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战略上最重要又最简单的法则是什么?”
为了方便教学,徐佑命人做了块大大的长方形木板,涂上黑漆挂到了墙上,又把白垩烧成汁液倒进提前准备好的模具里,凝固之后取出晒干就成了粉笔。徐佑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一行大字:集中优势兵力!然后在“优势”两个字上重重的点了点。
“什么是优势?就是对方有一百人,我就得有一千人,冲过去不用刀枪,光用脚踩也踩得死你!”
焦孟举起手,道:“山长!”
徐佑捏断粉笔,嗖的扔了过去,砸中焦孟的额头,骂道:“还没到提问时间,你个瘦猴子急什么急?”
不知是不是发明粉笔之后产生的恶趣味,徐佑喜欢用粉笔头砸人,回答不正确,上课跑神,不遵守课堂纪律,几乎一半人都被砸过。尤其焦孟性格活泼,被砸的次数最多。
众人哄堂大笑,焦孟也讪讪着放下手,徐佑没好气道:“站起来,问!”
“是!”焦孟腾的站起,腰杆挺得笔直,大声道:“山长,要是每战都得所有人压上,那还要不要后队?后队若是不要,一旦出现战机,可前军力疲,如何应对?”
“问的好!谁还有同样的疑问?”
徐佑环顾四周,向来极少说话的叶珉举起手,这也是听课以来他初次举手发问,道“叶珉,你说!”
叶珉站起,语气平静,道:“春秋两棠之役,晋楚争霸,楚庄王设战车四十乘为游阙,突入晋军左翼,楚从而大胜于晋。此等游阙,游弋左右,未入战场,却可窥敌薄弱时以万钧之力破阵。而孙膑也说,斗一、守二,只可用三分之一的兵力去战斗,留三分之二的兵力为后队。这,岂不是和山长所言背道而驰?”
多读书的好处显而易见,叶珉既有兵家名言为论点,又有春秋战例为论据,比焦孟的瞎问更有针对性和说服力。
徐佑有意在众将面前为叶珉长脸,赞不绝口,道:“以史为鉴,可以知得失,这点你们以后要多跟着叶珉学。这样吧,叶珉,回去之后把你所知道的古往今来的著名战例集结成册,交给天青坊印刷后发给大家,然后等何山副讲完金玉策,由你为都讲,为大家宣讲古今战例!”
虎钤堂目前只有徐佑和何濡两个人具备讲课的资格,叶珉是第三人!这话一出,别说耿布焦孟等人,就是向来沉稳的韩宝庆也不由侧目,扭头打量着坐在后排不吭不响的叶珉。
大家都知道叶珉和董大海三战成名的事,还有徐佑给他另立营寨,不知天天在练些什么,可那毕竟是小打小闹,并没人真正的关注过。直到今日才看出来徐佑对叶珉的赏识非同一般,不出意外,日后他也是军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是!”叶珉不动声色的应了下来,就好像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单单这份养气工夫,就让众人好生佩服。
徐佑笑道:“我现在来回答你们两个的疑问。集中优势兵力,可以细分为时间和空间,也可以粗说为战略和战术。战术上可以递次使用兵力,就是你们说的前队和后队之分,手里没有后队的将军缺乏主动权,看似稳如泰山,实则危若累卵。可战略上却一定要保证兵力同时使用,并且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正当徐佑准备详细讲解的时候,清明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虎钤堂虽是学院性质,可也效仿后世白虎堂设有层层关卡和哨位,任何人非请示不得入,强闯者可以就地擒住,依律严办。
而清明是唯一的例外!
他走到徐佑耳边,低声道:“竺法识前来求见!”
竺法识?
徐佑记得这个漆道人,当初为顾允贺喜,曾在扬州城和竺法识桥上偶遇,他是竺道融的关门弟子,为人却风趣的很,和竺法言、竺无漏等人大不相同。
“何事?”
