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大明春色 第五百二十八章 谁主沉浮(1)
距离京师约两千里外的宝庆府,放在整个大明朝的万里疆域中,实在不是甚么兵家必争之地;此时宝庆府人口有限,各州县各乡村也不太繁华。
汉王军的驻地、方圆数十里之内,连百姓也不多;几十万大军驻扎在这里多日,又有官军大军南下的消息,这会儿能逃跑的百姓都跑了!
于是在十月下旬,这片地方显得有些寂寥。
然而此地的争战,无疑正在被大明王朝十几个省、一千多个县的上亿官民关心!虽然战役会在这一个地方爆发,但之前一年多以来、朝廷和汉王府各处征兵、征税、转运军需,早已惊动整个天下,所影响的地区并不止宝庆府一地。
震动天下的一役。可是身在军中的人们,反而还没有感受太多惊心动魄,可能是人的视线范围有限、耳朵也无法听到太远的声音,所能目睹耳闻的景象动静实在也很有限。
十月二十三日凌晨,天还没亮。大地上的各处军营,已经渐渐热闹起来。
前两天,汉王军军营北移了十几里,仍在夫夷水附近。因为之前的驻地附近,位于东面几里地的地方、有一大片山岭,不利于这么多人展开大阵;所以汉王军中军另外选择了比较开阔的战场,将所有军营也向北移动十几里,正好能与从北边来的官军南北相对。
东边的天空隐隐有些泛白,夜幕仍未拉开。北面的天空却是火光通明,那是两天前汉王军派人烧的一些山林,到现在余烬还未熄灭。
朱高煦正坐在中军行辕的瓦房里,他盘腿坐着,面对一副札甲;他在这里坐了很久了。挂在木架子上的盔甲,朦胧中像一个人影一般,他似乎便在与“那人”交谈。朱高煦半夜就醒了,然后便完全睡不着,后来干脆起床坐在了这里。
虽然无人打搅,但一切并不是静止的。门窗外远处的火光,他的眼睛能感受到光线的强弱变化,呼吸也是在动的、均匀而起伏。
今天要影响多少人的悲欢离合、生死贵贱,难以胜算。结果显然对双方都相当之严重!
不知甚么时候,妙锦已站在了旁边的门边,安静地看着坐在蒲团上的朱高煦。朱高煦发现她,转过头去、便没头没脑地说道:“平常心,往往才是最好的。”
妙锦倚在门边,点了点头。她的神情十分复杂,见朱高煦望向她,她便露出了一丝强笑;但笑容里分明有些忧郁,还露出了某种难以描述的怜悯和心痛。
她欲言又止,终于开口小声道:“高煦,等你打完了仗,我给你……”
不料正在这时,门外近处响起了一阵“叮叮哐哐”细微的声音,五大三粗的陈大锤便走道了门口,他抱拳道:“王爷,俺们放了铜漏,时辰到了!”
朱高煦头也不回地说道:“命令中军擂鼓鸣号。”
陈大锤道:“得令!”
这时门外的宦官们和亲兵侍卫也陆续进来了,拿来了牙刷和水,以及早膳。朱高煦忙着洗漱吃饭,准备好之后,又在别人的帮助下,将那木架上的冷锻札甲披到身上。
他见妙锦又走了进来,忽然想起了刚才的事,便随口问道:“之前你想说甚么?”
妙锦的脸微微一红,那杏眼里的神情微妙,妩媚羞涩中、又含着担忧与幽怨。她说道:“没甚么。”
朱高煦此时也无心思追问,便提起桌案上的雁翎刀,“唰”地一声拔出一截,看了一眼崭新的刀口,又往回一送,将刀佩戴到腰间。接着他又拿起一把长柄马|刀,叫人给他缚在背上。
在此之前,他已很少亲自上阵拼杀,但今天要准备好刀口见血!朱高煦一人杀不了几个人,但是在某些时刻,他亲自冲杀必能鼓舞士气。
妙锦看了一眼他的兵器,颤声道:“高煦,你要当心。”
朱高煦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便在军营里,等着我回来。”
妙锦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一直在朱高煦身上,从未离开。
中军行辕外,四面早已喧嚣不已。朱高煦下令中军出发,自己也走出了门,从陈大锤手里接过缰绳。
此役参战的军队人数太多了,有些军营远在数里之外,所以早上各军大将并未碰头;诸大将只好各自按照商量好的时间与地点,向战场上聚集军队。
汉王军总兵力约三十万,主力分作前军、中军、左翼、右翼四个军,每军约七万步骑,加上平安统率的全骑兵两万多骑,总共有五军组成。
这些天,中军诸将早已反复商议了战术,将作战的思路与策略都定好了,接下来只能靠各军大将自发地相互配合。因为在没有电话电报的技术下,没有任何一个大将,能具体地指挥这么宽阔的战场!
