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过了一会儿,惊恐的人群才开始一阵骚乱。不过官军前阵全局未受太大影响,仍然在向前列阵推进!
叛军先只放了一炮,似乎在确定炮击的位置。
大阵上数以万计的步骑,此时没有任何武将作出反应。被炮击中的几个阵列混乱起来,附近看见了的武将们只是震惊、诧异,人们都在困惑地观望那边骚乱惨叫的人群。
顷刻之后,忽然对面一片小湖塘的后面、那片地平的山坡上,许多耀眼的火光闪起了!刹那之后,官军大阵中的人群队列里,前后的许多阵列被击穿。不到弹指(秒)之后炮声“轰轰轰……”密集地响起,对面的火焰还在持续闪耀。
这是一轮四十多门重炮的齐|射!叛军的炮兵阵地、应该是以三排火炮横列,薄雾与硝烟之中的闪光十分整齐。
官军大阵上,许多阵列被炮弹击穿,至少一两万人的无数百户队方阵被波及。宏大的军阵上,仿佛被一阵大风刮过的麦田,在各处吹倒了成排的麦子。
巨大的恐怖惨叫声、痛苦的求救,突然之间弥漫在人群里。干燥的泥地上被炮弹激起了阵阵浓烈的尘土,此时还没有消散。
受惊的战马在大阵上嘶鸣奔跑,一匹战马前蹄扬起,惊慌地嘶叫了一声,忽然不受控制地冲了出去。一个被击伤的士卒腿都断了,连白骨也从伤口露了出来,他的手按在大腿上方,面部扭曲地盯着自己的骨头、大声恐惧地惨叫着。还有一些炮弹打中的人躺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前阵的官军遭遇这样的情况,将士们不等大将下令,四处已经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进军……
写着“徐”字的中军帅旗下,徐辉祖坐在马上,两只眼睛都瞪圆了。他良久说不出话来,只顾呆呆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事,过了片刻,他伸手在眼睛上使劲揉了一下,这样才能确定刚才不是神情恍惚的错觉。
“他|娘|的!这是啥玩意?”徐辉祖很久才说出一句话来。
这他|娘是炮弹?那是天上掉陨铁了罢!
旁边的薛禄反而非常镇定,薛禄无奈地回应道:“如此庞大的密阵,被叛军的重炮齐|射、伤亡会非常大。俺们必得布疏阵、阵与阵之间还得间隔很大,如此那种炮便只是铁球……”
看到眼前这番乱象,只在一弹指之间,徐辉祖心中的“光明”、忽然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马上就熄灭了!他来不及品味其中的巨大情绪反差,心里已慌了。
不能慌!
“叛军炮阵上的重炮,现在正在装填。还有第二次、第三次……齐|射,只要官军大阵还在射程之内,便会一直遭受炮击。”薛禄的声音道。
“俺知道!”徐辉祖愤怒地吼了一声。
主要因为太突然了!徐辉祖做梦也没想到,两军刚刚靠近、会发生这种情况。他的脑子里已经想好的战术、步骤,忽然之间全部作废了,脑海里只剩下一团乱麻。
明军此时的主帅多半不用亲自厮杀了、主将出动最大的作用也只是鼓舞士气;现如今大明朝的主帅、最重要的本事就是阵前决策!
不管遇到甚么情况,主将都必须立刻拿出主意、成系列的战术步骤,做出决断!
徐辉祖暂且抛弃了所有感觉、强行压住内心的波澜,他在沉思盘算,全力想方设法。
周围的大将们都默默地等待着,连薛禄和谭忠也不吭声了。
要命的时间!每一弹指时间,都关系生死存亡。冷静,冷静……
正如薛禄所言,只要还在叛军重炮射程之内,官军就会不断遭受这样的重大损失!一轮齐|射,已经造成了大量人马混乱、溃散与死伤,如果密集大阵摆在这里等着一次次炮击下来,估计不用叛军步骑上来,官军自己就崩溃了!
