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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道真也在呢?坐吧,都是自己人,不用多礼!”詹文君对鱼道真虽然没有什么好感,但也不会因此露出厌恶的神色,徐佑要成大事,又是急需用人之际,她有才干,那就人尽其才。
徐佑注意到詹文君手里拿着卷宗,卷头插着三支墨羽,意思紧急等级在三品以上,在秘府的规章里需要立刻处理,道:“什么事?”
詹文君把卷宗递了过去,道:“文鱼司找到酆都山的所在了!”
鱼道真低垂着头,束手躬身,道:“大将军,夫人,请容我先行告退……”
徐佑收服她后,两人曾约法三章,凡与六天有关的事,鱼道真若不愿意,可以置身事外。徐佑点点头,道:“去吧!”
等鱼道真离开,徐佑打开卷宗,仔细看完,平静的问道:“确定了吗?”
“文鱼司跟随苦泉等人到了湘州零陵县,此地三面环山,潇湘二水汇聚,河川溪涧纵横交错,都庞岭、萌渚岭、九嶷山、四明山等山脉绵延千里,他们入山后失去了踪迹,文鱼司耗时半年之久,潜行打探,终于确定酆都山应该就是位于群山之中的紫阳山。此山高八百余丈,周遭三四百里,东为惊浪之峰,西拒奔牛之垄,南则驱羊之势,北起走蛇之峭,人迹罕至,正是藏匿六天的好地方……”
“湘州……”
徐佑眉头微皱,指节轻轻的叩了叩案几,道:“湘州刺史庾瀛这些年政绩如何?”
詹文君的案头早摆满了江东各州刺史的详细卷宗,不假思索的道:“无功无过,平庸之辈!”
“若不是平庸之辈,也不会坐视六天在自己眼皮底下搞风搞雨!”徐佑道:“主上在新亭继位时,庾瀛曾献祥瑞劝进,算是有大功……这样吧,我会和庾朓商议,把庾瀛召入金陵,另择地安置,湘州刺史改由张槐接任。”
“夫君信不过庾瀛吗?”
“庾瀛治湘多年,正是六天发展壮大之时,由不得人不起疑。”徐佑提笔在北魏的情报卷宗上批了几个字,递给詹文君,道:“先召他回来,再慢慢查吧,真金不怕火炼,要是没做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况且对付六天,庾瀛远不如张槐,张槐聪明绝顶,去了湘州暗中布局,别打草惊蛇,等我西征回来,再和这群贼子算总账。”
詹文君接过卷宗,见上面圈阅了一行,是关于楚国即将对梁州兴兵的消息,后面批示了细密的蝇头小楷:
讹兽计划继续深层推进,三月之前,保持计划的完整和绝密……
讹兽,《山海经》里记载的一种异兽,主欺诈和谎言,言东而西,言恶而善,食其肉,言不真。
詹文君道:“在和外曹官的对抗中,秘府已经完全占据上风,白鹭在金陵的一举一动皆在监控之内,凡是从长江以南传回长江以北的情报,没有我们的认可,别想有片纸只字进入平城。”
以姚晋和梁州为幌子,遮掩伐凉的真实意图,这是属于这个时代最大规模的一次战略欺骗行动,秘府只手操控,翻云覆雨,呈现出强横无比的力量。
詹文君身为府主,注定要从此战中响彻南北各方,成为被人敬畏、被人厌恶、被人憎恨甚至被人杀之而后快的重要角色。
她尚未准备好以耀眼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但很久很久以前,她已经准备好站在徐佑的身旁,并随时为他献出一切,包括生命!





寒门贵子 第七十九章 如鹿在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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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槐出任湘州刺史,对付六天,将无法参加西征。这是徐佑故意给谢希文等人吃颗安心丸,顾长雍的提亲,张氏已经准了,接下来还要走流程,但基本上可以对外挑明,徐佑和张氏的联姻成型,如果张槐再立大功,继续提拔高位,徐佑的势力膨胀的无以复加,到了那时,别说谢希文坐卧不安,安休林会不会也要在台城里辗转反侧?