朱高煦直接统率的军队,不是中军,却是右翼军;位于整个大阵的东侧右方。
太阳尚未升起,不过整片天空都亮了,清晨有些薄雾,初亮的天空隐隐泛着幽蓝色。
“王爷,敌军无数人马、正在向南开拔!”“报!敌军数百斥候骑兵,散开在三里地外……”朱高煦身边的人忙忙碌碌,周围一片喧哗,鼓声与号角声也夹杂其间。
这时朱高煦转头看了一眼,见写着“汉”字的大旗、微微地向右后方飘荡着。
西北风,有些不利于位于南侧的汉王军,主要影响箭矢与火铳铅弹。但吹在脸上的阵阵微风,几乎难以察觉,幸好今日风很小。看天空的颜色,今日也应该是一个晴天。
右翼军诸部将陆续已聚集过来,朱高煦又忙着回礼。
“驾!”他干脆地吆喝一声,拍马向大路上而去,众骑纷纷追随上来。中军旌旗如云,一片马蹄轰鸣。
村子外面,薄雾之中到处都是人、马匹、车辆。每一条路都被步骑队列占据了,没有路的地方也全是列队而行的军队,庄稼地被踩得一片狼藉。朱高煦自觉没有曹操的觉悟,为了大军布阵,中军没有任何军令不准践踏庄稼;甚至北边一些没有围墙和防守价值的村子,早就被烧了!
一股骑兵沿着大路行进,尘土与雾气混合在一起,无数马蹄仿佛踏在云层里一般。大路上有一道官府表彰当地妇人、修建的贞节牌坊,已经很古旧了,无数骑兵正从牌坊下冲过去。
“哟……”马队中有人中气十足长声幺幺地喊叫了一声,声音的音调起伏,仿佛是唱歌一般、怪声怪调。听起来顿时叫人想起了四川码头上的号子声。朱高煦抬头望了一眼旗帜,果然是四川军籍的骑兵。
那长声的调子刚落,众骑兵便十分默契地齐声喊道:“嗬!”声势在马蹄的轰鸣衬托下,正是十分雄壮。那喊叫声未停,反复唱着,不过每次众人的齐声喊叫都不一样,这时又是一声呐喊:“哈!”
朱高煦回顾左右,指着东边平安的大旗道:“右翼军若有军情,暂且叫平安决策!”
众将应道:“得令!”
“驾!”朱高煦拍马冲出了中军马队,一股亲兵立刻跟着转向,追了上来。
朱高煦觉得自己在军中很有威望。从“靖难之役”,到云南的各次平叛战役、征安南之役,以及伐罪战争中的无数战役,他在将士们心中的印象,是通过千百次真刀真枪的拼杀胜利换来的!
他从各部人马之间的间隙向西奔,“汉”字大旗在马群上飘荡。果然没一会儿,四面的人群便呐喊起来了:“汉王!汉王……”
朱高煦大声喊道:“弟兄们为我用命,我朱高煦战后必有厚报!”
大地上远近各处的呐喊声此起彼伏。这时一员大将大声道:“弟兄们都拥护汉王!”
那边的人群很快呐喊道:“汉王,才是俺们的王……”
朱高煦向西奔走,时不时便叫喊一声,多是许诺将士们好处的话。众军气势汹汹,士气并不低;摆开野战的时间持续一般很短,士气不容易被消磨。一路观之,汉王军的情况还不错。
大地上的场面虽然很宏大,各处军队却是有次序的,从东向西,五军依次排列:平安部马军、朱高煦部右翼、盛庸部中军、瞿能部前军、赵平部左翼。
起伏的旷野上、山坡上、大路上,无数的旗帜招展,人头铁盔涌动,刀枪火器如林;大军的东西两边都看不见头,天地之间似乎都被军队与人马占满了!山林上与几个村子里的余烬烟雾缭绕,大战还没开始,便提前有了些许战火的气息。
“我汉王,今日与弟兄们并肩奋战,要让弟兄们、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朱高煦大喊道,“立功者,皆有封赏!”
四面的人们情绪高涨,天空底下喧哗异常,呐喊震天动地。有个武将叫喊道:“弟兄们,封侯拜相的时候到了!”
“必胜……必胜……胜!胜!”
