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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徐佑谨言慎行,乖乖的躲在角落里,可是能够感觉到有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是丹阳公主安玉秀,双目脉脉,另外一个却有些面生。
“那是太子中庶子卫田之!”
许是看到徐佑打量,旁边一人好心介绍。徐佑扭过头,看他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笑道:“还未请教?”
“在下王晏!”
原来是尚了始安公主的驸马都尉王宴,徐佑听过此人。安氏起于微末,说句不好听呢,就是家族底蕴跟不上身份的变化,所以公主多刁蛮善妒,蛮横无理。王晏娶亲时就不太愿意,为父母所迫,勉强尚了始安公主,成亲之后自是诸多不和谐,有次公主生气,竟把王晏脱光了衣服绑到院子里的树上,可怜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王晏差点一命呜呼。后来闹到皇帝那,安子道也觉得理亏,把始安公主好一顿训斥,另给王家人发了赏赐升了官,这才摆平了家务事。
不过对皇帝来说是摆平了,对王晏来说却是悲惨的开始,不知哪个嘴皮子长在大粪上的货色给他取了个“赏雪驸马”的称号,这件事就再也过不去了,在民间被传为怕老婆的代言人,名声扫地,可怜之极。
“见过王驸马!”
听到驸马两个字,王晏的俊脸抽搐了一下,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低声道:“微之郎君可要小心,那卫田之看着斯文,实则心性歹毒,前不久为了占块良田,逼死了人家的家主,还把如花似玉的女儿收入私宅淫辱,此等獠辈,不能不防!”
所谓交浅言深,徐佑自认和王晏并无交情,突然说起太子心腹之人的坏话,未免有点奇怪,随口应付了两句,就以身体不适为由静坐养神。王晏似乎还有未尽之意,可见徐佑兴致缺缺,只好住口。
大典结束之后,安子道先起驾回宫,太子随后,走前和竺道融言笑如常,城府看起来是有的,百官恭贺之后也一一散去。要说太子安休明身高七尺四寸,大眼方口,美须眉,尤爱弓马,要不是性情乖戾,品行有亏,倒也不必终日惶惶,唯恐被皇帝废黜。
徐佑和竺道融辞别,刚离开本无寺,遇到了卫田之,他守在路旁,说是奉太子令邀请徐佑过府。徐佑哪里可能拒绝?眼角余光看到不远处的清明,这三天竺道融从未离寺,清明找不到机会进来,不动声色的微微颌首,随着卫田之去了东宫。
在东宫承光殿见到了太子,他已经换了便服,披散着头发,左右抱着美貌宫女,正和众人饮酒作乐,双手时不时的探入薄纱裙里,行止轻佻,当着徐佑的面也毫不遮掩。
卫田之看着殿内乱糟糟的场面,脸上露出愠色,故意走到大殿正中,高声道:“禀太子,徐佑觐见!”
他的声音在殿堂里回荡,惊的众人齐齐愣神,瞬间安静了下来。太子懒洋洋的瞟过来一眼,笑道:“你就是徐佑?绰号什么来着?幽夜逸光?”
徐佑躬身行礼,道:“钱塘徐佑,见过太子!”
“近前我看看!”
徐佑趋步上前,低垂着头。
太子嬉笑道:“抬起头来,怎么扭捏的跟小娘子似的?”
徐佑听话抬头。
“咦,这模样挺秀美啊……”太子摸着胡须,眼睛眯了起来,道:“可愿来我东宫做个洗马?”
入仕就是七品官,算不得羞辱,但太子的表情明显不仅仅想让徐佑为他辅佐文事,个中意趣,自有近臣懂得,立刻有人出来唱和道:“徐佑,你一介寒微,难得太子赏识,升你为东宫洗马,还不速速谢恩?”
卫田之示意道:“这是太子右卫率詹仲书!詹卫率言之有理,徐郎君还不谢恩?”
谢你个大头鬼!
徐佑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撕心裂肺,不忍卒闻,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恳声道:“蒙太子厚爱,小人原不该推辞,然而自遇刺以来,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眼见着药石无救,若侍奉东宫,不知何日命入黄泉,恐对太子不吉……”
话音未落,太子已经满脸嫌弃,道:“既然多病,回去养病就是!”再不提洗马之事了,兴致盎然的去摸宫女的小手,似乎忘了徐佑的存在。
卫田之走了过去,附耳低语了两声,太子恍然,又看向徐佑,问道:“你夜里在太极殿见过主上?”
“是!”
“这段时日,你还是第一个见到主上的宫外之人。”太子沉吟了会,道:“以你看来,主上龙体是否无恙?”