徐辉祖右手的手指、使劲掐着左手背,凝重而紧张地苦思着。
必须立刻、马上作出应对之策!大阵不能摆在这里等死。他首先想到的办法,当然是薛禄先前的说法、马上退兵。但是徐辉祖很快又想到了另一种办法:进攻!
大军有溃象、而阵前退兵,肯定必败无疑!如果此时退兵,这一场战役注定要战败了;不过现在马上部署退兵节奏,很可能后军能保存不少实力;甚至剩下的兵力,或许还能重新进行一场会战……如果士气还没彻底崩溃的话。
而进攻,那便是搏一把!这是有可能反败为胜的机会,毕竟徐辉祖战前已经布置了进攻阵型、在左翼洪幕山后也部署了多达三四万人的迂回侧击兵力。
胜败往往在转瞬之间,大将的心够诚、够顽强、够决心,便有奇迹发生!
不过这个法子当然有巨大风险,能不能迅速击溃敌军前阵?眼下这局面,持续消耗慢慢占据优势的会战方式、已经不适合此时的处境了!进攻必须速战,迅速突破……至少要很快推进至叛军炮阵上,夺取毁掉叛军的火炮阵地!
一旦进攻不能迅速,官军不仅会战败,还会输得更惨、输得一文也不剩!
徐辉祖痛苦地权衡着……
“轰轰轰轰……”又一轮密集的炮声响起。徐辉祖的一颗心随着巨大的炮声、猛地一阵颤动,他抬头观望自己的大阵时,许多炮弹已经再次洞穿了无数阵列。官军阵地上就像修罗场,惨叫与呼喊此起彼伏,混乱溃散在各处发生。一些阵列已经成建制溃散逃跑了。
两轮炮击,居然就能击溃一些精锐军队?这可是大明朝廷镇守都城的精锐之师!此情此景,恐怕不仅是因为叛军火炮犀利,而且官军的士气低落、混日子的心态在全军蔓延也有关系。
“进攻!”徐辉祖一咬牙,忽然说道。
周围的文武听罢纷纷侧目,用各种各样的神情看着徐辉祖的两边侧脸。
“此役,俺大明王师决不能输!输了官军不可能有士气再战了。大明皇朝之存亡,人间之是非伦理,在此一战!”徐辉祖神情冰冷地说道。
众将纷纷正色地斩钉截铁地回应道:“遵大帅之令!”
徐辉祖下令道:“前阵继续向前推进。把所有重炮都运到前阵来,对着那片山坡放炮!各部骑兵主力,全数出击!不计一切代价,拿下炮阵。”
“得令!”
亲兵传令兵拿着徐辉祖亲笔签押的令旗,迅速离开中军,向各处拍马奔去。不多时,中军的鼓号也再度奏响了。
徐辉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决断是正确的!从大局、从战役着眼,必须不能放弃这次机会……叛军的杀手锏,无非就是那一片炮兵阵地;只要能拿下来,官军便能重拾优势,无论从兵力、披甲装备、战场部署,都强于叛军!所以官军还有机会。
就在这时,对面的鼓声“咚咚咚……”直响,各处都吹响了大明军乐。叛军全线竟然率先开始向前推进了!
“汉王,才是俺们的王……”一阵阵呐喊声此起彼伏,在节奏轻快、旋律欢乐的军乐之中,狂热的叛军各阵列队前进。此时空中还弥漫着薄雾,遥望大地上的整片战线、远不见首尾。
官军前阵各部也逐渐开始向前移动了。虽然很多大队比较混乱、简直是推推嚷嚷十分勉强地前进,但毕竟是大明精锐,此刻还未到全线崩溃的地步。
双方之间的平野空地,横宽极大、纵深不到二百步!此时空地正在被无数的兵马吞噬,越来越小。宏大的战场上,双方都以全军突击为战术,仿佛两片黑压压的人海浪潮、在缓慢地涌动靠近。
“隆隆隆隆……”如同连续闷雷一样的马蹄声响起了。官军各处的精锐骑兵,陆续向南出动,很快越过了步军大阵。空中的旌旗飘扬,明甲在朝阳下成片闪亮,无数的樱枪、刀锋在马群中起伏。
叛军那边的马蹄声响彻天地,各处的叛军骑兵也发动了!
