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庆元和尚入内,帮着道衍主持收拾了一番桌案上的砚台、毛笔、木鱼等物。没一会儿有人提着热水到了门外,庆元又出去提进来;他扶着道衍在椅子上坐下,把一只木盆摆在道衍的脚下。
庆元一边忙活,一边说道:“洪熙年以来,主持几未上朝,却反倒愈发操劳了。您的年纪大了,可得将息身体。”
道衍看了一眼放在柜子下面的书册《道余录》,微微叹了一口气,三角眼里蒙上了一层忧色。但他没有答话。
庆元双手握住老和尚的腿,慢慢放进木盆的热水里。庆元又道:“姚芳那个相好王氏,竟然悄悄在身上藏了毒;到了庆寿寺多日之后,她今天忽然想服毒自尽!不过幸好当时有僧人从门外经过,听到了动静。徒弟急忙找了郎中……”
道衍一下子愣在那里,原本苍老无神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精光,“王氏那样的人,为何会常备着毒药?”
庆元听到这里,也怔了片刻。
当时庆元派人去抓走王氏,事先没甚么预兆;只因袁珙前来央求、请道衍出手,道衍才决心办那些事……所以王氏被逮之前,必定没有时间临时准备毒药。她身上之所以藏有毒药,当然是平常就备好了的!
一个已从教坊司出来了的妇人,寻常还备着毒药干甚?
这时道衍说起,庆元和尚才忽然想到这其中的蹊跷之处了。
道衍的声音又道:“她在防着谁?”
庆元和尚立刻站了起来,双手合十道:“徒弟去去就来!”他不等道衍回应,快步走出了房间。
庆元直奔关着王氏的房间,他见房间里面黑漆漆的、也没听到动静。庆元站了片刻,转头看见两个和尚提着灯、正从屋檐下走过,他便唤道:“你们过来。”
两个和尚把灯提过来,合十作拜。庆元不予理会,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嘎吱”一声响,他把房门掀开,立刻便有一股恶臭味扑鼻而来。庆元从身边的和尚手里接过灯,走进去。房屋里被油灯一照,幽暗的环境里、朦朦的灯光中,忽然一具女|尸出现在了人们眼前!
那尸|体正是王氏的死|尸,正挂在一条打了很多结的布绳上、布绳系在房梁上。她在空中仍轻轻地荡悠着。
“扑通!”一个和尚吓得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庆元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合掌在一起、神情复杂地说道:“阿弥陀佛……”
他向尸|体作拜之后,又喃喃道:“为何?”
……徐辉祖的病一直不见好,已卧病告假很久了。
平素京师的勋贵、同僚都见不着他,上门的人一律被婉言谢绝。但也有一些人必定能见到徐辉祖,其中就有司礼监太监海涛。
海涛走进依旧满是药味的卧房,见到卧病近两个月之久的徐辉祖时、却不见徐辉祖有丝毫消瘦之象,甚至还有点胖了。一个两月不出门的中年大汉,着实很容易发福。
徐辉祖有点尴尬地说道:“郎中说俺浮肿……”
海涛看了徐辉祖一眼,抱着拂尘岔开话题道:“最近平叛之战有了新的军情。皇爷下旨,叫奴婢前来告知魏国公;皇爷想听听魏国公之言。”
“哦……”徐辉祖点了一下头,又道,“臣不敢当。”他的脸上一副兴致索然的样子,似乎对甚么新军情一点兴趣也没。
湖广会战之后,官军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数十万大军土崩瓦解;接着张辅还带着官军水师主力、陆师残部全部投降了。局面已经弄出这般模样,还能有啥稀奇的军情发生?
海涛道:“张辅率水师投降……”
徐辉祖又点了一下头,他必定早就知道了。
海涛继续道:“叛军得到水师之后,以水师战船走大江水路、运送前锋步骑,将会孤军深入直隶,直|逼京师!兵部尚书茹部堂推算,叛军前锋约有五六万人。”
徐辉祖的眼睛渐渐变得有神起来,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海涛道:“大臣们在御前商议对策,计以一部人马布防京师、镇江府、太平州之后,将京师精锐十余万,尽数聚集到城外,寻机与叛军前锋决战!”
