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很快发生了一件事,让肖继恩的谋划变得更加具体细致。
……时朱棣的心腹太监们,在东宫安插了耳目,用于监视东宫的举动。(因此朱高炽头在前一天晚上喜欢上了一个宫女,第二天朱棣就知道了;并授意太监吊死了那宫女,以惩罚高炽、去小红山围猎迟到之事。)
王狗儿也探听到了一些东宫密事。
其一,太子次妃郭氏把她第一次小产、被蜜蜂围攻落水,怪罪到了太子妃张氏头上。郭氏还找到了一个宫女作为证人,在太子跟前对质!两个贵妇的矛盾彻底激化。
其二,郭氏的第二个儿子朱瞻垲,患了小儿抽搐之症,久治不愈。
肖继恩收集这些消息之后,谋划把弑君大罪、嫁祸到郭妃头上!
肖继恩先乔装成一个方士,跑到郭铭府上,说郭铭的后人最近有劫数。郭铭一开始将信将疑,肖继恩便问他是不是有孙子、或外孙没有保住,有过夭折?
郭铭顿时信了八分,因为郭妃的第一个孩儿便胎死腹中。郭铭还主动说出,他有个孙儿患了小儿抽搐之症,久治不愈,让他十分担忧。
肖继恩趁机献上银环蛇泡酒,以造成郭府有银环蛇之事实。
想来那郭铭后来也请教过郎中,但银环蛇泡酒确实可以治小儿抽搐之症,郭铭打消了最后一点顾虑。他把银环蛇泡酒送进了东宫,给朱瞻垲治病。
……同时肖继恩已经在往宫中送银环蛇毒了。
用活蛇下毒当然不行!
首先进出宫门会搜查,难以运送进宫。其次那银环蛇几乎不会主动咬人,除非有人惹它;皇帝怎么可能自己跑去招惹银环蛇?即便在宫中发现了银环蛇,也必定是叫宦官去处理,并且会大肆搜查银环蛇的来历!
不过活蛇送进京师城内,倒是问题不大。
寻常京师没戒严的时候,对于进出城门搜查不严;只要给足了过门钱,将士们也就是随便查一下就了事。毕竟进出城门的人太多,若是每个都仔细搜查,非得堵很远不可。一般便是武将自己判断,觉得有可疑的人,才抽出来仔细搜搜。
那时肖继恩从各偏僻地方收购的活蛇,已经运进了京师宅邸,囤积了不少活蛇。
他临时取蛇毒,取出来之后放在一个小瓷瓶里,然后埋在冰窖的冰块中、盖上被子保存。如此保存,蛇毒可以维持半月之久!
王狗儿出宫采办时,会带上一些冰块、为御厨采买生鲜的肉食,比如杀好的鱼肉。肖继恩便把蛇毒放在清洗干净的鱼泡里,又在鱼腹中塞冰块;每隔十天送一次新鲜蛇毒!
宫门的宦官依旧会搜查王狗儿的东西,不过王狗儿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大太监。除非守门宦官确实查到了真凭实据,否则不敢为难王狗儿。
银环蛇毒,光用眼睛看、鼻子闻,那是查不出来的。即便有人去尝,都没有任何问题。这个运|毒法子一连用了两次,没出一点事!
……按照事先的谋划,王狗儿把蛇毒拿进宫中之后,要先装进一只小瓷瓶里、用冰块与罐子被褥封存藏起来。
王狗儿准备好一根生锈的铁针,轻轻插在瓷瓶木塞子的内部;盖上木塞子后,铁针便能一直浸泡在蛇毒里。铁锈很吸汁|液,用生锈的铁针正是为了在浸泡蛇毒时、能吸附更多的毒液,保证一击必中!
那时王狗儿便要等待机会,等朱棣去东宫的时候;他要设法跟随朱棣前往东宫,并在东宫下手。
太监王狗儿要自行在东宫、寻找时机。比如走到房间里、假意擦拭椅子,迅速把毒针插在椅子木缝里,让朱棣坐下时刺伤臀|部!
或者预计朱棣要进某间屋子,找时机先在门槛内插|上毒针,刺足!因为皇帝走路讲究仪表、几乎必走正中间;且不会把脚踩在门槛上,通常是跨进门槛那个位置、大致可以找准地方。
总之王狗儿要自己随机应变,判断出具体下手的时机。
只要朱棣被浸泡了剧毒的锈针刺伤,以肖继恩对银环蛇毒的了解,基本是无药可救了!
