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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可造成的后果却比想象中更加严重,就像是压倒骆驼的稻草,安玉秀死的当夜,有二十多个鹰扬、虎威、建武将军、中郎将和校尉等联袂潜逃出城,这是武将;然后第二天又有几个给事中、中书侍郎、散骑常侍等欲谋潜逃时被司隶府抓获,这是文臣。
至于想要出城的百姓更是多不胜数,大都是老弱妇孺,很多人虽然没有经过战乱,可也知道一旦金陵被长久围困,吃完了粮食,吃的就是他们这些没有利用价值的累赘。
趁早跑,或许还有生路,若坐等下去,必死无疑!
也就是说,从朝堂到民间,没人看好安休明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连安休明自己也开始迷惑,倒在鱼道真的怀里,道:“我真的可以打败老三吗?”
“荆州兵精将广,众人一心,或许战场上真的没有办法打败他。”鱼道真柔媚的亲了亲安休明,美丽的脸蛋绽放着神圣的光,道:“可陛下受命于天,自有天佑。我昨夜焚香祈神,已得神谕,要不了几日,安休若就会暴毙而亡。”
“神师,累得你耗费寿元和上神勾通,我心里难安。”听到江夏王命不长久,安休明顿时充满爱意的看着鱼道真,语气里怜惜不已,道:“老三,他……他真的会死吗?”
“神谕岂会有错?到了那时,荆州军群龙无首,我们趁机反攻,定得大胜。现在这些首尾两端的鼠辈,都要被陛下的天威所震慑,再不敢起异心……”
“异心?谁敢有异心,我诛他九族!”安休明亲手杀了安玉秀之后,连着几夜被噩梦惊醒,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一个个化成了厉鬼来索命,眼睛里不满了血丝,变得有些神经质,虽然还不至于梦中杀人,可越来越易怒暴躁。
鱼道真轻轻的把他的头抱入怀里,道:“没有人有异心,你是大楚的天子,将来一统南北,万世称圣,眼前这点小小的磨难,只是前行路上的低矮山丘,跨过去,就能看到远处的天高海阔……”
安休明享受着美人软玉的温香,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喃喃道:“都是白长绝那个蠢货,竟然擅自离京,又不禀明去处,数月来如同消失了一般,连司隶府都查不到他的音信。若不然有他在,结合司隶府的力量,把老三刺杀于暗室,哪还用得着神师为我伤身……”
“江夏王缩在江宁县,身边守卫何其森严,二品固然已是小宗师的巅峰,可毕竟还比不了大宗师的神通,未必杀得了一军统帅。”
鱼道真的玉指插入安休明浓密的长发,指尖刮擦着头皮,尽量减去疲乏带来的负面影响,道:“陛下不用忧心,神谕临头,哪怕大宗师也逃不过去,静等几日,先安城内的军心民心,再图反攻取胜!”
安休明翻身坐了起来,道:“说的是,今天还得去朱雀门督战,让臣民们看到朕的龙旗,也好安心!”
皇帝出巡,虽然只是从台城走到朱雀门,可该有的防卫还是做得滴水不漏,御道两侧群臣毕集,无关人等被清空和隔离在远处,司隶府徒隶便服混迹在围观的人群里,锐利的眼神盯着任何可疑的人选。
但谁也没有想到,当安休明站在朱雀门前搭起的高台之上,真的有八名刺客从河水里鱼跃而起,高喊着“除暴君”的口号,冲着密密麻麻的近卫发起了自杀式的袭击。
几乎眨眼间,刀枪齐出,七名刺客被杀被抓,唯有一人还在奋力搏杀。安休明胆气还是有的,面不改色的看着下方,道:“赵观虎?”
右卫将军殷素探头看了看,忙道:“确实是冠军公主府的侍卫统领赵观虎。”
安休明冷哼一声,知道是为了安玉秀复仇,当即不再关注台下,而是转首西望,对他而言,赵观虎这样的卑贱奴仆,就和走在路上踩死的蚂蚁没什么两样。
赵观虎没有机会踏破五品的山门,可也是六品巅峰的实力,刀出如奔马,左突右闪,又不惜命,竟被他在层层甲士的包围里杀出了一条血路,直向高台。
不过没用,破开的口子瞬间被堵住,赵观虎长发散乱,血染青衣,看上去犹如妖魔出世。又是两把刀从脑后劈来,他举刀横架,左脚踢中前面一人,把那人踢的倒飞出去,接连撞到了四五人,无不是胸骨尽碎,吐血而亡。同时刀如环月划过,砍下后面两人的脖子,足尖轻点,收刀于侧,肩膀、头颅、腰身全是夺命利器,掠过七尺,杀了不知道多少人,距离高台只有十九步。
五杆长枪从不同方向刺来,赵观虎身法精妙,于间不容息的刹那躲过去,忽感一道凌厉之极的刀风袭向后心,知道硬拼不过,就势前扑,滚地出刀,七八个甲士哀嚎着倒成一团,腿脚断了一地,场面惨不忍睹。
可随之数不清的刀枪下刺,赵观虎真气渐泄,终于被一枪扎进了大腿,身子微滞,刀风又至,左臂齐肩而断,血流如注。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闪电般伸出右手,捏住了使刀那名高手的脖子,咔嚓一声,喉骨成了齑粉。
这下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前后左右十几杆长枪刺入身子,赵观虎以刀拄地,成了个血人,他望着高台,双目满是恨意,凄厉之声,响彻秦淮,道:“暴君无道,我就是化作厉鬼,也要为公主报仇!杀!”