天色已渐渐大亮了,薄雾正在消散,连路边枯叶上的白霜也清晰可见。之前便选好的战场,离各处军营不远,此时已是越来越近。
大明春色 第五百二十九章 谁主沉浮(2)
红彤彤的朝阳,已升到东边的山林上方,蓝蓝的天空中飘着棉絮一样的云。微风抚绕,天空宁静。
而地上却喧嚣动荡。两军相隔二三里地,已逐渐开始形成南北对峙的大阵。
张辅眺望着南面,耳边充斥着不远处一个文官的慷慨陈词:“圣上仁德,爱护子民,厚待将士,天下众望所归!今叛王名声在外,残|暴嗜杀,荒|淫无度,所到之处生灵涂炭,百姓血泪遍地,此乃国家之大祸。望诸位官军弟兄,勠力杀敌,为国为民,上报皇恩,下安黎民……”
“叛王忤逆先帝,背叛兄长,以臣反君、以兄弟攻长兄,大逆不道,神人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东边的官军呐喊起来了,隐约可闻将士在喊:“平叛立功,封侯领赏!”对面一望无际的大阵中,也传来了大片声势浩大的呐喊声,两边的声势震动天地。
此役双方的阵营距离达二三里远,乃因人数太多,都有火炮;因此无法像以前的战场一样,两军能抵近至一百余步才“射住阵脚”。二里多地,即便是大明朝射程最远的洪武大炮也打不到;这么远,人们只能大概看见对方的阵营,连旗帜上的字也看不清楚。
官军四十万余步骑,面对着叛军大阵东西展开,从东到西的大将分别是薛禄、谭忠、张辅、陈懋、柳升。东边是官军的左翼,薛禄本来领的是右翼军、不过现在布阵时变成了左翼。
整个官军大阵,东西展开超过十里地!虽然摆开的地盘如此广阔,但纵深也极大;纵向的深度,前后两层方阵群、加上后面的权勇队,各处有一百多排至两百排的纵深。
大阵横面很广阔,成长条形;唯有如此,正面拼杀作战的人数才更多,胜负才能更快决出!张辅战前是准备进攻灭掉叛军的;但今天看来,叛军也是这么个想法!双方的正面都非常宽阔。
张辅站在中军位置,向东西两边、都看不见头。视线最多延伸到两三里地外,更远的地方、人的眼睛便看不见了,只能瞧见地形线上都是人影!
这么大的阵营,以往的阵型、不管是雁形阵还是甚么八卦阵,全都已经失去意义;阵营边缘看不见,连远处发生了甚么也一时半会不知道,根本无法控制全军大阵,阵型变化便没有意义了。于是两军的大小方阵,都组成了简单的长条形大方阵对峙。
战场是汉王那边的人所选,但张辅觉得比较公平。南北两侧的地形高低与地形差距不大。
此地位于宝庆府邵阳县南面,应是近左地形稍显平坦的地方了。起伏的丘陵旷野,有旱田、山林、荒地、零星的水塘和村庄,地势最低的地方大多是有水的坳田,但现在田里已无稻谷。
丘陵山坡上烟雾寥寥,秋冬枯萎的荒草与灌木,已被烧得精光,只剩下余烬。
大军阵型,无数的将士、林立的刀枪、如云的旌旗,几乎布满了整片大地。官军战前方略是布置方阵,不过实际上,必定不能像校场训练那么整齐;起伏的地势、不平的地面,让人群起伏队形弯曲,人们只能大致保持着纵横的队列。
大地上一片喧嚣,双方都还正在排兵布阵,鼓号声、呐喊声、吆喝声与马蹄声夹杂在一起,耳边“嗡嗡嗡”直响!
“驾!”张辅吆喝了一声。他在中军观望了一阵,便带着随从骑马向东奔出。
在此之前,张辅已得到斥候禀报,敌阵东侧发现汉王的大旗,并有大股骑兵部署。张辅猜测,汉王可能不在中军,而在叛军的右翼!
一队人马疾奔,没过多久,张辅便赶到了数里地外的薛禄军阵里,寻见了薛禄的大旗。
这时面相凶悍的薛禄也拍马过来了,他在马背上抱拳道:“末将拜见英国公!”
张辅转头眺望了南边远处的大阵,有点不放心地说道:“叛王本人,极可能就在薛将军的对面,薛将军要当心!”
薛禄的神情变幻不定,冷冷地说道:“英国公明鉴,末将在四川败北,皆因四川卫所军多叛王及瞿能旧部,军心不稳。今日一战,末将必一雪前耻!”