与其惹来猜疑,不如自断臂膀,借围剿六天的良机,把张槐剔出西征的行列,如此上下安心。只是对张槐略不公平,但大局面前,个人的牺牲微不足道,日后再弥补就是了。
张景隆对徐佑的建议全力支持,亲自给张槐下令,让他上表自请外放湘州,内府提前得到徐佑的通气,很快就把事情定了下来。庾瀛调回金陵任光禄卿,清贵又显名,张槐以卫将军出镇湘州,即日起行交接。
当江东的各项事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中,北魏的朝堂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风波。起因是突然传唱开来的两句谶谣,几乎不加掩饰的指向了大将军元光。
坊间流言四起,说元光出生时青龙附体,五色光芒照耀斗牛,因而先帝起名为光,又说北疆六镇密谋串联,欲拥立元光为主,还有说先帝曾有遗诏,若元瑜背叛鲜卑祖制,可由八大人官联手废黜,以元光取而代之。
侯官曹近日焦头烂额,内侯官几乎全体出动,平城随处可见白鹭们翘首瞭望,没日没夜的抓了数百人,搞的人心惶惶,却始终追查不到源头。
太极殿,东堂。
侯官曹主官之一皇鸟跪地请罪,元瑜冷冷的道:“七日之内,平息物议,做不做得到?”
皇鸟如金属般沙哑的嗓音,永远那么的不急不缓,道:“流言是发自人心的瘟疫,除非杀尽平城百姓,否则,臣做不到!”
“你!”
元瑜大怒,手里的如意直接砸到了皇鸟头上,道:“你也要造反是不是?”
“臣为陛下举罪纠非,纤介具闻,朝中权贵得罪的不知凡几,就算要反,”皇鸟伏地,额角渗出血迹,面无表情的道:“又有谁会愿意和臣同谋呢?”
这倒是实话,皇鸟出身来历向来成迷,无根无基,在北魏唯一的靠山是元瑜,这么多年下来,把鲜卑大姓和汉人高门全数惹了个遍,元瑜若第一个死,他就是第二个死。
元瑜看着皇鸟那张毫无生机的脸,想起了前尘往事,突然怒火全消,掉头回到龙椅上,沉声道:“高腾!”
内行令高腾一直在殿外候着,听到皇鸟被训斥后竟还敢顶撞皇帝,正心头暗喜,他对这个眼高于顶又总是看他不起的侯官曹主官,简直恨之入骨,再听到皇帝召见,以为是要处置皇鸟,顿时兴高采烈的走进殿里,没想到受到当头一棒。
“高腾,由你负责,出动三郎卫士,全城搜捕敢传谶谣者,一人伏法,全族同罪!我给你七天时间,若是不能压住这道邪气,你的内行令也不要做了!”
高腾心里骂娘,可又没有皇鸟那样的胆子,只好捏着鼻子认了,道:“奴婢领旨!”他是阉宦,虽位高权重,可当着皇帝面,也只能称奴婢,不能称臣。
“召崔伯余!”
崔伯余入宫的时候和高腾打了个照面,恭敬的向这位内行令施礼。高腾冷哼一声,手里的鞭子抽打马臀,没搭理他疾驰而去。崔伯余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高腾,可脸上不动声色,看不出任何的不满,站在道左,目送高腾的背景不见,这才快步往太极殿走去。
大将军府。
元光一身青衣,垂钓池塘,旁边坐着於菟,远处假山的凉亭里,妙龄少女正捧着一本书在细细的品读,瞧那封面,赫然写着《五经正义》。
她的肌肤白的耀眼,窈窕的身段已经露出少女该有的峥嵘,双腿在裙下显得笔直又修长,棱角分明的脸蛋保留着鲜卑人的特色,却又浸润了多年的江南烟雨,透着几分秀丽的温柔。
纥奚丑奴,这个生在北朝,长在南朝,流着胡人的血液,却跟在徐佑身边听着诗赋、学着经义长大的女郎,或许,就是日后胡汉融合最好的例子。
微风吹拂,冬日和煦,没有战马嘶鸣,没有刀枪刺目,元光的内心,从未像现在这样平静,他转过头,和於菟相视而笑,再抬头望着凉亭,正好丑奴兴奋的跳起来,趴在石栏上冲着他们挥了挥手,高声喊道:“阿耶,这是小郎的书,我太欢喜了……”
元光笑了笑,目光里满是宠溺,轻声问道:“徐佑……到底是怎样的人?”
“他啊……”
元沐兰曾经问过同样的话,那时於菟回答说徐佑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现在元光再次问起,於菟微微仰着头,阳光穿过枝叶,打在她那半侧如恶鬼的脸,却仿佛沾染了佛陀的慈悲,看不到一丝的狰狞和丑陋。
钱塘的那些年,她已忘却了太多的恨,最后得以和元光团聚,消磨了心里最后的不甘,伤害过她的人,虽然不曾原谅,却也不再处心积虑的去想着报复,道:“徐佑会是最好的朋友,他温和,善良,有情有义,能给人温暖,也能给人依靠,可他也是最可怕的敌人,聪明、机敏,似乎无所不能,楚主以之为大将军,假以时日,必成大魏的心头之患……”
“有了!”
