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经营就像做买卖那样友情难道还能经营吗”暗夭是真的不明白,在他的小半生里,没有朋友,没有亲情,甚至也没有感受过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温暖,慕容贞对他虽有救命之恩,但随后就陷入了共同杀人的血腥当中不能自拔,所以很少有机会像和徐佑这样闲话家常,解答心中的疑惑。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关系,君臣,父子,夫妻,朋友,为什么有的臣子不能讨君王欢心,有的儿子不能得到父亲的宠爱,有些夫妇会闹的劳燕分飞归根结底,还是缺乏经营的缘故。”徐佑不厌其烦,向暗夭灌输他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想要彻底收服一个人,必须从思维方式上让他逐渐的靠拢自己,这样的牵绊,比任何约束都要长久和坚固。
“当然,经营也有好有坏。奸臣谄媚,投君王所好;儿子怯懦,惟父命是从;妻子忍让,奉丈夫为天,这些单方面的卑微都不是真正的经营。如我和顾允,他有过失,我会毫不留情的指出,我有纰漏,他也会当面责备,我们可以是坦荡无私的挚友,也可以是亲密无间的密友,还是直言规谏的诤友,但无论哪一种,都不会凭空出现,需要去营造氛围,梳理关系,经受考验和非议,这种友情的经营,不是经营利益,而是经营彼此的心一见如故,却不是一见不疑,古往今来,朋友反目成仇的例子多不胜数,我觉得,正是缺乏经营的缘故。”
暗夭默默的记住了徐佑的话,放在心底深处揣摩和思考。徐佑讲的很多东西跟他以往的认知不同,可正因不同才吸引着他去试图理解里面隐含的道理,只有想通了这些道理,才能想明白徐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不过,当他试图去了解徐佑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已经不像当初那么的遥远,有朝一日,终会变得触手可及
钱塘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太阳升起落下,明月高挂天际,洒金坊照样日进斗金,闻讯而来的各郡门阀世族、文人士子、豪商巨贾无不以由禾大纸为风尚,订单延续到了七八月份,还有继续增长的趋势。
同时,三都赋的影响力开始进一步发酵,以至于民间争相传抄,一时扬州各郡纸坊全都大卖,甚至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据闻张紫华府上派人去城中买纸,辗转了多家纸坊犹不可得。接到回报,张紫华感叹道“一篇三都赋,竟致扬州纸贵。”
这四个字被下人传出来,立刻让三都赋的热潮推向了更高点,从由禾、剡溪、左伯、蔡侯等名纸到一般的普通纸张,全线上涨,很多人在这波行情里发了财,身处风浪中心的徐佑更是受益最多,真正过上了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土豪生活。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也就是上元节,天官赐福之日
这一日,金吾不禁,天子与民同乐。
寒门贵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上元良夜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正月里所有的节日,只有上元节是唯一能够称得上普天同庆的万民狂欢。这一日,从早到晚,街头巷陌,人流如织,尽情挥洒着一年初始的欢愉和畅快。
徐佑坐在假山的凉亭中,和暗夭对弈。关于围棋,从十三道慢慢发展到十九道,足足用了上千年的时间,虽然十三道和十五道围棋都曾在唐代的墓里发现,但在魏晋时流行的是十七道,到了六朝时,十九道开始崭露头角,再到隋唐,十九道已经占据主流,十七道只在边远地区或有出现。
