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近朱者未必赤,近墨者一定黑,真是至理名言
“笑话这么简单的谜题,还用的着你出马启予足,启予手掌柜的,对不对”
答案自然是正确的,徐佑取了礼品,是一株绽放的玉蝶寒梅,粉红中透着蛋白,轻柔素雅,极为美丽。放到鼻端,似乎能感受到冬日里的凌冽寒风也吹不散的阵阵清香。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徐郎君偏爱菊,天下皆知,今日却捧着梅花不放,莫非见异思迁了不成”
徐佑随手将梅花递给师其羽,道“梅花以韵胜,以格高,我这样的在凡俗中挣扎浮尘的人不配拥有它,且赠予郎君,方不辱其气”
师其羽没有反应过来,被徐佑将梅花塞进手里,手指尖虽然一触即分,却让她心头狂跳了几下,甚至忘记了回绝。
“走,下一个”徐佑逛到下家,抬头一看,噗嗤笑道“师郎君,快来看,这个有趣,只画着一扇门,射诗经里的一句诗。哈,这门估计是三岁小儿所画,弯弯扭扭的十分可爱,只是跟你比起来略有不如。”
“徐郎君,你的意思是说,我的画作只能跟三岁小儿相比了是吗”师其羽毕竟不是普通人,很快收拾心情,将那株梅花紧紧握在手里,走到徐佑身旁,故作恼怒状,瞪着他看。
不过很可惜,幕篱隔开了两人的视野,徐佑看不到这一幕。
“不敢不敢我还等着你一文钱卖我画作呢,怎么会自断后路呢”徐佑一本正经的作揖,请师其羽上前揭灯谜,道“师郎君,这次该你了,请吧”
“此谜又有何难吁嗟阔兮,不我活兮”师其羽口中吟诵,随手揭开谜面,灯壁上果然写着这两句诗。
徐佑感概道“谁出的这道谜题,倒是用了点心思。不过比起吁嗟阔兮,不我活兮,我更喜欢这首诗的另外两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正是世间所有的情爱,无非包含在这八个字当中我多句嘴,师郎君婚配了没有”
“没”
师其羽只说了一字,拿了射中谜底的小礼品,也不搭理徐佑,掉头往下一家走去。
徐佑微微一愣,笑着摇摇头,跟着去了。
两人从灯市的一侧开始,轮流逐家射文虎,并且只挑别人射不中的题目,你来我往,无有不中。连续射中三十七个灯谜时,终于引起了路人们的注意和围观,不少人跟随身后,只想看他们到底能够射中多少。
于是,永安十二年的上元灯市形成了一道罕见的奇观,徐佑和师其羽在前,四五十人在后,每中一题,立刻响起震天的欢呼声,比周边燃放的爆竹都要热烈和沸腾。
灯市本就是为了热闹,没人在意那点奉送的小礼品,所以每家射灯的摊位都迫不及待的等着两人前来,为这一难得的盛举再添上一把柴火。甚至有些人临时出了谜题,张贴在现做的花灯上,悄然挂到路旁的树上和门框外,等着徐佑他俩来射虎。
“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两位郎君已经射中了五十七只文虎了,我大楚自有灯市以来,从未听闻过这样的事,厉害,厉害之极”
由于人太多,后面的人挤不到前面去,便有人好心高声报数。人群里响起回应,道“没有刁钻古怪的谜题吗让人家射的这般容易”
“谁说没有,好多都是戏谑之作,可照样难不住人家啊,能有什么办法”
“到底是什么人,竟有如此的才学”
“我看着像是徐佑不过人太多了,看不真切”
“徐佑幽夜逸光徐微之”
“是他那怪不得,我看咱们钱塘的读书人,也只有徐郎君才能连射五十七只文虎。”
“别给你们钱塘脸上贴金,徐微之可是义兴的,和钱塘有什么关紧”
“住在我们钱塘,编户也在钱塘,自然是我们钱塘的人。你哪里的,怎么说话呢”
“想打人我诸暨的,怕你”
“诸暨好啊,原来是你们这些狗才乡亲们,就是他们诸暨人不让钱塘湖改名西湖,百般阻挠,今日打了他,为钱塘湖出口气”
这些关于地 域的纷争并没有影响到徐佑和师其羽,两人一鼓作气,又连中七个谜题,将记录追加到了六十四,正好一人三十二道,不分胜负。
眼前忽然一空,竟到了灯市的尽头,这里只剩下一家,只有一盏灯,上面写着一个字
尸
尸体的尸,大喜的日子,搞的这样晦气,不怪没人来射,冷冷清清的,跟别家大不相同。
不过既然走到了这里,要有始有终,徐佑对鬼神没有什么忌讳,负手来到灯下,仰头沉思。
