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或因礼数的缘故,杜千蕊在朱高煦面前低眉顺眼,不会长时间直视着他。但她唱起戏来、只为朱高煦一个人唱,眼神的喜怒哀乐演绎也是表演,她便会看着朱高煦,目光流转,叫他感受到另一种情意。
那动人的声音、温柔委婉的气息,让朱高煦觉得,今夜还可以和杜千蕊继续缠绵。
待她唱完了一段,朱高煦听懂了戏词,便说道:“千蕊唱得好。不过这子孝妻贤、忠孝两全的《琵琶记》,渐渐不如《西厢记》这样的男欢女|爱受欢迎了哩。大伙儿若有得选,可不想只被朝廷‘教化’,却想要有黄金屋、颜如玉,至少在听戏的时候可以高兴一下。”
杜千蕊听罢笑道:“王爷言之有理。不过妾身记不得《西厢记》的词儿,过阵子妾身练好了,再唱给王爷听。”
朱高煦道:“那是别人唱滥了的戏,我想办法重新为你写一本。”
杜千蕊惊喜道:“王爷还会写戏本呀?”
朱高煦摇头道:“不会,但我听过一出戏叫《牡丹亭》,后来失传了,我记得大致内容和一些唱词……十七叔宁王可是个大才子,他会写戏本!我只要写封信过去,捎上牡丹亭的大概内容、唱词,求十七叔帮这个忙,他肯定不会拒绝。”
杜千蕊受宠若惊道:“妾身何德何能,怎值得起让两个亲王为妾身操持戏本哩?”
朱高煦笑道:“我认为值得起,千蕊就值得起。你唱得是最好的,相信自己。”
杜千蕊心情越来越好。朱高煦今天的情绪大起大落,到了晚上,却渐渐高兴起来了。
……
夜深人静,但沐府的沐晟还没睡。
沐晟高大的身材,在耿老夫人面前蹲下去了。沐府大多数人,都觉得沐晟很冷漠,凡事都特别淡然。但沐晟在耿氏面前却一副嘘寒问暖的口气,“这么晚了,娘还没睡么?”
他一边问,一边拿拳头轻轻捶打着耿氏的腿。
耿氏道:“人老了啊,睡的时辰就少。晚上若睡早了,早上起床后,天儿便总不亮。凌晨人更少,更冷清哩。”
“儿子有错,陪着娘的时日太少了。”沐晟一脸愧疚道。
耿氏摇摇头不语。
沐晟变捶为捏,一边侍候着耿氏,一边又开口道:“不久便是娘的生辰,儿子叫人把请帖都发出去了。不过……耿表兄那里,儿子便不请了,不知娘以为可否?”
“本来就不该请。”耿氏开口道,毫不犹豫地支持沐晟。
沐晟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又道,“只望表兄不会见气。”
耿氏道:“老身知道耿琦是啥样的人,他明白的。耿家在京师甚么处境,耿琦若是不明白,怎会到云南府来?”
沐晟点头道:“娘说得是。”
耿氏又道:“晟儿为老身办寿宴,宗室、文武都要来,人多眼杂,耿琦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云南府么?老身不担心耿琦,倒是他那儿子耿浩,老身见过的,觉得他还不太懂事。”
“后生经历事儿少,耿浩没气着娘罢?”沐晟好言道,“不过只要表兄明白儿子的苦心,自然会管束他家的人,娘不必操心。”
耿氏点头叹了一气。
沐晟沉默了一阵,又道:“儿子有些话,早就想说说了。”
耿氏低头看着他道:“我们娘俩有啥不能说的?说罢说罢……耿家的事?”
沐晟答道:“有一些是,有一些不是。”
他想了一会儿,终于才小声说道:“在娘面前,儿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建文君失了天下,如今大势已定,儿子最应该做的,确是改投门面,不再与建文君那边的人来往!
儿子非绝情寡义之人。先父与懿文皇太子(朱标)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儿子与建文君也是情同手足……可是,儿子若舍不开,不为自个作想,却不能不为整个沐家、与沐家亲近的文武弟兄打算啊!”
耿氏神色一变:“晟儿想把他们都交出去?”
