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曲

    恰时，外边有仆役跑来告诉他，说是曲家太夫人有些身子不适，来请曲锦枝回去看一看老人家。

    曲锦枝当即便将熊祎的事情给丢到一边，去了牡丹院和明华说了这事。

    明华也当即就道:“…咱们便早些过去瞧瞧”

    曲锦枝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外边的天儿也暗了，明个儿去，如何”

    曲氏太夫人的身子一直康健，没病没灾。但人到了年纪，就是保不齐突然就有个头疼脑热的，一下子便病来如山倒了。

    明华想了想，道:“就这样。”

    于是事情就算是说定了。

    两人歇了一夜，到了次日九月初十，去了东阳侯府。

    进了府里看望了老太君，才知道老人家重阳贪玩，吃多了酒，又吹了风，到了回来的时候就一下子病发出来，可是把一家子的人给吓坏了。

    郭氏笑道:“…你大伯、你阿爹都是不中用的，就这么点儿小事也要去嚷嚷给你。”说着还瞪了侍奉床前服侍汤药的小儿子一眼。

    曲振武无奈了:“…阿娘说得什么话，你生病可是这家里一等一的大事，他一个小辈，如何不来你跟前尽孝尽孝”

    明华也跟着曲振武笑道:“…昨天夫君听说祖母病了，可是着急得不得了呢。”

    郭氏听了，便果然开怀地笑了，指了指曲锦枝，道:“…亏得他小的时候，我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算他有良心！”

    说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孙绪也站在人群中，止不住笑地看着郭氏床前一家和乐融融，倍感欣慰。

    思绪不由飘回到八月中旬时，儿子和明华刚刚成亲，夫妇俩上门认亲的那一日来。

    明华进了门来就以曲氏媳妇的身份自居，绝口不谈公主身份，一个一口祖母爹娘、兄嫂弟妹的，可着实叫就连一向沉稳的曲振文都狠愣了一下。

    明华的意思很明显。

    在外，她是公主，自家的儿子不过是她的附属。回了家，没了外人，她是把自己当成曲家一个普通的儿媳妇的。

    由此，就算郭氏一开始的时候对这个公主媳妇有些不满，认为是委屈了自己的孙子，待到后来明华当着一家子人的面给郭氏这个做祖母的敬孙媳妇茶，她也不满不起来了。




第194章 琐碎 2
    这一日，夫妻俩在曲家待了一日。

    曲锦枝看望完了祖母，便跟着家里的男人去了府里不知何处置办几杯小酒谈天说地了。

    至于明华则是和孙绪、曲锦榆等人单独到了屋里，娘儿几个关起门来说话。

    曲锦榆好事将近了。

    虽说还只是在议论亲事，但两边都很有结亲的意向。

    婚事是十拿九稳的。

    曲锦榆有点儿扭捏，道:“…三嫂自个儿成了亲便来笑我。”

    明华便顺势问男方家里的身家背景。

    孙绪都逐一说了。

    几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便到了夜里。

    夫妇俩难得回来一趟，便决定在曲锦枝原来的小院子里歇上一夜。

    曲锦枝还有家事要处理，明华从正房那里出来，便先行去了小院子。

    小院子里只稀稀落落的几个丫头，丫头们个个面貌平平无奇，举止动作之间一看便都是老实本分的。

    明华不由奇怪，这小院子人口怎的如此稀少。

    其实也不怪明华如此想。

    她一个素来以贫穷闻名的、不受帝宠的公主，院子里服侍的丫头也都是不少的。

    姚黄几个是一等丫头；像是雪映等二等的丫头有八个；更别提还有十六个三等的粗使丫头帮着伺候偌大一个牡丹院日常运转了。

    曲锦枝一个名门大族的嫡出儿子，虽说明面儿上算是入赘给了皇家，搬去了公主府，但留守在他昔日居住的小院子里的人，会不会太少了一些

    刚想着，明华便正好看见有一个小丫头在院子附近一棵大树后面探头探脑的。

    明华便叫人把她带到跟前，由姚黄代她发问:“…鬼鬼祟祟的在那儿做什么”

    那个丫头正是被孙绪配了外院小子的晴霜。

    晴霜战战兢兢:她原本听说曲锦枝回来要留宿，想着能不能过来和他见上一见，好使出千娇百媚的本事叫他想起她的好，哪知天色昏暗，她又站得有些远，定在那儿看了老半天才看出来来的是明华公主。