尸射论语两句
此题难就难在此处,射一句就已经不容易,要从圣人的洒洒万言里找到破解谜题的一句言辞,或者四五个字,或者七八个字,或者在开头、中间和结尾,大都跟原来的语境和喻义没有关联,要考虑谐音、会意、拆解等等等等,更别说找两句合在一起来射虎,难度不是加倍,而是成平方的增长
徐佑徘徊不定,一时难以破题。师其羽对论语的研究或许没有徐佑那么通透,毕竟徐佑容纳了后世众多大师们研究论语的智慧和成果,但单单以对论语的熟悉而言,徐佑就不能跟师其羽比了。
她凝思了片刻,心中已有答案,若是此时上前射虎,将以三十三对三十二,赢了徐佑这一局。
她迈出了一步,刚欲伸手,手指尖似乎又传来了刚才触碰到徐佑时那若有若无的温暖。
迈出的脚,又悄悄的缩回了袍摆之内。
“有了”
徐佑只顾着思索谜底,没有注意到师其羽的小动作,兴奋的道“吾与点也,谁能出不由户”
揭开谜面,徐佑回头望着师其羽,笑道“承认,承认”
师其羽看着他的笑容,心中并无丝毫输掉了比赛的郁闷,反而能够从他开心的笑容里产生欢快的情绪。照她以前的性子,读书做学问最是认真,跟家中兄弟姐妹论起诗文来,可是从来不曾相让的。
很怪
师其羽将它归结为初到异地,心绪变化的缘故。
正在这时,一只足履从师其羽后面砸了过来,徐佑站在对面正好看到,急忙拉住她的手,往旁边错开身子。师其羽猝不及防,脚下踉跄几步,差点倒在徐佑的怀里。
足履擦着花灯砸到墙上,这时徐佑才发现整个灯市已经打闹起来,数十人摩拳擦掌,叫嚣着什么诸暨人滚出钱塘,混杂着江东特色的骂詈之言,场面真是热闹极了
左彣适时出现,他一直隐在暗处,没有打扰徐佑和师其羽射虎,道“郎君,先离开吧。估计这里得乱上一会,衙卒已经往这边赶过来,应该不会闹出大乱子的。”
“好,咱们先走”
徐佑话音刚落,打斗的人群蜂拥而来,眼看要拉他们下水,如小孩子一般哇哇大叫,高声道“跑”
他拉着师其羽的手,从这边的出口跑着离开,左彣优哉游哉的步行断后,却一直和徐佑保持着五步的距离,不多一分,不少一寸。
五步之间,他可以保证徐佑的绝对安全,就算师其羽突然想要刺杀,不管用什么法子,也绝无可能成功
左彣不懂女人,这会的师其羽哪里还有力气刺杀,被徐佑握住了手,藏在幕篱下的脸蛋火烫火烫的,几乎从耳根红到了脸颊,整个身子都软了几分,脑海里空荡荡的,不知是空白了,还是失去了意识,反正想要挣脱徐佑的手,却又没有办法做到,只好随着他像疯子一样,狂奔在上元夜的街头。
十九年了,师其羽循规蹈矩,跟所有门阀中的女郎一样,知书达理,温良恭让,却从未试过,生命里有这样的疯狂
她那双近乎完美的修长玉手,从冰凉,到温和,再到炽热,脚步也随之轻盈了起来。
远离了吴县,远离了纷扰,就这样吧,让冷风吹过耳畔,放肆,这一晚
很多人问,丸子,女主呢其实,该出现时啪叽就出现了
寒门贵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锦泛畔,候郎来
接连跑了两个街巷,直到一座石拱桥上才停了下来,徐佑和师其羽扶着栏杆,急促的喘着气,侧耳听着灯市那边的嘈杂声渐渐归于平静,想起刚才抱头鼠窜的狼狈,不由大笑了起来。
按说经过刚才的患难经历,于情于理,师其羽都应该摘下幕篱,和徐佑坦诚相见,这才是真正的朋友相处之道。不过奇怪的是,徐佑没有提出来,仿佛根本看不到幕篱的存在,师其羽也若无其事,依然隐藏着自己的真实面容。
“师郎君,没想到你跑的比我这个习武之人还要快,有没有这么怕死啊”徐佑的风寒才好,身子虚弱,跑的急促些,立刻上气不接下气,可他转过头来却还不忘调侃师其羽。
“我不是怕死”
师其羽比徐佑更不好过,心口跳的要蹦出来似的,好一会才有余力反驳,道“我是怕跑得慢,连累了郎君”
“是吗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两个人在野外遇到了饿狼,相顾失色逃跑。其中一个跑得快些,一个跑得慢些,跑得慢的人终于没有了力气,绝望的喊着别跑了,你跑的再快,能比饿狼还快吗,跑得快的人回头笑着说我不需要比狼快,我只要比你跑得快就行了”