一旦事成,王狗儿便把此事栽赃到郭妃头上;郭妃的动机是想杀朱瞻基复仇,误杀了朱棣……加上郭铭府上确有银环蛇,还曾把泡酒送进宫中,郭妃很容易被猜忌。
即便王狗儿也被怀疑了。肖继恩告诉他:宫中还有一个奸谍,到时候那个人会在趁乱之时,营救王狗儿逃跑;王狗儿跑出宫之后,会得到一笔钱财,找地方先隐姓埋名藏起来。
另有奸谍的事,纯属欺骗。肖继恩只是想安王狗儿的心,免去他的后顾之忧、让他胆子更大一点去干那件事!
肖继恩在宫中当然没有别人可用了,否则他何必绞尽脑汁、只从王狗儿和妙锦身上设法?
……果然,王狗儿只想干完事之后、有条活路。这个谋划给了王狗儿脱罪的机会,朱棣不出一个月就驾崩了!
大半个月之内,朱棣可能不止去了东宫一次;王狗儿终于在某一次,找到了下手的机会。具体是怎么干的,肖继恩在与王狗儿失去联络之后、便无从得知。
朱棣的驾崩,带来了大明王朝的剧烈动荡!
战争的怒焰再次降临,上百万人重新开始在大明疆土上厮杀。这些事情,肖继恩都没有预料到,他之前也不用去考虑诸如此类的后果。
世人经历过一次“靖难之役”后,人世间再次陷入战乱,人们似乎稍微习惯了一点。但此次战争,依旧出乎意料。
或许战争总是这样突如其来罢!宛若地震来临,不会给人任何准备的时间。
又过了两年,汉王朱高煦比他爹更加能征善战,以更短的时间进军京师!
肖继恩发现那两兄弟一门心思争皇位,对朱棣怎么驾崩的、似乎并不太在意;而且时间又过了两年,很多事都变成了过去。
朱棣一代强主帝王付出了性命,纪纲被灭族、陈瑛被杀。肖继恩大仇得报,便放下了京师的恩怨,带着忐忑不安的心境、回乡做生意过日子去了。
肖继恩已然无法回到以前的安心生活,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王狗儿是个隐患,一旦他招供出肖继恩,所有事情都会败露!然而肖继恩此时已无人可用,没办法在皇城里再杀一个重|犯;只能希望王狗儿能识趣点,明白招出大罪、他会死得更惨!
肖继恩也劝过肖家兄弟,举家回乡放弃仕途,荣华富贵对肖家没有用了。但侄儿肖文才年纪轻轻便考中了举人,他们家始终放不下名利;肖继恩对此也毫无办法。
……
在药铺后院的厢房里,肖继恩很痛快地把这些年的往事,大致对锦衣卫指挥使张盛说了一遍。张盛几乎没开口,忙着奋笔疾书记录;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肖继恩仿佛自言自语地叙述。
肖继恩事情终于说完了,张盛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其实整个事件里,有一个关键的地方:须要一个王狗儿这样的人,既能深得皇帝信任、又有必杀皇帝之心;否则弑君根本不可能办到。
帝王手握大权、在无数人的重重守护与服侍之下;能够威胁到帝王的,只有他身边最信任的人!在背后捅|刀!
张盛一下子得到了太多东西,似乎忽视了这一点。他没有继续问肖继恩、王狗儿是怎么回事。
于是肖继恩也懒得主动说起。
大明春色 第六百二十三章 冷暖亲疏
此时的京师,宫中已放出了消息,诸武臣将会封为“奉天伐罪推诚”。
皇帝先透露了论功封赏之事,正是为了“讨论功劳”。大伙儿封赏的时候,总有厚薄之分,宫中先探探诸将的主张,或许能服众一些。
这几天,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柳府上,此刻正挂着白布白幡,连大门上的对联也换成了白纸黑字。中堂上的道士们吹吹打打,正在唱着经文为亡灵超度;中堂内外都撒着纸钱,院子里的香烛纸钱烧得烟雾缭绕,像在庙子里一般。道士超度亡灵的方法是打通“十二殿”,拜阴曹地府的各处码头,大概是为了给亡魂打通关系、多加关照。
不过府上十分凄凉,只有柳升一个人捧灵,另外找了些同乡亲戚在后面、充个场面。因为除了柳升自己,柳家全|家都死了!
