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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千言万语,不如一鱼
立刻有人跪拜于地,双手和什,脸上眼中心里,全是从不曾有过的虔诚。张紫华都不忍去看都明玉的脸色,叹道“我曾拜读过贵教的无量寿经,里面言说诸佛智慧圣明,不可思议,今天才知此言非虚”
徐佑惊醒过来,虽然不知竺法言口吐活鱼的底细,但这种事绝无可能,就算真有神异,那也是诸佛的境界,而不是这些假借佛祖的名号行走人间,然后深陷权势名利的yuang中不可自拔的僧人们。
“智慧圣明,不可思议”都明玉又是一阵大笑,道“死如灯灭,焉有复生之理我看此鱼,倒像是沾染了几分鬼气”
“来人,请斩邪威神剑”
那个叫千叶的年轻道士从背后抽出斩邪剑,状若生铜,五节连环,隐有精美复杂的符文和星辰日月之象,剑光滢目,通体清幽,不是世俗凡品。
徐佑只看一眼,就喜欢上了。天师道的剑最为珍贵,要斋戒百日,在七月庚申日、八月辛酉日,用好铤若快铁,作精利剑。环圆二尺七寸,剑身千锤百锻,灌铜篆清微符箓,硬木柄鞘,护手及四段包铜,篆五雷。然后尊古法择吉日,于灵山峻峰设五方雷坛祭剑,斩五色蛇与五雷结盟,引雷霆浩然正气入剑合为一体,才告大成
如此神剑,道士所好,也是徐佑所好,不知何时才能谋来一把过过手瘾可怜都明玉还不知道,也是从此刻,他的宝剑被人惦记上了
都明玉手捏剑诀,脚下步罡踏斗,俊秀的脸庞若有红光泛出,口中念念道“足济水火,体法乾坤,坚钢励百炼之锋,雪刃涵七星之象,指天而妖星殒晦,召雷而紫电飞腾。着”
一剑斜指,食盆里的那条活鲫鱼顿时四分五裂,都明玉左手从怀中掏出一张潢纸符箓,从鱼尸上空极快挥舞几下,又道“鬼物已收,看我雷火焚之”
指尖突兀冒出火光,符箓被火烧了几息,慢慢浮现出来一个头生双角,尾长倒刺,体态如鱼的鬼物来。
看到这一幕,又是齐齐惊呼,人人凝神闭息,心跳的快要炸开了一样。之前那个被竺法言显露神异,而虔诚礼佛的人顿时傻眼,呆呆望着都明玉符箓上的鬼物,一时不知是该相信佛门,还是该相信道门
“取符水”
千叶从暗囊中摸出一个琉璃玉瓶,倒入杯子里,都明玉一口饮尽,星目怒睁,噗的一下,喷到符箓上,那个被收在里面的鬼物立刻四分五裂,流出如溪水般的血迹,弥漫了整张潢纸
如果说竺法言的神异充满了佛门的慈悲,而都明玉的神异,却彰显了天师道斩邪卫道的坚忍和果断。
谁胜谁负,难分轩轾
不过论起卖相,竺法言昏昏欲睡的老朽,吃了死鱼,吐出来活鱼,观赏性差了点。都明玉就完全不一样了,他长的英俊,举止潇洒,宝剑如电,雷火升腾,鬼物现形又死于符水之下,整个过程让人目不暇接,倍感震撼
加十分
徐佑悄悄闭上了眼,五色令人目盲,竺、都二人必然使了不为人知的秘法,所以才能骗过众人的眼睛。他细细思量,脑海里如同建造起一座记忆宫殿,一帧帧,一幕幕,从头到尾,不放过一个细节和漏洞。
突然,他找到了





寒门贵子 第一百零一章 心鬼既生,禅心安在
在众人安静等待千叶带申四上楼的那个空档,竺法言身后那个叫竺无觉的老和尚曾消失过一阵子,由于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都明玉身上,加上他出入小心,并没有多少人看到,就算看到了,也只以为是出恭而已。
人有三急,僧人也不例外
现在想来,徐佑几乎可以断定,竺无觉是偷偷的溜进了临时搭建在雨时楼后面山坡的厨房,然后捉了一条活鱼藏在水囊里交给了竺法言。竺法言吞鱼吐鱼时,僧袍的广袖遮掩了口手,借住无与伦比的绝妙手法,完全可以造成死鱼复生的所谓神迹