师其羽先是一呆,继而笑不可遏,身子伏在栏杆上,几乎直不起腰。过了许久,笑声渐止,她痴痴的望着桥下的溪水,清澈见底,平如铜镜,倒映着天上的明月,银辉胜雪,妆点着世间最美的画卷,可偏偏这画卷里只见幕篱重影,不见如手中梅花一样盛开的容颜。
徐佑没有再说什么,负手立在一旁,仰头遥望着冬夜的暮色,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顾城的门前里的一句话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皓月当空,如此良夜,郎君可有诗助兴”师其羽突然说道。
徐佑愣了下,笑道“诗是有的,不过要你的画来换”
“得来太容易的东西都不知道珍惜,要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能表现我的诚意,是不是”师其羽轻笑一声,道“好郎君一首诗,换我十幅画”
“你学的倒挺快好,一言为定”
徐佑如今诗名在外,推辞不得,况且抄诗这种事,做第一次脸薄,第二次脸红,第三次就习惯了,他沉吟片刻,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师其羽口中反复吟诵,良久,良久,突然起身,对着徐佑一揖到地。
“今夜得郎君这首诗,于愿足矣,我该告辞了”
徐佑没有挽留,后退两步,同样的作揖回礼,洒然笑道“夜露风寒,早归为佳,郎君珍重”
师其羽凝视徐佑半响,慢慢走下石桥,却又停下脚步,背对着他,道“我明日返回吴县,欠郎君的十幅画,等郎君有闲暇至吴县时再双手送上。”
徐佑叹了口气,道“这是要赖账的先兆啊师郎君或许不知,我困在钱塘,那里也去不得”
“以郎君的大才,这天下何处去不得如今只是虎落平川,且需忍耐,终有一日会啸聚山林,声名响彻南北。”
徐佑放声大笑,道“借你的吉言若是有自由离开钱塘的那天,我定当前往吴县拜会郎君。”
“锦泛春水西岸,有桃李万株,在下翘首以盼,静候郎君”
师其羽手持梅花,飘然远去,离别时刻她没有再刻意学着男子说话,声音骤然轻柔起来,如微风拂柳,悄无声息的撩动了整个江南的春意。
徐佑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巷里,鼻端似乎还能闻到萦绕不去的幽香,眸子里透着若有若无的惊讶,自嘲的笑道“况肃书这狗鼻子,果然没说错她原来真的是个女郎
“我还以为郎君早看出来了”左彣一直待在桥下,等师其羽离开,缓步来到徐佑身后。
徐佑没好气的道“我要早看出来,刚才逃跑时岂会主动去拉她的手”
楚国男色昌盛,男子之间同榻共眠不过寻常事,平时里勾肩搭背,把臂言欢,都可以视作友情的象征,而不是卿卿我我的基情四射。徐佑初始还不习惯,但时间久了,入乡随俗,倒也勉强能够接受,要不然也不会在孤山上让顾允为他梳头。
所以方才紧急关头,拉起师其羽就跑,一来是下意识的动作,二来,其实也未必没有小心思,想再验证一下她究竟是男是女。
若是普通女子,猛然被拉住手,总会有些许不安和挣扎。无奈幕篱这种神器实在太逆天,徐佑无法看破她的神色,也不好一直拉着手,刚出了灯市就放开了,所以直到刚才分别的时候,师其羽不再刻意的掩饰声线,才敢真正的确定她是女郎
幸好这不是理学大盛的时代,女子被摸了手就要断臂以全贞节,师其羽最后肯表露身份,说明并没有责怪徐佑举止鲁莽。
此女才华绝世,熟谙诸家典籍,对儒佛玄道都有极为深厚的造诣,可交谈中却不见一点孤傲,每每言之有物,发人深思。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该说笑时趣味盎然,该做事时进退有度,时而飒爽,时而温润,既不像袁青杞神秘莫测,难以接近,也不像詹文君深陷尘世,无法自拔,更不像苏棠那个小丫头幼稚的可气,堪称徐佑重生以来遇到的最合脾性的女子。
只是,世间事难以两全,师其羽若为男儿身,徐佑自然喜不自胜,可以倾心结交,或许可以成为挚友。
可她偏偏是个女郎,这倒有些为难
“说起来,你几时看出来她是女郎的”
“郎君拉着她在前面跑,我跟在后面,看她步态袅娜,跟男子大不相同,这才发现的。”
峨袍宽大,可以完美的遮掩住身段,只要徐走方步,很难从步态看出破绽。也只有刚才一时情急,不顾姿仪的狂奔,才让左彣看出了端倪。