楚国同样流行的是十九道棋局,士人多迷恋此道,也因此催生了很多国手,每每手谈时“忘寝与食,穷日尽明,临局交争,无暇他顾。”
古代围棋和现代的区别不大,但还是有差异的,比如古代采用的是座子制,即对局时先在棋盘角上四颗星的位置分别摆上4个子,黑白各两个,类似对角星布局,最大程度的限制先手优势。另外,白先黑后,黑棋不贴目。也收官子,但是收官的部分不计入谱中。除此之外,其他的大都差不多。
“郎君,你力竭了”
棋局胶着,双方在边角剧烈厮杀,徐佑的一条大龙形势危险。但他却置之不理,而是在中腹又下了一字,如此黑子在中腹有四个孤子。
暗夭犹豫了,他看不透徐佑的用意,不敢贸然屠龙,跟着试探性的作了个诱饵。徐佑微微一笑,道“饵兵勿食”黑子使出精妙一着,在右上大飞,竟接应了腹中四子,又接连顶、挖、冲、断、长,十手之后,以腹中孤子为呼应,将白子彻底割裂开来,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暗夭败局已定
“远其疏张,置以会围,得道而胜之”徐佑扔了黑子,笑道“如何”
暗夭微微露出懊恼的神色,道“我上当了,不该跟你在中腹纠缠郎君这是什么打法”
“骗着”
徐佑的棋力也只是业余水平,前世里偶有闲暇会在网上对弈,胜负只是随心,但却喜欢打棋谱,古往今来许多名局都略知一二。不过终究缺乏点天份,成不了职业棋手,更成不了大国手。只是到了这个时代,围棋的发展和理论远远滞后,许多后世常见的打法和布局都没有出现,牛刀小试,击败暗夭自然不在话下。
“你以为我力竭,可此局却不是胜在力战,而是通过运筹中腹的局势来将四个边角的战势结合起来。如果分来来看,四处边角你都占优,可一旦形成合围,就是一鼓而下之势,这就是我方才说的“远其疏张,置以会围”之计。”
暗夭陷入沉思。
徐佑把玩着楸木做成棋子,圆润如玉,光洁可鉴,道“命班输之妙手,制朝阳之柔木。取坤象于四方,位将军乎五岳。所谓纵横十九道,千古无重局,弈棋陶冶情操即可,痴迷则不必,耗心费神,徒惹意乱”
他扔了棋子,咣当声响中站起了身,道“晚上左右无事,随我去观灯”
暗夭犹豫了下,微微点了点头。
他的人生里,还从来没有在上元节去逛过灯市。
正在这时,履霜从院门进来,脸色略有些不开心,徐佑招了招手,道“履霜,来”
“小郎”履霜抬头看见徐佑,俏脸露出笑容,小步疾走登上假山,道“我说一大早的哪里去了,原来好兴致和暗夭在这里对弈。”她冰雪聪明,在清乐楼时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低头扫了眼棋盘,局势和胜负一目了,讶道“小郎这般好棋艺,我竟丝毫不知。”
“算什么好棋艺,棋也分九品,我的水准可能还没有入品呢。”徐佑笑了笑,道“你从外面回来,似有不豫,可是找苏棠去了”
“小郎真是神仙,这都猜得到。不过你肯定猜不到,苏棠同我说了什么。”
“哦”徐佑折了根柳枝,放到鼻端闻了闻,道“你们女郎间的事,我可没兴趣猜”
履霜不依的顿了下足,垂在脸颊的几缕青丝无风而动,娇嗔道“小郎”
暗夭自从被陈蟾毁了作为男人或女人的根本,加上修习青鬼律的缘故,对世间男女情爱早就没有任何的感觉,但看着眼前的履霜,仍然明白她的一蹙一笑对男子的诱惑有多大,可徐佑却淡然处之,仿佛活色生香的美人还不如手中的柳枝动人。
单单这份定力,已经足以让他俯视天下大多数被yuang掌控的男子们了
“好好,我猜”徐佑略微思索,道“今日上元节,你约她晚上同游,可她或有别的要事,所以爽约了,是不是”
履霜小嘴微张,好一会才道“小郎,你真是活神仙”
“刚才说我是神仙,这会又说是活神仙,莫非先前的那句神仙,是骂我死神仙不成”
“婢子哪有这样的胆子呢”履霜抿嘴轻笑,道“不过小郎有一点说错了,这次游灯节是苏棠先约我的,说是让冬至和秋分一道去。可刚才又邀我过去说不能同行至于为什么不能,她没说,可是,可是”
徐佑奇道“可是什么,有话直说,干嘛吞吞吐吐的”
“我怕小郎怪责我多嘴多舌”
徐佑立刻明白过来,笑道“你啊,若是牵扯到苏棠的私事就不必提了,她是聪明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再者,无论她干什么都是她的自由,和静苑,和你我没有关系”