沐晟急忙摇头道:“儿子不敢!且不言御史景清被刺之事;儿子若做得太过分,沐家的背叛必被憎恨,定会多一方仇人……”
他沉吟道:“何况世间之事,并不是非东即西。沐家远在云南,多年为朝廷镇守一方,只要沐家未公然反对朝廷,便是朝廷可以拉拢之人。此时儿子既可以保住沐家的名声,又可以得到更多……只望儿子没有看错今上,今上确是雄才大略之人。”
耿氏听到这里,目光也渐渐放松而昏暗了,“老身醒着的时辰多,清醒的时辰却少,越来越糊涂了。大事上,晟儿得自个拿主意啊。”
沐晟道:“是,儿子谨遵母训。”
大明春色 第二百二十一章 热闹的寿宴
/p> 一块块绿色稻田,拼镶成了一大片起伏的原野,又有桃李樱树点缀其间。风景深处的一栋白墙青瓦房屋、在围墙环绕下,便是耿家的庄园。
“父亲,姑婆生辰、为何不请咱们家?”
耿浩问出的问题,似乎极难回答。他爹耿琦沉吟不已,好一会儿没答上来。
耿浩的眼睛里有些血丝,好像有两团火在眼珠子里燃烧着。他不是今天才如此恼怒,自上回从梨园回来,耿浩浑身就像长了刺一样,谁都不敢招惹他!
那个替耿浩赔了二十贯钱的汉子、又在梨园出手救了沐蓁的人,居然是汉王朱高煦。
耿浩还是懂不少东西的,不敢在外人面前说朱高煦的不是,因为那人是当今皇帝的亲儿子。但是,他有一句敢怒不敢言的话:此人就是杀了他爷爷长兴侯的仇人!
若是爷爷还在世,耿家何至于沦落至此?
那天梨园遇到刺客,朱高煦赤手救了沐蓁一命;最让耿浩无法释怀的是,彼时自己居然躲开了……
虽然后来沐蓁没有怪他,还不断安慰他:表哥不会武艺,见到兵器一下子会躲开,那是人之常情;表哥乃读书人,何必与人比勇猛?
但耿浩还是觉得很羞辱!表妹离开梨园时,几番回头,她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还是被朱高煦打动了罢?比较之下,耿浩更是无地自容,转而恼怒不已。
……这时父亲耿琦终于开口了:“西平侯不给咱们家发请帖,自有他的道理。浩儿别管此事了。”
耿浩刚才又想起了梨园刺客之事,正在气头上,听到这里、便脱口道:“先祖父在时,耿家何时如此颜面扫地?!”
“你……”耿琦的脸马上红了,指着儿子却说不出话来。耿浩他娘赶紧快步过来,扶住耿琦,转头道,“浩儿,快向你爹认错!”
耿琦一跺脚道:“没规没矩的逆子,你要翻天了?”
耿浩的怒气未消,根本不服气,他干脆把之前的怨愤也说了出来:“宋晟的两个公子,以前在京师、我和他们还在一块儿像好友一样顽;可现在人家都要娶公主了,再看看我有甚么?今后若再遇见他们,我是不是要向他们下跪?”
他父亲气得浑身发抖,马上去找了根棍子。
不料耿浩直着脖子道:“父亲打罢,打死我倒省事了!”
他父亲举起木棍,马上被夫人拼命抱住,夫人哭道,“你教他就教他,这么粗的东西打下去,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活啊?”
他父亲长叹了一口气,终于松了手、被夺走了木棍,他怒视耿浩道:“他宋晟是西北大将,朝廷正用得上,宋晟还和燕王府有旧,耿家怎么比?你别什么都和别人家比……”
耿浩嘀咕道:“爹娘也动不动就和别家的儿子比?”
他父亲咬牙挥起了巴掌,又被夫人抱住,他瞪圆了双目看着耿浩,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不孝子!这庄园是谁给的;外边那些良田谁不想要,非得给咱们耿家?沐府有什么对不起咱们,老夫人生辰不发请帖过来,又怎样?你他娘|的……”
耿浩依旧直着脖子顶撞道:“姑婆生辰,云南的达官显贵肯定都要去,正是找门路的好时候!爹成天就守着那几块庄稼地,一点办法都不想,咱们家何时有出头之日?”
