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是,这样是完成了天主交代的任务,可事情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只要因势利导,同样可以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完成任务。
六天的信徒不怕死,可无谓的牺牲也没必要,对他们来说,留待有用之身,比盲目赴死对大道更有利。
要不要把这个情况上报?
八夫人陷入两难的境地。
檀府。
徐佑和清明再次如鬼魅般现身,檀孝祖没有惊讶,说了今天王府里发生的事,清明皱眉道:“颜婉冥顽不灵,要不要让他闭嘴?”
让活人闭嘴的法子只有一种,那就是让他变成死人,檀孝祖色变道:“不可!”
清明淡淡的道:“将军无需担忧,刺杀颜婉只是举手之劳,事后还可以做局嫁祸给使者团,不会有任何麻烦!”
檀孝祖苦笑道:“我倒不是为他说话,颜婉是殿下心腹,这些年甚为倚重,真死在敌人手里,也无话可说。可若是因为政见不合,就贸然杀之,恐怕此例一开,永无宁日!”
妇人之仁!
清明刺客出身,对暗杀这种事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内斗无非是剥夺权柄和剥夺性命,对参与这种游戏的人来说,剥夺了权柄,其实和剥夺了性命并没有多少区别。
看看郭勉,若是没有翻身之日,他的生命,从被颜婉逐出王府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两人同时看向徐佑,等着他拿主意,徐佑沉声道:“杀之可惜,颜婉有干才,日后起兵还有仰仗的地方,再者檀将军所言极是,政争绝不可开暗杀的口子,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笑道:“颜婉毕竟不是江夏王,只要能够说服江夏王,颜婉再怎么阻挠也是枉然。”
第二日大早,徐佑和安玉仪会合,冒充她的随从直入王府后宅见到了江夏王的母亲尤媛。尤妃不到四十岁,容貌身材保养的宛若二十多岁的女郎,姿色不算绝美,可也称得上绰约,只是在后宫这种地方,小妖精太多,竞争不过只能失宠。安子道还不算绝情,允许她随江夏王就藩,这些年在荆州安享荣华,其实比起宫里的妃子们要幸福多了。
“你就是徐佑?”
徐佑还未答话,尤媛回忆道:“是啦,跟你母亲长得很像,那是上元节的时候,她进宫请安,我还拉着她说了好一会话……”
人老容易忆当年,徐佑立刻顺着杆爬,眼眶泛红,道:“我幼时也听母亲提起娘娘,言语里多有敬慕之意。今日得见,感沐慈恩,却忍不住又想起母亲,尊前失仪,万万死罪!”
“你是有孝心的,哪里有罪?”尤媛摇摇头道:“徐氏一门的惨事,我妇道人家,说不出对错,不过既然都过去了,别放在心上,好生活着,比什么都强!”
又闲话了了两句,尤媛对徐佑观感甚好,关心的问道:“玉仪说你想见观儿?到底什么要紧事?”
安休若的小字观儿,徐佑也是初次听说,道:“我为救殿下性命而来!”
“啊?”
尤媛大惊,竟走到近前,握着徐佑的手腕,道:“有人要杀观儿吗?”
闻着对襟织金条文襦裙里传来的幽香,徐佑心如止水,双目凝视着尤媛,道:“安休明遣使来江陵求和,不过是缓兵之计。私下里却派使者持密诏收买檀孝祖等都督府掌兵的将军们,说是杀了江夏王,可得富贵。幸好檀将军忠义,昨日将密诏呈给江夏王,愿领兵讨逆。谁知颜婉贪生怕死,甚至可能被使者收买,竟极力劝阻江夏王,要他投降归顺。娘娘,现在殿下手里有兵,反抗未必是死,可要听颜婉的,归顺之后,交出兵权,成了待宰羔羊,如何保得住性命?”
颜婉想要和金陵达成妥协,兵权是不可能交的,徐佑只是在尤媛面前给他点点眼药,不说的严重点,怎么
“这……这……”
徐佑的目光和神色透着强大的说服力,尤媛本就不是深宫那些手段通天的厉害妃嫔,要不然要不会黯然离宫,这时听徐佑言之凿凿,顿时乱了心思,道:“好好,我这就带你去见观儿,由你劝他,且不可信那颜婉……”
寒门贵子 第七十二章 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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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不如你把殿下请到这里,免得颜参军再说丧气话……”
“也好,也好!”尤媛忙道:“来人,让观儿过来,就说我身子不适!”
