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杜静之已经买通了贵府的詹珽,也就是你的族弟,通过钱塘游侠儿窦弃,串谋谋取詹氏的族财。跟你在这说话的工夫,想必至宾楼里双方也正相谈甚欢,算计着是将整个詹氏撕烂咬碎之后分而食之,还是快刀斩乱麻,一口囫囵吞下去。”
“什么有这等事”
詹文君微一蹙眉,道“千琴”
从屏风后应声走出一个素衣女子,跟詹文君相似的打扮,没有梳发髻,只是用丝带束起长发,肌肤细腻,眼神灵动,恨恨的看了何濡一眼,飞快的答道“还没有收到消息,最近我们的人手都派了出去,四处打听郎主的下落,对钱塘这边松懈了一些婢子立刻让人去查”
千琴转身招了招手,从屏风后又走出一个婢女,她俯耳低语了两句,那个婢女从另一侧的小门离开。
詹文君又吩咐道“给几位郎君上茶”
徐佑笑道“不必麻烦了,此地离至宾楼不远,贵属一去一回,盏茶即可,我们坐等就是。”
詹文君歉然道“是我一时疏忽,招待不周,徐郎君莫怪。”
“女郎太客气了,我们进门没有多长时间,可你已经说了三次莫怪,倒显得我等成了恶客”
詹文君展颜一笑,如春风化雨,暮云晚晴,说不出的娇美动人,简单的陋室顿时化作了瑶池仙境,让人留恋不已。
“徐郎善谑,大有庾法护之逸态。”
徐佑现在听到庾法护的名字已经有些麻木了,莫非偌大一个楚国,只有这位空谷白驹会说笑话不成
詹文君面对徐佑何濡这样的猛人,不仅丝毫不怯场,反倒隐隐掌握了谈话的节奏,目视何濡,问道“何郎君,按你的意思,我家公公出事也跟杜道首有关了”
“只要不是蠢材,都知道想要对付詹氏,必须先对付郭勉。没了郭勉的庇护,现在的詹氏不过是放在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已。不过郭夫人也不必自责过甚,杜静之之所以联合刺史府陷害整治郭勉,背后应该有更大的阴谋和企图,吞并詹氏以威逼夫人就范,只是附带的战利品罢了。”
何濡眼神闪烁着异样的神采,道“说的明白一点,詹珽窦弃不过是小人物,看似高高在上的杜静之柳权也只是小人物,真正的大人物都在暗中弈棋,驱使这些棋子做前驱,我倒要看看,这一次的局,谁能笑到最后”
寒门贵子 第二十六章 宋神妃
詹文君秋水般的明眸轻轻眨动,仿佛一粒小石子投入其中,泛起一层层细小又荡漾的波纹,道“哦,何郎君似乎知道很多事情,指点天下,一派风流,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可京口哪里有什么何姓的世族,或者说,是文君孤陋寡闻”
何濡神色归于平静,眼睑垂下,道“不过寒门小姓,郭夫人没听过也是寻常。况且天下事天下人皆可得知,只看你用不用心,费不费神,与什么世族不世族的关系不大。”
詹文君笑了笑,又问了徐佑一些途中的见闻和趣事,听说左彣竟是袁阶府中的军侯,出籍后自愿跟随徐佑千里远赴钱塘,很是夸赞了几句。说话的工夫,刚刚奉命离开,去调查至宾楼里发生的事情的那个婢女推开侧门走了进来,到千琴身前低声说了打听回来的情报。千琴点了点头,玉容浮上一丝萧杀之意,转对詹文君道“女郎,詹珽确实和窦弃在房中密会,说是杜静之取自神鹿的鹿脯失窃,找不到偷贼,所以由至宾楼赔付窦弃一切损失,不计不计代价,以全詹氏的名声和信义”
詹文君叹了口气,道“詹珽也是糊涂,再怎么说,詹氏也是他立身的根本,联合外人,出卖宗族,要是传出去,他将来如何做人”