“啊!”
被他临死前的怒吼所慑,竟有几个甲士吓得肝胆俱裂,弃了枪踉跄后退,等再定神看去,赵观虎垂着头,可仍如山如岳,屹立不倒。
时间仿佛停滞了许久,终有人大着胆子过去捅了捅,见他毫无动静,忍不住颤声道:“他死了,他死了……”
赵观虎的头被割下,呈在了安休明跟前,他轻蔑的对着尚未合眼的头颅吐了口吐沫,然后一脚踩了上去,脑浆横流,血迹四溅,仰头哈哈大笑。
远处围观的人群无不啜泣,眼眸红透,不知是谁小声说了句“暴君”,穿着便服混在人堆里的司隶府徒隶顿时准备抖威风抓人,却被很多老百姓涌了上来:“你们干什么?无缘无故,凭什么抓人?”
“黄耳犬,来啊来啊,今天我跟你们拼了!”
“邓狗子,小时候我还喂你吃过奶,现在真当了狗,觉得神气了是不是?你敢抓人,我就撞死到你父母的坟前!”
……
一时群情激奋,谁也不敢说民众的情绪会不会爆发,会不会闹出民变,领头的假佐有点怕了,他搞不明白这些平日里比猪狗还软弱可欺的老百姓,今个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呢?皇帝在高台,就算不闹出民变,哪怕只是小小的骚乱,可不管谁对谁错,他这个假佐都得被连累,当机立断,领着手下灰溜溜的钻出人群,再不敢露面。
多年来让人闻风丧胆,可让小儿止啼的司隶府,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他们原来也不总是那么的嚣张跋扈,那么的无法无天,他们也是人,也会畏惧和退缩。这一幕在很多民众的心里悄悄种下了一粒种子,等到合适的时机,就会破土而出,迎风长大。
权势、甲兵、刀枪、杀戮、压迫和贵贱,其实都是纸老虎,不堪一击,唯有民心所向,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因素。
莒县。
接到徐佑的信,卜天犹豫了,遍示众人,问其意见。长史段节义出身临淄段氏,乃青州望族,说道:“徐佑既然敢来,正好擒住他,敌军没了主将,这仗不打也胜了!”
参军丁麟也是青州望族,反驳道:“不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徐佑身为一军主帅,位高权重,却不计自身安危,愿来我营中和谈,若军帅背信,天下何以看军帅,何以看青州?”
振武将军李迁道:“妇人之仁!兵不厌诈,战场上哪有什么信义可讲?你是要军帅作那人人耻笑的宋襄公吗?”
“正是!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受世人品评,真击败徐佑两万大军,徐州也是军帅的囊中之物,青徐在手,到时候无论金陵谁人入主,还不得看军帅的脸色,又谁敢无礼?”又有人站在段节义这边。
“积德累行,不知其善,有时而用;弃义背理,不知其恶,有时而亡。”丁麟怒道:“徐佑名满天下,何等人物,若真中了尔等的算计,临川王和他有亲,顾允和他有义,儒家视若中兴之宗主,佛门尊为救亡之大毗婆沙,他们又岂肯罢休?”
“哦,照你这般说,我们直接投降就是,何苦辛苦占了东安郡,又遥相对峙至今?”
“战,是为了青州和你们,谋取最大的利益,而不是为了战而战!”丁麟不再搭理众人,径自对卜天劝道:“军帅至少应该听听徐佑想说什么,他挟新胜之威,麾下精兵数万,又有整个徐州为后盾,就算开战,也未必会败给我军。甘冒大险,绝对有不得不冒险的缘由,军帅忠孝之心,节下深知,可正因如此,才不可自断了报国之路啊……”
卜天沉吟再三,毅然道:“给徐佑回信,说我扫榻以待,静候佳朋。他要是真的敢来,我敬重他是条好汉,你们谁敢无礼,小心你们脖子上吃饭的家伙!听到了没有?”
