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综合其他

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姚吉摇头道:“不可能,柔然和魏国交战多年,阴山中段的大青山沿线大大小小重镇数十座,所有的关隘和路口皆已探明,并无什么阴平小道可无声无息的绕过。再者说了,兵贵神速,若是不经大青山,其他地段皆路途遥远,扶突也不是笨蛋,麾下四十万鬼方军,逼近武川,旦夕可平,就算元光从别处越过大漠,怕是没等赶到战场,长孙狄这个诱饵就被扶突吃进了腹中。”
温子攸目光如吞噬万物的黑夜,道:“所以我又想到了一个疯狂的主意……若是元光的目的,不是绕道扶突的背后,而是抛开这四十万鬼方军,直奔柔然汗庭呢?”
姚吉震惊当场,久久没有做声!
若非深悉柔然境内的路况,贸然深入,想在茫茫草原上找到柔然的汗庭,不必大浪淘沙容易多少。元光确实如温子攸所料,亲率五万轻骑,丢掉了辎重和一切不必要的东西,单人双马,从西侧的大娥山穿过险峻的山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柔然的腹心。
随他同行的,还有从钱塘返回的於菟!
多年后的重逢,元光和於菟两人并没有因为容貌被坏、身子被辱而产生距离感,反而经过了时光验证后的爱情变得比神圣的大鲜卑山还有永恒。
元光是真的生出了卸下肩头重担的心思,甚至也真的拒绝了元瑜请他参与到这个足可改变柔然和北魏攻守大势的惊天战略当中的请求。可元沐兰得知元光拒绝后连夜过府说的一番话,让他从避世的迷梦里彻底清醒了过来。
无论如何,这一战,他必须成为最闪耀的那颗星!
“师父,或许父皇拿你没有法子,可是於菟和丑奴呢?她们这些年无名无姓的受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回到家,需要的是安稳平静的生活,而不是天子随时降临的盛怒……就算不为了鲜卑,也不为了魏国,仅仅为了她们,你在军中的威权只能更高,而不能消弱分毫。此次倾尽国运之战,若能胜,师父的名望将无以复加,到时再向父皇辞官,可保阖家今后无虞……”





寒门贵子 第十五章 夏夜流唱晓月沉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寒门贵子 !
徐佑身在钱塘,可他的视野已经通过庞大无匹的情报网络悄悄的窥探着南北各国的大势。冬至外出之后,詹文君正式接管秘府,亲自坐镇泉井之中,将纷扰杂乱又如恒河沙数的讯息梳理成清晰的条陈,上呈到徐佑的案头。
再听对天下和南北了若指掌的何濡进行详尽分析,这些条陈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无比玄妙的串起了自漠北荒原到江南水乡的战火纷纷。
安休若只是为了麻痹安休明,薛玄莫的三万兵绝不会贸然开战,更多的是疑兵之计。而姚吉也在魏军抵达沁水之前,率军袭击轵关,大败长孙襄的镇军,牢牢守住了太行山东西往来必经的天险。以西凉大马的战斗力,一万人足以将魏军十万人堵在轵关,难以寸进。
至于元瑜,他不是穷兵黩武的昏君,北马虽善战,可国力尚不及楚,三线开打,那是自取灭亡之道。因此,何濡做出了和温子攸同样的判断,西线和南线只是幌子,只有北线才可能真的大动干戈。
归根结底,魏有崔伯余,凉有温子攸,楚有颜婉,无不是深通战略构想的谋主。唯有柔然空有百万精骑,可正如元瑜所说,勇而无谋,蠕蠕成虫,陷入这场乱局之中,必定要吃大亏。
而金陵方面也传来异动,安休明自被刺以后,对中军和台城宿卫再无丝毫信任,原来那些百战之将,要么被审查处死,要么被开革流放。鱼道真霸占了本无寺的地盘,改成女道观,每日深居其内,收授他人贿赂,奇珍盈囤,异宝满库,导致谄媚之徒幸进,庸碌之辈高升,把好好的中军搞得乌烟瘴气。
沈度百般劝谏,可安休明丝毫听不进去,他见国事无望,称病在家,不复上朝参事。沈穆之私下劝说,却也被赶了出府,萧勋奇乐得看戏,于是朝廷之内再没有人能够调和皇帝与沈度的紧张关系。甚至安休明私下里还问身边的内侍沈度的年纪,言外之意,他怎么还不死?消息传出,沈度闭门谢客。
随后新任御史中丞殷雅在太极殿朝会时痛斥鱼道真奸人误国,还引用诗经里“赫赫宗周,褒姒灭之”一句,来讽刺鱼道真可比今之褒姒。御史中丞负责谏言,殷雅又是跟随安休明多年的东宫老人,安休明固然生气,却也没打算杀他,只是免官罢职,放归江州老家,还称他为“纯臣”。
鱼道真怎能咽下这口气,向安休明吹枕头风,哀声道:“我受辱无妨,可那殷雅借辱我之口,实则辱骂主上为周幽王,此等狼子野心,岂是纯臣?”