履霜本来还忐忑,该如何开口跟徐佑说这件事,又不显得背后嚼人舌根,听了他的表态,心中大定,道“是,我知道了”
苏棠,终究是外人而已
到了夜间,何濡也从洒金坊赶回来,众人收拾一新,喜气洋洋的去门逛灯市去了。关于上元节赏灯的来历,说法很多,但比较靠谱的是汉明帝燃灯表佛开始,先是宫中,然后佛寺,京城,接着传入了民间。
国人是典型的群居动物,但凡凑热闹的事都趋之若鹜,所以很快上元灯节就成为每年固定的习俗,广受黎庶欢迎。
钱塘这一夜也不例外,家家悬挂灯笼,有纱灯、吊灯、宫灯、绢灯、羊角灯、犀角灯,或圆或长或方或鸟兽状,灯璧上绘制着各种山水人物花鸟图案,真如同诗句中所说“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不过今夜动的不是帝京,而是钱塘城。
徐佑一行二十余人来到南城灯市,这里原是一条数百米长的宽巷,因周边多溪水,不怕失火成灾,加上地势平坦,无高楼遮掩,茶肆酒馆汇聚,人气较别处旺盛,慢慢发展成了上元节的灯市所在。
没到灯市口,已经几乎挤的走不动路,履霜和秋分紧紧依偎在徐佑身侧,扯着他的衣袖,唯恐被人潮裹去。冬至却最胆大,和暗夭并排走在后面,东瞅西望,道“今年似乎比往年要热闹些,快看,那灯树真是华彩”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株高达十余尺的灯树遥遥可望,树上挂着彩带丝绣,还有许多的铜钱,风一吹,哗哗作响,灯璧上绘着虎豹鹰马,作腾跃嘶鸣之状,栩栩如生。
树的最顶端高挂蟠螭灯,灯璧轮转,四个挥洒自如的刘字引人注目,徐佑笑道“不会这么巧,竟是刘彖的灯吧”
何濡眯着眼道“今夜是盛饰灯火之会,官吏士子、世族富贾及下里良贱,无不乘兴夜游。车马骈阗,人不得顾,饮酒作乐,以相夸竞,刘彖是聪明人,肯定要借此机会给聚宝斋打打名声。他拿了你的秘药,以为同样可以造出大纸来,肯定迫不及待的想拉拢一些出得起价钱的大主顾。这灯树,便是吸引凤凰的梧桐”
左彣摇头道“刘彖逼得郎君交了秘药,自以为得计,真是愚不可及”
徐佑笑而不语,迈步前行,道“走吧,去看看如此良夜,会不会变得有趣一些”
歌钟喧夜更漏暗,罗绮满街尘土香。
这是徐佑前世里极爱的一首诗,上元夜,即是赏灯夜,也是男男女女私会的良时,这夜士女们走出闺阁阃帷,结伴出游,言笑不禁,甚至可以和男子当街并肩同行,到灯下猜谜取乐,以至于连街上的尘土,都透着几分香气。
除了满街的女郎赏心悦目之外,还有很多比较有趣的人,他们头戴兽面,张扬过市,或者男为女服,花枝招展,更别说那些倡优杂技,诡状异形,就如同千年之后国外很流行的变装舞会,那时的年轻人都以国外的流行为时尚,却不知千年之前,这些已经是老祖宗玩剩下的东西了。
徐佑经历过很多次盛大的晚会,也见过很多各具风情的欢庆场合,可他不能不承认,眼前的钱塘城,从人到树到灯,如列星盈室,无不美轮美奂,不可方物。精妙、繁华、夺目,荟聚了无数能工巧匠的心思和灵气,后人再也望尘莫及。
一路行来,只见内外共观,曾不相避,高棚跨路,广幕凌云,祛服靓妆,车马填喳,佳肴肆陈,丝竹繁会。
上元夜的钱塘,徐佑愿意沉醉于此,流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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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 偶遇佳人
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看好看的,逛灯市的套路跟后世差不多。不过也有不同,比如在灯市的入口,有十几个衙卒看押着八九个犯人,披头散发,戴着木枷,木枷下挂着县衙的告示,详细写明犯人所犯的罪行有趁人多偷鸡摸狗的小贼,有故意磨蹭女郎耍流氓的游侠儿,也有砸坏撞坏别人家灯具的莽夫,还有个少年最是奇葩,偷偷约会了小情人,正上下其手、提枪上马的时候被人家父母抓到报官,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反正把这些犯人当街示众,给其他蠢蠢欲动的家伙敲响警钟,起一个震慑作用,算是有楚国特色的灯市习俗。