“安休明下旨灭佛,荆、益、雍、湘、江等各州郡皆应诏开始焚毁寺庙,驱逐沙门僧众,尤其在益州、梁州和雍湘之地,死于刀下的僧人几近两千余人……”
明月清冷,徐佑目光幽远,却比明月更冷了几分,谁也不知道此刻他内心到底想些什么,过了一会,道:“今夜先到这里,你们散了吧!其翼,你随我回明玉山!”
寒门贵子 第十三章 天圣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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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法识一身黑袍,僧人那标志性的光头也严严实实的包裹在头巾里,平日里黑的发亮却也光滑整洁的脸庞带着难以明说的风尘和沧桑感,那个举止潇洒的漆道人已和最普通的农夫没什么区别。
进密室见到徐佑,竺法识不再像往常那样双手和什,口宣佛号,而是径自屈膝跪地,以佛门弟子的大礼拜见,恭敬的道:“大毗婆沙!”
既然在金陵受奉了大毗婆沙的称号,徐佑也没必要矫情,端坐不动受了他的礼,笑道:“法师请起,今夜从何来?又为何行色匆匆?”
竺法识跪着不动,片刻后抬起头,已泪如雨下,道:“回禀大毗婆沙,弟子从益州来……益州、荆州、雍州、江州、梁州等地,毁寺、焚经、烧像、杀僧,尽成沙门地狱!”
益州是孙冠的老巢,当初竺道融依仗安子道的支持大肆侵占天师道的地盘,硬是在益州腹地也造了六座寺庙,僧众共计千余人。不过比起其余各州的寺庙和僧众之广,这点小打小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孙冠睁只眼闭只眼,任由他们在眼前如跳蚤般活动,未加阻止。
可时过境迁,此次灭佛发生的时候,佛道的大势已经截然不同。趁他病要他命,这是孩童都知道的道理,所以安休明的旨意,益州必定首应,也必定清算的最为厉害。要说别的州郡还可能阳奉阴违,或许会烧毁寺庙,夺占庙产,但寺里的僧侣大都勒令还俗,驱逐了事,甚少制造血骇人听闻的血腥屠杀。
然而益州,孙冠闭关,不问世事,白长绝命令鹿堂和鹤堂出手,从日到夜,不眠不休,动辄人头落地,目前活着的僧人恐怕十不存一!
至于荆雍,江夏王安休若为了麻痹安休明,对他的旨意更得坚决执行,丝毫不打折扣。而江州刺史朱智背负人屠之名,杀几个和尚简直不要太轻松。对他们两人而言,大局为重,什么都可以牺牲,并且可以从中夺得难以计数的财富、土地和人口,反正骂名和后果都由安休明担当,利益则是落到了自个手里,这样的买卖,不干的是傻子。
另外,梁、湘、青、徐等地都控制在安休明的手中,也是除过益州之外灭佛最卖力的地方。这些上州奉命,那些本来还想观望的中州和下州不敢怠慢,同时掀起了声势浩大的灭佛运动,大有席卷江东、灭尽胡僧的浩荡无匹。
唯有扬州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截止今日,只是往属地各郡县发了公文,晓谕民众的事并没有统筹安排,更没有大肆宣扬。刺史府的兵象征性的拆了几座庙,众多僧人也未尽数还俗,而是大多分散到附近的信徒家里进行安置。
顾允上书朝廷,言说扬州百年来都是天师道的布教重地,佛门自竺法言在钱塘建大德寺伊始,方能在扬州立足,后来经过白贼之乱,又元气大伤,至今尚未恢复,拆毁那几座庙已经是十之七八,余下的正在徐徐推进,不日将克全功。朝廷也不好多说什么,回文催促扬州继续加大灭佛力度,且不可懈怠轻纵,尤其明法寺要尽快拆除,首恶如竺道安等人要捉拿问罪,该杀则杀,该徒则徒,不必奏请,更不必有司审讯,可掌便宜之权,行杀伐之事。
