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曲

    她用了升迁的借口约了曲锦枝过来，为着等他，午膳一口未吃，早就饿得狠了，也不管米饭又冷又硬，径直往嘴里塞去。

    一边儿心里又在想着:兴许他是被什么要紧的事儿给绊住了也说不准。

    自欺欺人完了，随意用了几口，填饱了肚腹，她再去看窗外，只见这时窗外倒是雨势骤然便停歇了点儿，于是吩咐随行的丫头:“…叫车夫备马，咱们这就回府去。”

    丫头子自然飞奔着去了，玉沁则稍作漱口，便出了包厢的门，踏着楼梯去往一楼。

    一楼这时恰好也是人头浮动，好些都是与玉沁一般，或是原本便被困住走不脱，又或是半路跑来避雨的。

    他们叽喳议论，玉沁却是充耳不闻着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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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端午(1)
    几个丫头听了全都噤若寒蝉，被玉沁神色之中的威严震慑到了，个个忙不迭地微微点头表示领命。玉沁扫视了一圈，确认无误，方才一马当先领了几个丫头往里面去了。

    她先是回了自个儿小院子里稍微整理仪容，刚搁下布巾子，小院子外边果然人声攒动，郑氏带了一干服侍的婆子、丫头闻声而来。

    玉沁默然一瞬，迅速调整了面上的五官姿态，摆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在贴身丫头扶持之下，略微一瘸一拐地朝着房门口迎了过去。

    郑氏掌管打理玉氏府邸内外庶务，但凡是府里有点儿风吹草动的，她都能立马儿知道。玉沁红了一双眼，哭着鼻子回了来，被那么多人瞧见，如何可能瞒得过她

    这不，她们主仆一行前脚才刚用上热汤净了面，郑氏后脚便浩浩荡荡拎着一群人过来了。

    玉沁才刚走到东梢间里，郑氏健步如飞地正好一脚从正间的门槛跨了进来，一看到心爱的女儿歪着脚走路，便心疼地低喊出声:“…怎的出了一趟门子，成了这一副模样了”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便快速趋前几步，亲手搀扶了玉沁就近挑了一个椅凳叫玉沁先坐下了。一旁自然另有仆役搬来椅凳，送到郑氏跟前，郑氏便依着坐了下来。

    郑氏话赶话地一连问了好几句，面上净是慈母模样，转了头去朝着几个跟着玉沁出去的丫头却是变脸似的立马儿换了一张雷公电母的脸，尽显威严:“…叫你们跟着大娘子出门子去，你们便是这般伺候主子的”

    几个丫头被郑氏当头一个厉害的大棒打得一下就齐齐跪了下来，深埋头颅，低着头不敢说别的，只敢哀求郑氏轻饶了。

    玉沁既是暖心又是无奈。

    暖心的是在她心情低落之时，能够有阿娘全心全意在意于她。

    无奈的则是阿娘问也不问缘由，便摆出一副要拿丫头们开刀的架势来了。

    她不由开了口，打断了郑氏，道:“…阿娘可还没有听我说如何伤的脚，怎的就急急算起几个丫头的账了。”

    郑氏还在训斥丫头，被女儿软语一嗔，便下意识回头去看玉沁。

    玉沁便借机接着道:“…今个儿出门子本就是和几个好友小聚，大家玩闹得尽兴，方才拖到了午后时分才刚要回来。哪知那阵子下起了大雨，我又急匆匆的不防车梁湿滑，一时不小心踩空了掉了下来，若不是这几个丫头忠心护主，我这儿哪是只扭了一只脚便能够了事的”

    郑氏听她一通长篇大论的解释，总算眉梢松开，见不得她那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调皮模样，点了点她额头，嗔骂道:“…敢情着你还怪我冤枉了你的几个丫头了”

    玉沁连忙扑上去挽了母亲的手，撒娇打滚的，闹得郑氏彻底绷不住脸，无奈之下只得“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叹道:“…成了成了，都多大的人了还来这一套，也不嫌丢人！我便先饶过这几个丫头了！”说着，便挥手叫几个丫头子起身来。

