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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刘小寐
晚上何天奎回到家,上楼直奔书房,可是一进门,就看见田云岚端坐在沙发上。她脸上挂着一抹怪异的笑,开门见山:“今天你去忆江南了?”
是那家会所的名字。
何天奎没否认,“怎么?”
“小峰看到你了,”她顿了下,“和一个女人。”
何天奎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沙发都不肯坐了,就这么想离她远一点么,田云岚不由蹙了下眉,然后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何天奎端坐桌后,低声说了句,“我想怎么样?”然后拉开抽屉,从里掏出一个文件袋,“啪”地摔在桌上:“你说我在看过这个东西后,还能怎么样?”
田云岚眉心一跳:“那是什么?”
“你自己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田云岚思索了两秒,起身走过去,拿起拆开,从里面抽出一叠照片。
看清画面时,她身子僵住。
抬头,对上何天奎讥讽的眼神:“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也会这样笑,笑得那么肆意,那么的……”他顿了顿,“发自肺腑。”
照片里的田云岚穿着休闲衣衫,坐在阳伞下的桌边,旁边站在一个男人,她仰头,男人低头,亲吻她……另外几张都是两个人,各种亲密姿态,牵手,拥抱,她脸上的笑跟当地的阳光一样灿烂,某一张照片还有一只考拉出镜。
何天奎凉凉地说:“原来你所谓的闺蜜婚礼,是你跟别人的蜜月。”
田云岚捏着照片,久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依然冷静:“两个月前你就知道了?”她看向自己的丈夫,“所以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装?”
何天奎冷笑:“你不也是,我装了两个月,你呢,谁知道你是装了多少年?”
田云岚把照片放回袋里,也不打算还给他,拿在手里说:“你想怎么样,离婚吗?”
“离婚?让你带着我一半家产跟野男人双宿双飞?那不是太便宜你了?”
何天奎起身,走近两步,低头带着压迫的气势,冷声道:“你给我好好扮演何太太的角色,尤其是在小唯面前,我不希望她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母亲。”
他说完就往外走,田云岚深呼吸两下,转身问:“那你呢,你在外面搞别的女人,你就不怕她知道自己有个这样的父亲?”
何天奎立即转过身,眼神阴鸷:“你给我闭嘴,从今以后,你没资格管我的事。”
门狠狠摔上,田云岚眨了下眼。
她早就知道这个男人脾气没看起来那么好。
但是……她低头,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每个人在对生活妥协的同时都想保留一点任性。
夫妻二十载,田云岚深知,何天奎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当晚就接到弟弟田云峰的电话,他开了个贸易公司,完全就是依附于于瑞和生存,如今瑞和突然宣布跟他解约。
何天奎的报复远不止如此,当天夜里,又接到一通电话,她投资的那间画廊因涉嫌销售赝品而被查封,这种行业最怕的就是信誉出问题,能猜到明天一早就会有合作的艺术家打来电话,要求解约,她和那人苦心经营了数年打造的品牌,毁于一旦。
何唯小时候从未见过父母吵架,就认为他们是那种没红过脸的夫妻,长大后,知道了这是他们对她的保护方式,有争吵都会回避她。如今感觉到家里气氛似乎又冷了几分,她决定按计划行事,做一点自己能做的。
她给谢千语打了个电话。
她准备了一套说辞,可是一句都没用上,因为除了电话是谢千语接的,下一刻就换到另一个人手里,熟悉的声音说:“小唯,有什么话等回去说。”
她难以置信,问:“你们在一起?”
那边又说了句什么,她也没听,直接挂机。
何天奎跟谢千语在一起,听她弹古筝。
还是那间会所,那把古筝价值不菲,谢千语最终还是没收,也因此心有歉意,所以这次接到他电话,就答应过来给他弹一曲。
何天奎靠在窗边软榻上,姿势随意,像是紧绷了数十年后的一种反弹,无论到了哪个年龄段,人内心都是有一点叛逆念头的。
然而,他松弛下来的神经很快再次绷紧。
源于一通电话。
收线后他在窗边站了许久,谢千语弹完一曲,走过来问:“出什么事了吗?”