    于是晴霜自然不敢说她是来干嘛。

    支支吾吾的。

    倒是赵粉先前跑了好几趟曲府，见过曲锦枝屋里的人，想起来这是她们府上驸马爷以前的通房丫头。

    赵粉嘀咕:不是听说配了人么

    晴霜苦涩地想到:自家主子尚明华公主，明华公主明明自个儿左拥右抱，府上养了一堆男男女女的逍遥快活的，怎的就是容不下她们几个服侍男人的丫头呢

    也太善妒了。

    那边姚黄还在问她话。

    晴霜支支吾吾了半天，索性横了一口气豁出去，直言坦白:“…求殿下不要叫奴婢配了人，奴婢愿意在殿下身边，帮着服侍殿下、服侍……驸马爷。”

    明华起先还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听她说了一通身世故事，才知道眼前这个居然是她夫君的通房丫头。

    一般大户人家的通房丫头在“教导”男主人学会男女之事，或是被主家垂怜赏一个姨娘做做，又或者是像晴霜这样被配了人。

    孙绪受了儿子托付，已经帮着晴霜看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外院小子。

    但是晴霜看不上。

    晴霜自诩姿色不错，又是服侍过主子的，怎的会甘心去给一个庸碌平平的仆役小子做老婆

    自然要趁着婚事没成，来求一求了。

    晴霜还在那儿说:“…求殿下与夫人讨了我去，我……我是个老实本分的。”

    赵粉从头听到了尾，差点儿喷笑了出来。

    就这模样还叫老实本分呢

    明华也是眉头一皱，想起曲锦枝成婚一月以来对自己的好，不免有些犹豫着不知怎么办。

    却是一个声音这时岔了进来，正好是曲锦枝处理完了家事过来了。

    谁知一过来就看到这些。

    “把你配了人，是我的意思。”

    随着他开口，众人全朝着他看了过去。

    晴霜看见曲锦枝过来，露出一个楚楚可怜的样子来。

    曲锦枝却当是没看见似的，径直走到了明华的身边，扶着她的手，道:“…你先进去等我”

    明华闻言，先是看了看他满面冰霜，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晴霜，顿了顿，道了一个“好”便转身先去了屋子了。

    也不知这个叫晴霜的丫头唱的是哪一出的戏。

    赵粉临进门前又偷偷暼了一眼，只见院子外边一男一女一站一跪的。

    不由嗤笑，这个晴霜还真是一副王宝钏苦等十八年的痴情女子模样呢。

    明华进到曲锦枝昔日的屋子，却无心打量，面上带笑地在书案上翻翻动动，却是心不在焉，也不知在想什么。

    倒是赵粉在那里嘀嘀咕咕:“…爷要是敢收了晴霜，我就不跟爷做兄弟了……”

    屋里安静，赵粉自以为嘀嘀咕咕的声音不大，却是正好被明华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无奈又宠溺地点了点赵粉的鼻头，嗔骂道:“…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呢。”不过骂归骂，心里的几分不快却是因为赵粉一句话消散了开去。

    不一会儿，曲锦枝进来了。

    姚黄等人很有眼色地知道两个主子怕是有话要说，便也不用明华吩咐就顺着墙根退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就他两个人，曲锦枝不解释，明华也不问。

    明华只佯装拿了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曲锦枝于是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似的，走了过去站到明华身后，环抱住她，带着点儿熏香的、厚重的男子气息顷刻之间便包围了她:“我教你。”

    明华脸上一红，烫烫的。

    曲锦枝一身姣好的身材，她不仅见过，还……

    曲锦枝却是没注意到明华心思，只神思不属握住了她的手，两个人的手重叠到了一处，在原本空白的纸上胡乱涂鸦，也不知写得什么。

    岁月静好。

    明华一下子便不想去问晴霜的事了。

    反而是曲锦枝，握着明华的手在雪浪纸上随意勾勒了片刻，才像是鼓起了勇气似的，道:“…我没要晴霜。”

    明华听了，便噗呲一笑，心里的乌云彻底地散尽了。

    于是夫妻俩便在书案边上叠着手掌正经画起了画来。

    明华灵光一闪，像是忽然抓到了什么似的，扭了脑袋，问了句:“…阿枝，你老实交代，你院子里的丫头都哪儿去了”