“喏!”
满帐雷声,声震十里!





寒门贵子 第三十七章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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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快看,来了,真的来了!”
“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像庙里画的恶鬼,长牙似犁,两目如灯,血盆大口,还流着黏涎?”
“放你的狗屁!按你说的那样,哪还是个人吗?早听说徐佑长的貌美如妇人,可每天都要找个人开膛破肚,以挖人心取乐呢。”
“不是取乐,是吃了!说吃人心可保容貌长青不老……”
“吃……吃人心?”
“只吃美貌妇人的吧?就你这阎王爷都嫌弃的样子,吃了你的怕是越来越丑陋……”
守在营门外的青州兵望着远处翻起的尘土,忍不住低声议论着徐佑。青徐向来不分家,作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部队,青州兵深知徐州军的战力,说句实在话,真打起来,双方也是五五开,可五五开的徐州军被翠羽军一战击溃,连个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身为军帅的徐佑顿时成了青州兵口里的怪物。
等到了近前,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刚才议论说徐佑吃人心的那几个更是目瞪口呆。徐佑穿着改进后的翠羽军戎服,显得干净利落,英武不凡,可眉眼间透着的温文尔雅,让人又禁不住的觉得和善可亲。
卜天迎了出来,抱拳行礼,道:“久闻征北将军大名,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徐佑翻身下马,发出爽朗的笑声,毫不见外的拉着卜天的手臂,道:“冠军将军面前,佑何德何能,敢称将军?卜公若不嫌弃,称名即可!”
他果真一人而来,连世人皆知的小宗师部曲都没带,这份胆气和洒脱,不能不让卜天徒生好感,笑道:“那你也不要卜公长卜公短的,听着寒碜。我长你几岁,就斗胆叫一句徐老弟。”
“卜兄此言,正合我意!”
“请!”
“请!”
入了大营,四处设界限、立藩蔽,枪车拒马,掘壕搭台,皆深合兵法要旨,徐佑赞不绝口,几乎每句都撩到了卜天的痒处。若聊天这种技能也分九品,徐佑无疑已是一品之尊。
短短数十步,进了中军大帐,两人熟络的像是多年未见的故友,彼此亲热的把帐内的部将们看的一愣一愣。分宾主落座,不待卜天作声,有人站出来发难,道:“徐佑,你从贼作乱,兵祸江淮,可知罪吗?”
徐佑正色道:“安休明弑父僭位,穷凶恶极,虽曰嫡长,少禀凶毒,不仁不孝,悖行天理,行游莫止,淫纵无度,诛剪无辜,籍略妇女,手足靡厝,行秽禽兽,罪盈三千不止,敢问将军,究竟谁人是贼,谁人祸乱,谁该知罪?”
“这……”
那人语塞,默然而退。
又一人出列,道:“夸辩之徒,不过逞口舌之利!徐佑,你将数千老弱之兵,率万余新降之卒,军不经练,粮不继日,还敢孤身入我军中,可是欺青州无人吗?”
“青州自古多豪杰,胆略过人,我向来仰慕,可今日听将军此问,忍不住心生疑虑。莫非依着将军,需得率众十万,兵强马壮,然后才敢入营和诸君一叙?恐怕那时,两股战战者,不是在下,而是将军了!”
此人自知失言,满脸羞惭,不能对答。
再有人嗤鼻道:“将军或许自诩胆略过人,可对军略却一窍不通。想那中军数十万披甲士,谋臣如雨,良将如云,今上龙骧虎视,旁眺八维,以扬州和荆州之兵,能战者不过五万,以卵击石,败亡就在须臾之间。你若尽早降了,我家军帅开恩,或可给你留条生路,若是冥顽不灵,我怕义兴徐氏,就此绝嗣也未可知!”
“郎君此言差矣!”
听他出言不逊,徐佑并不着恼,长身玉立,负手徐行,道:“中军虽数十万,然而久沐先帝遗风,也知礼义廉耻,真正归附逆贼的不过万余希图幸进的鼠辈。故而扬州军旬月而克瓜洲、下京口,困萧玉树于梁山州;荆州军同样克江宁、占新亭,败沈度于白鹭洲,迫近石头城。东西两路,所向披靡,台城内人心思变,潜逃者堵塞江道,唯恐迟归义军,落个从逆的下场。若郎君知军略,还请告我,汉魏以来,可曾见过这样的龙骧虎视,这样的旁眺八维?”