何天奎头也不回地问:“你跟了周熠多久了?”
谢千语一愣。
何天奎转过身,看着她说:“他可真行,为了达到目的,连女人也能舍。”
他抬手用食指的指节刮擦她脸颊,“可是我还没碰过你,是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谢千语觉出不对,转身要走,被他一把扯住,一低头,吻住她的嘴。她拼命反抗,可是哪里抵挡得了一个男人的力气,被他拥着倒退几步靠在墙上,用身体的重量压制住。她身上香水的清幽味道刺激着他,唤醒了心底的欲念,深吻的同时,一只手探到她裙下。
次日傍晚,周熠驾车行驶在通往邻省的高速上。
他要出个短差,是个临时任务,本来是老胡的事,可老胡下午又被总部叫去开会,就由他代替。途中电话响,是田云岚打来的,他想了想,没接。
她又打过来,颇为执着,他戴上耳机接听,那边问:“你现在在哪?”
“路上。”
那边说:“他已经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了。”
周熠反问:“我做的什么事?”
那边笑了下:“别跟我打太极,我对你们之间的事也没兴趣,不过是因为当年欠你一次,这次无意中发现他可能要对你下手,特意提醒你一声。”
前方是一个长下坡,周熠小带一脚刹车,这是以前养成的习惯,下意识动作而已,没想到今天居然真的没反应。
所以耳机里刚才那句话,他并没听清楚,他迅速镇定下来,然后一边拉手刹,一边提高嗓门:“你再说一遍,我这边信号不好。”
那边又重复了一遍,周熠其实还是没去听。
他目视前方,小心避开车辆,因为他的车已处于半失控状态,悍马被称为越野之王,性能良好众所周知,而他也有定期送去检修的习惯,向来都是宁小宇亲自动手,今天……他迅速回忆了下一整日行程和可能的漏洞,等那边说完,他无意识地接了句:“知道了,谢谢你。”
然后按下录音结束键。
眼看着就要撞上前面车尾,他躲了过去,将车靠向路左侧,余光看路边,选择时机,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
跳出去时做足防护,拳头放在下巴下,手肘并拢,收紧下巴保护头部。以后肩和后背着地,尽量让自己多翻滚一段距离,以起到缓冲作用。
在他刚着地那一刻,就隐约听到前方传来碰撞声。
他无暇顾及,只知道当自己蜷着身体停下时,左手臂尖锐的疼。





光盲 第23章 光盲
何唯一早就接到宁小宇的电话,听到周熠发生车祸时,当真吓了一跳。
课也没去上,直接打车去医院,上楼时,连电梯的数字都嫌变得太慢。
找到病房敲一下门就不耐地推开,这是个双人间,一张床空着,另一张床上,某人一身病患服,左胳膊吊着绷带,右手拿手机。他听到动静抬头,看到她时似乎眯了下眼。
何唯一时愣在门口。
宁小宇跟她说的原话是:快来吧,看他一眼。
再一想人家说的也没错,又没说是最后一眼,看来是她“误会”了。
她回过神抬脚往里走,就听周熠开了口,声音冷淡:“你来干什么?”
何唯被他问得一怔。
他眼里多了一抹讥讽意味,“来看我死了没有?”
何唯转身就走。
出门后正好看到护士推着一个病人迎面过来,那个病人吊着手臂,腿上打石膏,头上裹一圈纱布,脸上也有伤。这里是骨科病房,有些重伤患者看起来难免触目惊心。
何唯心里起伏几下,深吸了一口气,又转身回去,进门后一直走到病床前,慷慨道:“我不跟病人一般见识。”
说完就在旁边椅子里坐下,脊背挺直,“受了伤心情不好可以理解,但又不是我害你成这样,跟我发什么脾气?”
周熠有些惊讶地看完她这一系列动作后,移开视线,没说话。
这种宽松没型的棉布条纹服真的是非常折损气场,不过,穿成这样的他似乎又多了一种让人怜惜的气质,尤其是这般望着窗外的样子,像个迷茫的少年,何唯心里不由一软,说:“怎么会这样?我听宁小宇说是刹车失灵,还是在高速的大下坡,悍马都撞坏了。”
周熠接道:“你心疼车?”
