、东暖阁之间活动。朱高炽一直喜静不喜动,多半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平素便乘坐御辇或让人用轿子抬着他,到那几处地方。
不过朱高炽算是很勤政,每天多半时间都在批阅奏章、或召见大臣议事。
以前,他在心里对先帝是很有些怨恨的;可是登基一年多之后,现在他竟然有点理解先帝了!朱高煦亲身感受到,这个位置真的不好坐,坐上去了又舍不得下来。
东暖阁外面没有一点声音;秋冬交接的阴天,静得可怕。
朱高炽头上戴着顶漆黑的纱帽,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靛蓝色的常服,上面绣着团龙图案,崭新的料子、宫中专门给他定做的宽大袍服。他一声不吭,坐在那里望着御案上的奏章、怔怔出神。
下面站着袁珙、薛岩、茹瑺、谭清等文武,边上侍立着太监海涛。一众人都不敢说话,他们将皇帝的神情看在眼里,都小心翼翼地等候着。
御案上放着一堆奏章,朱高炽已经把他认为最重要的挑拣出来。其中有锦衣卫的人密奏诸王勾结谋反之事,也有前方督运军需粮草的兵部尚书金忠的奏章,以及平汉大将军张辅的奏章……另外一份,乃翰林院高贤宁劝立皇太子的上书!
这些东西不是一件件孤立的事,其中盘根错节、难解难分!
但很多事他心里都有数,比如他便几乎可以确认,那个高贤宁、应该是皇后的人。几个月前,高贤宁就上书提过册立太子之事;现在又是他再次提起,此事应该正是皇后的授意。
那高贤宁也挺会挑时候,这都甚么时候了,一门心思就惦记着变成东宫心腹!当年先帝很欣赏高贤宁,费了很大的劲才当作贤臣把他请出山,不料这副德行,算是甚么贤臣?!
朱高炽终于开口道:“朕听到每个人都说,为国家为朝廷,可朕总觉得,不少人只想着自个。”他有点生气了,“在朝廷大局与自家好处不能两全之时,恐怕一些人宁可大家伙儿抱着一块死!”
他的语气很重,但只是泛泛而谈、并未指名道姓,事情便没有那么严重。诸臣一副深受教诲的样子,不过也确实不必太过紧张;毕竟皇帝要动真格的时候,反而不会这么骂。
果然朱高炽呼出一口气,便不继续说下去,转头看向谭清道:“你刚才禀报,司礼监太监杨庆死了?”
“回圣上,被人毒死了!”谭清躬身道,“负责看守杨庆的人,是北镇抚司百户杨勇。但眼下臣也不敢认定杨勇做了此事,因这等事不一定是管事的所为、杨勇或许只有失察之罪。臣已令其停官在家,等候审讯,查明来龙去脉。”
朱高炽又看向大理寺卿薛岩,问道:“杨庆很重要么?”
薛岩道:“回圣上,杨庆一死,北平的事一时定然难以查出真相了。”
朱高炽道:“杨庆之死,那些有嫌疑的锦衣卫将士,薛寺卿与谭指挥使一道去审讯。”
薛岩等拜道:“臣等遵旨!”
朱高炽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决定先将这些事全都暂且搁置、不再过问,毕竟还有更加火烧眉毛的急事!
他仍旧一言不发,用目光投向兵部右尚书茹瑺。茹瑺虽然没有盯着皇帝,不过他必定一直留心着的,用余光也能察觉到皇帝的动作。
茹瑺这时拱手拜道:“英国公急报,官军将与叛军在宝庆府城附近大战,臣无法评断其对错,亦不敢贸然进言劝说圣上。
据报汉王叛军在湖广聚集的人马,似有三十万左右;而英国公手握四十余万重兵,兵力有不小优势。
叛王麾下多地方卫所军户,照大明朝廷的一向作为,常以京营为精锐、在当地调集卫所军为辅;卫所军户衣甲兵器操练,皆不如京营。但汉王叛军近年连年征战,且常胜无败;臣纵观今古,沙场征战、并常年获胜,乃是获得精兵的捷径。故臣以为叛军战力不可轻视。
然平汉军多‘靖难军’将士,数年之前,这些人马连续三四年出征大战,如今衣甲精良、兵强马壮、勤于操练。亦非等闲之师。臣以为,英国公此役胜算不小;但叛军实力已坐大,英国公不能必胜。请圣上圣裁。”
至于左副将军何福、被张辅临阵拿下之事,茹瑺是只字不提。乃因朱高炽也没提起,装作不知道;大臣们也很识趣。
朱高炽的心里,对张辅有诸多不满,不仅是他亲封的左副将军何福的事,还有上次张辅栽赃吴高的嫌疑!但此时湖广战场剑拔弩张,朱高炽权衡之后,还是打算忍气吞声。
他从忠心与本事上考量,实在找不到能替代张辅的人选……而且正如茹瑺所言,京营精锐多靖难军将士;如今除了邱福,张辅是最能统率靖难军的大将。但是邱福公开支持高煦,如何能用?