这种套路徐佑曾经见识过,顾陆朱张每次面临站队的抉择时,总会两边同时下注,这样可以保证永远占据着主动,不会全部沉沦,然后可以等风头过去,拉倒霉的那边一把。江州那边既然由朱智大开杀戒,扬州顾允便反其道而行之,千年世族的生存之道,从中可以窥得一二真谛。
可扬州不过江东二十二州之一,抛开益、荆、雍、梁、江、湘、青、徐八州,尚有十三州至少维持着表面上对朝廷的臣服和效忠,所以也就没办法完全无视安休明的旨意。更何况灭佛不仅是政治,更是生意,佛门的财富之广不知引得多少人垂涎欲滴,可以预计,要不了多久,大楚疆域覆盖之内,将会迎来佛门的最为严酷的末法时代,自汉以来数百年的香火繁盛,恐怕就此落入尘埃。
佛门当然也要应变,安休明灭佛的旨意刚出金陵,佛门就得到了消息,竺法识立刻启程前往益州,想要将那里的僧人提前救出。没想到鹿堂下手太快,等他到了成都,已经来不及了,寺庙的大火十里可见,滚滚的人头陈列街市,流淌的血迹几乎染红了江水,只好连夜仓皇逃离。可没想到局势急转直下,荆州竟也回不去了,只能如丧家之犬,四处躲藏,途径江州时被朱智派人暗中点化,要他来钱塘找徐佑求援。
作为佛门公认的大毗婆沙,竺法识十分仰慕徐佑的学识和风姿,可也不认为他有魄力敢和朝廷公然作对。
当亘古未有的法难降临的危机之秋,个人的力量又能做些什么呢?
可竺法识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抱着侥幸试试的心态前往钱塘。他其实也不知道徐佑可以做些什么,但就如同溺水之人可以抓住的任何的稻草,总以为那微弱的浮力足以救命。
听竺法识声泪俱下的描述着各地正在发生的惨状,徐佑神情悲怆,叹道:“犹忆秋月之时,僧主开讲,帝亲临幸,王侯公卿莫不毕集,黑白观听,士女成群,那是何等的盛况?谁曾料到,去冬今岁,竟人鬼见分,哀泣涕零,心胆俱碎!若法师不弃,可在钱塘久住,我就是拼却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
想起这一路千里行来遭遇的那些世情淡漠和险恶人心,徐佑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竺法识感动莫名。
大毗婆沙,师尊果然没有看错徐佑!
“弟子一人,死不足惜。可如今那暴君要把沙门连根拔起,六家七宗的大德,我的几位师叔,师兄还有无漏、无尘等师侄,凡是略有虚名的皆在缉拿追杀的名单之内,活要缚了人送到金陵,死也要把人头装匣送到金陵,我和大毗婆沙叙话的这盏茶工夫,又不知多少人头落地。万望大毗婆沙施神通妙法,救我沙门于水火之中啊!”
徐佑沉吟不语,显得极其为难,于房内踱步了快一刻钟,眉头紧锁,脸色凝重的宛若骤雨将来时的重重云幕,谁也猜不透里面是电闪雷鸣,还是风平浪静。
竺法识几乎屏住了呼吸,眼睛眨都不敢眨的看着徐佑,他知道此事千难万难,或许会导致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别说犹豫这一刻钟,就是仔细思量十天半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竺法师,你也知道,我早就是今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乖乖听话,或许还有生机,若贸然插手这样的国策,怕是明日司隶府的鹰鹯卧虎就要拿着旨意来取我的性命。”徐佑停下脚步,站在竺法识跟前,沉声道:“然而我是你们的大毗婆沙,法难既临,岂能畏死而袖手旁观?你且安心,此事交给我来处理,不敢说挽天之将倾,至少也要尽力为佛门保留点种子,以图将来。”
竺法识先是满头冷水倾泻而下,继而大喜过望,猛然直起身子,道:“当真?”