“这群皂隶挺勤快嘛,灯市才开,就抓了这么多犯人了”
吴善低声道“小郎有所不知,这些犯人里顶多有一两个是刚抓的,其他都是牢里在押的人犯,让他们出来跪着挂个牌子,等灯市结束回去后可以换顿好吃的。”
“原来是这样的。”
徐佑忍不住笑了起来,全他妈的是套路啊,连犯人都是托,古人的创造力不能不服气。不过效果很明显,许多想浑水摸鱼的浪荡子经过入口时明显的缩了缩脖子,心中不得掂量掂量占点小便宜却被罚跪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利弊有了这些“托”做示范,估计今晚的犯罪率会降到很低很低。
进了灯市,各种灯饰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还有各色小吃,平时市面上几乎见不到,私房菜居多,色香味俱全。而对男子们来说,除过这些口舌之欲,最舒爽的还是那些平时很少能看到的士族女郎,成群,淡妆浓抹,精致到华丽的衣裳,一个个绰约多姿的行走在街巷之间,或娇笑盈盈,或清冷似雪,仿佛来到了众香国,恍如仙境。
徐佑信步而行,时不时和何濡他们猜几个灯谜,赢来的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但做工精巧,透着年节的喜气。若遇到前来讨要的孩童,逗弄一番就送给了他们,过年嘛,重要的是气氛,而不是收益。
“小郎快看,这个灯谜怎么解”
灯市已然行过大半,履霜和冬至秋分聚在一盏弹壁灯前,围着掌柜猜了好几次都没有猜对,无奈下掉头找徐佑求救。
徐佑正和何濡、左彣、暗夭等人在对面的小吃摊上吃糕点,但凡有何濡在的地方,肯定先找好吃的大快朵颐,这是一个吃货该有的职业道德,无可厚非。徐佑闻声走了过来,道“秋分也就罢了,你们两个好歹饱读诗书,怎么连个灯谜也射不中”
“郎君此话我就不爱听了,饱读诗书又怎样够胆来射瘦词的谁人不是满腹经纶”摆摊的是个中年商人,袖手端坐一旁,神态倨傲,道“这三个小娘或许识字,不过跟满腹经纶还是差了太远。”
灯谜又叫瘦辞或隐语,徐佑来观灯前曾听何濡说起过,谜这个字出现的时间并不长,这商人只说瘦辞,可见有些执拗。
徐佑笑着拱拱手,道“是在下失言,掌柜的莫怪。射灯谜需要有搏虎之力,她们人小力微,自然射不中掌柜的猛虎。”
灯谜的出现,本就是文人骚客为了彰显才华而作,无不纤巧弄思,浅察炫辞,想要猜中谜底不是易事,所以人称要搏杀虎豹的力气来猜灯谜,故而灯谜又称为文虎。
“谜者,回互其辞,使人昏昏,若是容易射中,郎君也觉得无趣不是”中年人看徐佑宠辱不惊,举止大方,倒也不好冷语相向,说起话来顿时柔和了几分。
冬至悄悄碰了碰履霜,嘟着嘴低声道“瞧,这老儿方才对我们不屑一顾,这会对小郎却大不相同。”
履霜责怪的瞪了她一眼,极低的声音道“这不是在静苑,且不可妄语。被人听去,还以为小郎治家不严,疏于管教,容我们放肆呢。”冬至吐吐舌头,抱着秋分的小腰,脑袋放在她的肩头,道“阿姊又教训我,乖秋分快快哄哄我开心”
秋分怕痒,扭了扭身子,笑道“好,哄你可以,但先放开我好么”
“不行,抱着你我就开心,权当这样哄我了吧”
“不放那我可要挠你痒痒了”
三人俏皮的嬉闹,徐佑微微一笑,望着弹壁灯上的灯谜。很简单的一幅图,一只羊卧在地上,地上寸草不生,头高抬,嘴巴张开,似在对着天空的烈日说话。
简单的几处线条勾勒,小羊的形体和神态跃然纸上,细腻的连眼神和毛发的纹理都清晰可辨,而卧和说的表情也无比生动的展现出动静之间的美感,显得活泼灵动,童趣盎然。
画的最下方写着一行小字射易中一卦。
“这画出自何人之手”徐佑赞道“丹青妙手,不可多得”
中年人嘿嘿一笑,道“郎君原是行家这画挂了大半夜,看过的人过百上千,只是人人想的都是如何射中文虎,却没人问起过画师是何人”
他们说话的时候,周遭又围拢了不少的赏灯客。有些是刚走到此处,有些是被之前猜谜失败的朋友拉过来帮忙,还有的是看履霜美貌动人,驻足偷偷打量,还有的纯粹来凑热闹,哪里人多去哪里,虽没有射虎的本事,但叫起好来不落人后。
“我观此画颇觉投缘,掌柜的可否引见一下画师”
中年人摇头道“恐怕要让郎君失望了。画师是个年轻的女郎,这瘦辞也是她所作,挂在我这里,只为上元佳节博四方佳朋一乐,不愿意被人知道身份。”