这人讷讷良久,叹道:“在下失言,将军莫怪!”说完退到众人之后,再不肯言语了。
还是有人不服,又质询道:“你说今上得位不正,却只空口白牙,全无凭据,怎么取信于人?我家军帅受命于朝廷,负守境安民之责,而你纵兵劫掠州府,北上犯境,纵有苏秦张仪之舌,也难辞其咎。今看你只身入营,尚有胆色,且不取你的性命,回去各备兵马,择日决战,看我青州锐卒怎样大破你的翠羽军!”
徐佑立定,南面躬身,神色庄重,然后从怀里掏出血诏,展示众人,沉声道:“这是先帝临危之时,亲手授我的血诏。诏书里明示太子谋逆,要各藩王勠力同心,共讨逆贼,以保国祚不绝。这位郎君,不知此诏可为信物吗?”
一直安坐不动,冷静审视徐佑舌战群雄的卜天登时色变,腾的站起,连案几都撞翻在地,颤声道:“呈上来……呈上来!”
早有心腹近卫上前取过诏书,扶起案几,摊开放在上面。卜天读书识字,又受过安子道知遇之恩,自然认得他的笔迹,字字凌乱,可见破指书写时已经万分危急,但那笔意架构,不怒而威,别人仿也仿不来,确实是先帝无疑。
“丁麟,你来看!”
卜天尤恐自己眼误,让最善书法又经常为他经手奏章的丁麟来鉴定。丁麟细细看了半柱香的时间,又命人取来安子道和安休明的不同的恩旨,对比玉玺的印章,再抬头时泪流满面,道:“军帅,这就是先帝的遗诏啊!你看,这传国玉玺印一般无二,反倒是今上的圣旨用印不太对……”
梁节义闻声也围过来同看,末了点头表示赞同,道:“丁参加所言极是,这果真是先帝的血诏。以之对照,今上似乎并没有得到传国玉玺。”他就事论事,倒也算得上光风霁月。
卜天虎目垂泪,哀伤不已,对着徐佑屈身欲跪,徐佑赶紧扶住,卜天道:“乍见诏书,才知安休明罪状,为兄已失了分寸,今日不便再和老弟畅谈,请先回转,改日再相约一醉!”
徐佑劝慰了两句,对着帐中团团抱拳,洒然而去。他单刀赴会,辩才无碍,闻詈言而不惊怒,遇威逼而不惶恐,风度翩翩,挥洒自如,这等北土难见的盖世风姿,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无疑减轻了对方的敌视,为下一步的和谈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回到军中,左彣见徐佑安然无恙,这才送了口气,传令让埋伏在青州军周边山地的伏兵悄悄退回,又斥退旁人,屈膝跪地,苦谏道:“郎君,以后绝不能再这样行险了!若是卜天翻脸无情,就算我军趁其不备冲杀进去,郎君的安全也无法得到保障,若是有了闪失,我怎么给大家交代?”
自出征以来,左彣向来以军帅称呼,这次又改成明玉山时的旧称,用心良苦,徐佑感慨道:“放心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徐州一战死了八千人,伤两千人,伤亡实在太大了。不管徐州兵,还是青州兵,都是朝廷这百年来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培育的善战之师,他们的职责和任务,是和索虏血战,而不是死在皇子们的夺位之争里。所以我冒点险,能少死点人,对大楚是福,对汉人是福,对天下也是福气!”
然而在徐佑准备趁热打铁,和卜天进一步接触的时候,郭勉派人从江宁送来了急信,刚把密蜡缝着的信交给徐佑,信使直接昏厥过去,要不是何濡精通医术,只怕要活生生的累死。
打开信后,徐佑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手掌轻搓,信纸化成了粉末飘散,他静默了片刻,道:“取笔墨!”
清明立刻取来笔墨,压平由禾纸,徐佑文不加点,挥笔立就,写道:将军勇冠三军,才为世出,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以高翔!昔因机变化,遭遇明主,立功立事,北讨索虏。朱轮华毂,拥旄万里,何其壮也!
然君卖身投贼,卑躬屈膝,非为他故,只因不能内审诸己,外受流言,以至于此。今江夏赦罪责功,弃瑕录用,推赤心于天下,安反侧于万物……迷途知返,往哲是与,不远而复,先典攸高……
功臣名将,雁行有序,佩紫怀黄,赞帷幄之谋,乘轺建节,奉疆埸之任,并刑马作誓,传之子孙。将军独靦颜借命,宁不哀哉!