徐佑笑道:“我身为大毗婆沙,还会骗你不成?”
竺法识的头叩了下去,咚咚作响,道:“多谢大毗婆沙,多谢大毗婆沙……”连日来的高度紧张和惴惴不安,加上这乎悲乎喜的大起大落,他终于煎熬不住,还没说两句,倒地昏迷不醒。
命府内的大夫看过没有大碍,吩咐下人好生照料,徐佑和何濡密谈之后,又召来詹文君和冬至,说了欲援手佛门的打算。
詹文君没有表态,冬至急道:“小郎,那些秃驴可也不是好人,管他们死活做什么?安休明要杀就随他去,连荆州和江州都在灭佛,小郎就算不顾及安休明,也要顾及江夏王和朱刺史的脸面啊……”
由于当初大德寺竺无漏残害高氏一门的缘故,冬至对佛门的观感差到了极致,别说援手,甚至乐见其成。
徐佑摇头道:“江夏王被安休明死死盯着,不做点样子出来,怎么蒙混过关?不管他杀的再多,日后登基为帝,扶植佛门再起,也不过几道旨意而已,难不成还有僧人敢记恨他么?而朱四叔这般做,若我所料不差,正是为了给咱们制造机会来收拢佛门的人心。千万别小瞧了佛门,天师道眼看着衰败在即,而佛门却蒸蒸日上,前途无量。灭佛?灭的尽吗?”
“灭不尽!”
何濡接过话道:“佛道两教,道门的主张总是和皇权背道而驰,弱则俯首,强则争锋,所以盛不过百年,就要被朝廷和士族联手打压。佛门却乖巧的多,以因果论来哄骗愚民苦修来世,被压迫被奴役被剥削被当成和牲畜等价的奴仆都是你的业,唯有忍耐和修行,来世自然会有福报,这样的佛法更合为上者的心意。所以,灭不尽的,今朝灭,明朝生,与其如此,还不如雪中送炭,和那帮秃驴们结个善缘。”
每次听到何濡骂秃驴二字,都让人啼笑皆非,冬至想了想,道:“那我听小郎的!”
“文君呢?”徐佑转头看向詹文君。
她显然一直在深思,听徐佑问起,柔声道:“夫君可知江东共多少僧人?要救他们,单靠我们之力,无疑于杯水车薪……”
徐佑和何濡同时笑了起来,徐佑淡淡的道:“我只是大毗婆沙,可不是佛祖,没有那么大的神通救下这百万僧众。况且佛门这么多年敛财无数,侵夺细民,广占田宅,蓄养的佃户和奴仆更是无可计数,称为‘佛图户’而不称‘齐户’,俨然是独立于国家法度之外的存在。这些人不用向朝廷缴纳赋税,更不必征调服役,以至于其中大多数僧人都是偷奸耍滑之徒,为托庇罪行而剃发的有之,视佛法为进身之阶的有之,好吃懒做,骄奢淫逸,乃杀之可也的硕鼠蛀虫。今勒令还俗,实乃国家之福,江东之幸,若彼辈还冥顽不灵,恋恋不去,别说杀了两千多人,就是杀两万人,也不值得同情!”
“我们要救的,是那些数十年如一日枯坐译经的高僧,是那些守戒律、修禅法、究妙义的大德,有名望有声势有追随者的贤师,唯有如此,才能保佛门火种不灭,日后起复,当不费吹灰之力。”
寒门贵子 第十四章 谁家国运可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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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竺法识醒来,由何濡和他商议定下来具体的名册,以及名册上的人现在大概所处的位置、可有伤病、安全与否等等,凡生死不明、情况未知的暂且押后,先想办法解救那些身在危境、尚且存活的人。
梳拢下来共计三百一十七名僧侣,这些僧侣算是目前佛门尚存的菁华和骨干,只要他们活着,佛门就还有希望。然后徐佑聚齐众人,协力制定了详细到可怕的计划,光预备方案就有三套之多,原则上由秘府主导这次救援行动,江州方面会暗中寻找朱智配合,荆州则由郭勉襄助。
徐佑把冬至介绍给竺法识,郑重的道:“这是冬至,我最得力的部曲之一!解救众僧的事,交给她全权负责。切记,她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凡事听其吩咐,不可妄为,更不可觉得她是女子而有所轻视。”
竺法识满口答应,他是聪明人,知道徐佑不会派平庸之辈来糊弄应付,因为那样毫无意义,当此危急关头,正该上下一心,否则的话,佛祖也救不得了!