朱高炽身体不便,从来没打过仗,也不懂具体的战阵战术。但他出身燕王府,燕王府经常主持北方防线,后来“靖难之役”、朱高炽也在名义上坐镇北平防务;打仗的事他听得太多,因此对兵事的见识还是有的。
他心里明白,战阵上风云变幻,往往前方大将的判断才是对的!所以之前他三番五次地叮嘱过身边的大臣,严禁文武给张辅施压、不得催促张辅。
在彻底平定高煦之前,不管张辅干甚么、只要他没有投靠高煦的迹象,朱高炽一切都可以忍!朱高炽当年忍受着先帝无时无刻的敲打,而今他忍一个张辅,怎能忍不住?
茹瑺是太祖皇帝选的兵部尚书,且多年掌兵部之事,见识经验很足。朱高炽听了茹瑺的话,神情渐渐坚定起来,他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道:“给张辅带俺的话,做他自己认定对的事。”
茹瑺作揖道:“臣遵旨!”
太常寺卿袁珙拜道:“圣上乃先帝嫡长子、皇太子,名正言顺继承大统于太宗皇帝;圣上仁德,深得民心,大义所归!今朝廷王师平汉大军兵强马壮,拥兵四十余万,又有水师之利,必能一举平定西南叛乱,以安圣心。臣请圣上宽心,以龙体为重,静候捷报。”
他微微一停,继续说道:“如今两军各数十万之众,在宝庆府弹丸之地聚集。已无阴谋诡计可用,无非谁强谁胜,此役官军必胜!”
朱高炽心道袁珙根本不懂兵事,便再次看茹瑺。茹瑺道:“袁寺卿所言,无不道理。数十万大军云集决战,中军的一道军令、要送到前方也要很久,实在只能靠实力高低了。”
朱高炽微微点头。
他虽然嘴上不急,但心里确实希望张辅痛快地决出胜负!一旦平定了最大的敌人高煦,朱高炽才能腾出手来,处理当今朝廷的一团乱麻!
“你们都下去罢。”朱高炽道,他接着侧头对海涛道,“湖广如有军情消息,立刻报知俺,晚上便叫人坐篮子进来。”
海涛道:“奴婢遵旨。”
朱高炽从奏章下面拿出来一本《孙子兵法》,随手翻开一页,便看见上面的一行字: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他久久地盯着那行字,心里百感交集,更加焦虑起来。
此时此刻朱高炽觉得,出生以来的所有愿望加在一起、也不及他现在的最大愿望:湖广决战,战胜高煦!
在如此沉闷的皇宫里,朱高炽这才发生,时间过得太慢,简直度日如年。
……西六宫的一座院子是佛堂,里面传来了“笃笃笃”的木鱼声,以及隐隐约约的经文唱诵。
皇后张氏正坐在蒲团上,一面敲着木鱼,一面念着经文,她眯着小眼睛好像闭上了一般,神情十分虔诚。湖广那边的消息,她也听到了,此时似乎在祈祷着甚么。
墙上面供奉的贴金佛像,工匠把它的神情塑得很丰富,它似乎带着一丝淡然的微笑,又好像很冷漠地俯视着众生。
除了念经和鱼木声,整个西六宫鸦雀无声。
侍立在佛堂外面的宦官宫女,仿若入定了一般,也没人敢说话;偌大的西六宫,鲜见有人在外面走动。
这里便如一座空城,无风的空气沉闷而压抑;若非宫室房屋间的接道上打扫得很干净,简直就像一处废墟。只有天上的厚厚云层,似乎在缓慢地涌动,难以叫人察觉,却难以阻挡。
阴霾重重之下,仿佛全天下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场暴风骤雨。此时即便告诉人们有雷电暴雨,或许也会有人相信。
但秋冬之交的时节,不会打雷。京师听不到那电闪雷鸣的天神震怒,或许两千里外的湖广战场能感受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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