“……难道你不心疼吗?”
“不心疼。”他答得干脆,又说:“我心疼我自己。”
隔了几秒他问:“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他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情绪,更没有半分惯有的调笑成分。
何唯听得心跳一滞,说:“干嘛说这种话,不吉利。”
周熠失笑,看向她问:“你有过跟死神擦身而过的时候吗?”
何唯想了想,摇头,然后问:“你有?”
周熠没正面回答,而是指了指自己腰侧,何唯记得,他那里有一道很长的疤,他说:“见过西瓜刀吗?两尺来长的那种,当时以为这下可完蛋了。”
他又指指右胸,“还有这里。”
“知道肺部受伤是什么感觉吗?”
他顿了顿,“每喘一口气,都疼得像是死了一回。”
何唯听得心有戚戚,不觉问:“怎么会受这样的伤?”
周熠语气平平:“女人打的。”
何唯一愣,心里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不舒服,于是说:“一定是你拈花惹草,惹了风流债。”
周熠闻言一笑,声音很轻地说:“我也不想的,总不能去毁容吧。”
他说完右手朝角落的行李架一指,“那个黑包看见没,里面有礼物。”
何唯眼睛一亮,“给我的?”
然后就跑去翻,很有型的包,里面却有点乱。手机充电器,电动剃须刀,衣物,典型的糙男人做派,什么都放在一起,再一翻,黑色四角裤……何唯手指一僵,然后看到角落里毛茸茸一团。
是个巴掌大的玩偶,带着钥匙环,背后布满蓝色的刺,当然是布做的,其中一根刺还穿了一个红色的小果子,粉色的肚子和四肢,鼻子尖尖……
她拿着过来,问:“是这个吗?”
周熠说:“上次出差,在地摊儿上买的,十块钱一个,我砍了价,十五两个。”
“……另外一个呢?”
“给宁小宇了。”
其实做工还不错,物超所值,尤其是那个微翘的小鼻子,俏皮可爱,何唯用手指拨了拨,就听他说:“跟你挺像。”
她立即反驳:“我比它好看多了。”
说完觉得太直白了,一抬眼,对上周熠的视线。他眼睛不大,但形状好看,瞳仁漆黑,专注看人的时候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何唯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又听他说:“过来。”
她过去两步,坐回椅子里,他说:“再过来一点儿。”
她警惕:“干嘛?”
他上身靠过来,带了笑意说:“让我看看,你哪里比它好看。”
说话间,右手臂一伸,手掌就贴住何唯后脑勺。
手往回一带,何唯本能地推拒,手正好碰到他吊着的左胳膊,他嘶了口气,何唯立即不敢动,然后,他的脸就近在眼前了。
何唯心怦怦地跳。
似乎看到他闭了眼,然后她唇上一热,下唇被含住。
何唯心想,这是第三次了。
为什么明知不可以,却总是让他得逞呢。
不知道是他动作太快,还是她反应慢,还是一在他面前反应就变得慢半拍,其实她最讨厌动手动脚的男人了,可是他的动作又不同于一般的轻薄和猥琐,似乎带了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这个吻很浅,似乎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周熠离开一点,也就一寸多两寸不到的样子,看着她低垂又不停抖动的睫毛,低声问:“在等什么?”
何唯不解地抬眼,听他说:“舌头?”
她脸一热,要躲,却没躲开,他的手不知何时落在她后颈上,施了力道,掌心滚烫,接着又听他问:“这回呢,有感觉没?”