至于为什么竺法言能够先知先觉,提前准备道具来应对都明玉的发难。这个很好解释,和尚装神,道士弄鬼,本来就是习惯性的操作,身上的暗袋、机关和各种奇巧之物,就好似魔术师的装备,从来都是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也或许这次雅集,竺法言本就打定主意要显露一定的神异之处,这样经过扬州诸姓士族的口口相传,很快就能在黎庶间掀起礼佛皈依的热潮。
每一个宗 教,在起步发家的时候都需要大量的神异故事才会吸引最广大的受众,无一例外佛门进驻扬州,面对根深蒂固的天师道,没有捷径可走,改道观建佛寺,逐祭酒杀灵官,都是皮毛,真正能让佛门站稳不摔倒的办法,有且仅有一个,那就是造神
没有神的宗 教,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被风一吹,大木折断,被日一晒,湖水干涸,只有能让枯木逢春、天降甘露的神,才可以高高在上,受人顶礼膜拜,永恒不灭
竺法言,是竺道融亲自选定,成为佛门定鼎扬州十二郡的神僧
说完了神,再来说鬼,天师道捉鬼的本事传承了数百年,各种诡秘法门不知凡几,徐佑不是道门中人,对此所知不详。但符箓上显出鬼影,手指尖冒出雷火,潢纸中流出血迹,不过是硝酸钾、磷粉、硫磺以及碱水和姜黄水等物质间的化学反应,算不得太过稀奇的法术。只是当下的人们对这些所知不多,而道士们喜欢铜炉炼丹,时不时的发生点小爆炸,爆炸的次数多了,会有些意外之喜,鼓捣出许多外行人看不明白的东西,也就是这些稀奇古怪的化学物质,给他们的头上笼罩了一层神秘光环,成为古代最接近神的半吊子化学家
想明白了这些,竺法言的慈悲心,都明玉的卫道剑,都不过是权力斗争的遮羞布而已。可世人偏偏就吃这一套,看看大厅内的郎君们,学识、见解和明辨是非的能力,堪称整个楚国金字塔的最上层,却也有一大部人被竺、都的表演弄得心神不宁,恍惚间有了拜入门下,诚心供奉的念头。
张紫华是大儒,对鬼神之说,向来敬而远之,虽然不像徐佑那么厉害,瞧破了其中的把戏,但也心知肚明,这两人肯定使了什么妙夺天工的手段,才可能营造出眼前这一幕让人叹为观止的景象。如今佛门深受皇上重视,道门又不甘退让,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正是日渐消沉的儒教难得的良机,所以他不会点破,甚至有些乐见其成。
顾允却又不同,他没有徐佑千年的知识储备,也没有张紫华洞彻人心的人生阅历,不过他生性通达,固然觉得佛道两家各有神异,心生赞叹和敬服,却不会受其左右。佛也好,道也罢,他们度他们的人,捉他们的鬼,而他有他自己的道去寻,自己的路去走,互不干扰,也互不侵犯
陆会一向看不起佛门,总觉得几个和尚能成什么气候,纵然竺道融一朝得势,可也是迷惑了圣聪的缘故,又跟太子不和,早晚要摔大跟头。不过今日见到竺法言的神通,心中那点蔑视发生了短暂的动摇,似乎察觉到对方有些不好对付,而都明玉也不像他起先认为的不堪大用,今日雅集,双方都有备而来,恐怕不会善了
正在各人有各人的心思的时候,都明玉收了斩邪威神剑,将满是血迹的潢纸焚烧,然后目视竺法言,一字字道“上座,鬼分三种,有鬼道之鬼,有鬼神之鬼,有人心之鬼。此鱼死而复生,生而化鬼,皆因你的心鬼在作祟”
竺法言眼睑低垂,手拈不动明王印印,口诵金刚萨埵心咒,以金刚护持,面对都明玉的紧逼,脸上丝毫不见慌乱,道“何为心鬼”