耿夫人一边哭一边急忙喊道:“浩儿,你还不快走开!你爹正在气头上,别多嘴了。”
耿浩这才转身溜出了堂屋。
他跑进自己房里,从柜子里拿出一只盒子打开,里面正放着十几颗大小不一的小珍珠,那是他陆续从渔民手里买来的。耿浩抓在手里,琢磨着做一样什么首饰,当作给姑婆的礼物。
珍珠是小了点,不过若是他亲手制作了玩意,那意思又不同了。
……
六月初,沐家老夫人生辰,阵仗简直比过年还热闹。附近的几条大街几乎是水泄不通,很多地方官员、土司首领从上个月启程,就为了今天能赶上宴席。
沐府内外敲锣打鼓、人山人海,又有杀猪宰羊的惨呼声凑热闹,喧嚣嘈杂不已。
正门门楼前最堵,因为奴仆们要清点礼物,登记造册时还要唱礼单,很多人都排队等在那里。
而且西平侯沐晟亲自在门前迎接宾客,他被一群青壮默默地围着,身边还有几个官员。若是不太重要的人,沐晟身边的官员就帮他招呼了,他只是微笑点个头就行。若是汉王、布政使、都指挥使等大人物,沐晟还要作拜礼,上前寒暄几句。
耿浩抱着一只木盒子,好不容易排队到了门前。
沐晟发现他了,沐晟的脸色顿时一变,那不欢迎的意思都写在了脸上!耿浩上前拜道:“晚辈为姑婆祝寿。”
沐晟一言不发地点了头,又侧目看了身边的一个官员一眼。那官员急忙上来,一把就拽住耿浩的手臂道:“公子里边请。”
“我带了点礼物……”耿浩道。
官儿道:“不用在那里,一会儿公子亲自给老夫人罢。”
“也好。”耿浩点头道。
两个人前后进了内厅,耿浩以为可以直接见到老夫人,不料却被带到了一处偏僻的房前!
“啥意思?”耿浩强忍着屈|辱问道。
今天的沐府是多么热闹,喜庆的声音离得很近、又好像远得与耿浩毫无关系!
那官儿沉声道:“老夫人在外厅中堂,暂且不得空,外厅又人多眼杂,望耿公子不要多心……一会儿桌席上有的菜,一样也少不了耿公子。”
耿浩怒得眼睛都红了,“我像是没吃过山珍海味的人吗?”
官儿忙摆手道:“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下官之意,午宴之后,老夫人再专门见公子,可好?公子先在里面歇一会儿,稍安勿躁。”
耿浩握紧了拳头,心道:果然这世上之人,都是势利小人!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声音道:“表哥也来为祖母祝寿呀。”
官儿转身道:“小姐,这……下官不敢失礼,不过侯爷的意思,今天人太多了、甚么人都有,让耿公子在前厅乱走不太好。”
“我知道了。”沐蓁微笑道,“你去忙罢,我来安抚表哥,定不会坏事儿。”
官儿拜道:“有劳了。”
耿浩看到沐蓁那美丽的桃心脸、精致的五官,表妹那笑吟吟的模样儿,让他的气也消了一些。耿浩依旧站在那里闷闷不乐。
“表哥生气了?”沐蓁偏着头看他。
耿浩道:“能不生气么?我耿家的人,好像见不得人了似的!”
沐蓁轻声道:“我昨天听奶奶和我爹说话,表哥的几个伯父被一个叫陈瑛的人弹劾了,我爹好像很担心。我爹今天见到表哥便紧张,没有别的意思,可能是因为那件事。”
耿浩道:“陈瑛在建文朝,是个被人唾弃的小人,他就像一条乱咬人的狗,弹劾过的人多了!”
“陈瑛确实是个坏人。”沐蓁附和道,她又小声道,“表哥别气了,今天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正好我可以有借口和表哥在一块儿,不然现在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耿浩听罢,看了一眼外面来来往往的奴婢,说道:“咱们俩就呆在这儿?”
沐蓁道:“那可不太好,我们去前厅看戏罢。李楼先来了,在前厅专门为沐家的宾客唱戏哩!”
耿浩点了点头。
沐蓁指着他手里的盒子,“表哥给我准备的礼物?”
耿浩道:“本来是送给姑婆的,今天不是姑婆生辰?”沐蓁听罢撇了一下小嘴,“那算了,你一会儿自己给我祖母罢。”耿浩把盒子递了上来:“礼太轻,西平侯也不收,反正我已经进来了,送给表妹罢……我亲手做的。”
沐蓁打开盒子看到,赞道:“好漂亮的手链子!”然后道,“还是给我祖母罢,既然表哥亲手做的,那是一番心意哩。”
二人说了一阵话,便往外厅那边走。
在路上,沐蓁忽然叫住耿浩,小心地说道:“之前我们遇见的那个汉子,便是救我受伤那人,原来是汉王!”
耿浩点头道:“我知道。那天在梨园,别人不是叫过他?”