“没有。”她答得斩钉截铁。
周熠松了手,一脸严肃道:“神经内科在五楼,去挂个号看看。”
见何唯面露疑惑,他好心解释:“面部麻痹是大事儿,不及时治疗,严重了可能口歪眼斜。”
何唯眼睛瞪得溜圆,手一扬,小刺猬就朝他脸上飞去,他也没躲,正好砸在鼻子上,又滚落到他怀里。
她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又返回,眼睛只看他怀里的那只,可是伸手去拿的动作却停了半秒,周熠视线向下,落到自己腿间,哎,掉的很是地方……
何唯抓起刺猬就走,连个再见都没跟他说。
人都走了半天,周熠的视线还落在那扇门上。
然后像是忽地回过神,脑袋往后一仰,靠在床头板上。
他曾亲口跟她说过,他什么都是最强的。
当然也包括自制力。
所以,他想做的事,无论是谁,都不能动摇。
次日上午十点,何天奎在办公室里看文件时,秘书专线响起,说是周先生来访,没有预约,一会儿还有高层会议,问要不要见。
何天奎沉着了几秒,说:“让他进来。”
不多时门被推开,周熠走了进来。
左胳膊还吊着绷带,身穿黑衬衣,绷带也是黑色的,外面一件黑色皮夹克,手臂没法往里穿,就那么简单的披在肩头。这样一副随意之中又带了几分不羁的打扮,和办公室中规中矩的风格形成反差,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异数。
何天奎不由眯了下眼睛。
开口时语气如常:“听说你出了车祸,我还没来得及去医院,怎么样?别处没伤到吧?”
周熠似乎扯了下嘴角,他径直过来,一伸手拉过大班台对面的椅子,坐上去,往椅背一靠,这才懒懒开口:“行了,收起你那套吧。”
说完长腿又往前伸了伸,让自己更舒服些,不掩嘲讽道:“装了这么多年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何天奎没有一点被戳穿后的愠怒,斯文一笑,说:“这你就不懂了,该有的礼节客套总是要有的。”他视线扫过周熠的坐姿,继续道:“细微之处,才能体现出人跟人的差别。”
周熠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说得对,你教养好。我是没什么教养,谁让爹妈死得早呢。”
何天奎没理会他的讽刺和意有所指,两手在桌上交握,全然一副无害的姿态,问:“找我什么事?”
周熠撇了下嘴角:“既然你继续玩虚伪,那我就只好直白点儿了。”
“我是来跟你要点儿东西。”
何天奎问:“什么东西?”
周熠脚往前蹬一下地,转椅前移,他上身前倾,右手肘撑住桌面:“当年创建瑞和钢铁公司时,实行股份制,注资时你父亲占七成,我父亲占三成,现在,我就是来要那三成。”他略一顿,“当然,要折算成现在的股份。”
何天奎听完只是挑了下眉,心平气和道:“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所谓的股份制,也只是个雏形,不规范,跟现在的这种更是不能比,协议上还写要共同经营管理,可是你父亲……”他顿了下,“去世得早,后来企业几经沉浮,又进行了彻底的改革,这些他并没有参与……”
周熠打断他:“何天奎,当年我母亲去世后,你就是靠这一套逻辑,把本该我继承的那部分股份悄悄化为己有的吧?可惜我现在不是七岁,也不是十七岁,你不用跟我讲那些虚头巴脑的大道理。”
他说着阴阴一笑:“我跟你说要三成,要我父亲那部分,不过是让大家都好看一点罢了,你还非得让我把这破玩意拿出来。”
话音刚落,“啪”一声轻响,一个信封被摔在桌面上。
何天奎眼皮一跳,看着那边缘有些磨损的牛皮纸信封,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抬眼看向对面人,周熠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
何天奎伸手拿起信封,没封口,从里面抽出一份折起来的发软泛黄、明显年头已久的纸,打开时都不觉加了分小心。
共三张,已算不上白纸黑字,因为字迹也已褪色。
然而内容却不会褪色。
他逐页逐行看下来,视线顿在末尾的签字和日期上。
周熠轻笑:“眼熟是吧?”
“是不是很奇怪,这个本该消失的东西怎么冒出来了?”
何天奎看向他,面不改色道:“这不是原件。”
“没错。”周熠一伸手,用两根指头把几张纸抽回来,“就是唤醒一下你的回忆,免得时间久了,做过的亏心事都渐渐忘了,人嘛,面具带久了就以为是自己的真脸。”
何天奎眉头拧起。
他在诧异周熠的动作之快,从刚才拿出信封,到刚才夺回,快得目不暇接,而他的手现在还是捏住纸页的姿势……他算是个敏感的人,在商场打滚多年,习惯了察言观色,在最短时间里判断出一个人尽可能多的信息。
如此看来周熠刚回来时的一言一行都是刻意掩饰了的。如今这个,张狂、邪气,充满了未知和危险的才是真正的他。那么,这些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细节,又意味着什么呢?