安休明怒不可遏,命司隶府派出鹰鹯司追至半道,赐殷雅饮毒酒自尽。可这样鱼道真仍旧不解气,再次进污蔑殷正和之前的谋反案有关联,于是殷氏被族诛,京城哗然,却无人敢仗义执言,相反,去道观拜谒的人更加的络绎不绝。
不过,这些都没有引起徐佑的太多关注,真正引起他重视的是衡阳王安休远的行踪。安休明弑父登基后,将这个狼狈为奸的弟弟视为肱股之臣,封为太尉,并都督徐、兖、青、冀、豫五州诸军事,兼徐州刺史。
安子道在位时,安休远镀金性质的担当过徐州刺史,安子道死后,虽说依旧是徐州刺史,却贪图京城繁华,一直没有到职履任。安休明念他兄弟情深,也从不强求,可这次魏军南下,一方面让安休若严阵以待,一方面让安休远即刻前往彭城赴任。
“其翼,安休明诏书说是为了防止魏军佯攻西凉,实图两淮,所以让安休远坐镇彭城,便于临机决断。依你之见,确是如此吗?”
何濡嗤笑道:“就凭安休远这个草包?若元瑜真的要取两淮,再借他三个胆子也不敢去。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七郎,从今天起,要随时准备打仗了!”
齐啸一惊,道:“安休明要干吗?平扬州、定荆州么?”
旁边的左彣皱眉道:“他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难道就不怕魏军趁虚而入?”
“江夏王出南阳,御敌国门之外,今上却要断他的归路,两人高下立判!”
“山长常说,军人要卫国护民,昏君无道,我辈当挺身而出,战就战,还怕他不成?”
虎钤堂里众议纷纷,徐佑欣慰的是,经过一月一期的培训,三期近五十七名学员毕业。这些人基本具备了通观全局的眼界和思维,不再是单纯靠听从命令无脑行事的武夫,而是学会了深刻理解命令背后的含义,并且能够根据实际情况把命令尽可能完善的去执行。
兵力、武器、补给都不是战争胜负决定性的力量,自古无永胜不败之军,所以说胜负乃兵家常事,一支军队可以败,但军心不可以垮。
这是强军和弱军最大的区别!
而现在,徐佑可以自豪的说:翠羽营,军心可用!
“叶珉,你的看法呢?”徐佑再次点名叶珉,这种待遇众人已经习以为常,大部分比较服气,因为叶珉每次的回答想别人所未想,鞭辟入里,特别的启人深思。何况他现在开讲古今战例,算是虎钤堂的都讲之一,逐渐树立了点威望。
可为何说大部分服气呢?
叶珉被徐佑隔离在果林里单独练兵,从未公开露面,也未参加各种对抗,却从只有五十个人的屯长升到了率领五百人的幢主。无功受赏,嘴皮子说的再溜,谁知道是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呢?