没等多久,听到匆忙的脚步声,安休若掀开厚厚的帘子,走到屋内也不看他人,径自走到尤媛跟前,焦急的问道:“母亲怎么了?可找大夫瞧过了吗?”
尤媛的眸子里透着说不清的爱怜,唇角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道:“我没大碍,诓你过来,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安休若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反而对尤媛诓他的话不放在心上。他扭头看向屋里站着的安玉仪和徐佑,皱眉道:“十七,你带来的人?”
安玉仪娇笑着拉着他的宽袖,低声道:“王兄莫怪,要不是事情紧急,我也不会冒着冲撞娘娘的罪过带外人进宅。这个人我觉得你该见一见,或许可以破解目前的僵局。”
安休若的眼神不经意的掠过安玉仪白皙如雪的脖颈,坐到尤媛旁边的椅子上,问道:“你是何人?”
徐佑躬身道:“徐佑见过殿下!”
“徐佑?”安休若的惊讶不像是作伪,道:“你何时来了江陵,怎么不事先知会一声,我当开府门亲迎才是!”
“前日抵达江陵,原是奉临川王的手书来此,却被颜参军拒之门外。无奈之下,只好厚颜恳请公主和娘娘,这才得以见到殿下。”
“六弟派你来的?”安休若先是大喜,继而燃起怒火,道:“颜婉大胆,贵客登门竟不奏报,怨不得檀孝祖说他隔绝内外……郎君放心,此次定当严惩,决不轻饶!”
不管是真怒还是假怒,至少姿态做出来,说明安休若给足了面子,徐佑也没打算靠这点事让颜婉失宠,随口说了两句客套话,直接拿出临川王的书信递了过去。
安休若接过信认真看了良久,双目泛着泪光,叹道:“六弟太抬举我了,我何德何能,敢觊觎帝位?莫说眼下大局未定,就是真的举义,等平定逆贼,这帝位归属还需从长计议……”
徐佑断然道:“殿下西征戎蛮,北拒索虏,坐镇荆州,十有余年。擒阖闾之将,斩轻锐之卒,威加海内,名慑四方,远无不服,迩无不肃。先帝晏驾,当登大宝者,非殿下莫属!”
“微之谬赞了,我愧不敢当!”
“殿下!自京畿陨丧,九服崩离,天下嚣然,无所归怀,我在临川时,亲耳听六殿下说三王兄不出,奈苍生何?在浔阳时,也曾听江州刺史朱智说回戈弭节,以麾天下,唯有荆州。这是众望所归,天命在此,绝不可违!”
徐佑慷慨之声,如金玉谐鸣,姿态洒然,说不出的神朗风清,看的安玉仪不由迷醉。他从怀里掏出朱智的书信,交给安休若,在他览信的同时,又道:“或多难以固邦国,或殷忧以启圣明。齐有无知之祸,而小白为五伯之长;晋有骊姬之难,而重耳主诸侯之盟。社稷靡安,必将有以扶其危;黔首几绝,必将有以继其绪。殿下元德通于神明,圣姿合于两仪,应命代之期,绍千载之运。我曾亲见江州余水里白龙现世,此乃符瑞之表,天人有征;中兴之兆,图谶垂典。今殿下握褒秉钺,将在御天,岂可畏难犹疑,错失良机?”
什么是雄辩滔滔,什么是口若悬河,这真是一张利口可顶百万师!
安休若听得心潮澎湃,他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之所以举棋不定,就是不知道比如临川王这些兄弟,比如顾陆朱张这些门阀,到底是支持金陵,还是支持荆州,若是没有他们的归顺和效力,论军事,未必抵得过中军,论正治,帝位就是大势,再失了人和,他是知兵的,那样举义,只是送死。
徐佑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临川王和朱智的书信,还有背水一战的勇气!
只是,勇气,并不等同于决心!
“话虽如此,可大兄对外宣称父皇死于别人之手,他已诛贼平乱,晓谕天下。我们就算举义,如何说服将士和百姓相信……”
三军未动,舆论战先行,这是明智之举。徐佑见铺垫的差不多了,直接拿出来杀手锏,安子道的血诏!
“这,这是?”
安休若腾的站了起来,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了诏书,自幼就暗自临摹的帝王书法映入眼帘,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可血溅魂飞之意,决死黯然之情,全都溢于言表。
这是安子道的真迹!
“父皇!”