徐辉祖听到这里,不禁说道:“朝廷形势不太好,茹部堂是担心京师守军会开门投降。”
“就是那样的!魏国公高见!”海涛有点惊喜道。他自己也不知自己高兴为何,是因为徐辉祖猜中了理由、还是徐辉祖终于开始评论军务了?
海涛又道:“礼部侍郎杨士奇进言,召阳武侯(薛禄)、新宁伯(谭忠)快马回京,可能要出任直隶大战的主帅……”
海涛说到这里,十分留意徐辉祖的反应。
徐辉祖也在瞧海涛,但徐辉祖还是沉吟道,“这俩人,平叛各次战役中,没赢过啊。”
海涛马上说道:“皇爷说主帅最好的人选,还是魏国公您呐。只可惜魏国公有恙,唉!”
徐辉祖不言。
海涛不动声色道:“若是魏国公的病稍有缓解,愿意抱恙出掌帅印,那也是好的。您只消打这一仗,便可继续回家养病了。”
徐辉祖问道:“叛军前锋主帅是谁?”
海涛道:“叛王亲自率领前锋!”
徐辉祖沉声道:“消息无误?”
海涛道:“绝无差错!先是地方官府奏报,见到有叛王大旗;后来朝廷安插在湖广的细作,也证实了此事。”
俩人沉默良久,海涛说到这里,不再多言。或许他觉得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这时海涛便起身抱着拂尘道:“魏国公安心养病。不过您若觉得身体有点好转了,请尽快到宫中面圣。朝廷大臣估计,叛王前锋在元宵节(正月十五)之前,必定能抵达直隶!”
徐辉祖喊道:“来人,送客!”
海涛离开了卧房之后,徐辉祖犹自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他的眉间出现了三道竖纹,显得十分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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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色 第五百七十八章 忽好忽坏
从除夕到元宵节前两天,整个过年期间,朱高煦与前锋将士们都在水上飘着。
朱高煦坐在一艘大船上的楼阁上,船上“伐罪讨逆”大旗在风中招展。他眺望着右侧的大江南岸,情知那片陆地已经属于直隶地界。
鼓|胀的风帆高高挂在半空;甲板下面,两座水车的轮子在江水里“哗哗”转动着,轮子周围旋转着洁白的浪花。蹬着水车的军汉们发出节奏均匀的“哟嘿”唱声。在波浪中起伏的楼船,顺着向东的江水、航行速度很快。
就在这时,甲板上的武将喊道:“太平州城!”
朱高煦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到船侧,扶在木栏杆旁边、眺望南面。他的目光穿过初春朦胧的潮|湿迷雾,果然看见了一座城楼耸立在远处。江岸上,一些游骑的身影也进入了视线。
大江上成片的白帆蔽江,如同云层,舰队的战船连绵不绝,阵仗非常大。于是官军斥候、必定掌握了汉王军水师的动向!
双方的阵仗,已经逐渐摆到了明面。
十余天之前,朱高煦还远在湖广省南部,仿佛扎眼之间,他竟然已经来到直隶地区了、京师近在眼前!他不禁脱口说道:“我说过,一定会回来的。”
“请王爷下令!”身后一员水师武将抱拳道。
朱高煦转过脸,点了一下头。
过了一会儿,旗舰上的青色旗帜舞动起来,周围的号角声“呜呜呜……”地成片吹响。
忽然“轰”地一声巨响,朱高煦感觉整个船体都是剧烈地一震。甲板上的火炮喷|射出了耀眼的火焰,空中一枚石弹呼啸而去。
接着江面上到处闪起了火光,成片的硝烟在风中腾起;无数的炮声,仿佛天空下连绵的雷鸣。饶是在大白天,光线似乎也顺着大炮的轰鸣、而似明似暗。
各式朝天抛射的大炮,剧烈的后坐力震荡、让各艘战船的船体摇晃不已。无数的炮弹毫无准头,大致向南岸乱飞。不过舰炮的杀伤力并不重要,声势震慑才是关键。
一阵舰炮的炮击之后,“隆隆隆”的鼓声齐鸣,许多沙船直接冲到岸边搁浅。无数的将士们冲下战船,人群向江岸深处弥漫。
登陆战并没有发生,官军游骑在炮击的时候就跑了。汉王军陆师一部冲上江岸,没遇到任何抵抗。接着王斌率部,将更多的将士、战马都陆续运下了战船,汉王军的军队在江畔聚集。整顿队列……
不到中午,王斌派人来报:太平州官吏开城投降了!