叶珉站了起来,静静的道:“安休明爱行险计!”
徐佑微微笑道:“不错,行险这种事,就跟服五石散类似,会贪恋不舍的!”
军人的荣耀在战场上,得知即将打仗的消息,百将以上虽都被严令不得泄露,可毕竟难以按捺心中的激动,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疯**练麾下兵卒。他们时刻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出自徐佑的名言之一,被充分彻底的贯彻了下去。五十里越野,夜半的紧急集合,各种力量和技巧的超强度打磨,对抗演习也更贴近实战。从上至下,都觉得勇武莫当,什么御刀荡士、百保鲜卑、西凉大马,对阵任何军队都可以摧枯拉朽,战而胜之。
然后,叶珉的兵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
夏夜流唱,晓月将沉,正是一天中最疲惫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叶珉带五百兵悄无声息的摸到营外,皆穿黑衣黑袍,先擒住望楼上的守卫,然后纵火烧营,并绕翠羽营四周设战鼓,令人不停的敲击。营里以为敌袭,又辨不清方向和人数,登时大乱,叶珉率众提着棍棒一路冲杀进去,竟来回五合,如入无人之境,方安然退去。
天亮之后,望着满营破败,数百人受轻微伤,千余人鼻青脸肿,近半数垂头丧气,徐佑阴沉着脸,擂鼓演武场,开始了翠羽营成军以来的第二次公开训话。
“关羽你们都知道,赫赫大名,据荆州而北伐,灭于禁、围曹仁,逼得曹操差点迁都。然而转瞬就被陆逊和吕蒙联手击败,不仅丢了荆州,自个也身首异处。这是何故呢?”
“陆逊,区区书生,写信给关羽,信里故作谦卑,又吹捧关羽武功盖世,晋文城濮之师,淮阴拔赵之略,都难以超越他的功绩。是啊,连晋文公和韩信都比不过,关羽岂不骄横自满?于是吕蒙白衣渡江,关羽败走麦城,可惜吗?可惜!可怜吗?不可怜!”
“为何不可怜?因为兵法说军胜弥警,越是大胜,越是要提高警惕,这是小儿都知道的道理。关羽得意忘形,兵败身死,那是咎由自取。而你们呢?”
徐佑的声音骤然严厉起来,他如今是四品小宗师,刻意施展威严,足以悄无声息的影响众人的心神,道:“你们这些连血都没见过的软蛋,只不过受训了几个月,就以为天下无敌了吗?看看营里的灰烬,看看你们的样子,我身为军帅,都替你们臊的脸热!叶珉只有五百人,就把五千人的翠羽营搅得天翻地覆,这要真的遇到敌人,你们还有命在吗?”
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羞愧的低下了头,双手握紧,太阳穴紧绷,胸腔里憋着火气,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
“或许有人不服气,说叶珉偷袭,可你们千万别忘记,袭营原就是敌人最常用的手段。平时教你们的防范举措呢?遇袭了全都抛之脑后,官不见兵,兵不见官,缺乏应急的策略和智慧。当然,也有例外,耿布所部遇袭后整军严谨,固守营帐,击退了叶珉部的骚扰和进攻,既没有人受伤,也没有军械器具被毁,值得嘉奖。”
“左彣!”
左彣上前两步,大声道:“奉军帅令,耿布所部皆升一级,饷银加倍。”
耿布只是百将,就此升做了幢主,所部百人无不欣奋鼓舞,却碍于军法,不敢高声欢呼,一个个咬着唇,眼眸里洋溢着难言的喜悦。
“王士弼!”
王士弼上前两步,同样大声道:“除耿布外,余者自军侯以下,皆加检校衔,暂时署理各部军务。若再有此等情形者,则以军法降职或除官!”