“与刘彖私相授受,才有苏棠之辱,苟髦之死,申四之伤,夏知英之徇私,陆会之枉法,诸多匠户的劳苦和鞭笞,此为一;为了造佛,耗资巨万,无视民生多艰,口喊佛号慈悲,实则心思歹毒,此为二;佛门自称内学,鄙夷除佛说之外的所有流派,斥之为外道,今我以三天化法,收你心鬼之鱼,谁为内学,谁为外道,昭然若揭,如此大言不惭,蒙蔽世人,此为三;三者有一,即为心鬼,你三者齐备,还敢不承认心鬼滋生吗”
“阿弥陀佛”
竺法言的手印从不动明王印变成了外狮子印,心中默诵法身咒,开始鼓舞斗志,进行反击,道“外道辨乎一形,内学朗鉴三世;外道五情未达,内学六通穷微。谁高谁下,非你可知”
都明玉言说三心鬼,竺法言却只拿着最后一鬼进行反驳,徐佑不得不佩服,楚国崇尚清议,实战出真知,每个人都精通辩诘的要点任你千头万绪,我只攻其一处。
都明玉也不是好忽悠的主,咬定青山不放松,道“我心即禅心,上座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且回我一句,心鬼既生,禅心安在”
徐佑一惊,都明玉不仅道法高明,而且深通佛法至理,这个逼问,简直让竺法言一下子陷入绝境
果不其然,竺法言默不作声,双手变作宝瓶印,口诵摩利支天心咒,此印得免一切厄难。诵读良久,直到众人都以为他要败下阵来的时候,开口说道“一切众生,唯心所现,唯识所变你认为的心鬼,只是因为妄识,而导致的妄心心识既妄,已入歧途,又怎么知晓我佛的心是识、识是心的不二法门,一真法界鬼不在,禅心自在”
这次轮到都明玉哑口无言,论起机锋巧辩,掌握了唯心史观的佛门自然更胜一筹。不过让徐佑好奇的是,竺法言身为本无宗的大德,以般若学为宗旨和根本教义,如今被都明玉逼的无路可退,竟引用华严经的说法来死路逃生。只看都明玉的表情,就知道这位扬州治祭酒的佛学修为还停留在般若学六家七宗的小圈子里,没有竺法言学的杂,学的透,要不然仅仅凭这一点,就抓住了竺法言的死穴,让他再无反击的可能性
人丑就得多读书,竺法言准确诠释了这句话的真理,而都明玉也证明了,靠脸吃饭,吃不了一辈子
当然了,都明玉是天师道的祭酒,对佛门的了解已经超出了大多数人,甚至比起佛门的某些高僧也不遑多让。可身为敌对双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如今棋差一招,放虎归山,竺法言轻易不会再上当,这样的机会很难再有了
不过徐佑不知道的是,华严经刚刚被昙谶译出来不久,流传并不广泛,也没有占据主流地位,真的怪不得都明玉。
“上座利口,却始终难以遮掩你的因造成得诸般恶果”
“一切众生心想异故,造业亦异,由是故有诸趣轮转。”竺法言重新夺回主动权,神态从容多了,还有心情打趣都明玉,道“祭酒爱说因果,却说的不透,叩了门,却不得其门而入。日后有闲暇,请至大德寺小住,我亲为你说法十日,当可领悟其中的真味”
徐佑听得痴醉,能够见识佛道两家最顶级的嘴炮,简直大开耳界,不能不服竺法言说的“一切众生心想异故,造业亦异,由是故有诸趣轮转”,出自佛说十善业道经,意思是一切众生,都有不同的心思,有不同的想法,因此造不同的果,形成了众生的六道轮回流转,这是因果的必然联系。竺法言有善心,只能造善果,刘彖有恶念,所以造恶果,两人的心想不同,善恶的果报也不同,都明玉将刘彖的因果强加到竺法言的头上,这就是所谓的叩门而不入
这个时代的辩诘,不仅要有文化,没文化你听都听不懂,还得有心机,没心机傻乎乎的就掉对方的沟里了,更得有攻守的技巧和手段,该攻时猛攻,该守时苦守,再时不时的适度表现下幽默和讽刺,提升下个人的魅力和风采
完美