“易钗而弁者多有,可能像师其羽瞒过这么多人的眼睛,却很不简单。”徐佑又望了望师其羽离开的方向,心想她肯定经常化装成男子行走四方,并非那些深闺中养出来的娇花可比,却不知真实名姓,到底是不是师氏的女郎。
“郎君不必担心,师女郎身后有人跟着保护她,不会有什么意外。”左彣见徐佑沉默不语,以为他担心师其羽的安危。
“哦几个人”
徐佑早猜出师其羽的身份非属寻常,道理显而易见,寻常人家的女郎根本没有机会读那么多的书。在这个知识被大多数士族牢牢掌控的时代,寒门难出贵子,并不是一句空话。想读书,从启蒙开始,所需要的人力财力物力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想读的好,读的通透和深入,更是难上加难。
“四个人,两男两女,修为都还不错除了吴郡的门阀,别家应该找不到这样的部曲”
左彣晋位小宗师,眼光和视界已非吴下阿蒙,能被他夸句修为不错,至少也是六七品的高手了。
“吴郡门阀”
徐佑喃喃道“吴郡门阀不外乎四姓,顾陆朱张。莫非是陆绪败在我手,陆氏的人不服气,特意派了个女郎来找我麻烦吗”
左彣听的糊涂,道“她又不会武功,学识也未必胜得过郎君,怎么可能找郎君的麻烦呢”
“你啊,有时候想找麻烦,未必用得着武功和学识”
徐佑没有跟左彣解释太多,他搓了搓手,口中呼出的白气都要结成冰了,道“走吧,去找其翼他们。今夜玩的尽兴,时辰不早了,也该打道回府,好好的睡上一觉”
和何濡等人在灯市入口碰头,方才的骚乱被衙卒果断的镇压了下去,抓捕了几个人。徐佑问了缘由,才知道是因为钱塘和诸暨的地域之争,而他的归属是始作俑者,顿时好气又好笑,道“南人北人互骂,南渡的侨民和原住的民众互骂,侨民里早渡江的和晚渡江的互骂,现在倒好,都是吴郡的人,也开始骂詈起来。这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习俗,遗毒千年不绝”
“这要从远古说起,炎帝、黄帝和蚩尤统率部落,先后交战数次,黄帝得土德之瑞,和诸部落合符釜山,统一了华夏。但各部落有各自的风俗习惯,包括文字、饮食、衣冠和学问等等,数百年后,互相融合了一部分,但也保留了一部分,而保留的这部分就成为日后不同地方的人互为攻讦的起始。时人倚重家族,以郡望为荣,但凡有人嘲讽,哪怕不涉及自己,也要反唇相讥,这,其实跟部落时期的征战没有根本上的区别。”
徐佑点点头,道“其翼说的有理,华夏文化的本源,只有四个字,和而不同所以有百家争鸣,有夷夏之分,这是不同,但大家斗来斗去,终究还是炎黄子孙,这就是和”
“和而不同”何濡赞叹道“郎君的见识已达入微的妙境”
“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何濡夸起人来没完没了,徐佑真是怕了,道“严阳,查点下人数”
严阳立刻前后查了一遍,道“除了吴善,所有人都在”
“好,回府”
寒门贵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突破
“小郎,睡了吗”
冬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徐佑猜到她的来意,笑道“进来吧”
进了房间,见秋分正在伺候徐佑宽衣,冬至自然而然的来帮着解开发髻,梳拢停当,又端起地上放着的热水,为徐佑净手洗面。
“小郎,苏棠她不值得小郎这样用情我之前没有禀告小郎,她在镜阁开门迎客,每日往来的尽是文人雅士,弹琴唱曲,饮酒赋诗,不知多快活呢。”
徐佑的双手放入铜盆,感受着热水驱散冰寒的舒服,淡淡的道“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我的私事竟然也要过问”
冬至噗通跪下,双手紧贴额头,伏地不敢稍动,但语气依旧倔强,道“纵然惹小郎生气,有些话我也要说。小郎是静苑这几十名部曲奴仆的郞主,事无分大小,亦不分内外,更没有公私之别。”
徐佑擦干了手,弯腰扶她起来,道“跪什么,有话就说,我听着呢”
冬至低声道“外面都说,苏棠千钱可抚琴,万钱可陪饮,十万钱同席,五十万钱共枕,虽是良家淑女,却自甘下贱,沦为娼妓之流”