周熠看着他的神色变换,有些好笑,依然讥讽道:“这是七年前何守瑞临死前立下的遗嘱,何家的财产和瑞和的股份,都是咱俩对半分。按照这个分法儿,比刚才那三成可是多多了。”
何天奎收回思绪,一板一眼道:“这种复印件,不具备法律效力。”
周熠身子前倾,一字一顿问:“所以你打算不认账是吗?”
何天奎回视他:“周熠,我不知道这几年你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想必是吃了不少苦,我可以补偿你。钱,房子,车,还有其他你想要的,只要你说出来。”
“但是瑞和,是我父亲的心血,也是我打拼了半辈子的成果,它是个企业,关乎着上万员工的身家命运,不是一块蛋糕,谁都可以分一块,更不是你争我斗的儿戏,所以,”他顿一顿,“只要有我在一天,谁也不能染指它分毫。”
何天奎脸色沉静,语气凛然。
周熠有片刻的失神,眼里又浮现出一抹悲色,然后说:“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不能让外人染指的狗屁理由,害死我父亲?”
何天奎脸色一僵。
周熠轻声道:“你刚才也说了我父亲去得早,其实你比谁都清楚,他为什么去的那么早,对不对?”




光盲 第24章 光盲
他把那几张颤颤巍巍的纸折回原样,然后放回信封,收入怀中。这才不紧不慢地问:“你不好奇这个怎么落入我手里的吗?”
何天奎不语,静静地看着他。
周熠笑笑,继续道:“当年你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不被别人瓜分,收买了律师,毁掉真正的遗嘱,做了一份假的。”
“有人说,这世界上纯粹的坏人和纯粹的好人都是极少数,大部分都是平时还好、一旦遇到利益就会放弃原则的普通人,而这种人做了坏事后往往会心里难安,甚至负疚终生,比如这个张律师。”
张律师和何守瑞有些交情,周熠小时候见过他几次,最后一次是公布何守瑞的遗嘱,他还记得这人一身黑西装一脸严谨的样子,跟电视上的律师们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再一次见到这个人是十几年后。
起因是他无意中在网上发现的一则寻人启事。
寻找初中同学,周熠。
周熠当时迟疑了很久,最终拨打了上面留的电话。自然不是什么初中同学,而是一个叫顾远钧的男人,他自称是张律师的学生。
很快周熠便被领到张律师的病床前,老人面目枯瘦,几乎认不出,说是两年前查出癌症,生命已进入倒计时。张律师在弥留之际,终于得以忏悔。坦白自己一时利欲熏心,做了违背职业道德和做人良心的事。他交给周熠的,除了这一份遗嘱复印件,还有另一个秘密。
二十三年前,周熠的父亲周长海去外地出差,归来途中因暴风雪发生车祸。在他的遗物中,发现一封被拆过的信,匿名,寥寥数字,揭露了他妻子与兄弟的私情,以及,儿子非亲生。也许正是因为这封信,他才会不顾恶劣天气提前赶回来。
事有蹊跷,何守瑞很快便怀疑到自己儿子头上。
因为以周长海秉直仗义的性格,得知这一真相后,他既不会抛妻也不会弃儿,也不会跟兄弟反目,但也不可能相安无事下去,他只会带着妻儿远走,从此再无瓜葛。而那时刚二十出头的何天奎就已展露出不凡的经商能力,这种能力包括善于研究和利用人性,为达到目的不惜使用极端手段。
然而这只是何守瑞的推测,出于某种保护心理,他并没有继续追究。直到又过了几年,他病情加重,便在病榻前把这一心事说与张律师,希望能引起他的恻隐之心,照拂一下这对无依无靠的母子。
可他还是高估了良知在真金白银面前的分量。
以上皆来自张律师临终前断断续续的口述,正所谓口说无凭,何天奎听完,只是眯了下眼睛,声音波澜不兴:“要是这样的话,我也可以说他是栽赃陷害,而且人在临终前脑子不清醒,胡言乱语也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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