消息传开之后,船上的将士们一阵雀跃欢呼。江面上宏大的欢呼与呐喊声此起彼伏,大江上十分喧嚣。虽然人们坐了很久的船比较疲惫,但看这场面将士的士气仍然高涨。
汉王前锋军的长驱直入,到目前为止进展非常顺利,几乎没有遇到有效抵抗。
朱高煦道:“传令各部,陆师各部全部登岸,进驻太平州!”
“得令!”
原先朱高煦在船上与诸将商议,预料各种处境、制定了一些方略。
朱高煦认为官军极可能会在京师外围,太平州、镇江府等地布防;因为但凡防御一个地区,若非万不得已、守军不可能采取困守孤城的方略。
如果汉王军前锋一时拿不下任何一个城池,便应把大军部署在沿江地区、寻找战机;水师战船则部署在江上,策应陆师。
(万一官军的抵抗意志没有瓦解,汉王军前锋打不赢时、便于连夜沿江岸退兵,然后丢弃辎重上船自保。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眼下的形势,却已超出了朱高煦的预料!太平州城的文武听到炮击之后、见到一股汉王军兵临城下,他们便很快投降了。
于是朱高煦立刻选择了另一个方略。
他走下战船,下令将所有陆师的辎重粮草、火器弹药都搬下船;他又命令水师船队、随后返回湖广省,去汉王军中军主力的位置,继续水运兵力到直隶。
朱高煦麾下现在有六万多精锐。有了太平州城,他自信即便进攻受挫,用这些人马守城几个月、完全没问题。
太平州城,将成为汉王军进攻京师的据点!
朱高煦身披重甲,在大队马兵的重重护卫之下进入太平州的城门。此时城楼上已经挂上了汉王军的旗帜,各城已被王斌部控制。
“隆隆隆……”无数的铁蹄踏在砖地上,马蹄声非常沉重。然而朱高煦此时却觉得身体很飘,周围的地面似乎隐隐在摇晃。
他在船上呆的时间太长,船体一直在摇晃;到现在脚踏实地了,仍然没习惯过来。
偶尔之间,朱高煦还能听到干呕的声音,有的将士晕船。
前锋大军必须修整两天、才能恢复体力作战。而太平州城的州官和武将,投降非常及时!朱高煦的心里,此时对这座城的文武心怀感激。
王斌的人已经征用了一座宅子,朱高煦在将士的带引下、来到了临时的中军行辕门外。
就在这时,一骑赶来禀报:“王爷,咱们的斥候将士发现了敌军大军!”
“何处?”朱高煦坐在马上问道。
来人抱拳道:“敌军上午已出京师,正在向南进军,敌将似乎是魏国公。斥候营的弟兄估摸着,敌军大军或有十多万步骑!”
“我知道了。”朱高煦踢了一下马腹,立刻又转头道,“继续派人去探,确定敌方大将都有谁!”
“末将得令!”
朱高煦来到行辕内。他还没有卸甲,不多时大将平安、王斌、王彧、尹得胜等人,文官侯海、裴友贞都到中堂来了。
那个武将尹得胜,在湖广会战中表现很好,再次得到了朱高煦的提拔。现在尹得胜已是云南前卫指挥使,有资格到前锋军的行辕议事了。
平安一向爱嬉笑怒骂,但今日得知敌将乃徐辉祖后,他竟然十分沉默。
徐辉祖与平安是有旧的。当年“靖难之役”的灵壁之战,徐辉祖曾率建文军京营增援平安;虽后来徐辉祖又被调回去了,但平安毕竟与徐辉祖在战场上有些交情。
反倒是王斌一脸讥讽的神情道:“之前京师来人(高贤宁)不是说,魏国公告病了?他这病忽好忽坏,全看俺们啊!”
尹得胜不解地问道:“王都督,魏国公的病、与咱们有啥干系?”
王斌道:“俺们在湖广拥兵数十万,魏国公的病就很严重;这会儿俺们只有六万多人,魏国公的病便不治而愈。这不是关系很大么?俺们王爷不仅文武双全,还能治病哩!”