寻常这样大规模的会战,一般都是反复冲杀、轮流消耗,一整天也可能难以决出胜负,直到其中一方的兵力和士气逆势越来越大、败绩渐渐出现……
但是,这一场直隶之战,完全与以往的大战不一样了。连徐辉祖这个主将、在一开始也没想到;他决定全力进攻,也只是临时决策。
开战还不到半个时辰,双方便直接压上全部本钱,进行了你死我活的大决战!
此次会战的战斗节奏,变得非常之迅猛。
大明春色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一场儿戏一场梦
奔腾的马群在战场中间对冲,一些马队在迂回冲杀。腾起的灰尘与薄雾混合在一起,大地上一片浑浊,仿佛是旋转的水流、旋涡。
南北两边的步军大阵也布满了战场,两军之间似乎没有空地了、都被骑兵填|满,无数人马涌到了一块。
汉王军步军队列之中,前排的步卒一手拿着盾,一手拿着樱枪,与左右的弟兄一起保持队列走动着。汉王才是俺们的王!必胜……各处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几乎没有消停,将士们显得很狂|热。然而走在前面的军士不是人人都慷慨激昂,其中有的人依然很怕。
尽管汉王军前锋大部分将士、都经历了不止一次惨烈的大战;但人们再次走向战场,也会感到十分恐怖。
前方的马战已经尽在眼前。一名汉王军骑士丢失了长兵器,忽然拔出腰刀,愣是连人带马冲近了敌骑,就近单刀侧刺、捅|进了一骑兵腹部!那敌骑惨叫仰摔下马。拿着单刀的骑兵掠过敌骑、拔出单刀,仿佛是把那敌骑兵推翻了一般。
汉王军骑兵数量没有官军多,而且也未全部出动。很快官军骑兵便从各处冲穿了马队,战场中间的纵深很小、官军骑兵收不住马势,直接冲到了汉王军步阵跟前。
“哐砰!”两敌骑同时撞进了汉王军步军队列,前排的枪盾兵、后面的两个长枪兵直接被撞翻了!疯狂的惨叫与马嘶响起。随后奔来的一匹战马终于在阵前收住了速度,那匹马长声嘶鸣、向右侧一转身,战马的前半身向空中抬起;马背上的骑士双|腿夹|紧,拽住马缰,人差点没翻下去,他的马|刀高高举上了半空。
队列里一名汉王军步卒忽然大叫了一声,拿着枪盾冲了出去。骑士看见了来人,他惊惧地大吼一声,但右手的刀够不着左翼。汉王军步卒扔掉盾牌,双手举起樱枪,向敌骑的腰间猛|刺过去!骑士“啊!”地发出一声惨叫。
“轰轰轰轰……”池塘后面高地上的汉王炮再次齐|射,一声声刺耳的呼啸声在半空响起。将士们抬头看天,但是看不见炮弹,当人们听见呼啸声的时候、炮弹已经击到对面的大阵里去了。
又有一股官军骑兵、冲杀过了汉王军马队,他们向步阵正面奔了过来,一面勒马一面吼叫着。
附近的汉王军步兵方阵停止了前进,武将吆喝了一声,前三排的步兵蹲了下去。“砰砰砰……”一整排开山铳密集响起,不远处的官军马兵惨叫不已,有的人在马背上浑身直抖,数人落|马。那股官军骑兵见汉王军方阵前面三排枪盾兵、长枪兵,没有继续过来,很快便勒马掉头,溃逃跑了。