……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平生于畴日,将军松柏不剪,亲戚安居,高台未倾,爱妾尚在;悠悠尔心,亦何可言!扬州军临川殿下,明德茂亲,揔兹戎重,吊民淮水,伐罪青徐,若遂不改,方思仆言。聊布往怀,君其详之。
徐佑顿首。
取材于《与陈伯之书》的劝降文声情并茂,连珠唱和,出腹心之言,示泣血之意,说理堂正,述情委婉,何濡立在案左,等徐佑写完,已一览无余,忍不住击掌赞道:“若卜天尚有人心,观此文必负荆前来归降!”
徐佑让苍处亲将此信送到青州军大营,交到卜天手上,又命左彣暂代军帅一职,统领翠羽军,何濡、齐啸、谭卓等佐助,王士弼监察,全面接管和卜天的交涉事宜。若他肯降,万事好商量,若他要战,开打就是了,诸人各司其职,纵然不胜,至少也能维持当前的局面不变。
然后徐佑只带了清明和竺无尘,三名小宗师全力施为,不眠不休,一日夜可行六百里,先乘舟沿沐水、邗沟抵达瓜洲,甚至没时间去拜见临川王,走陆路避开梁山州,从瓜步到长芦再到六合山,寻小舟渡过长江,在三山上岸,直奔江宁。
星夜入城,按照预先约好的标记找到了郭勉的落脚点,郭勉比起江陵分手时更加的苍老,脸颊无肉,肤色惨白,如风烛残年,眼看着命不久长,可他昏黄的双目却流露着不正常的炯炯的光,望着不远千里,跋涉而至的徐佑,静静的道:“江夏王死了!”
(《与陈伯之书》被誉为六朝最优秀的骈文之一,而作为劝降文,明朝文学家张溥说最有声者,与陈将军伯之一书耳!)




寒门贵子 第三十八章 獠牙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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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王从军征战多年,身子一向康健,不说打得死老虎,骑上烈马,张弓搭箭,射杀几头鹿还是不成问题。可听郭勉的陈述,刚起兵离开江陵不久就染了风寒,初始只是流涕咳嗽,大夫瞧了说不碍事,等到了浔阳,突然卧床不起,不能见风,不能见光,更不能见众将士,只有颜婉奉命出入卧内,亲视起居。
后来江夏王的病情越发严重,时而昏迷不清,颜婉不再事事禀告,无论军务还是政务,包括和檀孝祖等前线将领们的所有文檄往来,都由他专行裁决,偏偏方方面安排的妥妥当当,行文的语气、格式和解决方案就像真的出自江夏王之手,毫无稽滞。
这份才干,当真了得,所以谁也没有起疑,除了隐在暗处虎视眈眈的郭勉!
其实也怪不得别人迟钝,颜婉既是谋主,又是心腹,江夏王倚为股肱,言听计从,没人会想到他竟敢假传谕令。不过前方战事惨烈,中军和荆州军各有优势和劣势,谁的内部先出现混乱,胜利的天平就会向另一边倾斜。若是被金陵方面知道江夏王病重,逐渐崩溃的士气说不定就此凝而不散,荆州军反倒要溃不成军。此消彼长,别说取胜无望,就是再想退回荆州做个藩镇也是痴心妄想了。
颜婉如此大胆,或许是不得已而为之!
徐佑清楚里面的难处,但也不得不佩服颜婉的果断和胆量。他瞧了眼郭勉,以往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奴总是尊称安休若为殿下,这次却口口声声的叫着江夏王,疏远和冷漠溢于言表,甚至说句诛心的话,还掺杂点小小的快意……心中微微一动,突然道:“三殿下前夜刚薨,你十天前就往徐州派了人,可见已经预知三殿下命不久矣……他只是偶染风寒,哪怕病入膏肓,有名医随行,有人参吊命,总不会说薨就薨了,或许熬了几日,身子好转也大有可能。郭公,事已至此,万万不可再有所隐瞒,否则的话,接下来的局面怎么发展,再不由你我控制了……”
郭勉笑了笑,枯瘦的脸布满了崎岖的褶皱,在烛火中仿若幽冥之鬼,道:“虽然没有正式验过,但我敢肯定江夏王死于毒杀。下毒的人,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被颜婉调叫后送给江夏王的歌姬——她确实是六天余孽,也只有六天的毒,才能入骨而不自知……”
徐佑并不意外,能够毒杀江夏王的必然是他的身边人,嫌疑最大的,只有这个曾被郭勉怀疑的歌姬。
可是,他记得当初分别的时候,曾叮嘱郭勉尽快核实歌姬的身份,把危险消弭于无形。可就眼下的形势来看,郭勉显然早就已经确认歌姬是六天的人,却奇怪的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徐佑没有问,他在等郭勉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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