听闻是女郎的大作,徐佑顿时打消了结交的念头,道“是我冒昧了”
“竟是女郎作的谜,怪不得如此难猜。”
“这话怎么讲”
“女儿家的心思,你我男子如何猜得到譬如我家的那位,今日爱菊,明日爱梅,后日就突然锄尽园中花草,阴晴不定,委实愁煞了人。”
众人议论纷纷,中年人眼看灯前聚的人越来越多,也有些不耐烦,道“郎君究竟射是不射若是有心射虎,请现在说出谜底,射中了,我有厚礼相赠”
“老儿,什么厚礼,借耶耶看看来”
“就是啊,别人家的灯都将礼品放在明眼处,只有你这里藏着掖着,莫不是把家中的由虎子拿来了”
几个浪荡子大笑,由虎子也就是夜壶,其中一人不开眼冲着履霜色眯眯的道“若是这位小娘用的由虎子,倒不是不行”
话音未落,嘴巴猛的一痛,唇角流出血迹,连门牙都掉了两颗,他身旁站着两人立刻大怒,道“谁,谁动的手,站出来”
啪啪
又是两声,同样的血流满面,牙齿掉落,三人耳鸣阵阵,捂着脸跟见鬼似的瞧东瞧西,却不知谁人下的挥手。另外两个站在后面的浪荡子也都吓得面无人色,他们看的清清楚楚,确实没人接近,可不知怎么的同伴就受了伤,莫非闹鬼了
“走走,快走”
几人互相搀扶着惶恐离开,人群中不知谁大声嘲笑道“记得回家用你阿母的由虎子净净嘴脸。”
围观的人们齐齐大笑,这些浪荡子在灯市里游逛,虽然忌惮市口的衙卒,不敢惹出大的祸事,但时不时的出言调戏妇人,耍横强取灯谜的礼品,最是惹人厌,被惩治一番,实在大快人心。
履霜知道是左彣出手教训的他们,感激的对他笑了笑,心中暖意如春,不过也在暗暗自省今夜不该梳妆打扮的,早知灯市浪荡子众多,低调一些才不会给小郎招惹麻烦。
徐佑没理会身后的纷扰,凝神思索眼前的灯谜“射易中一卦易中一卦”
四书五经里易经最难通晓,怪不得这个灯谜挂出来这么久,竟然没人能够射中。徐佑沉吟时,又有不少士子自恃才高,抢先说出谜底,却无一例外,全部折戟沉沙,羞惭退去。
眼见无人能中,中年人得意之极,道“此乃上元第一瘦辞,谁若射中,我愿奉上三万钱为贺”
“哇”
“三万钱”
“我我来,我来”
“鲁狗儿,你知道蠢字怎么写吗还来射文虎,射你的大头鬼去吧”
“鬼鬼射不中,这个,这个谜不难”
“哎哟,来来来,各位让一让,请鲁狗儿给大家涨涨见识”
一个瘦弱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被推了出来,看眼神和说话时的神色,应该智力上略有缺陷。果然有人笑问道“阿狗,你母亲允你出来观灯吗”
“我我母亲她咳的厉害,床上都是都是血,没,没力气管我的。”
又有人斥道“阿母得了重病,你不在家伺候她,还有心跑出来玩”
鲁狗儿急了,道“我,我不是玩我要猜中了这个谜,三万钱给她,她的病就会好了”
又是人人哄笑,无不在嘲讽鲁狗儿异想天开,与其盼望着三万钱砸到头上,不如到城隍庙求签来的容易。
徐佑招招手,道“你过来”
鲁狗儿指着鼻子,道“我”
“对,叫你呢,来我这里”徐佑笑的温和,道“咱们探讨探讨谜底,说不定真的射中了呢”
“好”鲁狗儿急忙跑到徐佑身边,嚷道“我猜是个”
“嘘低声”徐佑哄着他道“悄悄的说,免得别人听去”
鲁狗儿赶紧点头,嗓门压的几乎听不到声,道“我猜是个狗”
他不识字,只知道名字叫鲁狗儿,所以天底下跟字有关的,除了鲁,就是狗。画上那玩意他见过,是羊,可谜底肯定不能这么简单,他的脑子还特地转了个弯,说不定是一只狗装成了羊的样子呢。
徐佑沉思了片刻,道“狗啊,应该不是,因为易经里没有狗卦。我猜是兑”
“兑”鲁狗儿抓抓头,道“有这字吗你可别蒙我”
他十分狐疑的看着徐佑,徐佑微笑道“你看我像是坏人吗”
鲁狗儿赶紧摇头,道“不像我又不傻,你要是坏人,我才不跟你说话”
“那就对了,相信我,跟掌柜的说,你猜的谜底是兑卦”
鲁狗儿犹豫了一会,显然觉得徐佑不比他聪明多少,但不好直说伤他的心,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
徐佑猛一击掌,故意大声道“厉害,鲁兄弟大才,我所不及,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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