双方的步骑不断挤|压、靠近,战场上的混乱开始蔓延,好几处地方都变成了步骑混战。有的骑兵被拉下马背,甚至与步军扭打起来。
汉王军散乱的步军,一旦威胁降低、便往后面跑,整齐待发的后续方阵便推进上来继续厮杀。战场上的火铳到处都在闪烁,马蹄声、喊叫声、兵器撞击声,与弓箭火铳的声响混在一起,整片大地只有“嗡嗡嗡……”的巨大噪音。
本来汉王军炮兵阵地,距离官军前阵只有两三百步之遥!但是就是这两三百步,官军出动了大量步骑进攻,却根本无法推进!只有双方的死伤在不断增加。
四十余门汉王炮隔一阵子,便会发起一轮震动战场的齐|射,到现在一直都没消停。官军后面的所有人马、因为全军推进进攻,都暴露在了火炮的射程之内。
北面的官军后阵已经成片地开始溃逃了,这番景象,怕是撑不到前线攻占汉王军炮阵的时刻……
两三百步!这里却仿若遥在天边。
东边洪幕山南麓,各种盏口铳、火铳、马嘶的声响,也隐隐传来了。官军迂回过来的步骑、突破了王斌部之后,已经靠近汉王军主力大阵的右翼;正在与组成防御阵型的步军方阵、以及骑兵一部拼杀。
而洪幕山西侧的平坦大地上,双方十几万步骑的厮杀、形势似乎发展得更快!
官军大阵中前后响起了十几声炮响,洪武大炮发|射的硕大炮弹在空中呼啸,都砸向了汉王军炮阵的方向。
然而汉王军炮阵的火炮排列得十分稀疏,官军的十几炮也不是一次性齐|射的,甚么也打中;有的炮弹甚至砸进了山坡前面的池塘里、激起巨大的水浪,浪子与水花飞向空中,岸边被浇得一片潮|湿。
此时的重炮远射,根本不能精确到几步范围内,只能打个大概位置。不论是官军的洪武炮、还是汉王军的汉王炮,都是一样的效果。打不打得中较小的目标,只看运气……或是上百门炮齐|射覆盖。
过了一阵,官军炮阵发出了一轮齐|射,硕大的炮弹砸进干燥的泥地,土块灰尘剧烈飞溅,仿佛爆|炸了一般。“哐当”一声巨响,一门汉王炮被石弹砸得跳了起来,落在地上直滚。周围两个士卒被石弹碎裂的石块击伤,大声惨叫,还有一个士卒被弹起的汉王炮撞到了脑袋,仰倒在地死了。
“轰轰轰……”重新装填好的汉王炮,陆续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火焰在炮声闪烁喷|射!
这时朱高煦带着一众骑兵拍马来到了前阵后方,他观望了硝烟薄雾尘土深处的朦胧的场面,渐渐地一口放松的气从他嘴里呼了出来。
“赢了。”朱高煦道。
官军形似偃月阵的大阵,纵深实在太大了、人马又密,被汉王炮几轮齐|射之后,简直就是一场活生生的悲剧!原本就只想得过且过的官军精锐、也是扛不住,后阵的溃散逃跑人马越来越多,而且向四面蔓延。
敌军前线的步骑人马汹汹、兵力非常厚实,然而进攻乏力,阵列动荡,根本就没有丝毫进展!前阵就靠着兵力优势,不断轮换抵挡,官军溃散消耗的速度非常大,不然早崩了!
战斗仍在继续,惨烈的厮杀尚未停息。但是任何大将都看得出来,这个仗胜负已经决出了;除非空中掉下来一块陨石、砸进汉王军大阵,不然神仙也救不了官军这个战局!