同时还点名了三个百将,昨夜表现最差,损失也最大,当即贬为伍长,禁闭三日,从头来过。如此赏罚分明,众军卒并无异议,受罚的暗自鼓劲,准备日后洗刷耻辱,受赏的也不敢骄傲自满,毕竟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要不想被人追上,只能更加拼命的操练。
叶珉的兵因穿黑袍,被翠羽营戏谑的称为黑袍军,声名大振!




寒门贵子 第十六章 一乘顿教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寒门贵子 !
在西方遥远的国度,有一种沙丁鱼,当地人十分爱吃,可沙丁鱼不爱动,往往从海上运回码头就死去了,而死鱼不值钱,只有活着的鱼才能卖出高价。后来有个渔夫把鲶鱼放入鱼槽,沙丁鱼紧张起来就会不停的游动,回到码头后依然鲜活,所以这个渔夫很快发财,富甲一方人。
徐佑把叶珉带到果林之后,给他讲了这个故事。叶珉心里明白,现阶段的任务,就是成为这条鲶鱼。但鲶鱼一定要比沙丁鱼强大,否则的话,不仅不能驱赶,还要被鱼群吃掉。
这几个月镇海都操练的强度远超翠羽营,也幸好徐佑给他分的兵全是百里挑一的精悍之卒,身手矫健,气力惊人,又让左彣、清明两个小宗师为教官,亲自教授武艺和各种奇技,刀枪娴熟,箭弩精准,善隐匿,善攀爬,善泅渡,堪称这个时代最特殊的特种兵。
当然,叶珉部不会真的叫黑袍军,正式的番号是镇海都!
一都镇海,可以想见徐佑对他们的期望!
自此镇海都和翠羽营的攻守之争成了常态,时不时的夜袭,或者大白天的骚扰,甚至有一次正在演武场集合,镇海都从后面冲了进来……双方无所不用其极,每个人都进入了战时的状态,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后来听到命令立刻成列,警觉性和反应力全部大幅度的提升,比起之前再次发生了质的蜕变。而双方的胜负比,也从八比零慢慢的变成了八比一,十比二,再到后来,镇海都已经很难攻入营内,就算勉强破开防御,也得快速退却,否则就被包了饺子,全军覆没。
冬至的营救行动亦接近尾声,四个月的时间,她的足迹遍布七州之地,和司隶府斗智斗勇,折损了不少人手,但也安全救出了二百七十多名僧人,名单上的另外四十多人要么甘愿赴死以护卫佛法至道,要么年事已高,不愿远离,要么过程中出了意外,但综合最后的结果,这次由秘府主导的营救十分成功,同时也让初成的秘府积累了不少的经验教训,意义重大。
最后撤离的是竺无漏和竺无尘等从金陵逃遁到荆州的本无宗的僧人,徐佑等候在明玉山脚下,远远的看到众人的车驾,立刻迎了过去。
“大毗婆沙!”
竺无尘和徐佑金陵见面时已经晋升小宗师,今日再会,修为又有精进,浑身上下原本练到了铜皮铁骨的境界,现在看上去却又变得柔软和松弛,颇有返璞归真的妙法无穷。
可不管怎样,面对徐佑时眼里的狂热和尊崇多年来从没变过,屈膝施弟子礼,然后乖乖的站到身后,倒像是跟随徐佑左右的部曲。
竺无漏从牛车里走出来,倚着车厢,低头望着徐佑,他的脸映着傍晚的夕阳,纵横的刀痕里似有光芒流动,轻轻笑道:“徐郎君,没想会在钱塘重逢!”
徐佑突然明悟,竺无漏已入念境!
无漏功共五境,舍、念、智、乐、一心,竺无漏舍掉皮囊,破而后立,入舍境后恢复了武功,又在得知竺道融身死,佛门尽灭之后,苦思眷念时踏入了念境的山门,距离小宗师仅仅差那临门一脚。
不过,他始终不肯改口称徐佑为大毗婆沙,这点倒是很有趣!