千琴竹筒炒豆一般,极快的说道“我看未必,人家可是好算计呢。神鹿的肉价值几何谁也说不清,千金也可,万金也可,真要因此将整个詹氏赔了进去,外人说不定还要赞詹无屈有古仁人之风,破家守信,当为万世之表,谁知晓他竟然是只喂不熟的狗呢”
女子说起阴阳怪气的话来,力度果然比男子更胜几分,徐佑不由侧目,这个千琴样貌很说的过去,可说话又急又快,尖酸刻薄,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啊。
詹文君轻声道“有贵客在,别嚼舌根。”
“哼,女郎,这可不是嚼舌根,詹公当年在雪夜中将他捡回来,又怕他长大后受人白眼,才假托说是侍婢所生,好歹给了他一个清白的名分,不至于沦为奴仆之类。詹公离世前的这几年,又让他代掌至宾楼和其他家族的产业,还不是信赖他的缘故要不然仅仅凭他那点子韬略,没有女郎帮衬着,早就把家业给败尽了现在攀附上了杜静之,竟然动了反噬恩主的狼子野心,想着就让人生气。”
“千琴”
“女郎,我可不是危言耸听,春秋时楚国的门子良不听阿兄的话,导致后来其儿子子越累及家族。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詹文君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连家族的隐秘事都脱口而出,登时露出不悦之色。千琴见她动怒,乖乖的闭上嘴巴,退后两步,不再言语。
“千琴的话诸位莫要当真,对外也请莫要多言,文君这里先行谢过。”
徐佑哪里料到这其中还有如此劲爆的八卦,道“女郎放心,我等不是饶舌之人,此间话出了此门,不会再对他人说起。”
不过区区一个侍女,脱口就是左传里的典故,实在让人汗颜。再联想至宾楼里那些侍者,若照千琴的说法,詹珽只是推到明面上的摆设,实际掌控者是眼前这个詹氏女郎,徐佑实在不能不对她产生一点好奇心。
詹文君莞尔一笑,秀美的容颜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人心跳加速,螓首微侧,对何濡道“何郎君所言已经证实,但那詹珽既然有杜道首在身后撑腰,又用神鹿这等虚幻莫名之物为借口,如何应对,着实棘手,不知有何良策,还望有以教我”
“我进门时就说了,此来正是为了解郭夫人燃眉之急。不过,”何濡睁开眼睛,一字字道“我指的郭夫人,乃是郭礼之妻,詹氏四娘”
詹文君哑然,好一会才道“何郎君的话倒让文君一头雾水,我若不是詹氏的四娘,又会是何人呢我若不是,又何必在此跟诸位郎君虚费口舌呢”
徐佑也是一惊,不过他城府森严,知道何濡不会无的放矢,也自知自己对钱塘诸事不甚了了,看不出虚实真假,所以一切都交给何濡处理。脸上不动声色,跟何濡保持一致,看上去倒像是两人一般的心思,无形中给了对方很大的压力。
何濡吟道“花外子规啼,庭下春恨切。朝朝慕云雨,夜夜思神妃。这是号称三吴第一才子的陆绪写给郭夫人的诗,夫人到底是何人,就不需要在下明言了吧“
神妃
徐佑依稀记得自己听过这个名字,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詹文君反问道“何郎君莫非是觉得,我跟前夜那个送你千钱的詹四娘长的不像吗“
“那夜夜黑无月,四娘又戴着幕篱,我并没看清容颜。”所谓幕篱,是用黑色的纱罗缀于帽檐上,并使之下垂障蔽全身,南北朝时不仅妇人出门要戴,就是世族的男子因为社会风气倾向女性化,也常常戴着出门,以彰显身份不同。
“可是我的声色跟她不同”
“她没有言语,只她身边的婢女说了几句话,道明了她们的身份,所以也无从听闻。”
“那郎君一定见过宋神妃了“