元光的眼眸深邃如海,似乎包含着无穷无尽的智慧和人生阅历,拉起鱼竿,见一尾青鱼上了勾,微微一笑,道:“今晚我下厨,给你和丑奴作鱼羹……”然后取了鱼钩,把青鱼放进鱼篓里,突然道:“徐佑这么厉害的吗?要不我现在去金陵杀了他,也好为朝廷除此大患?”
於菟白了他一眼,道:“你要是不怕女儿和你拼命,那就去杀好了!”
元光搓了搓手,将焐热的掌心贴在於菟的手背,道:“徐佑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你放心吧,若真的有难,我会救他一次……不过,他现在贵为楚国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听闻身边还有不少能人异士为部曲,等闲也遇不到什么大的危险……”
正在这时,元沐兰前来求见,远远的看到两人郎情妾意,心里也为元光由衷的感到高兴。她这个叔叔兼师父孤苦了这么多年,有情人终成眷属,老天总算没有彻底瞎了眼睛。
“沐兰来了,快松开!”
於菟有些不好意思,元光不以为意,握着她的玉手,对元沐兰笑道:“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们了?”
“师父好雅兴!”元沐兰站在鱼篓边上,往里面瞅了瞅,笑道:“青鱼在手,其乐天伦,却不闻城里因为两句谶谣,已闹翻了天么?”
“北疆出真龙,明月照平城?”元光淡淡的道:“如此直白的离间计,皇兄不会在意的。”
“可父皇在意的,是北疆六镇里有人密谋,想要以拥立你的名义起兵造反……”
“哦?”元光反问道:“侯官曹掌握实据了?”
“嗯!尉迟提婆已星夜出京,赶往武川镇善后,不出意外,镇都大将贺拔荣将会问罪下狱。乱是肯定要乱一阵子的,但是问题不会太大。师父,武川镇下一任镇都大将的人选,你可有合适的人吗?”
就算听到这样的消息,元光还是神色如常,对他而言,世间已经很少有事情可以乱了他的心志,松开於菟的手,轻松的甩出鱼钩,静静的看着水面上破开的涟漪,道:“六镇生事,拥我为主是假,反对鲜卑全面汉化和迁都邺城以及重用汉人高门是真。皇兄欲立万世功,崔伯余便投其所好,可是,太急促了啊……”
元沐兰显然也是反对者,道:“先帝曾说过,接受汉文化,好比抓园子里的鹿,你一急,它就跑了!为大魏社稷着想,确实该当革新除弊,可药石太猛,会死人的,崔伯余当真该死!”
鲜卑族入主华夏之后,对汉化一直保持着既不抗拒,也不冒进的谨慎态度,直到冯太后主政,她个人极其仰慕汉人的文明史,也为了适应当时的政局需要,开始大力推行汉化,改革朝纲。再到元瑜,因自幼受冯太后影响,精通儒家五经,涉猎诸子学说,加上雄心勃勃,要开创万世基业,傻子也知道靠鲜卑族那些土得掉渣的制度和文化是不成,必须得汉化,也必须得地接纳汉人,可问题在于,元瑜没有功成不必在我的牺牲精神,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他要活着看到一个强大的魏帝国,他要活着看到南朝的岛夷跪伏在大魏的铁蹄之下,他要活着君临万方,成为名副其实的天子!
所以,挟大胜柔然之威,以强横和铁血压制所有反对的声音,把需要几代人完成的事压缩在区区数年之间,不出问题才怪!
元光摇了摇头,不愿意在此事上深谈,哪怕当着元沐兰也不行,道:“武川镇都副将赵规可为镇都。不过,沐兰,皇兄绝不会遵循我的提议,甚至不会从武川镇的镇将里选才……”
元沐兰沉默了一会,道:“是,高腾正在游说父皇,想要让他的弟弟、幢将高远接替贺拔荣。”
“高远?”元光似乎在回忆高远是何许人也,末了放弃的自嘲一笑,道:“老糊涂了,这些年轻一辈的俊杰全都不认得了。沐兰,武川镇的位置十分要紧,镇都大将草率不得,若高远合适,倒也不必忌讳他是内行令的弟弟,可若是他不合适……”
“我必死谏,请父皇收回成命!”
元光摇摇头,道:“你出头不合适,奚斤和长孙狄还没死呢,让他们去劝谏,你最近的精力,要多放到南面……”
“南面?”元沐兰细长的黛眉微微蹙起,道:“楚廷正和盘踞梁州的姚晋打嘴仗,而天师道虎踞益州,如鲠在喉,比起咱们更加不堪,何惧之有?”