徐佑认真想了想,道:“主上召见小人不过半个时辰,听说话底气雄浑,看面色红润如常,双目有神,精力充沛,应该无恙!”
“无恙?”太子身子前倾,目光透着醉意,道:“前些时日京里传闻说主上一病不起,多日未曾视朝,都是谣言了不成?”
徐佑吓得俯首不安,道:“小人不敢妄言,今日僧主大典想必大家都看到了,主上龙行虎步,何来的一病不起?”
太子默然不语,挥了挥手,卫田之引着徐佑施礼后退下。出了承光殿,往宫门走时,突然看到一女子,身着手匡金花细锦衣,腰垂缘红黄纹莼带,风姿婉约,妩媚动人,尤其走起路来,仿佛带有香风阵阵,腰臀的扭动和双腿的开合充满了魔力,以徐佑的心智,也差点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故意露出色授魂消的样子,赔着笑偷偷问道:“敢问使君,这女郎是谁?”
卫田之心中暗讽,都快死的人了,还惦记着女色,不过这女子绝色倾国,世间男子无人可抵御,也难怪徐佑按捺不住。
“那是东宫女道,法力高深,太子尊为圣女,切记,绝不可亵渎!”卫田之的心思不在那女子身上,等到了宫门外,道:“当年义兴惨祸,乃阴差阳错,太子也自不安。故召徐郎君前来,辟为洗马,是东宫的善意,想必郎君心中有数。”
徐佑感激涕零,道:“佑以戴罪之身,却能够安居钱塘,且被大中正评鉴入品,后重归士族,要不是太子首肯,岂能有这般天大的际遇?过往种种,都是徐氏咎由自取,我懂使君的美意,归家之后当日夜为太子祈福……”
“祈福就不必了!”卫田之凑了过来,低声道:“你也看到了,太子沉迷酒色,并无大志,若主上再召见,请为太子美言几句!”
徐佑诺诺道:“一定,一定!”
早有备好的牛车,拉着徐佑直奔长干里,到了门口,冬至等早早候着,扶着他入了宅院。方斯年扑入怀中,紧紧抱住,差点哭出来,道:“我还以为见不到小郎了……”
方斯年现如今已经长开了身子,随着菩提功的日益精进,容貌愈发的圣洁,让人不敢染指。徐佑抱着她,轻笑道:“我不是回来了吗?可别看低了你家小郎,金陵城里除了寥寥数人,别人想留下我怕也不易!”
松开双手,目视冬至,冬至心领神会,道:“皇帝召见小郎当夜,就有宦者私通东宫,将一应详情告知。第二日,东宫缇骑四出,奔赴城外,去向不明。第三日,东宫僚属齐聚,密谋终日,是夜,太子和衡阳王自缚入台城,向皇帝负荆请罪。第四日,我们发现了白长绝的踪迹……”
“白长绝?”徐佑眼神一凝,道:“他躲在何处?”
徐佑离开之后,太子从醉意朦胧骤然清醒,双目凌冽如雪,哪里还有一点色yu,他斥退宫女,撤去酒案,召众人入密室,等卫田之回来,怒骂道:“徐佑所言属实,那夜父皇突然露面,连我们安在宫里的眼线都吃了一惊。再看今天,整整三个时辰的狗屁大典,连我都几乎撑不下了,父皇却始终未露疲色,这哪里是病重的样子?”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言,唯有卫田之劝道:“或许圣女神术有误……”
“卫田之,你再敢背后向太子进我谗言,小心你的舌头!”
方才徐佑遇到的女子施施然走了进来,烟视媚行,艳独芳妍,顿时满屋皆春!





寒门贵子 第三十四章 爱恨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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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白长绝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冬至手下的某个暗桩到一户人家找亲妹子说话,却在院子里看到一个男子,样貌跟上头要找的人有几分相像,问了自家妹子,才知道是刚从外地来金陵不久,说是女郎的亲戚,时间也对得上,当即便留了心。后来经过外围小心侦查,大胆求证,基本可以确定那个人就是受伤失踪的白长绝。
“有他的画像?”
“嗯,白长绝在覆舟山下的院子里露了脸,见过他的人不在少数,想弄个画像出来不难。”冬至从房间的箱子里取出一幅画像,徐佑接过来看了眼,噗嗤笑了出来。也不知冬至从哪找的画师,跟顾允比自然差的远了,画风还是偏主流的印象派,眉目可见,却并不惟妙,不过神韵十足,也难为那个暗桩这都能认得出来。
“谁家的宅子?”
“秦淮双艳之一崔元姜。”
“她?”