或许见过太多的尸横遍野的场面,此时朱高煦的轻松与快意、占据了身体的主要感官。
从前年年中开始的“伐罪之役”,到今年正月……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朱高煦从云南、贵州、四川、广西、湖广之间征战,仿佛转眼之间便攻到了直隶!湖广到直隶长达两千余里的征|途,只花了十几天时间。
不过战争终于遥在今日结束了!朱高煦不觉得徐辉祖此役战败之后、京师还能发生一场攻城战。
朱高煦坐在马背上,没有离开战场,不过他已经不关心战场上的局面,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好像走神正想着别的甚么事。
……疯狂逃跑的人群,弥漫在所有地方!一些摔倒在地的人,被反复践踏,大声叫唤,踩踏伤亡的人不断增加。偌大的战阵上,宏大的人群、就像闹市中发生了火灾一样,都是仓皇惊惧地逃跑。
徐辉祖身边的文武正在愤怒地呵斥、叫骂,然而没有甚么用,谁能阻止数以万计的人马崩溃奔逃?徐辉祖自己倒是甚么也没干,只是愣愣地看着尘土蔽天的战场上、狂|乱的景象。
这时太阳还没升起太高,仍然悬在洪幕山的上方。
不知怎么回事,徐辉祖总觉得精神有点恍惚,觉得现实十分怪异迅|猛,就像是在梦中一样;光怪离奇,叫人难以暇接。梦境虽然天马行空,却往往十分儿戏;这一场官军投入十余万兵力、倍于敌手的大会战,不正是这样?
或许这本来就是一场梦,只不过怎么也醒不了。
那些震惊、愤怒、紧张、担忧、无奈挣扎……在占据持续的时间里,徐辉祖的剧烈情|绪波动,此时已经过去了。现在徐辉祖的心里非常怪异;就像做一件甚么事、他鼓足了劲正想大干一场的时候,结果还没尝到滋味,便有人告诉他事情已经结束了!
徐辉祖不断冥思着、自己为甚么败得如此之惨!其实除了叛军的那种犀利火炮,徐辉祖觉得自己也有失误……他忽然想到,洪幕山东麓的官军侧翼迂回、为何那么顺利?或许叛军在那边的兵力根本就是佯败!目的只是让徐辉祖以为夹击叛军右翼的战术得逞,急着把正面主力抵近叛军炮阵!
否则,叛军若确实想防其右翼,他们可以放弃洪幕山东麓;而在靠近大阵的南麓设防御阵型,便于增援。等官军迂回的人马靠近叛军大阵时,便是遇到了这样的抵抗!
徐辉祖一拍脑门,觉得自己完全有机会提高防备心的,却疏忽了洪幕山东麓的细节!
“降者免死,不降者、格杀勿论!”远处传来了一声喊叫声。
徐辉祖稍稍回过了神,眺望南边时,见叛军骑兵已经追杀过来了。官军骑兵其实人数更多,但这时大多争先恐后跑了。
“大帅,快走!”部将劝道。
徐辉祖冷冷道:“能去哪?”
一个大将忽然抓住徐辉祖的缰绳,拖拽着让战马调头,诸将与亲兵纷纷围过来。有人喊道:“快护卫大帅离开此地!”
众将忠心耿耿地护着徐辉祖,大伙儿一起骑马逃跑。
徐辉祖也没有反对,他心里明白,这些武将还想把自己弄回去、向朝廷君臣交差。
大明春色 第五百八十四章 真理
直隶会战,实际到永乐七年(洪熙二年)正月二十才基本结束。汉王军从正面击溃官军主力、只用了一个早上的时间,但是向北追击与受降败军,更加耗时。
正月二十一中午,朱高煦率前锋军数万步骑,进抵至京师凤台门外。中军分兵去了京师的各道城门,除这道南城门外、其它每个城门只调动去了两个百户队;目的在于控制京师外城的人员进出。
京师早已戒严,城门紧闭。但是徐辉祖在太平州北、丧师十余万,造成此时京师没甚么守军了;这样的内|战,朝廷想发动百姓守城更是不可能办到的事。伪朝剩下的兵力,根本不足以防守这么大的城池!