柳升长得人高马大,皮肤比较白;但此时他的脸色蜡黄憔悴,眼睛也是肿的,看起来十分悲伤。
前来祭拜的同僚,都劝他:“节哀顺变。”
张辅来到灵堂上,向灵位鞠躬了几次,然后转过身来。柳升捧着灵牌,含着泪向张辅磕头回礼。
“唉!”张辅叹了一声道,“事已至此,柳将军勿要伤心过度。你必得将息身体,给柳家再留个后。”
柳升道谢。张辅也不多说话,走出了灵堂,在院子里的白事桌席上入座。
张辅不动声色地留意着,观察今天来的宾客。除了柳升的亲戚同乡好友,来的宾客主要是朝中的武将,大部分大将张辅都是认识的;但不是所有朝中大将都来了,来人的身份很有意思。
原“伐罪军”的汉王府嫡系大将,只来了一个人,便是韦达。瞿能、平安、盛庸、王斌、刚回京的刘瑛等等,一个都没来!韦达就好像是被人推举出来的人一样,为了尽个礼数而已。
而现在还没被清|算的“靖难功臣”,几乎都来了;连一直支持朱高煦的邱福也送了一份礼,亲自到了灵堂。
邱福等一起在“靖难之役”中浴血奋战的大将们,不管后来彼此间发生了多少矛盾,似乎仍然保留着一份血与火的情谊。大伙儿看见柳升那么惨,都来哀悼送礼。
张辅专门等了许久,但仍然没有看见吴高、何福二人的身影。而徐辉祖自然是来不成的,他现在连府邸也出不了;几天前还被新君下旨,以助纣为虐的理由、削去了魏国公的国公爵位!
一些东西千年不变。每当办红白之事时,除了热闹一番,人情冷暖关系亲疏、在这种事情中都可以大致瞧清楚。来不来?礼怎么送?区别是很大的。
张辅观察了一番,觉得“开国功臣”与“靖难功臣”的积怨矛盾至今还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而新贵“伐罪功臣”,对以上两种勋贵的态度冷淡疏远。其中盛庸等人已经脱离“开国功臣”的身份,重新翻身成了新帝心腹、“伐罪功臣”;但他们在对旧将的姿态上,明显还是稍微亲近何福吴高等人……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小声说道:“宫里来人了!”
张辅转头看向大门方向,果然见太监王贵带着几个宦官,胳膊上系着黑布进来了。那几个宦官抬着沉甸甸的箱子,看来皇帝送了一份丰厚的抚恤。
“王公公,王公公……”不少大将都起身,十分客气地招呼。
王贵也抱拳回礼,寒暄了几句。
张辅向王贵见了个礼,便在座位上坐下来了,目送王贵走进灵堂。
就在这时,张辅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柳升只是现在看起来凄惨,或许将来的下场还能不错!
柳升虽然在湖广会战中与汉王军为敌,并在主战场几乎击溃了汉王军左翼;但是柳升事后主动投诚,家眷也被废太子的人杀得一干二净、与东宫那边的关系彻底决裂了,柳升变成了新皇几乎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柳升的处境、与当初薛禄有异曲同工之妙!薛禄是主动杀了瞿|能全家,成为了不可能投降汉王军的人;而柳升是被东宫杀了全|家,他也不可能再愿意与东宫那些人勾结了。
而张辅目前的状况,比柳升好得多,不过可能只是暂时的;谁的下场更好,眼下还真不好说……
张辅在柳升家坐了一阵,也没吃饭便告辞回家了。
作为张家之主,他先去给母亲见礼,谈了一番柳升家的丧事。他回到一间上房里,又接受了妻妾与儿子的拜见。
儿子张伯忠是坐在一把椅子上,被人抬进上房的!张伯忠从小就四肢畸|形麻痹,很难活动;给他成了婚也是没有鸟用,其妻就是守活寡图个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张辅看到儿子,脸色便不好看了,顿时长叹了一声。
他琢磨着:从长远看,张家的处境、真的能比柳家好?
张辅现在还是皇亲国戚。即便高炽变成了有大罪的“废太子”,但张辅的外孙仍旧是宗室……不过此时那个宗室外孙,恐怕对外公家不仅不是好事、反而会让张辅被猜忌!
千百年来,人们常以联姻拉近家族关系,当然有其道理。大多时候,还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张辅打发走了儿子,径直去了书房里,招呼丫鬟磨墨。
在“沙沙沙……”的磨墨声中,张辅在屋子里踱着步子,沉思酝酿着奏章。
最近朝廷要封赏功臣,张辅决定:不仅不讨功,还得主动上书请削爵!
……起初张辅带着水师主力投降,立了大功;朱高煦非常高兴,许诺要给张辅加封“荣国公”。张辅相信那一刻朱高煦是真心的,但他根本不信那个许诺!