“知耻而后勇,善莫大焉。”张辅盯着薛禄的脸道。
眼下两军对垒,阵型又摆得太宽,张辅已不可能调换位置;换下左翼的大将薛禄,也非明智之举。薛禄数月前便到了湖广,也算熟悉部下的将士了。张辅已然决定保持现状。
此时张辅只能希望,薛禄今天的表现别让人失望。
张辅又道:“本帅已调骑兵主力到左翼(东),多路马军正往东调动,薛将军可节制之。”
薛禄大喜道:“叛军东西展开,阵宽与我相当,兵力比我稀寡,今日末将必大破之!”
张辅见薛禄信心满满,点了点头,忍不住又沉声提醒道:“阳武侯,你若再有半点差池,不可能还有第三次带兵的机会。薛将军是光宗耀祖、还是屈辱地郁郁而终,就看今日了!”
薛禄的脸涨|红,瞪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张辅伸手拍了一下薛禄的肩膀:“叛军大将平安,骑战相当厉害,我在南岳乡大战时有所见识。薛将军只要用骑兵护住侧后翼,叛军骑兵便不会有太大作用……”
话音刚落,张辅站在这山坡上,忽然发现正对面的敌军、大批马队从正面走出了大阵!
张辅的眉头一皱,心道:难道叛军还想用骑兵、从正面破阵?这么多步兵方阵,汉王以为是草靶子吗?
薛禄也发现了远方起伏的大地上,许多骑兵从正面出来,来到了叛军大阵的前边。薛禄也是有些困惑道:“叛军马队要来送死?”
不一会儿,更诡异的情况出现了。叛军东侧大阵的全部步骑、包括后面的权勇队,都开始向前缓缓地推进!
薛禄军正面远方的大地上,叛军以一股不下数千人的骑兵在前,无数方阵在后,开始了全线进军。
张辅坐在马背上,观望了好一会儿,愣是没看懂叛军想干嘛!他沉吟道:“敢情汉王要用几十万人、来布置大雁行攻击阵型?”
薛禄笑道:“那不是要用三十万人,包抄围攻咱们四十多万大军?”
张辅摇了摇头,觉得那么大的雁形阵、简直就是儿戏。在东侧的人马,连西边的战场也完全看不见、连发生了甚么也不知道,怎么配合形成阵型?
“汉王身经百战,乃是善用兵之人,决不可轻敌!”张辅沉声道,“薛将军亦万勿急躁,先稳住阵营,顶住叛军这股攻势再说。”
薛禄收起笑容,正色道:“末将得令!”
张辅道:“本帅先回中军,问问西侧发生了甚么……驾!”
那边的汉王也是个痛快人,双方刚刚摆开大阵,一些地方还没完全整顿好队列,叛军便开始推进了!当然也没甚么讲道理的使者,大军一展开,不管谁对谁错,汉王便直接开始了大战的攻势。
不过叛军好几万人的大阵,在横面展开之后,要保持阵型推进,速度是十分缓慢的,不然容易自己就跑乱了。东侧叛军要接近二里多地外的薛禄军,尚需时间。
张辅的双腿夹|紧马腹,加快速度从方阵之间的间隙往西跑。他的脸一直面对着左边,观望着叛军大阵的动静。
他带着随从向西奔跑了一段路之后,很快能看到另一片叛军大阵了;那是稍靠中间的一股叛军大军,此时仍然列阵未动!目前东边的形势,只有叛军右翼在进军。
张辅越观望军情、越觉得叛军是在调整阵型,要变成雁形阵之类的大阵。虽然难以理喻;但若叛军只是从右翼开始进攻的话,不必要把右翼所有人马都往前推进的……风险太大,全军压上来,一旦进攻受挫后退、又被官军反击,叛军右翼全军极可能全部溃败!
虽然战场上一开始的动静,便叫人出乎意料,但此时张辅还沉得住气。张家几代为官,先父张玉也是大将,张辅听过的、见识过的战阵不少,各种战法他都很清楚。
不管叛军大阵怎么变,也得真刀真枪拼出胜负,不可能因为阵型花俏好看,就能赢了的!
过了好一会儿,张辅快马赶到了中军,他见许多文官和列将都在中军大旗下面,便问道:“右翼(西)有何军情?”
一员武将抱拳道:“大帅,右翼柳升派人禀报,大阵差不多布好,叛军在二到三里地之间对峙观望!”
张辅听罢,想到军情报过来有时间间隔,便下令道:“立刻派出快马去西边,看看叛军左翼动静,即刻回来禀报!”
“得令!”