安休若没有来得及细看诏书的内容,跪地痛哭不起,哀鸣声声,闻者伤心,帝王家虽亲情淡薄,可到了生离死别时,难免也会有几分真心流露。
尤媛也是泪流不止,安玉仪相对好一点,抱着她的身子默默不语。徐佑上前扶起安休若,道:“殿下节哀,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等攻入金陵,再尽孝道不迟!”
“好!”
安休若擦去眼泪,细细看完血诏,做了个重重下劈的手势,凛然道:“逆贼弑父,天理难容,我自当为父报仇,为国雪恨。并尊父皇遗命,率兵迎义阳王入京为帝!”
他终于改口,不再称呼安休明为大兄,而是逆贼!
徐佑摇头道:“义阳王、潘阳王、新野王等人都已随着使者前往金陵,和建平王、南阳王、广陵王、山阳王一道,成了安休明的阶下囚。现今能救社稷者,唯有殿下一人而已!”
安子道对安休若不喜,废黜太子,欲立建平王为君,谁知太子逼宫,临危之时,仍旧不愿意传位给安休若,只是让他率荆州军讨逆,然后迎义阳王入京称帝。
这简直不可理喻,义阳王的封地在郢州,和荆州比邻,可郢州的军力完全不能和荆州相提并论,若安休若领兵,到时候不是他想不想让帝位给义阳王的问题,而是手下那么多的将领拼命打下来的江山,会甘愿给义阳王占去吗?
黄袍加身,由不得自己,何况安休若虎狼之辈,也未必肯让位。
安子道到死也没有从帝王思想里解脱出来,他或许相信安休若不敢违旨,可那是他活着的时候,人死灯灭,对儿子的威慑必然会降到最低。
“社稷时难,则戚藩定其倾;郊庙或替,则宗哲纂其祀。殿下允文允武,远胜义阳王,值此动荡之际,决不可置兄弟之情于家国大义之上。”
安休若转头看向尤媛。
尤媛忍着泪,道:“我不懂你们的军国大事,可只要观儿你拿定主意,就是兵败身死,那也无妨。到时候我也随着你去见先帝,咱们一家总可团聚。”
“母亲!”
安休若再次下跪,伏在膝间,尤媛垂头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目光之中,透着浓郁的无法分解的爱。
安玉仪悄然来到徐佑身侧,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道:“怎么谢我?”
徐佑轻声道:“我有法子让公主重见天日……不知这个谢礼如何?”
安玉仪攸忽色变。
随着安休若来到前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颜婉和檀孝祖前后到达,看见徐佑也在,颜婉脸色阴沉,却没开口多话,他是聪明人,知道这会说什么都晚了,不如静观其变。
安休若将血诏示于两人,道:“我意已决,如檀将军所言,举义讨贼!”
颜婉看过诏书,知道木已成舟,再劝难免让安休若以为他有异心。身为幕僚,主人没有下决心时,可以畅所欲言,一旦下定决心,就要坚决奉行,并拾遗补缺,将事办的尽善尽美。
檀孝祖佩服的看了眼徐佑,没想到他真的有法子说服安休若,藏着先帝的血诏,辗转数千里,大智大勇,令人赞叹。
“诏书确实是真,可诏书里说要殿下率兵迎义阳王为帝……”颜婉目视安休若,重复道:“义阳王?”
徐佑接过话道:“义阳王已经入京,我们起兵,岂有推一个在逆贼掌握之中的人为主上?那不叫愚蠢,而是笑谈!”
颜婉懒得搭理徐佑,还是对着安休若道:“殿下,若起兵讨逆,这封血诏必须转示给诸军将士,义阳王这三字如鲠在喉,会节外生枝!”
安休若却没有回他的话,面向徐佑,语带尊重的问道:“微之,这血诏是你带来的,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成大事不拘小节,我们只需领会先帝遗命的大义,那就是奉天讨逆。至于个别字句,不必理会。颜参军所虑,只是小事,寻一善临摹者,仿先帝书体另造一封血诏就是,事急从权,算不得僭越。”
檀孝祖拍手叫好,道:“郎君大才,就这么办!”
安休若再看颜婉,颜婉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了,他不得不承认,徐佑的主意虽然大胆,却正符合眼前的形势。
难得的意见统一,安休若再不犹疑,作揖下拜,道:“国家安危,皆托付给诸位!”
徐佑、颜婉、檀孝祖同时跪拜,道:“愿听殿下调遣!”