元光收杆,又钓起一尾青鱼,轻声道:“你难道还没察觉,小诸葛朱智蛰伏的太久了,久的让人心惊胆战……”




寒门贵子 第八十章 有凤来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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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容公主府。
元沐兰的封地在肆州秀容郡,所以又称为秀容公主,她的府邸坐落在京城北郊,毗邻北苑和白杨泉,隔着院子可以看到永宁寺高达三百多尺的七级浮屠塔,又引如浑活水流经假山池沼之中,有高有凹,有曲有深,有峻而悬,有平而坦,自成天然之趣。
元瑜为了补偿她自幼离京受的苦,不惜物力人力,将公主府建造的雅致又堂皇,远超秀容公主该有的规制,还一度受到御史台的诘问。而元沐兰习惯了戎马倥偬的北疆生涯,一张床,一条被,安稳的睡一觉足矣,对公主府的奢靡无度相当反感,但也无法拒绝来自父亲的善意,回京后落脚于此,到现在除了她自个的院子和后花园,其他地方去都没有去过。
离开大将军府,元沐兰立刻派人召来于忠,漫步在后花院的兰花丛中,盛开的墨兰或桃绿、或粉红、或洁白,正如孔子说的那样,兰,是王者香,也是元沐兰心头最爱。
“最近南边有什么异动?”
“没有,平安无事!”
“金陵的白鹭,可都尽职?”
于忠笑道:“灭蒙,这是外侯官的事,我怎么知道?”
“外侯官的情报还不是要报给内侯官归档,你已是内侯官的龙雀之一,岂会不知?”
“灭蒙可真是冤枉,我在内侯官只是凑数的,别人不给我小鞋穿就是好的,哪里会让我接触到机密情报,尤其……尤其和南边相关……”
“嗯?”元沐兰容色微冷,道:“还因为早前那件事,皇鸟对你不太信任?”
“那倒不是,侯官令明白我和祛疾只是听命行事,要怪罪也是怪罪灭蒙,不会拿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撒气。”于忠嬉赔着笑道:“主要是内侯官里职责分明,不是我负责的部分,绝对不能打听。灭蒙较少在侯官曹里走动,可能不知侯官令对多嘴多舌的人处罚之严厉,没人敢违犯的……”
元沐兰之所以在侯官曹担任灭蒙,是元瑜亲自点的将,也是破例以公主之身在内朝安插了重要职务,说来说去,皇帝这是愧疚,也是对女儿的偏宠,太子元泷和诸王子如元克等对此颇有微词。
见元沐兰不吱声,于忠小心翼翼的道:“灭蒙突然问起南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元沐兰摇摇头,道:“知道朱智现在在哪吗?”
“朱智?”于忠诧异道:“他是江州刺史,肯定在浔阳啊!”
“那可未必……”
元沐兰沉吟片刻,道:“于忠,你手里有可靠的白鹭吗?替我往江州走一遭,若能打探出朱智的下落,我禀告父皇,拔擢你为灭蒙!”
于忠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
平城内外的动荡持续了整整七日,高腾以残酷的血腥手段压住了流言,并杀了一百多个号称是岛夷奸细的汉人,终于杀的人人闭口,再不敢恣意谣传。同时,元光也没办法继续躲清静,宫中内侍每天都带着元瑜的口谕来问安,他只好出门上朝,表态支持新政,元瑜降阶下迎,携手入太极殿,兄友弟恭的场景倒是让很多百姓大觉安心,无形中平息了高腾的滥杀造成的恶劣影响。
随后,武川镇的镇都大将贺拔荣奉调回京,旋即下狱治罪,如无意外,他恐怕再也见不到狱外的天日。高腾凭借这次的突出表现,成功说服了元瑜,由他的弟弟高远接替镇都大将,掌控武川镇军政大权。
元瑜借贺拔荣杀鸡儆猴,震慑了群臣,又借流言逼得元光无法置身事外,哪怕不同意,也得支持汉化。然后以崔伯余为首,开始跨越式的推进汉化:第一,废除了鲜卑文字,凡奏请、国书、表章和信笺全部改用汉字;第二:废除胡服,变左衽为右衽,变披发为束发,宫中府中,全部改穿汉服;第三,废除诸北语,全部改说洛阳正音,三十以上,习性已久,容不可猝革。三十以下,见在朝廷之人,敢说北语,当加降黜;第四,胡汉通婚,为太子元泷纳范阳卢氏的女郎为妃,将乐安公主嫁给太原王氏的子弟为媳,以此为样子,鼓励;第五,厘定门第,以范阳卢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为高门四姓,地位和待遇如同穆、陆、贺、刘、楼、于、嵇、尉八姓,进一步将鲜卑贵族和汉人高门融合;
第六…………第七……第八……
仅仅是汉化,就多达十九条,细则更是数不胜数,凡此种种,无不彰显元瑜彻底汉化的决心和勇气,他无视了鲜卑贵族的不满,无视了可能会引起的朝局动荡,甚至无视了长远来看对北魏造成的严重的负面影响。击败柔然帝国的前所未有的大胜,让他的雄心壮志再也按捺不住,如同脱缰的野马,不管前面是康庄大道,还是万丈悬崖,只顾着往前狂奔,甚至都懒得停下来探出头去看一眼。
元光自那次上朝之后,再也没有露面,不时的有鲜卑贵族私下求见,都被拒之门外。事成定局,谁也没有劝阻皇帝的能力,尤其他身处嫌疑之地,开口只能适得其反。
“父皇变了……”
“嗯?”