于是汉王军尽管只有数万众,此刻对空虚的京师仍然是巨大的威胁。
右长史侯海正在教将士们怎么说话,让人们骑马冲到城门下劝降。
“湖广大战,伪朝一战丧师七十万步骑,人马皆加入我伐罪军行列。此番伐罪军兵力一百余万,克日将尽数进军京师城下……”“京师已无多兵马,维持城墙防线亦已不可能;伐罪军即便强攻,一日可下京师……”
朱高煦忽然拍马向前冲出,诸将劝说不及,忙跟随冲了过去。朱高煦拍马冲近百步左右,抬头向城楼上大喊一声:“我是汉王朱高煦。尔等弟兄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朱高煦从城楼下面奔过,上面即未放炮、也未放箭。城楼上一片死寂。
没过多久,城门果然缓缓开启了!
那厚重城门在砖地上摩擦的声音,仿佛是世上最悦耳的音乐,沉重大气、充满质感。
随着城门的动静越来越大,外面的汉王军将士大多都发现了。大片的人马上空,随即传出了一阵阵巨大的欢呼声。兴高采烈的将士们举着兵器在空中挥舞,呐喊声震动宏伟的京师城池。
“跟俺冲!”王斌身先士卒,挥手带着骑兵向缓缓正在洞开的城门冲了出去。铁蹄在欢呼声中轰鸣,像洪流一般涌向凤台门。
大明王朝的权力中|心、天下最富庶华贵的一切,已经向朱高煦洞开。
他在瞬间感受到了,自己将接掌这一切,包括位于京师的中央集|权、大明皇朝的万里疆域、上亿子民。新的权力格局即将重组。
忽然之间,朱高煦的侧额上的青筋便鼓了起来,他的脸色很红。虽然事先就已经确定了结果,但看到汉王军的铁骑冲进京师的一刻,一种兴|奋仍然再度在朱高煦的身体里爆发。
征程十分艰难,不过朱高煦仍然实现了他当初的决心:一路用大炮的轰鸣、铁骑的冲杀,以武力攻到了大明京师!他一想到此刻那些乱臣贼子阴险小人、正在战栗恐惧,心里便说不出的高兴!
洞开的城门,仿佛有一束隐约的光照射在身披三层重甲、骑在高头大马的朱高煦身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得到了真正的涅槃重生、受到了某种灵魂的洗礼。
拥有力量,大概是大丈夫最美好的事情!曾经被人践踏、玩|弄、鄙视、背叛的过往,只能无奈无力感叹的处境,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而今朱高煦似乎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甚至无数人的命运……
王斌率部控制了凤台门城楼上下的要处,并调兵直接进驱此地东北面的正阳门!准备彻底打开通往皇城的道路。
凤台门外,一股骑兵列队开路,接着是换成数列并行的步兵纵队。“咔嚓咔嚓……”整齐而宏大的脚步声,听得人心中十分舒坦。
伐罪讨逆!最大的一面白色红字的旗帜,在空中飘扬。血红的四个字仿佛火焰、带着愤怒的怒火,天然充斥着复仇的气息。
朱高煦在众精骑团团护卫下,也随后向城门进发了。京师城中眼下总共还没有伐罪军的人马多,如今这局面根本不可能再组织起抵抗与伏击。在王斌部占领了凤台门防御工事之后,入城大军已几乎没有威胁了。
走过厚达十余步的城门甬道,已经开门投降的守军正在瓮城里。他们纷纷向大旗附近的朱高煦往来,接着不约而同地陆续跪伏在地,场面看起来、京营官兵已经对朱高煦彻底服气了。
不管甚么道理,汉王军以辉煌的战绩、夺取了各次大会战的胜利,直逼京师;武力即真理!铁骑与大炮的威力即真理!至少是其中一种真理。
朱高煦率大军沿着砖地大路,不走聚宝门,走东北方向直趋正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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