徐佑嗤之以鼻,道“这你也信”
“我当然不信吴县的李仙姬贵为扬州第一名妓,过夜之资也未必有五十万钱。苏棠值不得这个价”
徐佑颇有些无语,道“你看问题的角度嗯,很刁钻”
“小郎,我没有说笑,苏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是断绝了和小郎结成秦晋之好的可能性。她不懂珍惜,任性妄为,小郎又何苦委屈自己呢”
徐佑笑道“这些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以前我根本不认为小郎会喜欢苏棠,所以她如何过她的日子,跟咱们没有关系。何况小郎也不是没有劝过她,让她买些田地,以求长久之计。她固执不听,结果不出一年钱财散尽,只好靠着色艺娱人,养活镜阁那一大群奴仆,可怜又可叹”
苏棠家里缺钱,很早的时候听冬至提起过,她一个小女郎,又没有开源节流的经营之道,父母留下的家产再多,坐吃山空是必然的结果。徐佑曾想帮帮她,但苏棠是宁可饿死也绝不肯接受施舍的人,她有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思维方式,更加接近后世的独立女性,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愿受任何的束缚
“这也没什么可怜可叹的”
换做后世,名媛们组织文化沙龙和文人聚会,社会各界不知多么追捧呢,徐佑的神色很是平静,道“你不了解苏棠,她喜欢与人谈诗论文,喜欢和不同的人交往,喜欢体会千姿百态的人生,如同总是在拜帖上自称女弟,不过是想要骄傲的活着,不让人以为她没了父母,就孤苦无依,软弱可欺。她既然享受当下的一切,就随她好了,我们没资格肆意评判她的对和错”
“小郎”
“好了,你不必担忧这方面的事,我和她之间,没有乱七八糟的情愫。今晚在灯市初遇,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故而失神,跟苏棠无关”徐佑话题一转,道“对了,那个师郎君,你”话到嘴边,他又闭口不言,本来想让冬至调查一下师其羽的身份背景,但想来想去,她以幕篱遮面,男装示人,定有难言之隐,贸然派人调查有些不妥当,也落入下乘。
有缘自会相见,顺其自然吧
徐佑是决绝果断的人,打定主意,不再多想,和冬至聊起正事,道“不说这个了,你对明玉山附近熟悉,那边有没有适合建造纸坊的地方”
“小郎准备再开一间洒金坊吗”
“不是再开,我准备把现在的纸坊搬过去。刘彖占据了小曲山,始终是个不大不小的威胁,谁也不敢保证碧幽河截流的事不会再次发生,咱们得另谋出路”
“嗯,小郎说的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刘彖这个小人居心叵测,这次得了好处,保不定什么时候又来找麻烦。搬到明玉山附近最好,他再怎么讨好陆会,也不可能把明玉山给占了去。”
明玉山原本是郭勉的山墅,后被司隶府收了,那帮子黄耳犬抄家都是熟手,掘地三尺将金银珠玉古玩字画妆匣衣物等值钱的玩意搜罗一空,然后仅留下挪不走的空荡宅院转交给钱塘县,查封至今。
不过说白了,明玉山山上的一草一木已经成了皇帝的内府私产,将来如何处置,卖给谁,卖多少钱,钱塘县没有权力置喙。
“明玉山周边多水,溪流不下十余条,就是谁人占了明玉山,也不怕会重蹈覆辙。你明日带人去实地勘查一下,挑一处地势平坦的所在,但要注意防涝和沉陷。钱塘若有这方面的行家,可以请来一同查探,多给点酬劳就是。切记,不要大张旗鼓,这件事要悄悄的去办。”
冬至心领神会,道“郎君放心,我记下了”
过了两日,新的坊址还没有找到,冬至却从安插在刘彖府中的暗线得到了情报,晚上会有一笔钱从别处运往钱塘。徐佑当机立断,让左彣前往车队的运输路线上潜伏着,看看能否找到重要的线索,查出刘彖背后隐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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