    玉沁便趁着郑氏没留意，不着痕迹以眼神示意几个丫头退下去，转了回身，继续与郑氏说话。

    郑氏随意应答她几句，便要她挽了裤腿，露出肿得厉害的脚给看看。玉沁便照着做了。

    郑氏也是个懂得浅薄医术之人，寻常小伤小痛她全然能够应付，这会子看了看，又上手摸了摸，正好便有仆役取来医药箱子，她便拿了药膏薄布条之物，亲自为玉沁处置了肿伤之处。

    郑氏弄完了这些，方才躬身抬头，揶揄了眼神瞟了玉沁



第144章 端午(2)
    玉沁并不知道在她睡得一无所知的时候迎来了梦寐以求的父亲关怀，她不觉入了梦，梦里梦见曲锦枝狠狠将她推到地上，冰冷无情地看着她。

    直到次日醒来，玉沁犹自被梦中的沉重影响，心情不甚舒爽。

    更叫她不舒爽的是她又弄伤了脚，不得已又要在府邸里老实地待上几日了。

    她这一扭，看着厉害，伤势好得却不慢，进了五月，赶在了端阳前，便彻底恢复了个全。

    也是趁着走动不便，玉沁想了许多与曲锦枝有关的事儿，尤其深思了他和明华之间究竟是个怎样的关系。

    如此，待她想出一个章程来，便派了人去时刻留心明华的动向了。

    五月初五是九州大地传统的节日，这一日是家家户户都要吃粽子，挂松蒿，饮黄酒的。玉氏习俗又与别人有所不同，除去别家都有的东西，他们还要编制了吉祥驱邪的穗带戴在身上保佑家人平安。

    玉沁扭伤在家，脚不好动，自然便手不得闲，一口气给全家做了吉祥穗带，就连玉汝也是得了一个。

    ……

    玉氏的人庆贺端午，与此同时，城中另一处明华公主府中，明华亦收到了一个穗带。

    穗带是玉琢亲手编制，统共也就做了两个，一个给了郑氏，一个便给了她。

    她将玉琢给的穗带紧紧缠绕了放在身上，便套齐车马，带上一群仆役出了门子。

    端午佳节，她受阮家邀请，要与阮家人一道，到沿着皇宫一带的护城河边上观赏一年一度的龙舟比赛。

    阮靖良自然来明华府邸门前接她，她和阮靖良汇合了，便再折返了去阮家，再和阮家的人一道，坐车往护城河边上去。

    越是往护城河边上过去，人头便越是拥挤，再兼之天气炎热，也亏得明华是一人独坐一辆车驾，不至于觉得拥挤燥热了。

    阮靖良骑马在外，随时关切:“…殿下如何，可是太热，热着便把帘子抖开些。”

    明华自然应答无事，阮靖良也不再追问，两人偶而一问一答，一路无事。

    阮靖良话语本就不多，明华丝毫未曾察觉他这一日有些不对头。

    自从明华公主婚事有了眉目的消息传出宫来，外间早有传闻，阮府自然也是得了消息。

    阮家虽势弱，但阮靖良和明华是姑表之亲，阮靖良原本以为他总有希望被崇元帝看中，然而却是得到消息说，他并不在崇元帝选中名单之上。

    他自然是黯然神伤，却不在明华跟前表现出来。

    他自然也并不知道这一份名单实则并不是崇元帝的手笔，崇元帝并不关心明华嫁予何人，哪儿会在意太后给他的名单之上都有哪些人家。

    他是连看都没怎么去看一眼的。

    玉琢将阮靖良淘汰的理由，无非只是姚氏这个家族势大的婆母罢了。

    这些事情，明华和阮靖良自然都是不知道的。

    一行车驾缓慢地行驶到了比赛龙舟的场地，放眼望去，人头攒动，乌压压一大片，车子却是不大好走，于是众人便商议了将车子由仆役驱使，各人从车驾上下来沿河步行。

    明华从善如流，随着阮家人一道，轻装简行，一边儿小心服侍在阮砚身侧与阮靖良一左一右护持，一边儿四处观看端午盛景。

    凡是盛大节庆，像是有些底子的人家大都是有仆役先行到节庆地点占据观赏赛事的便利位置的，阮家亦不意外。只是阮家人过去的时候，却是发现家里的仆役被人捶打到了一边去，所占的位置被福成公主府的人给拿去了