沐蓁沉吟片刻,便道:“今天汉王也来了,我知道他坐在哪里……”
“表妹,何意?”耿浩脸色一变道。
沐蓁忙道:“表哥勿急,听我说完。妹妹知表哥志向,见表哥四处受气,我也很伤心。不是表哥一个人在烦恼,我也在为表哥苦思出路哩。”
耿浩暂时没吭声。
沐蓁便继续道:“妹妹已经想清楚了其中干系。表哥家躲到云南来避祸,无非是舅公长兴侯得罪了今上;眼下谁都不敢拉扯耿家……但除了当今圣上家的人!而圣上家的人,只有一个就在近前,那便是汉王!”
耿浩瞪圆了双目,以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沐蓁道:“表妹的意思,是要我去巴结讨好汉王?”
沐蓁道:“也不算是讨好……但我觉得,这是表哥唯一的出路了。且机会很好,我们已经和汉王见过三次面,算是有点交情;现在表哥投靠他,比一般人容易得多。”
耿浩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表妹,你知不知道我先祖父是谁杀的?”
沐蓁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本章完)
大明春色 第二百二十二章 雪恨
沐府内外吵闹非常,不知有多少人聚集在这里。除了宾客,还有宾客的马夫、跟班、家丁,甚至还有家眷。沐府的家臣奴仆们也在忙里忙外。
很多宾客都走正南门,不过东门也有很多人。寿宴临时缺一些东西,有奴仆刚采购回来、正往门里送;还有梨园的戏班子在搬东西,沐府奴婢也来帮忙了。
段雪恨穿着奴婢的衣裳,从一辆马车上拿了一只鼓,便径直往西门里走。
她的脸上扑了一些深色的粉末,脸色看起来和很多奴婢一样黑,但走到门口时仍有点紧张。阳光刺眼,让少见阳光的她有点不太习惯。
终于迈进了门槛,她埋着头就往敲锣的方向走,心里也微微松了一口气。没有人盘问她,或许沐府的人以为她是戏班子的、戏班子的人又以为她是沐府的奴婢。
今天段雪恨混进沐府,不为刺|杀,只为一个人而来:胡濙。
……段雪恨的母亲段杨氏被抓了,她没有办法救出母亲;而且她内心里也不太愿意豁出性命、去做那件事。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段雪恨觉得做甚么都值得,那就是她父亲,可是已经死了。
而她对活着的母亲,反而感觉很复杂。母亲养育了她、从小让她依赖;但是母亲心里很多怨恨,有时候会莫名地打骂虐|待段雪恨。
母亲为了让她记得那些仇恨,很多年只让段雪恨昼伏夜出。母亲说,要记得这个世上只有无尽的夜幕、却没有青天。
段雪恨常常觉得,母亲即可恨又可怜。
不过她先父是个尽善尽美的人。段雪恨了解先父的一切,都是通过母亲段杨氏无数次的倾谈、事无巨细的叙述。虽然段雪恨记不起先父了,但因为母亲说得非常细致,让她觉得好像亲眼见过、先父是多么好的一个人。段雪恨坚信,如果他还在世,她们母女的日子一定充满欢笑……
此前母亲被汉王抓获,段雪恨以为,母亲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但至今没有!
按照她们的推测,汉王应该想搞垮沐家,然后进一步独占云南;如同当年元朝梁王毕生所求,就是这样!而她们母女,也是想让沐家遭受灭顶之灾。
既然如此,汉王放走段杨氏、让段杨氏继续对付沐府,这样做对他有利才对。但汉王没有,段雪恨一时也猜不出是什么原因。
不过母亲身陷汉王府的事,给段雪恨提了醒:仇敌的敌人,不一定就是朋友。
想要把沐晟的罪状、抖给沐家的仇敌,除了汉王会做这种事,还有一个人就是胡濙!这是段雪恨母女此前就得到了的消息。
但是现在段雪恨愈发小心了。如果她也被抓住,那先父的仇、还有谁来报?
所以段雪恨现在的打算是,目前应详尽地观察胡濙在做什么、与什么人结交,先瞧瞧有没有机会。她不会再贸然把自己暴|露给胡濙等人。
她拿着东西,混在熙攘忙碌的人群里,来到了沐府前厅,不动声色地寻找着胡濙。
前厅庭院里的戏台子已经搭好了,乐工也来到了戏台两侧,但戏还没有开唱。就在这时,胡濙的身影出现在了戏台附近。
段雪恨默默地继续往前走,把鼓送到戏台后面。
她很快发现,胡濙正瞧着另一个人,那是个十几岁的英俊后生,长得眉清目秀……段雪恨见过此人,此人曾和沐晟的女儿沐蓁在一起。眼下也是,那后生旁边的小娘就是沐蓁。
……英俊后生,自然就是耿浩。
就在这时,在一群戏子的簇拥下,已经装扮好的李楼先向戏台后面走去。耿浩旁边表妹沐蓁一脸惊喜道:“李楼先来了啊!”