“我虽然数次往来钱塘,但宋神妃乃是郭勉的家妓,颇得宠爱,非郭府的座上客,等闲难得得见。”
“这就是了,既然没听过两人的声音,也没见过两人的容貌,如何断定我是宋神妃,而不是詹文君呢”
宋神妃
徐佑终于记起来了,在长河津口,等候过关的间隙,听四周的闲汉议论金旌船上的郭勉时,曾提到过宋神妃这三个字,说她的惊鸿一曲,跟雪泥酒都是郭勉的看家宝贝,而郭勉郭狗奴也因此被戏称为“雪泥惊鸿”,虽然这个雅号跟他的个人形象差之千里。
何濡的眼光下移,停留在詹文君的双手上。她的手形极美,葱白如玉,芊芊细细,手指不仅修长,而且和手掌的比例维持在一个最佳的范围内,也就是后世常说的黄金分割点,从视觉和精神的双层角度给予别人近乎完美的享受。
但徐佑何等的眼力,还是鸡蛋里挑骨头的找出了一个小小的瑕疵她的左手食指的指尖竟有一处几不可见的崩口虽然从詹文君的衣着打扮来看,不像是很讲究外在的人,但正因如此,一双手还保持的如此绝美,更显得这样的瑕疵应该是在不可避免的客观条件下造成的,而不是一时的不慎。
詹文君被两人的目光落在手上,却也没有羞恼的神色,反倒大大方方的伸出双手,前后翻转来看了看,眼眸里透出恍然的意味,道“原来何郎君和徐郎君是凭一双手猜出我的身份的,可笑刚才神妃还自以为得计,洋洋自得了许久呢。”
徐佑暗赞一声,此女好生了得,刚才瞒的淡然自若,这会又承认的干脆利落,让人难以生出恶感,待人接物的本事历练到这等地步,想来也不是常处深闺的詹文君所能做到。
“莺声柳色,第闻亥豕鲁鱼;凤管鸾筝,莫辨浮沉清浊。”何濡淡淡的道“宋神妃以一张鸾筝宣艳名于钱塘,以一曲惊鸿倾妙音于四方,我要是连你都认不出来,又怎么敢夸下海口,要帮詹四娘天大的忙呢”
寒门贵子 第二十七章 指尖起惊雷
筝,战国时兴盛于秦地,李斯谏逐客书中述及秦国乐舞的一段说“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所以筝也称为秦筝
秦筝何人所造
这个问题向来众说纷纭,一般认为是秦朝蒙恬所造,但唐朝的杜佑在通典里对此提出过疑问,霓虹国的田边尚雄在他的东 洋音乐史中就提出了筝是战国末期从西方传入秦国的观点。但霓虹国的另一学者林谦三则认为田边尚雄的论据不足。所以秦筝之父的名头,很可能在将来要落到另一个考据大国棒子国的手里了。
至于弹筝的指法有很多种,但无一例外,最常用到的就是指甲。古时弹筝与后世不同,用的是肉指而非甲片之类的假指。最早出现用假指的记载,见于宋陈饧乐书,其鹿爪筝一目云“梁羊侣素善音律,自造采莲歌,颇有新。致妓妾侍列,穷尽奢靡。有弹筝陆大喜者,著鹿骨爪,长七寸,古之善筝者不独此也。”
此时的楚国或许还没有鹿骨爪出现,或许已经有了但宋神妃并不习惯使用,所以在弹筝时造成了指尖的残缺。徐佑的前身是一个武夫,对音律之事一窍不通,在记忆里也就没有这方面相关的记载。
不过,何濡观指裂而判断出宋神妃的真实身份,虽是牛刀小试,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份智计,果然不负阴符四相之名。
千琴今天是跟何濡杠上了,小女孩都是记仇的人,分外看不了他得意,小声嘀咕道“说不定私下里见过神妃阿姊的样子,故意装作不认识。有些人呢,就爱故弄玄虚来抬高自己,没得让人恶心
她的声音恰好能让房间内的众人全都听到,可这次却像是集体聋哑了一般,没人接话,也没人搭理她,一时都陷入了沉默当中,气氛开始逐渐变的有些尴尬。