第145章 端午(3)
    几个福成公主府的仆役小子也有会水性的，见到有官家的小舟，自然便使劲儿相互搀扶着挣扎了过去，正伸手搭上船去，只见着迎面一脚，又是几声的“噗通”声响，才刚上了一半身子的几个小子便挨个儿又给踹了下去。

    “…哪来不知礼数的野蛮小子，竟然胆敢在明华公主面前放肆，合该教训教训！”曲锦枝义正言辞——他原本虽是没看见岸边上到底所为何事吵闹，反正明华动了手，错的肯定就是福成，他是问也不必问，直接帮忙就对了，不过待船只近了，他耳力又好，便从岸上人议论声里听了几嘴，知道了一些始末。

    那几个小子再次被踢下水里去，又是一阵翻腾水花，才有经得住风浪、水性好些的率先冒上头来，也不看清来人是哪个，只当是个寻常的京府小兵，便湿哒了双眼，嗷嗷吼骂道:“…哪个瞎了眼的小侍卫，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咱们是福成殿下府邸上的人！”

    曲锦枝自然识得福成公主府的仆役，然而却是故作不知，听了抿嘴冷笑——哄的就是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说这话呢。

    他闻言便朝着左右士兵吩咐了:“…这些刁民不但冒犯明华殿下，还胆敢冒充福成殿下的人，叫他们在河里头泡着，泡足了时辰再抓捕起来！别弄死了就成！”

    说完又转了头对着水里的福成公主府仆役啐了一口:“…呸，还福成殿下的人呢，福成殿下能有你们这般歪瓜裂枣的奴仆还想糊弄小爷！小爷便是从护城河另一头福成殿下那儿刚见了礼过来的，想要扒山头乱认亲戚也得看看黄历！”

    怪就怪福成本人这时的的确确在另一处贵人云集的好地段仆役环伺、等着观看龙舟比赛，好些贵妇女眷都看见了，曲锦枝故意扯开了嗓子这么嚎了一嗓子，便是叫当场熙熙攘攘的围观人群做个见证。福成哪怕真的找来，也决计拿他没有办法。

    谁叫她只叫来几个下人便想着羞辱人

    他这时故意叫这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在这四周人山人海千百双眼睛注视之下，在河水里泡着，打的正是福成公主府的脸，福成仗势欺人在先，就算把事儿捅到御前也无话可说，到时候理论起这批人究竟是不是她福成公主府的人，她是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吃定这个哑巴亏了。

    围观群众一时闻声哗动。

    福成公主在帝京之中也是一个出名的人物，作为帝后掌上明珠，也是当朝唯一的一位嫡出公主，备受宠爱，嚣张跋扈。

    有几个欺行霸市的地痞流氓想借她的势在这儿占个好位置，也是常理。

    曲锦枝胆大包天，说完了这话，便真将水里这几个丢了开去，单独撑了一只小船上了岸边。却是径直朝着阮家人所在的地方过去了。

    那几个小子还在水里扑腾着，偏偏几个跟着曲锦枝的小兵得了曲锦枝指示，拿了竹竿子压着那些人，叫他们爬不上来，也沉不下去，又游不开去，反而时不时喝上几口河水，呛得厉害。

    他们这时自然已经认出那个随意套了小兵衣裳的领头之人是哪个，先头骂人的那个小子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暗骂怎的惹到了这个混世魔王

    曲锦枝才不管他们想的什么，他穿过畏惧于他威势避让开来的人群，一步一步地走近了明华，不远不近地看见明华正面带微笑地站在阮家人里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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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端午(4)
    曲锦枝还未如何应答，明华先是眉头微皱。