僧人们都被安置在玄机书院接近山顶的几处院子里,下山的通道只有一条山路,两侧和后方是悬崖和陡坡,只要守好院门,没人能够随意出入。先来的主动带着后来的熟悉环境,等斋饭做好,趁着月光,于院子里摆满食案,众僧有序入坐。由于六家七宗的宗主全部罹难,竺道融的弟子里,法字辈的也只剩竺法汰和竺法识两人。而竺道融一直以来都有意培养竺无漏为下任宗主,他又有佛子的名号,所以客座之中以竺无漏为尊,陪在徐佑旁边。竺无尘丝毫没有身为小宗师的觉悟,乖乖的坐到下首的人群里,眼巴巴的等着开饭。
席间很是沉默,竺法汰年过五旬,不会武功,经过这么多惨变,显得老态龙钟,几口米饭下肚,舟车疲惫连眼皮子都睁不开,如何还有精神和徐佑应酬?竺法识和冬至清明等人在后面的船上,此时尚未抵达钱塘,其他人或者不熟,或者身份不够,算来算去,也只有竺无漏和徐佑笑着说上几句话。
宴席过半,突然听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徐佑抬头望去,是竺无尘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僧人,他夹着斋菜,送到口边,不由想起了那些惨死的僧众,忍不住悲从中来,哽咽道:“佛法东渐以来,历朝历代,多少大德高僧呕心沥血,方能在此间设像行道,百有余年,尝尽艰辛万苦,正法遂兴。乃至于招提栉比,宝塔林立,金剤与灵合比高,广殿同阿房等壮,又是何等的盛况?可今夜回望江东,遍地断瓦残垣,经书神像焚于业火,比丘沙弥死于刀兵,我辈惶惶不可终日,都道末法将临,必然导致正法衰颓,僧风浊乱,岂还有闲情逸致,对月而食么?”
一僧悲痛,众僧皆哭。
泣声远远的传开,又消没在层峦叠嶂之间,徐佑静默不语,竺无漏轻叹道:“时当末劫,法运垂秋,痛心而下泪,绝非对徐郎君有任何不满,万望宽宥一二。”
“法师言重!”
徐佑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长身而起,目光扫过这些如丧考妣的在食案间缓步徐行,道:“佛在世的时候,称为正法,如是五百年;佛涅槃以后,而有些大弟子们还在,称为像法,如是一千年;再以后,于佛法中钝根少信,得道者极少,乃至渐渐于三乘中,信心成就者,亦复甚少,所有修学世间禅定,发诸通业,自知宿命者,次转无有,如是一万年,称为末法!然而你们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末法并不是说佛法不存,而是说没有人能够静心修持佛法,为外道所迷,述意、五浊、时节、度女、佛钵、讹替、破戒、诤讼、损法,所以不能悟道,不能正果,就连佛陀也承认佛法其实并没有没落的时候……”
先前哭泣的僧人颤巍巍站起,抹去泪痕,恭敬的道:“大毗婆沙,弟子有惑!”
徐佑在他跟前停住脚步,温声道:“请讲,我试为法师解惑!”
“《法尽灭经》、《同性经》《法苑义林章》《占察善恶业报经》《摩诃摩耶经》等等,三藏十二部教典里记录太多关于末法时期的论述。可大毗婆沙却说佛陀不认为有末法,敢问……”他犹豫了下,似乎觉得当众质疑大毗婆沙有失礼数,不过还是问了出来,道:“敢问出自哪本经卷?”
“出自《大方广佛华严经》!”
“《华严经》?”