“靖难之役”后,那些降将被慢慢地逐渐清|算,张辅见得多了。如果像李景隆一样投降立了功,还洋洋自得居功自傲,那是没有好下场的。
张辅已认识到了严峻的现实。以前的梦想都已成云烟,现在只要能保住一家性命富贵,便是非常好的结局了!
他望着窗外叹了一声,暗忖道:月有圆缺,人亦有起伏,命运着实难料。
……
……
(西风恭祝书友们中秋节快乐。)
大明春色 第六百二十四章 朝阳
橙红色的朝霞之中,远处“咚咚咚”的鼓声唤醒了华贵的皇城、以及宏大都城中的成片建筑。卯时的鼓声,仿佛提醒人们新的一天已然到来。
不过大明新皇朱高煦,早就开始活动了。
皇城北边的北安门、与皇宫玄武门之间,有一大片宽阔的地方。其中东边驻扎的是羽林左卫和府军左卫,西边驻扎的是羽林右卫。
朱高煦便带着一千多人在羽林右卫布防的区域,正在列队跑步;在东面那片地方上,还有一千来人在那边跑。
这两千多人全是武将,最低级别是百户,都是当初“伐罪军”进入广西之前的精锐。
朱高煦要求这些武将每天早上跑步六七里,最近是他亲自带着跑;每十天跑一次十二里的路。除了每旬休息两天之外,诸将每天早上都要跑步,并日常操练军队。军饷以“伐罪之役”时期的数额照发。
喧哗的脚步声渐渐地稍微小了一些,列成长龙的队伍开始慢下来。朱高煦小跑着离开队伍,众将纷纷向穿着短布衣的朱高煦侧目看过来。
朱高煦小跑到一众宦官宫女、锦衣卫侍卫前面,他满头大汗,呼吸沉重而均匀。
一个宫女跪地捧上折叠在木盘里的湿毛巾,朱高煦一把抓起来,胡乱擦了一下脸,便扔回了木盘里。
就在这时,大将赵平牵马上来,将缰绳递到朱高煦手边。他便踩在马镫上,矫健地翻身上马。身后传来一阵呐喊声。
朱高煦拍马沿宫墙外的一条街奔跑,一群锦衣卫侍卫也踢马跟了上来。
东边天边的朝阳已经从宫墙上冒头了。朱高煦在马背上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心中忽然有些许感概。
那即将升起的朝阳,仿佛在向世人预示着一个新时代到来;世界上封闭性的各洲各地,在不久的将来开始建立联系,并会以粗|暴无序肉弱强食的方式交流!
或许因为世人第一回进入这样的时期,都很懵懂;但朱高煦不一样,他已经见识过未来。
今年朱高煦实岁二十六,还没满。他在这个年纪、手握大权,面对这个时代,这个局面;若是他不能做点甚么,连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一行人骑着马,从皇宫宫墙外面的大路,向南直奔西华门。守门的将士宦官都认识朱高煦,在西华门外行大礼。朱高煦踢马冲进了西华门,然后从武英殿东边的武楼、进入了三大殿区域。
他从御门北面进去,然后在宦官宫女的服侍下,换了一身黄色的五爪团龙袍,戴上乌纱帽。这才一本正经地去御门听政。
今日没有朝会,朱高煦与一众当值的官员见礼之后,便开始办公。
此时他与以往的皇帝没有甚么两样,表现得还比较勤政;唯一的不同是他的头发有点湿,汗水还没干。
张辅上奏、自请削去爵位的奏章,朱高煦很快看到了。顾成上表请罪,称前阵子身体有恙、未能在新帝登基时朝贺,最近已病愈,请圣上责罚。
朱高煦看了这两份奏章,沉思了一小会儿,又想起了吴高给耿浩求情的奏章。
不到一炷香工夫,朱高煦便一并处理了这几件事务。
他转头对一张桌案后面的翰林院官员胡广道:“写圣旨,张辅的新城侯、顾成的镇远侯、吴高的江阴侯,或受封于太祖皇帝,或受封与太宗皇帝;朕不能夺其功。而‘伐罪讨逆’之时,诸文武、皆受废太子及东宫奸佞蒙骗,情有可原,朕已决意只诛首恶者,更不能因此削爵。
驳回张辅、顾成请罪,今后不得再提。
徐辉祖之魏国公爵位,于永乐年间因罪削除;后废太子恢复其爵位、此事不合法,故徐辉祖理应无爵。张辅之英国公爵位,受废太子加封、不合法,故仍为新城侯。”
胡广作揖道:“臣领旨。”
……皇帝要分封功臣、后宫的事,朝野内外早就猜到;最近几天更有许多消息传进宫中,所以大家都已知道。
住在西六宫中的姚姬,最近却是非常沉默。
她之前已经听到了姚芳大致做过的事,但她并没有发怒、也没有愁眉苦脸;她心中是有这些情绪的,只是未表现出来,因为让外人看见了也没有任何作用!