经过连夜准备,徐佑怕冬至实力不足,把清明和方斯年交给她临时听调。出发时正值凌晨破晓时分,霞光万道,刺破了远处的天际,徐佑望着冬至隐在明暗闪烁中的俏脸,道:“秘府初成,就接下这么艰巨的任务,还要你冒险外出,万事要仔细,慎思而后行……”
冬至决然道:“请小郎放心,我宁死也会完成任务,绝不会给你丢脸。”
徐佑凝视着冬至的眼眸,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任务可以失败,但你……必须活着回来!”
冬至的眼眶瞬间红透,咬着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大部分时间,徐佑全身心的投入到练兵当中去,每天凌晨的负重越野,每半月一次的长途拉练,每一个月进行的分批次对抗实战演习,以近乎严苛的队列和内务制度将这些来自各方的流民、山贼、农户和游侠儿练成机器一样的精确,体力、智力、服从力和执行力全方面的提升,不再是一盘散沙的各自为战,而是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整体,出鞘如寒锋,归山如卧松,在新军法、监察司和结合了后世训练标准的翠典的加持下,翠羽营已经初步具备了新型军队的骨架和血肉,欠缺的只是战火砥砺后的不灭军魂!
而其他方面的形势也在发生着剧荡,鉴于柔然大军压境,魏主元瑜令大将军元光即刻离京,赶往武川镇统领边军御敌。元光以面疽未愈,不便骑马为由,悍然拒绝诏令。元瑜由是大怒,颁明旨晓谕天下,剥夺元光所有赏赐的封号和官职,贬为庶民,幽禁平城家中,不得见客,不得外出。
另命太尉长孙狄为使持节、大将军、统领中外诸军事,调集司、定、幽、冀、燕、安、并等州共三十万兵力急赴武川,于六镇合并一处,和柔然正面交锋。然后元瑜竟亲率三万宿卫军御驾亲征,并调集晋州、豫州、恒州、肆州、汾州的镇戍兵十万人,号称二十万,入驻河东郡,和西凉大马遥相对峙。
西凉国主姚琰得知消息,立刻令左部帅姚吉抢先占领轵关,又遣使往楚国求援。楚主安休明听信鱼道真的谋划,遂命江夏王安休若整饬军务,严加防范,以免魏军假道伐虢,说是和西凉交战,却虚晃一枪,纵马窥江而至。
并且必要时可出兵袭击魏军后方,既解西凉之危,也可趁机在黄河以北占据几个军事重镇,从而将战线从淮河、长江一带推进到黄河北岸,那时可攻可守,大楚将重新夺取战略主动权。
安休明在诏书里有这样一句话:愿吾弟虎视鹰扬,建此奇功,待得胜归来,朕携弟手共同告祭太庙,以慰祖宗在天之灵。
江陵。
颜婉拿着安休明的诏书,满脸清冷的笑意,道:“今上好算计,让我荆州出兵,一不给粮草,二不给军饷,三不给抚恤。若侥幸成了,开疆扩土的功绩自然是他的,可还要面对索虏的疯狂反扑;若是败了,自不必多说,我们损兵折将,他正好背后捅刀子下手。哼,以鬼邪妇人为谋主,今上真以为别人都是白痴不成?”