都明玉突然笑了,刀斧刻凿的俊美容颜让人目眩神迷,不说他的种种玄妙道法,就是这张脸往吴县、钱塘的大街上一站,也能吸引成千上万的女郎老妪哭喊着加入天师道。
“大德寺,我总会去的,不过不是小住到了那时,再恭听上座讲法不迟”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哗然。惊讶、惶恐、震撼,不少人望向都明玉的眼中,流露出发自内心的佩服和敬重,甚至有些本来就信奉天师道的士子开始对他有了崇拜之心。都明玉虽是扬州治的正治之一,但杜静之的存在,仿佛一座巍峨高山,让跪伏在山脚下的所有人都泯然无存,毫不出众。扬州诸门阀对他的了解其实并不深,只知道他从不忤逆杜静之的命令,谨慎小心,碌碌无为。后来杜静之去位,朱氏不知何故牵头举荐都明玉接替了祭酒一职,当时有人暗中腹诽天师孙冠,大厦将倾,不挑虎,不挑狼,却挑了一只狗。
面对竺法言的赫赫名声,看好都明玉的人并不多。不敢奢求他进取,怕只怕连守成都守不住。可今日才知,都明玉不是狗,不是狼,不是虎,而是真正的厉害角色,可以跟竺法言正面抗衡,而丝毫不落下风,给他机会、时间和支持,未必不能挽救扬州的局势
张紫华眼看两人限于僵局,威胁也开始升级,出来打了个圆场,道“听两位论法,实在引人入胜,不过还是那句话,饥来吃饭,眼看着满桌的膳食都要凉透了,不如先行放下,如何”
“不急,请大中正允许,让我再带一人上楼”
“啊”
张紫华愕然,下意识的看向竺法言,你个和尚才来了钱塘几日,怎么有这么多把柄落到都明玉的手里
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寒门贵子 第一百零二章 无漏
仍旧是千叶去带的人,不过这次来得比较快,没有让张紫华久等。来人披着重孝,一身生麻衰衣,断处没有缉边,散乱垂着细细的线头,容颜枯槁,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倒是清秀。只是看到竺法言几个和尚时,双目尽赤,双手紧握,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生食其肉,不用问,也知跟和尚们脱不了干系。
徐佑知道竺法言城府森严,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所以把注意力放在竺无觉和竺无尘身上。竺无觉看到来人,眼中微露出惊骇之意,短暂即逝,又故作镇定的低下头去。竺无尘反倒满是好奇,大眼圆睁,上下打量,似乎不知晓内情。
张紫华皱眉道“祭酒,你这又是搞的什么名堂”
“千叶,回大中正的话”
“诺”
千叶走到来人身边,正色道“他叫高惠,是钱塘县外三河村的普通农户,上有双亲,还有一妹。其妹叫高兰,年方十四,生的花容月貌,已许了亲。十几日前,大德寺的僧人们名为替乡亲们看病疗疾,实则为了教化佛法,并顺带募化建造大德寺的用度,一时倒也蒙蔽了不少村民成为信众。辗转来到高家,高父是天师道的道民,从教数十年,坚贞无二,并不听信佛门的那一套言辞,所以备好酒肉,款待众僧,之后好言劝他们离去。不料僧人中有一人,禽兽心肠,窥见高兰美貌,趁着酒兴将其奸污,高父母拦阻不成,先后被打成重伤。”
张紫华看向竺法言,见他还在闭目安神,似乎并不紧张,也并不以千叶的指控为意,道“你接着讲”
“高惠从外面回来,看到家中发生的惨事,去找和尚理论,却被守护山门的门头乱棍打出。高惠无奈报官,结果陆明府带着县尉杜三省和一众衙役勘验了高家的里里外外,又问询了大德寺多人,竟定为诬告,将高惠打了三十杖,逐回家中,严斥村司管束,不得随意外出。高兰受此奇耻,第二日就上吊自尽,高父母也因重伤,连气带恨,同日死去。高惠受杖刑后,困于斗室,无药可医,垂垂将死,幸亏有道民暗中知会了靖庐的道官,这才派人将他救了出来。”