此时姚姬已请来了司礼监太监王贵,问清楚更详细的事。
王贵沉声叙述着来龙去脉,姚芳干过的两件违法之事。姚姬只是默默地听着,她很安静地坐在一张几案旁边;与以前相比,此时的她神情依然沉静,不过少了几分活泼、脸上那含笑的模样也完全看不见了。
就在这时,王贵小声说道:“对了,姚芳去旧府(汉王府)带走肖文才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哩!他说,他妹妹封个贵妃皇妃、那还不是跟玩儿一样简单……”
端坐在椅子上的姚姬听到这里,黛眉顿时一颤,明亮的瞳孔也收缩了几分。
她终于开口道:“我那哥哥不争气,做了一些荒唐事,王公公见笑。”
王贵忙道:“哪里哪里,奴婢不敢!”
王贵虽是个宦官,此时做了司礼监太监、管着偌大皇城里的宦官,权力还是不小的。姚姬见他恭敬的模样,顿时忍不住把一口气叹出来:“唉,我哥要是有王公公一半识大体,那也太好了。”
“奴婢瞧着姚将军也只是气急攻心,犯了糊涂。”王贵拜道,“奴婢告辞。”
王贵走出宫殿,门外的两个宫女便送他走了。
这时姚姬从椅子上站起来,眉头顿时一颦,连脸色都马上苍白了几分。她拖着长裙,双手抱在腹前,在木板上来回缓缓走动着。她仿佛忘记了时间、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走动,很久没说一句话、也没做任何事。
她想了很多事、很多人。
但琢磨最多的、还是她哥哥姚芳之事。她和姚芳小时候就分开了,兄妹感情不深;但毕竟是亲兄妹,姚芳是她仅有的亲人之一。姚姬对姚芳,此时又是痛心,又是愤怒。
现而今,朝廷封赏爵位在即,郭薇、杜千蕊无不期待着萌封娘家;而姚姬最是凄凉,姚家不仅毫无希望封赏了,哥哥还面临着死罪……姚芳真的很可能被处死!朱高煦做藩王的时候,这种事可以徇私;而今他是天子,权力更大,却反而没那么简单了!
偶尔一念之间,姚姬很生气的时候,她甚至不想管姚芳了!实在是他自找,且一而再地不懂事。
姚姬冷静下来,仍然觉得必须要想方设法救姚芳!
如果她的亲哥哥被治了死罪,整个姚家必因此受牵连,成为无法洗清的污点;死罪犯人的家人,又是新皇亲自定的罪,其家眷能有甚么地位?
姚姬吃过午膳之后,便开始沐浴更衣,慢慢地梳妆打扮。她磨蹭了近一个时辰,对着铜镜看着泛黄的镜面上,那张美艳的脸,不禁犹自轻叹了一声。
接着她便步行来到了乾清宫外的台基上,轻轻跪到了门边。周围当值的宦官宫女见状,大惊失色!朱高煦进宫前仅有的几个妻妾,大伙儿无不瞩目,自然认得姚姬!
姚姬准备在这里等到酉时外廷下值,她知道朱高煦进宫以来、只住在乾清宫,不去别处的。(应该是觉得乾清宫比较安全。)
不料,才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见朱高煦急匆匆地走上了台基。
姚姬微微有点意外地抬起头,看着朱高煦。
朱高煦一边疾走,一边开口道:“朕听说你跪在这里,赶紧提前下值回来了。地上是石砖那么硬,快起来,咱们甚么话不能好好说?”
他走上前,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姚姬提了起来。
姚姬感受到他轻描淡写的强力,心里毫无准备地忽然感到一暖,鼻子也酸了差点没哭出来。
“进屋……殿说。”朱高煦拽住她柔软玉白的手道。他转头用力一挥手,一种宫人都屈膝行礼,驻足在外。
俩人走进偌大的乾清宫中,朱高煦把姚姬拉到大椅子上坐下来,他在随即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宽敞的宫殿里,一阵沉默。
姚姬缓缓回顾周围,她到京师之后、来侍寝过一次,但来的时候是晚上了。这还是第一回看清楚这间皇帝的寝宫。
“这里真是华贵。”姚姬开口轻声道,“可不知为何,妾身还是觉得在云南汉王府的那处小院更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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