安休明称帝以来,拜鱼道真为神师,倚为腹心,言必听计必从,已经成了不公开的秘密。可别人明面上不敢说,私底下早都传开了,说安休明雌伏于青萝裙下,筹谋于深宫床笫,历代帝君,从无如此荒淫无道者。
“那,我们怎么办?奉诏,还是不奉诏?”安休若闭目靠在床榻上,神色间看不出喜怒。
颜婉笑了起来,目光闪烁,道:“当然要奉诏!不过,今上想借刀,刀却握在殿下的手里,先磨的锋利就是,日后砍向哪里,我们说了算!”
安休若旋即以防范魏军南侵为名,厉兵秣马,囤积粮草,公开征募兵卒,大造战船,并派出使者至河东郡面谒魏主,痛陈利弊,警告他不要轻启战端。若肯退兵,江夏王愿从中说合,让魏、凉永结同盟之好。
魏主割了来使的鼻子,要他带话给安休若,说黄口孺子,大言不惭,且扫干净了庭院,等他灭了凉国,再往荆州做客!
安休若大怒,遣折冲将军、南阳郡太守薛玄莫领三万精兵出鲁阳关,逼近伊水畔,摆出决战之势。元瑜毫不畏惧,兵分两路,一路由他亲领,驻扎在沁水县,一路交内朝都统长,也是他最信任的大将斛律提婆率领,进驻洛阳。
而在太行山脚下的西凉河内郡,姚吉却没有安休若这样的果断,犹豫再三,按兵不动。以他的判断,元瑜这般孤注一掷,很可能下定决心要和凉国分出胜负,牵扯百年国运,必须谨慎再谨慎。
温子攸已经在中军营帐陪了姚吉一日夜,并无丝毫疲惫,等他终于从焦躁不安中冷静下来,再次劝道:“部帅,三军之灾,狐疑为大,当断不断,一旦轵关天险被魏军加固加防,别说国主那边无法交代,我们也将进退两难,实为智者不取。”
“哎,哪有这般容易?元瑜号称二十万大军,我仅有一万兵力,真要是抢占轵关,再无缓和回旋的余地。可真的要开战,我们又毫无胜算……”
温子攸突然笑了起来,前仰后合,以手捶地,姚吉不悦道:“子攸有话何不直言?笑我作甚?”
“我笑部帅英雄一世,竟被元瑜小儿所欺!”
“嗯?”姚吉神色微动,身子前倾,道:“子攸细细说来!”
“部帅以为,魏国除过六镇的二十万边军,其他的中军和镇戍军有多少兵力?”
“五十万不足数,三十万有余!”
“柔然自攻破敕勒诸部落,尽据燕然山一带水草丰茂的地区,势力益振。接着又袭破西北的匈奴余部拔也稽,尽并其众。如今已统一漠北,西则焉耆之地,东则朝鲜之地,北则渡沙漠,穷瀚海,南则临大碛,尽有匈奴故庭,威服西域,控弦之士何止百万?”温子攸道:“若非元光乃不世出是将才,阴山之南,早就尽归柔然所有。今次率众来攻,元光被罢黜,长孙狄志大才疏,单靠六镇之兵绝无抗衡之力,所以元瑜征调诸州的镇戍兵前往支援,中原腹地几乎空虚,哪里还有二十万精锐悍卒?”
姚吉犹豫道:“可据探子回报,魏军十几万人还是有的……”
“不过强拉民夫的小手段,真上了战场厮杀,百人不抵一人,何足为惧?”温子攸冷笑道:“我料定元瑜此来,是虚张声势,甚或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了迷惑柔然那群蠢货。”
姚吉眼睛一亮,道:“子攸是说?”
温子攸低声道:“元瑜雄略之主,岂能弃明月而逐萤虫?长孙狄乃诱饵,用他为大将军,只是为了骄柔然之兵,引其纵马南下。而元光此时此刻,说不定早率精骑绕道柔然大军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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