耿浩听罢也循声望去。他实在不知道,李楼先哪里让表妹如此痴迷。一连好几次去看李楼先唱的戏,耿浩也只是为了陪表妹而已,不然他可能并不会去看。
李楼先似乎听到了沐蓁的声音,竟然朝这边走来了!
沐蓁有点受宠若惊的模样。耿浩不禁心道:那就是个戏子罢了,表妹比她尊贵多了,犯的着么?
“李姑娘上回排的新戏,我没看全,有点事走了,今天李姑娘还会唱么?”沐蓁客气地问道。
李楼先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但她不敢放心地笑,脸上抹着妆哩。她说话非常温柔,细声细气地道:“回沐小姐话,第二场就唱。今日整个戏班子都是汉王请来的,乃汉王送给沐老夫人的礼物。还有一份礼物,是汉王送给沐小姐的。”
“汉王为何要送我东西呀?”沐蓁轻声问道,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耿浩。
李楼先已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来,“妾身亲手抄的《西厢记》戏本,为了赶着抄完,昨夜熬了会儿夜,今日迟了一些,小姐若见到西平侯,还望小姐替妾身致歉。”
沐蓁接过戏本,顿时把刚才的担忧抛诸脑外,一时间就喜出望外。
李楼先微微屈膝道:“不敢让侯府的宾客久等了,妾身先告辞。”
沐蓁指着戏本道:“多谢李姑娘。”
这时耿浩已是满肚子的酸和苦!他看了一眼手里装珍珠手链子的盒子……表妹嘴上说漂亮,却只看了一眼就马上忘了;可汉王叫个戏子送了本破戏本,她就当宝一样!
耿浩心道:这世上之人,只对有钱有势的人趋之若鹜!原以为表妹出淤泥而不染,可看她的所作所为,也不过如此。只因那汉王有权有势,轻而易举就让表妹激动成了这样……你怕是宁肯给人做妾,也不愿意跟着我这样落魄的人当宝罢?
耿浩不愿再与表妹争执,他已不止一次清楚地说过:自己厌恶汉王!但表妹依旧不知收敛,把自己的话置若罔闻。
那还说甚么?
“这是李楼先亲手抄的戏本啊,表哥知道我喜欢李楼先的戏。”沐蓁小心说道。
耿浩强行压着胸中的怒气,脸上憋出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能借我看看么?”
此时沐蓁竟然有点犹豫,耿浩看她双手使劲捏着戏本的样子,心里简直像塞进了一大袋冰块,整颗心都冷了。
沐蓁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才终于把那破“宝贝”递了过来:“只要是我的,表哥想要、我都给你!”
耿浩接到手,随手翻看起来。
这时戏台子上再次响起了一阵丝竹锣鼓之声,好像要开始唱戏了。沐蓁转头看向了戏台子,耿浩道:“我去去就来。”
沐蓁急忙道:“我就在这里等你,表兄别乱走呀,我答应了别人的。”
答应了别人?便是刚才内厅那官儿,要把我当贼一样看着嘛。
耿浩拿着戏本,径直去了一排廊房后面、院子角落的一处茅房。他绕过围墙进去,掀开帘子,骂了一声便把戏本扔进了茅坑!杀祖父的仇人,他的东西只配丢茅坑里!
耿浩似乎好受了一点,从茅房走了出来,迎面一个穿青袍的官儿正微笑着目视他,马上又向这边作揖。
“您是……”耿浩也忙回礼。
此人在官员里算是年轻的,可能还不到三十岁,他说道:“我乃户科给事中胡濙,敢问小哥高姓大名?”
耿浩皱眉道:“在下似乎不认识阁下,不知有何贵干?”
名叫胡濙的官儿指着耿浩手里的盒子,道:“我在正门楼就见过小哥,小哥的礼没送,人却进来了?”
耿浩道:“在下认识沐家的人。”
胡濙道:“今天来的人都认识西平侯。”
“在下没犯法,犯不着被人审问。”耿浩抬腿就要走。
“哎!小哥误会了,我问多了,有错有错。”胡濙道,“不过小哥把那美貌姑娘的戏本扔了,如何交代?我刚才见得,那姑娘似乎很喜欢那戏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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