第195章 尾随 1
    曲锦枝眸光一闪，倒也不多犹豫就说了实话:“…我叫她们另寻高就了。”

    年少时不懂事，又有郭氏一味偏宠，曲锦枝的小院子里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全是环肥燕瘦的小姑娘。

    从前未曾留意，到了要成亲了才想起来怕是留着在那儿明华看了会不高兴。

    明华了然地点了点头，笑了:“…怕我不高兴”

    明华扭了头去看将自己环抱在臂弯里的丈夫。

    只见曲锦枝耳根处有着可疑的红晕，被明华戳破心事也不露怯，偏偏故作淡定在那儿闷声不语。

    明华心头一甜，也不追问，回转头去看着纸面上渐渐成了形的画作。

    画作是夫妻二人合力完成，画得是并蒂莲，绿枝红花，栩栩如生。

    明华道:“…倒是从没听人说过你会作画。”

    曲锦枝平日里光顾着在外头胡闹，遛鸟逗狗，后来又去了京府营地扛了棍棒子，别人难免忽略掉他也是自小接受良好的世家教育的。

    之于琴棋书画一道，不说多么惊才绝艳，随便画点儿什么也很能拿得出手。

    曲锦枝便顺势给明华说起幼时跟着劳老先生学习君子六艺的事情来。

    明华听得兴致盎然，也投桃报李地说了几桩她自个儿小时候的故事。

    成婚近一个月，两人私下亲密时说了许多轻易不被外人所知的往事，都觉得与对方亲近了许多。

    明华不知说到什么，勾得曲锦枝动起了手脚来，时不时传出几声欢快的打闹声。

    姚黄等人在外头守着，不敢入内打扰，是直到曲锦榆跑了来，才进去禀报了。

    曲锦榆暗骂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可来都来了，马上就走反而更显得尴尬，只好装作没看见自家三嫂嘴唇上被咬得稀巴烂的口脂。

    明华刚被曲锦枝隔着衣裳折腾了一通，正有些衣衫不整，就被小姑子撞了个正着，不可谓不羞恼。

    于是她暗中踩了踩曲锦枝的脚，强装镇定地走了过去，陪着曲锦榆说了一会儿话。是到了时候不早，才将曲锦榆送了出去。

    明华扭了曲锦枝的腰一下:“…害我丢了好大一个人。”

    曲锦枝十分登徒子地笑了笑，推攮着明华去了净房洗漱。

    夫妻俩闹腾到了半夜三更才沉沉睡了。

    两人在东阳侯府上住了一日一夜便往回走，曲锦枝送了明华回府里，便去了一趟京府。

    因他新婚，娶的又是金枝玉叶，京府的人也是有眼色的，看在东阳侯府的面儿上给了他老长的假期。

    而过了重阳，曲锦枝又要披上戎装，日日早出晚归了。

    营地之中。

    乌压压成千上万的普通士兵或是拿着长矛或是赤手空拳地跟着令旗指挥做出整齐划一的动作，一声又一声雄壮的吼鸣声划破天际，传出营地去，无意路过的百姓全都被军势威严震慑，就连走动都是屏气凝神捏着脚步的。

    曲锦枝去了营帐见过都慰将军，得了准许，又去了一趟操练场地。

    姓魏的那个都慰将军被“高升”去了兵部，现在这个新上任的，是薄氏的知交故旧，和曲锦枝也算有交情。

    像是上回那般被人穿小鞋的事情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曲锦枝到了营地。

    一群糙汉子看见他，自然是围了上来调侃他新婚过得如何。曲锦枝跟这些人算是聊得来，便挑着些能说的说了。

    听他说他和明华殿下都去了哪儿游玩，一群男人笑得不行。空气之中都是心无城府的爽朗。

    但也并不是谁都爱听这个。

    “…将军回来点卯，是不是应当勤快督促大伙儿操练这么站在那儿说话，叫人看见了不好吧这会子可不是吃饭休息的时间！”

    是阮靖良。

    曲锦枝这时才注意到他。

    曲锦枝不由奇怪:阮靖良何时也来了城防卫所

    于是便一个挑眉，以眼神暗示周围的人为他解惑。

    周围的人群当中有一个个头不高但身材健壮的中年汉子上来凑到曲锦枝耳边解释道:“…林校尉不是回家丁忧守孝了么，上头便调了阮校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