千叶的口齿清晰伶俐,说话时不带任何感彩,就事论事,简单陈述,但一番话说下来,却能让人感受到彻骨的冰冷和勃发的愤怒。
诬告罪,在周朝时就有了,周礼里已有记载,后来的汉代九章律,唐代的唐律疏议都对诬告罪有清晰的认识和惩罚措施。楚国承汉魏旧制,诬告受三十杖,听起来似乎不够残酷,其实三十杖打下来,足足去了大半条命,要是医治不及时,再被行刑的衙役下点黑手,死的概率极大
张紫华看向陆会,见他额头渗出汗珠,心中顿时闪过无数个念头自大楚立国江东,扬州的局势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波谲云诡,各方势力盘牙交错,你进我退,此消彼长,皇上、太子、诸王殿下,还有佛道两教、诸姓门阀世族,人人都想在这场看不见波澜的明争暗斗中付出最小的代价,谋取最大的利益。可谁也不知道究竟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样危险的对峙会不会走向彻底失控
或许经过一番博弈,大家各取所需,相安无事,也或许
张紫华赴任时,安子道曾单独接见过他,却少问扬州有无遗才,多问民生凋敝,安乐与否。现在想来,皇上应该已经认识到扬州的局势之复杂,所以对他稍加提点,希望他能够在拔擢贤才之余,多加留意局势的动态。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刚来扬州没多久,就遇到竺法言和都明玉正面对垒,双方都不肯罢休的棘手事
佛道若乱,扬州必乱;扬州若乱,国本动摇。到了那时,悔之晚矣
“求大中正为小人伸冤”
高惠重重磕头,脆弱的皮肤包裹着的头骨,和坚硬无比的楠木地板发出死命的碰撞声,仅仅下,肉眼可见的血迹渗在楠木的肌理中弥漫开来。建造雨时楼的楠木从益州运来,最是珍贵,所费何止百万,贴得近些,可以闻到淡淡的清香,如今这清香里飘荡着鲜血的腥气,不知是不是种讽刺
张紫华没有像方才质问陆会时那样的声色俱厉,语气平缓,表情淡然,宽厚的手掌放在平滑的案几上,挺直了身子,道“陆会,可有这样的事”
陆会也没有再次慌张失措的下跪,淡然自若的站起身,拱手道“此案错综复杂,双方各执一词,下官并没有定谳。只是那日高惠咆哮公堂,不听劝阻,所以才略施薄惩,以儆效尤。大中正明鉴,若是真的因诬告罪而获刑三十杖,区区几日,他怎么站得起来,哪里还有力气跑到雨时楼中攀咬他人”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张紫华和陆会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充分演绎了楚国官场的潜规则和为人处世的技巧。
都明玉第一次发难,主要是针对竺法言的清名,与钱塘县有关的不过是百工院的匠户,张紫华知道陆会必定有应对的法子,所以故作恼怒,只是恼给外人看的罢了。陆会心领神会,诚惶诚恐的样子给足了张紫华官威,也博取了别人的同情心,两人不用说一句话,就联手把这件事糊弄了过去,留着竺法言去和都明玉作正面对抗。
第二次,也就是高惠的出现,牵扯到奸污、伤害和三人命案,告的是枉法、包庇、官私勾结,已经不是说两句话糊弄一番可以交差的了。因此张紫华不露喜怒,以上位者的城府和姿态来问询此案,自是要公事公办,不再给陆会狡辩脱身的机会。