《华严经》是昙谶南渡之后,被竺道融关在本无寺的万佛阁中,经年累月方才译出成卷。不过只有六十卷,和后世由武则天主持完善的八十卷《华严经》相比,有诸多缺失和遗漏的覅地方。可卷帙虽有缺失,那也是《华严经》,号称经中之王,犹在也是经中之王的《法华经》之上。
此经译成后,由于法理经义比般若学更加宏大和精妙,也有少许出入和矛盾的地方,或者是惧怕《华严经》盛行,盖过了六家七宗的风头,所以被竺道融束之高阁,除过本无宗的高僧,余众拜读过的少之又少。
更重要的是,《华严经》在天竺也曾被埋没多年,后经龙树菩萨宣扬,才开始逐渐为世人所知。而真正把《华严经》发扬光大的,是从魏晋南北朝时受到当时东土佛门的追捧以及隋唐历代高僧接连的注疏讲经,方长盛不衰。
然而此时,《华严经》的重要性,昙谶和竺道融死后,有且只有徐佑一人知晓!
“不错!正是《华严经》!此经乃佛陀证道之后的第二个七日,于菩提树下为文殊、普贤等上位菩萨所宣说之自内证法门,是教法中的根本**,故为称性本教,亦称初顿华严。通此经者,可以明缘起,辨色空,约三性,显无相,说无生,论五教,勒十玄,括六相,成菩提,入涅盘,堪称三**尊。”
中年僧人惊声问道:“此经现归何处?”
徐佑转头目视竺无漏,竺道融命他们先行撤离金陵,自然存了万一失败,保存沙门典籍的心思,不出意外的话,《华严经》也该随身带着。
竺无漏口宣佛号,道:“《华严经》共计六十卷,安好无恙!”
“好好好!”中年僧人雀跃不已,醒过来才觉失了佛心,忙双手合什,道:“小僧心无宗智现,不知可否借《华严经》一观?”
众目睽睽,竺无漏不可能拒绝,微笑道:“智师兄多虑,不如我提议,六家七宗所有的典藏汇集一处,名为百千经楼,凡沙门弟子,不问何宗何派,皆可入内研读修习!”
所有人无不称善。
智现已对徐佑充满信心,虔诚的道:“请大毗婆沙继续解惑!”
“佛说没有末法,何故呢?因为佛法是永恒的,不会变的,是不生不灭,不增不减的。末法只因为被外道毁了典藏和佛像,又让妖邪潜入心湖,诱使比丘破戒,致使如来妙法不见于文字,可到了那样可怕的地步,正法仍然存在,众生一样有佛性。再者说,现在远远不到末法之时,至少三藏典籍仍在,你们也在……”徐佑话锋一转,道:“须菩提你们都知道,他是佛陀十大弟子,号称‘解空第一’,也曾说过假使有人在末法时看了这个经,研究了那个经,也能与佛陀的大弟子们一样,达到信解受持的境界。他说的这个人就是《金刚经》里提过的第一希有。第一希有就是超凡而入圣;第一希有就是几乎等同于佛。有诸众生具大乘性,信佛秘密大圆觉心,那,这个秘密是什么?”
徐佑不怒而自威,明月照身,星河垂野,如天地并立,手指众僧,道:“秘在尔等心中!”这是禅宗六祖的经典名句之一,他借来装逼,恰当其时。
满院子响起哗啦啦的膝腿和食案的碰撞声,众僧仓皇而起,无数道目光流连在徐佑的脸上,仿佛那里正在绽放光明。
“正法、像法与末法,悉等无有异。真正度人的佛法永远不会消失殆尽,法不会末,末的是人心,你的凡心不死,就会永远的处于末法时期,即使是遇到真正的佛法,也会擦肩而过。”徐佑口吐莲花,立成一偈,道:“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他算是打定主意,要把六祖的名句剽窃到底了。
扑通!
智现屈膝跪地,额头紧贴青石,徐佑以手抚其顶,道:“诸比丘,人身难得,佛法难闻。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你们今世能入沙门,习佛经,必定是在正法和像法时曾与佛结缘,被佛陀种下过善根。今逢乱世,只要我沙门弟子断恶修善、积功累德、护持正法、精进修行,必将使佛法薪火相传、久住世间,那就再无末法。”
1...238239240241242...362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