寒门贵子 第七十三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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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议已定,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由颜婉出面,和左丘守白虚虚实实的谈条件。江夏王归顺可以,但不入朝、不觐见、不听宣,保留荆雍两州的军权,梁州、江州和南豫州交还朝廷,朝廷平日里的政令只要不影响荆雍局势,可以照令遵行,历年节庆大典,该有的礼仪不会缺失,诸如此类。
安休若都督荆雍梁江豫五州内外诸军事,可梁州远在汉中,接壤西凉,就算安休明派人接任刺史,一旦兵乱,还不是安休若手里的软柿子,任意揉搓?而江州自朱智到任,经营的铁桶一般,早就游离在掌控之外。况且朱智通过徐佑暗中投靠,在不在手里无关紧要;至于南豫州,紧挨着金陵,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安休明必须吞入腹中,他要是不交,说明根本毫无谈判的诚意,所以交出去也罢。
江东二十二州,真正占据战略地位的只有扬州、益州、荆州、雍州四地,益州在天师道手里,也等同于在安休明手里,可安休若明里暗里却占了另外三州,这是他敢于起兵的底气所在。
至于不入朝、不觐见、不听宣,双方心知肚明,安休若不敢进京,安休明也不敢真的让他在荆雍坐大,和平只是短暂的蜜月期,最后是不是还得开战,就要看各自的发展程度。
混社会,比得是够狠、讲义气、兄弟多;争天下,比得是天时、地利、人和!
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君弱君死,臣弱臣亡!
“徐佑竟然有先帝的血诏……”血诏的事必定要对下面的人公开,所以不算什么秘密,八夫人很容易就打探的到,不过朱智投靠的事比较机密,只有徐佑、安休若、尤媛和安玉仪四人知晓。
“徐佑……我还是小看了他!”左丘守白回想起初次见到徐佑时,他惶惶如丧家之犬,和袁阶勾心斗角,不过是为了拿回当初送给袁氏的聘礼。没想到几年时光,曾经一无所有的少年开始插足决定江东命运的乱局里,且成为不可忽视的一方。
“那,接下来怎么应对?徐佑和临川王之事要不要告诉金陵那边?”
“不必!”左丘守白笑了笑,道:“安休若这不是要反了么?只要达到我们的目的,不管是通过什么途径,什么人,那都无妨!”
八夫人点点头,道:“你准备答应殿下的条件?不入朝,不觐见,不听宣……会不会太伤主上的颜面?”
“早晚要撕毁的盟约,无谓对哪一方更有利。主上心知肚明,他和江夏王之间,必有一战,先谈和,再找时机永绝后患,不管我们和江夏王达成什么约定,都是水中月镜中花,没人当真。”左丘守白转身往柴房外走去,轻声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由得他们斗生斗死,搅乱了这门阀和皇室共有的天下,才有六天取而代之的将来。八夫人,你在江夏王身边蛰伏,是天宫最重要的棋子,若到了图穷匕见之时,还望你不要犹豫。于我辈而言,男女情爱只是过眼烟云,沉溺其中,乃取死之道!”
暗影里藏着的八夫人身子微震,声音虽然保持着镇定,可依然可以听见点点的不安,道:“水官此话何意?”
左丘守白停下脚步,笑道:“只是好心提醒罢了!江夏王人中龙凤,又对你宠爱有加,或许还承诺过你,等日后废了王妃,娶你为正室,荣华富贵,几乎唾手可得,岂不比求证六天大道的艰难险阻更加的合乎心意?八夫人,司宛天宫上下和睦,五天主御下不严,你可能会冒出其他的念头,这都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但你千万别忘了,照罪天宫掌六天刑罚事,四天主何许人也,对付叛教之人的手段远在司隶府之上,别还没来得及享受荣华富贵,自己却先受了剥皮抽筋之苦!”
左丘守白悄然远去,八夫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靠着墙缓缓坐地,双手颤抖不停,额头的汗滴随着白皙的脖颈流入衣襟深处,慢慢的将她淹没在恐怖和绝望的窒息当中。
照罪天宫……
两天之后,可以暂时维持和平的塑料协议完满达成,以颜婉为代表,率都督府众人礼送使者团离城。顺江而下三五里,两岸风景怡人,左丘守白立于舟头,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见那低矮起伏的山丘上站着一人,青丝长发,绿裙翻飞,那英挺又不失秀美的容颜把心底尘封的弦猛然拨动。
月色高悬下的临川,清凉的流萤飞舞在耳边,总是梳着小辫的女童牵着手,跌跌撞撞的绕着密密麻麻的银鹊树钻来钻去:
“无止,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追上我了……”
“嘻嘻,笨死了,怎么又摔倒了?”