陆会深知这一点,同样公事公办,话语里说三分,藏三分,还留三分余地,首要之务,必须把自己摘出来,洗干净,绝不能被和尚们拉到淤泥里等死。他心中其实有点后悔,当初仓促接到报案,没有仔细思索利弊,又被大德寺的人灌了几勺子米汤,冒然打了高惠三十杖,将他逐出大德寺。本想着一个农户家的小娘,无权无势,事后让大德寺安排人去处理一下,恐吓几句,给点钱财也就打发了。毕竟牵扯到妇人名节,又是说了亲事的待嫁之女,高家人应该也不愿意看着事情闹大。不料那女子刚烈至此,还不等派人前往打点,竟不顾一切的上吊自杀,累及高父母也跟着气绝身亡。
三条人命,确实不是小事情,可要想压,以大德寺和钱塘县的势力,完全可以压得一点水花都不带溅的。要不是高惠被天师道的人暗中救走,只等他伤重咽了气,一家四口死绝了,又没有什么得力的亲族,让三河村的村司出面掩埋,报个暴毙,此事就算彻底完结了。
可谁也没想到,自白蛇案后,在钱塘几乎消失的天师道,原来一直在暗处盯着大德寺,只等犯错,好抓住佛门的把柄,给予反击。
“陆县令,你说此案错综复杂,复杂在何处”
“禀府君,高惠说高兰被奸污,只是他片面之词,并没人证物证。”
顾允毕竟年轻,没有张紫华的城府,再者他身为吴郡太守,钱塘县是治下的属县,出了这样大的案子,不能不问。刚问了陆会两句,张紫华对他微微摇头,用意很明显,这件事不许他插手
从都明玉借镜丘造佛开始发难,所有明面上的问询和表态,都由张紫华一手包办。本着对长辈和上司的敬重,没有点到他的名字,顾允也不强出头,可高惠所说若是真的,此案实在惨绝人寰,他又不是铁石心肠,相反还热情多情,如何忍得住
顾允还不肯放弃,正待说话,张紫华的眼神骤然严厉起来,不怒而威,让人胆颤。顾陆朱张,四姓一体,顾允是张紫华看着长大的,跟自家子侄没什么两样。这次能够升迁吴郡太守,他在朝中也出了不小的力,于公于私,都不允许前途正好的顾允陷入这个深不见底的污水沼泽。
顾允不敢忤逆张紫华,又不愿置身事外,下意识的望向徐佑,见他同样摇了摇头,阻止自己插手此事,心中一凛,迈前的脚步又退了回去。
要说还有一个人能让顾允毫无保留的言听计从,那非徐佑莫属。张紫华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看了徐佑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陆会的辩驳合情合理,倒让一些人暗暗点头称是。刁民诬告,是常有的事,高惠所说未必是真,何况背后站着天师道,那就更加的不可信。
高惠目呲欲裂,要不是千叶按住了他,估计会冲上去抱住陆会死命的撕咬“狗官,你受了那群秃驴多少钱财,挖空心思帮他们掩盖罪行我一家三口,全部死于非命,难道就不怕他们变成厉鬼,找你索命吗”
陆会轻蔑的一笑,道“国家养士,养的是浩然正气,我问心无愧,厉鬼安敢近身谅你小小贱民,有什么见识,不过受人摆布,想要借家人之死谋取好处,这等恶毒的心肠,就算真有厉鬼,也该找你索命才是”
“你你”
高惠一口鲜血吐出,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他其实受伤颇重,多亏了天师道的秘药才支撑着身子来到雨时楼,跟陆会和竺法言当面对质。无奈只是普通农户出身,不读书不识字,论起口舌,比陆会差了太远,明明是受害人,却占不住道理,一时急怒攻心,血洒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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