何濡是绝对不会管气氛如何的人,老神在在的低垂着头,任谁也看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宋神妃也许是调节气氛的高手,可她自从跟了郭勉,已经不需要以色相示人,行事只看自己的喜好和心情,这会她的眸光只在何濡的脸上徘徊不去,似乎对他这个人十分的感兴趣,哪里还有心思搭理别的事
徐佑左右看了看,笑道“既然大家说开了,也不必因此伤了和气,毕竟我们来此是想帮忙,而不是添乱。女郎如果信得过我们,能不能请詹女郎出来一见”
宋神妃从何濡脸上收回眸光,道“真是不巧,四娘昨天一早就去了别处办点小事,今天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至于我为何要冒用她的身份,一来是听到有乞儿要来报恩,觉得有趣;二来嘛,也想听听乞儿口中声声说的天大的忙,究竟为了何事。现在看来,我这次胡闹,却是胡闹的对了,不然与诸位郎君失之交臂,可要误了四娘的大事。”
徐佑见何濡还是不答话,想必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到正主是绝对不会开口谈正事的,并且心中也有许多疑问要跟他私下沟通,当下也没跟宋神妃继续闲聊的兴致,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么先行告辞,等詹女郎回来后,若是有了应对的法子也就罢了,若是一时计短,想听听我等的拙见,可派人到至宾楼里知会一声。”
说完对宋神妃施了一礼,转身往门外走去,何濡紧跟其后,却是连礼数都免了。左彣走在最后,他出身奴籍,惯做逢低的姿态,道“我们初至钱塘,诸事纷杂,所以两位郎君性子急了一点,并没有别的意思,失礼之处,我在这里代致歉意。”
宋神妃目送徐佑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外面的青石小路上,唇角溢出一丝笑意,道“有趣,实在有趣”
千琴俯下身子,扬起了脸蛋,双手放在宋神妃的臀侧,轻轻的用手捏了一捏,隔着薄薄的纱裙透出诱人的形状,低声笑道“我家神妃阿姊可是从来没在男子身上吃过亏的,今天被人家视若无物的感觉如何,是不是连贝齿都快要咬碎了呢”
宋神妃低下螓首,垂在额头边的青丝正好落到千琴的唇边。她像一只受宠的小猫,张口去咬那缕摇摆不定的青丝,却扑了一个空,仰头发出咯咯的笑声,听起来颇有几分魅惑的味道。宋神妃轻抬玉臂,宽大的袖口顺势往下滑动了三分,露出洁白无瑕的皓腕,微微弯曲的食指贴着千琴的眉心滑到鼻尖,然后来到一双薄薄的红唇上,随着千琴一声低吟,整根食指悄然没入了她的檀口之中。
“若是世上的猫有一天不喜欢吃腥,那可不是猫的错,知道吗”宋神妃的食指慢慢抽了出来,指尖的水渍闪着亮亮的光,放到自己的唇边,香舌微吐,津液交织,眸子里却还是没有一点的波澜,冷静的让人心悸,道“四娘几时回来”
“要是路上没什么波折,应该今晚亥时抵达钱塘。”
“嗯,四娘这几天为了郎主四处奔波,实在是辛苦了。家中的事,能为她分担一些,就分担一些。你先把人手撒出去,监视至宾楼里的所有动向,我要知道从现在开始,詹珽和窦弃都说了什么,分别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一点都不许有遗漏”
千琴袅袅站起,薄唇抿成一条线,眼眸中全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道“诺”