“啊?疼不疼?阿姊给你吹口仙气,眨眨眼就好了……”
阿姊?
是阿姊吗?
左丘守白突兀的前冲两步,似乎想要纵身飞到岸边,却又瞬间停滞。滔滔江水,并不能阻止修为不低的他,可背负着多重身份,经历了多少残忍的折磨,才有了在这盘棋局里行走的资格,稍有不慎,他这颗小棋子会轻易的被毁灭。
左丘司锦,以前是临川王的属臣,现在是临川王的义妹!
没人知道他和左丘家的那段过往,也不会因为姓氏联想到对方,这样两不相见,既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左丘司锦。
他强忍着内心深处无可压抑的悸动,目光最后一次贪婪的掠过左丘司锦的脸庞,将她的眉眼、她的鬓角、她的裙裾牢牢的记在心里。
然后,平静的离开!
舟船远去,左丘司锦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码头的隐蔽处,徐佑看着颜婉礼送的那个男子,忽然笑了起来,道:“清明,还记得你在晋陵城扮作秋分刺杀我的那次吗?”
清明笑道:“郎君是要秋后算账吗?我可不会认,要算账请找暗夭!”
徐佑翻了个白眼,道:“不找你算账,只是觉得世事奇妙,我们每个人都被一条无法看到的线牵引着,看似漫无目的的向着无数个可能性去爬行,可结果还是在同样的终点遇到。”
“我不懂!”
“若你知道左丘守白是谁,就懂了……”
清明奇道:“郎君认得他?”
徐佑的眼神颇为玩味,道:“他是袁阶身边伺候笔墨的书童,名叫栖墨,据说是袁青杞在外游玩时偶然遇到的流民儿。”
“嗯?袁青杞的人?怎么成了衡阳王的郎中令?”
“所以说,袁大祭酒,当真好手段!”
徐佑并不知道当初发生在袁府的事,也不知道栖墨故意接近衡阳王,为此被袁青杞逐出了天师道,所以还以为是袁青杞安排进衡阳王府的暗桩。
诸事已定,徐佑和安休若辞行,安休若知道时间宝贵,也不留他,说了许多赞美的话,显然对徐佑大为欣赏,末了沉吟了片刻,道:“微之,你离开之前,可否再为我献一策?”
“请殿下之指教!”
“若那逆贼整顿好中军,直接撕破盟约,先发制人,我该如何?”
截止目前,各方其实都没有准备好,扬州方面还在征兵练兵屯粮,江州方面连后院都没有稳固,至于荆州,多达三万军马尚在武陵等地平定和震慑蛮族,不管是统一三军思想,还是军械粮草船只的筹集,都需要大量的时间。
可现在很明显的是,有司隶府萧氏和武力强宗沈氏的协助,安休明很可能成为最早整合完毕的一方,那时候主动权就会握在他的手里,进可攻退可守,转圜的余地很大。
徐佑斩钉截铁的道:“殿下放心,我离开浔阳时,朱刺史曾说他有良策可拖延逆贼掌控金陵的脚步,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去安排布置。”
安休若沉吟道:“朱刺史号称小诸葛,微之觉得可靠吗?”他和朱智不怎么打交道,虽然名声在外,可也怕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所以更偏重听徐佑的意见。
“若说天下还有一人,能够算无遗策,决胜千里,窃以为,非朱刺史莫属!”
颜婉阴森森道:“徐郎君未免太高估朱刺史了……”
徐佑默不作声。
安休若这时露出几分雄主的气度,道:“好,既然微之这么推崇,我自然没有不信的道理。愿此去鹏程,你我金陵再会!”
徐佑跪伏于地,道:“惟愿我主令大楚之德,光于唐虞;明公盛勋,超于桓文。然后临沧州而谢支伯,登箕山以揖许由,岂不盛乎?”
这声“我主”叫的安休若通体舒泰,亲手扶起徐佑,抚其肩,道:“若有日太极殿称尊,殿前必有君位!”
徐佑心如止水,脸上却狂喜不止,俯首再拜,道:“谢主隆恩!”
颜婉傲然侧立,对徐佑的人品大为不齿,这般轻浮草率,擅自以人主称颂,既不合规,也谄媚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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