徐佑恍然,凡是能在秦淮河站稳脚跟的名妓,容貌才艺固然重要,可最重要的是背后的依仗!没有后台,任你才色双绝,也只会昙花一现,被无数后浪拍死在沙滩上。只有那些被强大势力撑腰的妓女,才有人力物力财力召集大批的文人来反复不间断的进行包装、炒作、吹捧和抬高身价,自古文人圈和娱乐圈就不分家,原因就在于此。
崔元姜原来是天师道的人,有这样一个曲中名妓,无论是收买人心,还是搜集情报,都会有无穷的便利。
徐佑摸摸下巴,以他现在的财力和交际圈子,真要捧个妹子出头再简单不过,日后倒是可以效仿天师道的做法——秦淮河是金陵政治、文化、经济交织融汇而成的生态圈,安插个自己人很有必要。
“说来也是运气,崔宅除了自家的婢女仆从,向来不许外人进去,我那手下因为有个亲妹是崔元姜的使唤丫头,时不时的会去宅子里走动,算是老熟人,要不然谁能想到白长绝堂堂鹤鸣山大祭酒,竟会躲到崔家去……”
这是利用了思维惯性,崔元姜是名人,又是妓女,大家都以为白长绝会偷偷找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养伤,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光明正大的住在城里,还是人人皆知的名妓家中。
好胆色!
徐佑笑道:“说来崔元姜不是应该住在画舫里吗?”
冬至无语道:“崔元姜又不是那些卖身的妓女,若非有贵人或者合了眼缘,她等闲是不接客的,自然要在城里置办宅院……”
徐佑拍了下额头,他又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崔元姜早脱离了妓女的初级阶段,又不是鱼,喜欢长在水上,若论生活,当然是城里舒服。
“去给风门偷偷留个话,告诉他们白长绝的藏身处。”徐佑的眼神冷了起来,道:“六天既然蓄意杀白长绝,趁他病要他命,这是最好的机会!”
当初和风门接触过,冬至知道他们的暗号,把白长绝交给六天的人去狗咬狗,徐佑也可以喘口气。冬至接着汇报安排撤离的路线和应急措施,徐佑仔细听了,没有发现纰漏,如今的冬至行事越发缜密,成长的路上付出了很多代价,但终究还是成长起来了,那都是值得的!
“东宫有个女子,怎么形容呢?特别……嗯,特别引人注目……”
冬至笑道:“小郎说的肯定是鱼道真,此女跟随太子身边将近七年,据说可以通幽驱鬼、坐火入水,颇有神术。永安八年,金陵大旱,她登台祈雨,七日而大雨至,因此被太子尊为圣女,供在东宫,言听计从,很是信赖。”
“她也是天师道的人?”
“没听过跟天师道有瓜葛,鱼道真的出身来历都很清楚,江州人士,父母早夭,跟随村民长大,后嫁同村男子为妻,二十岁丧夫之后束发修道,自称梦中得神人授《金丹悟道经》,得到始安公主青睐,邀入府内,朝夕为伴。永安八年祈雨之后,始安公主将她引荐给了太子,自此后不太经常露面,但颇受宠信,应该无疑。”
“始安公主?”
徐佑眉心微聚,王晏的那些没来由的话又浮上了脑海,仿佛有数条看不见的线纠缠在一起,错综复杂,找不到源头。
这是偶然的巧合吗?
“冬至,东宫中庶子卫田之几日前侵没他人良田,逼死其父,淫辱其女,你派人去暗中查探,不要打草惊蛇,看看是否确有其事?如果有,确认背后是否另有玄机?”
“诺!”
东宫之内正在争执,听了鱼道真的威胁,卫田之的脸色黑的几乎可以写毛笔字,道:“是你说施了法术,主上必定撑不了几日,结果呢?我看主上的身子骨比太子还康泰……”
太子在旁眼睛瞬间瞪大,不要误伤好么?鱼道真笑吟吟道:“太子身子好不好,难不成我还没有你清楚?”媚眼如丝,娇俏的横了太子一下。
卫田之气绝,太子干咳一声,安抚道:“说正事,别东拉西扯的。道真,你究竟有几成把握?”
“十成!”鱼道真哪怕说着天大的事,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样子,道:“皇帝必定命不久矣!只是不知道竺道融用了什么法子,让他勉强支撑着以安朝野人心。”
卫田之默然。
太子信任鱼道真,哪有什么办法?这些年来他用尽了各种手段,甚至费尽心思物色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男子去勾引鱼道真,两人床都上了,太子也抓了奸,反而毫不在意,顺便把那个美男也给收了……
交锋多次之后,也就泄了气,任由鱼道真操控所有事宜,幸而她一心让太子继位,和卫田之没有本质上的冲突,近来彼此相安无事,直到这次的谋划。
“竺道融!狗和尚!”太子咬牙切齿,道:“等我登上大宝,一定把这个老革挖心剖肝,曝尸三月!”