    阮靖良话说出口才后悔，自讽自个儿这是因着心中妒火做了一回阴阳怪气的小人了，正要再说点儿什么挽回尴尬，却是从前头便一直静坐一边憋了许久不痛快的姚氏借机趁势道:“…殿下也实是有些冲动了，怎的就将人直直给扔进去护城河里去了这大庭广众这么多人瞧着，总是于名声不利的。”

    姚氏说完一句还嫌不够，还要再说，阮砚眼神幽深地投了一眼过来，姚氏到底还对公爹有些忌惮，于是便悻悻闭了嘴，不说话了。

    原本对于阮靖良嘲讽之语浑不在意的曲锦枝，倒是因为姚氏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只是他收敛极快，只除了阮砚一个，旁人竟是没有发现的。

    阮砚不动声色地将目光在明华、曲锦枝以及阮靖良三个小辈身上时不时游走，一边儿看看明华和曲锦枝不着痕迹的默契，一边儿又看看像个外人似的挤在边上的阮靖良，不由暗自在心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曲锦枝到底还有公务在身，也不便久留，坐了一会儿便告辞起身来:“…阿翁家的茶水很是好吃，有机会，还想品尝品尝的。”

    阮砚年轻时也有几分回头浪子的做派，倒是并不讨厌曲锦枝这个在外名声不甚良好的年轻人，一番闲谈下来也很是忘年相投，见曲锦枝要离开，便很是愉悦地站了起来，作出不舍欢送的模样来。

    明华自然是也站了起身，与曲锦枝道:“…三公子，改日小聚。”

    惹得阮靖良当即飞快地朝着明华看了一眼。

    曲锦枝正要笑着应答，忽然一阵铺天盖地的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是龙舟比赛要开始了！

    刚才一刻还细碎安静着的人群一下子便急躁了起来，挤压想着往前钻的人四处推攮着，顷刻间人潮涌动，明华站在褥子边上，一时不防，便被不知什么人给狠狠撞了一下，身子往边上趔趄而去。守在一旁的姚黄、廖江文等人也动作慢了些，还是站得最近的曲锦枝下意识伸手一捞，将明华揽了站定，只是明华身子趋前力道不减，整个人直直撞进了曲锦枝的胸口。

    曲锦枝搂着她，另一只手强行格挡着挤压着往阮家褥子这边突破过来的百姓小民，一边儿顾着明华，一边儿身姿笔挺岿然不动，好半天才勉强安顿了明华在褥子上重新坐了，只是这会子人头挤成了厚实围墙，他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河面上排山倒海的声浪一波接一波，助威的，呐喊的，此起彼伏，八条以不同颜色的彩漆涂染的龙舟随着令官一声令下，有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弹而出，角逐这一年龙舟大赛的名次。

    帝京之中一年一度的龙舟赛事，是难得君民同乐的大盛事，上至皇家，下至坊间小民无不参与，各大说得出名头的名门世家无不以姓氏为号，下水比拼。各家按着抽签分了场次，每场八家角逐出仅有一家的出线名额，一日下来共赛八场。而这八场比赛的优胜者，再进入最终第九轮的决胜之局。

    “…也不知今年进入决胜之局的都是哪八家，又是哪一家能摘得本年的魁首了。”曲锦枝走不出去，只得仍是在阮家铺开的褥子上重新坐了下来，这时她正与阮砚逗趣说话，手里一杯茶水，正是刚才提过的那个好吃的了。

    阮砚哈哈一笑，却笑而不语。

    无论哪



第147章 驸马(1)
    曲锦枝趁着没人，赶紧的与他那些手下的兵士汇合去了。

    那些兵士抓捕了“冒充”福成公主府仆役的“刁民”，正敲锣打鼓地唯恐不知道有人借了福成的名头给福成“泼脏水”，一路张扬地往府衙牢所去了，正好又在半道上碰上曲锦枝，于是合流。

    这几个京府小兵是一路跟着曲锦枝磨炼出来的。正所谓有什么样儿的将军，便有什么样儿的小兵，曲锦枝痞坏，这几个小子也有样学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