几个文武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有人脸也憋红了。
平安看了王斌一眼,“王都督这嘴,学得很快啊。”
朱高煦踱了几步,转身说道:“我大舅魏国公领兵,或许是一件好事!魏国公是大将之才,然而他多年不带兵了,‘伐罪之役’也未曾与我军交手、不了解咱们的战术。他眼下临危受命、十分仓促,无法知己知彼,乃兵家大忌。”
诸将听罢都点头称是。
朱高煦又道:“而薛禄、谭忠之辈若被调回直隶战场,他们的才能威望或许不如魏国公,但在咱们面前吃过大亏,必有准备。此战要是薛禄领兵,咱们兵力不足、还不一定好打!
除此之外,我大舅一向看我不顺眼、多次与我作对!这么多年来,我也比较了解大舅。他是个很顽固守旧的人,谁想改变他坚信的想法,绝不容易。此战我军可抓住魏国公顽固的弱点,进行战术布置。”
朱高煦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大舅也有长处。借其先父中山王之赫赫威名,他的威望是很大的;他出来统率大军,应能号令敌军诸将。且京师的侍卫亲军、京营兵强马壮,衣甲兵器精良,兵力人数又远远多于我军。故此役必不可轻敌!”
众文武纷纷执礼道:“末将(下官)等,遵王爷训话之意!”
平安道:“王爷对敌军大将的性子,还真是琢磨得一清二楚。末将佩服!”
朱高煦不动声色道:“人最难战胜的、是自己。”
他说罢一掌拍在桌案上的地图上,又用手指敲了两声。大伙儿陆续靠近桌案,看案上铺着的地图。
“京师距离太平州城一百余里。”朱高煦道,“从今天开始算起,敌军主力最快三天到达太平州城。咱们宜按兵不动,先让将士修整、养精蓄锐,再设法对付魏国公的人马。”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
“最后一战了!”朱高煦回顾左右道,“但愿如此。”
如果此役能击破徐辉祖麾下的十几万人,洪熙朝便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聚集任何像样的军队了;京师的武备将穷得像个乞丐。真到了那时,伐罪之役的战事、便彻底结束了。
接连大胜、伪朝老巢就在眼前,朱高煦的情绪稍微有点浮躁。这样的心情,就像那些走钢丝绳的表演者,往往会栽在最后几步不够镇定的心态上。
他不断调整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全力准备此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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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色 第五百七十九章 一整天时间
大江东岸是平坦的原野,成片的田地、气派华贵的庄园随处可见。大明王朝的宗室勋贵、官僚富商在直隶地区有很多产业。
官军步骑人马衣甲鲜明、人数极众,在南北并行的几条大路上行军,阵仗极其壮观。马蹄声、脚步声以及车辆的“叽轱”转动声音十分喧嚣,嘈杂仿佛笼罩在整片大地上。
京师调来的官军主力,总兵力达到十二万人!官军分兵布防了京师、镇江府、太平州(已降)之后,仍然聚集了十余万人,这已经是最后的主力了。
写着“徐”字的帅旗迎风招展。徐辉祖终于披上了他的甲胄,他骑在战马上,在前呼后拥中慢慢行进着。
他身上的盔甲是一副旧的明甲,铁片边缘的磨损痕迹很明显了、穿在他身上有点紧;徐辉祖这几年长胖了一些。不过那明甲毫无锈迹、在初春的阳光下程亮发光。必得时常擦拭抹油,一副旧甲才能如此光鲜。
徐辉祖一直没有忘记他是一员武将,也从未舍弃他的战甲。
几天之前,圣上派宦官请徐辉祖挂帅,不过用词非常缓和,并未有逼|迫之意;其实要徐辉祖挂帅、是很简单的事,下一道圣旨就可以了,徐辉祖是不可能抗旨的。但圣上没有那样做。
这回徐辉祖出战,全因自愿。
他着实有些犹豫,只因这场平叛之战、大略上的胜负已经没有悬念了。不过直隶会战出现了转机,叛军前锋孤军深入、使得直隶战场官军忽然有了胜算!加上太监海涛不断暗示徐辉祖,“您只消打这一仗,便可继续回家养病了”,徐辉祖认为这是允许他打一仗的许诺!