骂完了竺道融,太子又抱怨道:“你若真有把握,还不如照计划行事,何苦让我前日和十弟入宫受那等的羞辱?”
鱼道真凑了过去,轻轻给太子揉捏着肩头,俏脸俯到脖颈处轻轻蹭蹭,柔声道:“我们准备的太仓促了,朝中有些重要人物还没有拉拢过来,城外的布置也刚刚就位,最主要的是天师还未到,现在动手,谁来制衡竺道融?再拖延一段时日,我保证,不出一个月,定让你在太极殿接受群臣的朝拜!”
头戴十二玉旒平天冠、身穿十二纹章黑冕服,佩白玉,垂朱黄大绶,革带,带剑,高居龙椅,受万方跪伏,想想就亢奋无比,仿佛体内有一团火疯狂的燃烧,烧的须眉尽赤,太子猛然揽住鱼道真的细腰,把她横置腿上,粗暴的撕掉裙裳,露出白皙如玉吹弹可破的肌肤,紧接着响起阵阵销魂蚀骨的声音,卫田之叹了口气,看看旁边无不双目射出炽烈欲念的众人,默默退了出去。
“苍处,拿我拜帖,去始安公主府,请驸马都尉王晏今夜到烂灶船一叙!”
秦淮河的画舫全都有各自的名字,比如崔元姜所在的斑驳雪,冯钟儿所在的青烟醉,那夜徐佑和清明采柳红玉的画舫名为皎月白,大多三字,也有四字,两字的不常见。这个烂灶船上有灶台,每日只作一锅跳丸炙,从青溪里顺流而下到朱雀航,恰好出锅,香气四溢,入口即化,为金陵名菜。时人戏称为烂灶,实则有褒扬之意.
烂灶船多为歌姬,磬、鼓、钟、笙、琴、瑟,一应俱全。这还算不得上品的画舫,所展现出来的技巧和艺术感已经让初入欢场的徐佑惊叹不已,可知这个年代的娱乐事业到底发达到何等地步!
请客自然不能单独请王晏,传出去还以为两人有什么奸情,所以又请了十几位和顾陆朱张关系不错的官员文人,也给张府送了帖,不过没有来人。
徐佑没打算张玄机的父亲、御史中丞张籍会亲自来捧场,但按照情理,派个家中子弟过来应个景,那是应该的。可直到酒席开始,也没有张氏的人登船,联想那夜张玄机的表态,徐佑似乎明白了什么。
歌姬们很识趣,唱得都是席间诸位郎君的诗作,尤其以徐佑的诗最多。毕竟谁掏钱谁是大爷,多奉承奉承是人之常情。徐佑以诗名显赫,也不矫情,跟着众人摇头晃脑的听曲,听到精彩处大喊着赏,成千上万的钱扔出去,豪迈之意,倒让满船心折。
只是他身体不适,没有饮酒,和王晏碰了一杯,其他浅浅占唇,没有下肚,大家知道他的情况,悲悯多于哀叹,倒没人责怪。然后论诗论道,清谈玄儒,气氛好到不行。
酒过三巡,见众人渐渐朦胧,徐佑借尿遁来到舱外,倚着栏杆吹着秋风。王晏识趣的跟了出来,望着一轮明月,映衬着秦淮美景,宛如梦中。徐佑紧了紧衣袍,道:“驸马,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些知心话?”
王晏犹豫良久,反问道:“微之可以信任吗?”
徐佑慨然,道:“若说信任,亲人故朋,犹可疑也,况乎我和驸马萍水相逢?然世人逐利,文人好名,我如今名利双收,并无和驸马有冲突之处,或许,比起亲朋,更可信任……”
王晏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公主府有一婢,名为李雀儿,两个月前由太子做主,嫁给了新任太子詹事丞沈越为妾。那李雀儿生得貌美,兼有媚术,颇得沈越宠爱,自是对太子感恩戴德,忠心耿耿。然而沈越不知道的是,李雀儿和她的养子应天兴私通数年,两人昼夜宣淫,丧尽人伦,毫无廉耻。想那应天兴原是公主府一小小部曲,却倚着李雀儿作威作福,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后来不知怎的被太子看中,竟入东宫做了队主,贴身侍奉太子,日渐得到信任……”
徐佑再次听到沈越的名字,得知他做了太子詹事丞,不过并不出乎意料,沈氏如今和太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沈越有了名声,入仕从东宫做起,算是走了捷径。
“虽然骇人听闻,但我还是猜不透驸马告诉我这些的用意!”