张辅眺望着远方,脑子里一直想个不停。身为主帅,临阵必须迅速做出决断!但事先就要看明白形势,这样才不会临时糊涂。
他心道:若叛军真的用大雁形阵,两翼向前展开凸出,那对官军也不是坏事。
此时大明的战争,防守总比进攻要占便宜,首先炮就可以架好了等着。何况官军有兵力优势,可以适当增援两翼,此役防守反击、再好不过了!
大明春色 第五百三十章 谁主沉浮(3)
右翼大军走在前面的人马,正是王斌统领的数千骑马军。他们一开始走得很慢,与后面的步兵大阵距离不远,以稀疏的队形,在整片右翼战场中间向前蔓延。
最前边的骑兵,距离官军大阵已不到一里地!
“轰轰轰……”敌军的重炮陆续响起了,远处无边无际的人群中,隔一段距离便有火焰闪耀;火药燃爆的火光喷|出炮口,十分明亮。硝烟中简直像云层里的电闪雷鸣!
空中硕大的石弹发出令人心惊胆寒的呼啸声,仿佛是从云层里落下来的石头,“咚咚砰砰”地巨响着砸进地面。
“嘶!”不远处一匹马发出瘆人的叫唤,向侧面倒地。马背上的人也大声叫喊了一声,片刻后,便听得那人喊叫道:“俺的腿骨肋骨都端,啊呀……救命!”随后便有人回应道:“等着后边的步兵救你。”但被压在马匹下的人仍然在惨呼痛叫。
王斌回顾左右,见许多骑士一边坐在马背上慢慢地走,一边抬头看天。那炮弹陆续从空中砸下来,四处哐咚巨响,谁也无法预料会打中何处,说不定忽然脑袋上就多了一枚大石头!着实叫人有些担忧害怕。
一行马队走到了一座废墟前面,王斌便勒马转向,从废墟右侧绕行。此时周围的整片马军,都尚未脱离后方的大军步营。
眼前这片残断的土墙、烧焦的木头,之前应该是个村庄,但眼下所有房屋都被大火摧毁了,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
王斌一面观望着战场上的光景,一面又想起了出发之前汉王的话、全是鼓动王斌等人的话。汉王言,此役是汉王府诸位弟兄的抗争,正因为把王斌等当自己人,才让他们做最艰难的事!而他汉王到老、也不会忘记王斌的人马今日付出的努力。
当时王斌只回答了一句话,俺说过愿为王死!
展开的大片马队,跟随着王斌的军旗,仍旧在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北面的炮声震天响,声音越来越大。王斌这边的人马走过了村子外面的一片菜地,菜地早已狼藉不堪,没一会儿他们便爬上了一片并不陡峭的山坡。
山坡上黑漆漆的,湖广省的冬天自然也有绿叶草木,但大多草木仍会枯萎凋零。而今枯草枯枝已被火烧过一遍了,山坡上到处都是黑灰相间的草木灰。
王斌拍马上了平缓的坡顶,视线顿时开阔。眼前恢弘的敌军大阵,无边无际,距离只有大概两三百步远了!火炮轰鸣的声音、人声嘈杂已尽在咫尺,连写着“薛”的敌军大旗,也叫人看得真切了。
“停!”王斌举起手大喊了一声。周围的骑兵,陆续在王斌的军旗附近停止前进,山坡上的大旗也在原地挥舞了一阵。
这座山坡的左侧,还有一座较大又不高的山坡,许多骑兵已经爬到那边的坡上了。周围也有一些小山丘,几乎所有的山都被烧过,远望黑漆漆的只剩下一些凄惨的焦木残枝。
官军的炮击持续,一直没歇。
敌阵中那些火炮,无论是洪武大炮还是碗口铳,都没甚么准头;方向多半不会有错,但炮口的角度、火药的多寡、炮弹的重量不同,甚至火药里的配料来源地不一,都会影响炮弹的远近。不过官军的大小火炮很多,陆续飞过来,时不时也能击中王斌的骑兵。
四面马嘶人叫,一直没消停。很多人马之中,偶尔会有一个人运气不好被击中,气氛十分恐怖肃杀,不过各部马军不会被这样的炮击击溃。大伙儿都经历了不少战阵,谁也不是被吓大的!
王斌等了一会儿,见身后的大片骡马车队,已经靠近山坡了。步兵方阵群也陆续抵近。
他缓缓从背上抽出了长柄刀,大喊道:“击鼓!传令全军前进,前冲左衡,进攻!”
“得令!”
不一会儿,骑兵携带的鼓声敲响,蔓延在山丘之间的马队继续向前行进。一股两百骑的马队,从大片马军中前驱,渐渐冲到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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