对手是高煦本人、平叛之战中所向披靡的藩王。
机会只有一次。
徐辉祖前思后想之后,终于舍不下人生中最后一次披甲的机会。他心里非常清楚,此战之后、兵权再也与他无缘了!如果就那样默默地死去、再也听不见悦耳动人的马蹄声号角声,他必将抱恨终生。
而今,熟悉的战鼓再次响起、盔甲的撞击声如同琴瑟,金戈铁马让人如此迷恋。战场军中的一切,对徐辉祖都是美好的。
他在马上回顾左右的部将,正色道:“无论如何、不计一切代价,俺们一定要赢一仗,否则朝廷与圣上都会沦为笑柄。”
诸将都凝重地点头。
不多时前锋斥候来报:“禀大帅!叛军驻太平州城,仍未有动静。其水师已离开太平州,所有战船调头向西走了。”
徐辉祖挥手道:“继续打探!”
“得令!”
身边的部将道:“叛军会不会守城、等着援军?敌船返回是为了运送援军罢?”
徐辉祖沉吟道:“水师返回湖广,船只逆流行驶,来回一趟非得月余。俺以为高煦守城,只为了修整兵马。”
但是徐辉祖也无法完全确定自己的猜测,战场上连军情消息也无法确信、何况是敌方主将的决策?
刚才部将所言不无道理,高煦现在兵少、占了城池,而且有援军可以等待,守城当然是最安稳的法子!
若高煦真要当乌龟,徐辉祖便会感到难受了!十几万人攻六七万人防守的城池,一个多月显然打不下来;等叛军水师再运来一股军队,强弱形势就要逆转了……
徐辉祖临危受命挂帅、如果最后还是没能打赢一仗,那他为甚么要挂帅出战?
徐辉祖克制住内心的担忧,转头问道:“俺官军前锋离太平州城还有多远?”
一员武将答道:“回大帅,据报前锋此时位于太平州城北、约有六十里开外。”
徐辉祖道:“立刻传令,前锋停止前进,原处择地扎营;叫辎重营也先过去,修建军营。今日官军大军将驻扎于那里。”
“得令!”
刚才的武将抱拳道:“此时时辰尚早,大帅为何不尽快进军?”
徐辉祖道:“开战之后,若官军未能将叛军全军击溃,叛军在战不利之时、必定会趁夜晚退兵逃跑,高煦叛军也只能逃向太平州城。战场若是靠城池太近,俺们便无法追击败军。
而距离五十多里地,叛军想保持军阵退兵、大部人马一夜之间却走不到城池;俺官军便还有追击、将其彻底击溃的机会!”
武将道:“魏国公高明!”
徐辉祖不置可否。他没有把心里的担忧说出来:两军想痛快决战,非得双方都想打才行。要是高煦不想打这一仗,缩在城里,会战怎么打得起来?
……当天旁晚,徐辉祖在大军军营的中军行辕里,忽然见到了太监海涛。
海涛被放进堂屋,请借一步不说话。于是徐辉祖带着他、走到堂屋旁边的屋子里。徐辉祖问道:“海公公怎地亲自来战场了?”
“密旨。”海涛道。
徐辉祖忙行叩拜之礼,双手作出要接旨的模样。
不料海涛却道:“皇爷口述的话,魏国公宜尽量拖住叛军孤军。钦此。”
徐辉祖空着手收回,向太监跪了一下、他心里十分不悦。他说道:“臣领旨,谢恩!”
他从地上爬起来,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海涛沉声道:“皇爷下旨大理寺卿薛岩、查先帝驾崩的真凶,据说王狗儿是最重要的人证。现在案情有了进展,王狗儿说要招供了;因此魏国公应为薛岩争得时日。”
“哦……”徐辉祖恍然点了一下头。
海涛抱拳道:“魏国公得顾着皇爷的意思。咱家告辞。”
徐辉祖送海涛出门,心里渐渐明白了一些缘由。为甚么圣上在湖广会战之后不问朝政;等到形势更糟的时候、圣上又忽然忙活起来了……
次日一早,正是元宵节。
将士们身在战场上没法过节,但好在直隶京师十分富庶、各样物资不缺,辎重营还带着糯米、芝麻、糖等物。各营将士便做浮元子吃,算是过元宵节了。
官军军营里炊烟缭绕,薄雾中隐隐约约飘着芝麻的香味。各营四面都是村庄、市镇、庄园,富庶的直隶地区人口十分稠密。一时间四面竟然没有多少大战将至的气氛,让人感受不到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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