王晏突然一笑,眼中的恨意怎么也遮掩不住,让人不寒而栗,道:“微之,你得主上看重,听说连随身数十年的玉如意都赏了你,当此紧要关头,岂能不为主上分忧?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东宫若有不可告人的秘事,李雀儿和应天兴定然知晓。别人不好对付,可这两人不过蠢猪般的东西……”
徐佑在这一瞬间脑海里转过了不知多少个念头,脸上却十分冷静,道:“驸马,不是我信不过你,单单受到始安公主的虐待,并不足以让你冒着奇险来和我叙话。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王晏双手死死抓住栏杆,指尖用力发白,俊脸扭曲的可怕,那种痛苦发自肺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假装出来的,他低头望着水中的倒影,道:“我之前出游湘州,遇到了一个人,他容貌艳丽,纤妍洁白,螓首膏发,自然娥眉,比天下间更美的妇人还要美上三分。我们一见如故,同车而归金陵,日夜为伴,何等快活?此时想想,那样的日子,才是我此生最最难以忘怀的幸运。”
徐佑听到后来,才听出来他妈的王晏说的是个男人,虽然知道当今之世,门阀士族皆好男风,可看到平时很正常的一个男人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如此痛苦,还是有点菊花略紧,接受不能。
“可谁知太子中庶子卫田之,豺狼心性,和始安公主串谋,硬生生的把他从我身边夺走,献给了太子……我知道,他日日夜夜思念着我,等我去救他脱离苦海……可我,可我……”
王晏慢慢屈膝跪地,放声痛哭,徐佑静静的等他发泄完,问道:“你心仪之人,叫什么名字?”
“江蛮!听说太子新赐了个名字,叫江子言!”




寒门贵子 第三十五章 五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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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子言!
徐佑默念两遍这个名字,瞧王晏跪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样子,突然有些感慨。他自幼受苦,尝尽人间冷暖,磨练了无比坚毅的心智,长大后游戏花丛,从未对某个女孩有过生死不离的情感,就算偶然动心,可若是缘浅,也不强求,洒脱的分手走人,不曾留恋,也不曾哀伤。
所以看到王晏此时真情流露,哪怕是为了一个男人,真正的爱情不分种族不分年龄,自然也不分性别,心里倒是颇为佩服,伸手扶起,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或许还有机会,不过……”
徐佑欲言又止,有句话没有说出口:但愿江子言,对得起你的深情!
回船舱继续笑语欢歌,兴尽而散,分别之时,徐佑叮嘱道:“驸马,一定保重!”
王晏心领神会,道:“我明日就离开金陵,去益州游山玩水,等金陵事毕,再回来和微之把酒共饮。”
“公主会放你离开吗?”
“公主?哈,”王晏露出鄙夷的神色,道:“她时不时的留宿东宫,太子也经常来公主府,两人都巴不得我滚得远远的……”
这番话里信息量太大,参考衡阳王和海盐公主的例子,太子和始安公主估计也好不到哪去。怪不得太子不顾朝廷礼制,收了始安公主的家奴应天兴担任贴身侍卫的队主,连婢女李雀儿的婚事也亲自当媒人,这份宠爱,说是兄妹之情虽也过得去,可未免有些不太正常。
徐佑对安氏的家庭伦理狗血剧没有兴趣,目送王晏等人离开,清明低声道:“王晏真是大胆,他就不怕郎君去找太子告密吗?”
“他这是病急乱投医,对太子和始安公主既怨且恨,可又无能为力。世人皆知我和太子有不可解的家仇,偏偏幸运的得到皇帝的看重——你没听他说吗,连主上随身的玉如意都赐了我,所以找我给太子挖坑下套最合适不过。”
越是入局,越是发觉安子道真是弈棋高手,和太子僵持不下时,突然召徐佑入宫,就像国手在棋盘最不紧要的地方落子,却如风卷残云,彻底扰乱了对手的思路。这才有太子惶惶入宫请罪,也才有王晏急急闻风而来,这都是安子道要的变化,穷则变,变则通,局势至此,其实已经变得分明起来。
金陵这座城,充满生机,满目繁华,然而多少年来,各种关系网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分辨不出究竟哪个才是蛛网里真正可以信任的人。王晏为何选择徐佑,而不是直接去找皇帝告密?因为他没有安全的途径可以秘密见到皇帝,如果走正常求见的路子,怕是连公主府都走不出去,这是何等可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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