元沐兰略显沮丧,道:“柔然溃败之后,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听得进别人的谏言,内朝和外朝皆成了摆设,除了崔伯余和那个嵩山道人康静,连大和尚的话他都置若罔闻,此次汉化,族人怨言颇多,下一步还要实行均田制和三长制,我真怕惹出事来,贺拔荣在前,未必不会有人效仿于后……”
元光叹了口气,道:“皇兄自有伟略,奚斤和长孙狄等人也劝不得,那就不要管了。”
“这些我可以不管,但崔伯余力主改革官制,吸取南朝的经验,立九品,分正从,设三省六部,废除八大人官和内曹议事,有传闻说也将不再设大将军之职,改设为领军将军,由师父接替长孙狄,担任太尉。太尉虽属三公之列,可是虚职,并无带兵之权……”元沐兰美眸透着几分愧疚,道:“这样明升暗降的伎俩,等而下之,不该是帝王所用,师父,全赖那崔伯余……”
元光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元沐兰的青丝,很多年了……也许从元沐兰入了五品,他就很少再有这样宠溺的举动,轻声道:“你我都是军人,刀口舐血多年,活下来已经万幸,功名利禄,比得过那些战死沙场的袍泽吗?太尉便太尉,不带兵就不带兵,你知道我的心思,若有可能,连太尉我也不要当,只是……”
元光没有说的太明白,元沐兰心里清楚,只是元瑜不肯放他离开,拿掉了大将军的军权,还要把他控制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兄弟猜忌至此,这皇家,又有什么意思?
“至于崔伯余,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日后对付朱智,尚需仰仗他的神谋,你切莫得罪了他,也千万别寻他的麻烦。”
“师父!”
“听话!”元光收回了手,目光悠远,道:“沐兰,还记得你在襁褓之内,我被柔然突袭,抱着你杀出重围,鲜血滴到了你的唇角,你却不哭不闹,那时我就知道,大鲜卑神在上,你是神赐给我族的礼物,所以无论如何,这次纷争,你都不要轻易涉足!”
元沐兰沉默了许久,道:“我知道!”
这时有人匆匆来报,说门外有一女郎要见纥奚丑奴,手持玉诀为信物,元光让下人请来丑奴,一看玉诀,她兴奋的跳起来,直接往门外跑去。
元沐兰奇道:“什么人让丑奴这么开心?”
元光笑道:“想必是南边来的故人……”
元沐兰想起了南朝那段不算很愉快的经历,玉石般璀璨的眼眸闪烁着异彩,道:“那我也瞧瞧去!”
“还有,沐兰,让侯官曹别去招惹丑奴的朋友,她在平城一日,护住她的周全!”
元沐兰回眸笑道:“我这个挂名的灭蒙还说得上话,师父放心吧!”
元光一猜即准,来的正是方斯年。她看似天真,其实不傻,来平城直接去找元沐兰,后果难料,可要是先找上丑奴,元光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家徐郎君几分薄面,那就安全无虞,再通过丑奴去见元沐兰,也就十拿九稳了。
两女见面,抱着好一阵哭笑,好不容易等她们平静下来,元沐兰唇角含笑,道:“方女郎,咱们在明玉山曾经见过……”
何止见过,还间接过了一招,也是那时元沐兰记住了方斯年这个小小的女郎,只是没料到这才过去两年,她已踏入了五品的山门。
“斯年见过公主!”
方斯年的笑容不染尘埃,透着天地自然的灵秀,道:“真是巧了,我此来平城,一为想念丑奴,看看她在平城过得好不好;二来,正是为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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