等千琴离开,宋神妃在房中枯坐,过了不知多久,那个看门的白发老仆颤悠悠的走了进来,弓着背,喘着气,道“见过夫人。”
“奇伯,徐佑的武功可像传闻中的那样厉害”
“徐佑”奇伯浑浊的双眼眨了眨,咳嗽了几声,道“他身上有伤未曾痊愈,不足为虑。”
徐佑被誉为年青一代最有可能在二十岁前突破五品的天才高手,可在这个吹口气都要上西天报到的奇伯眼中,却只得到这样四个字的评价
不足为虑
宋神妃似乎十分信任奇伯的判断,道“那,何濡呢”
“不会武功,一点底子都没有,很是普通”
宋神妃笑了笑,娥眉上挑,眼如月牙,煞是好看,道“不会武功的人,却未必普通。“
奇伯的嗓子仿佛夹杂一口浓痰,说的话并不十分清楚,道“肩不能担百斤粟,手不能缚日中鸟,连武功都不会,这个人咳,咳,还有什么鸟用呢”
晋时郭璞作玄中记,里面说“东南桃都山,上有大树,名桃都,枝相去三千里,上有一天鸡,日初出,光照此木,天鸡则鸣,群鸡皆随之鸣。”所以鸡又名日中鸟,寓意吉祥,又能趋利避害,吃蝎子蜈蚣等毒虫,所以晋时人家的门画也从画虎变成了画鸡。
听奇伯口出秽语,宋神妃不仅不恼,反而噗嗤一笑,知道不能跟他计较这个话题,要不然说到天黑也说不明白,直接问了下一个问题,道“那个左彣左郎君,身手又如何”
“步伐稳健,气息绵长,神光聚而不散,应该只差一步就能迈入小宗师的境界了。要是夫人对这三人不放心,最需防范的,就是此人。”
“知道了,辛苦奇伯了等郎主平安回来,我定在他面前好好的给奇伯记上一功。”
奇伯摇摇头,转身往外面走去,道“如今这世道,人能活着就是天大的福气了,什么功劳不功劳的,你记得,我却不记得,郎主也不会记得的还是别多话,别多事的好”
寒门贵子 第二十八章 不濡其翼
回到至宾楼的院子里,秋分听到人声,从房中走了出来,见到有外人在,乖乖的束手站立,,道“小郎,你们回来了“
徐佑点了点头,指着何濡笑道“这是何郎君,以后跟咱们一起在钱塘定居,快过来见礼。”
秋分恭敬的施了一礼,道“婢子秋分,见过何郎君”
要是按照传统的礼仪,她其实是应该跪下行礼的,不过徐佑交代过她,等闲不许下跪,所以只是躬身而已。
何濡知道秋分是跟随徐佑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心腹之人,尤其当初在义兴时面对沈氏的恶奴不卑不亢,很合他的口味,态度比起对左彣来说,简直天壤之别,伸手虚扶了一下,道“不必多礼”
徐佑眼角的余光看到院门外两个青衣侍者往这边探出脑袋,突然大声问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在院子周围逗留的”
秋分道“是有侍者过来问起小郎的去处,我说你们到钱塘湖赏景去了,又问几时回来,要不要准备膳食什么的,我斥了他们两句,回说要用膳自会吩咐厨下,其他的倒没有什么异常了小郎,我没说错什么吧”
看来詹珽也不是蠢材,应该安排有暗桩盯着詹文君的居所,所以看到自己这一行人去过那里,故而派人过来打听消息。
“还是你机灵,这样回他们再好不过。去吧,让厨房送点酒菜过来,你在那边看着他们做,免得动什么手脚。”
秋分领命去了,到了院门外,和那两个偷窥的侍者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垂丧着头,跟着她一起离开。
徐佑叹道“看来这至宾楼是不能住了,明天还得去找宅子。何郎君哈,说起来竟然还没问过你的表字,何郎君叫着太生份”
何濡一副你才想起来的傲娇神态,道“我自幼蒙叔父赐字其翼”
“风虎,我来考考你,何郎君的字出自何典”
左彣笑道“郎君这是戏弄我呢,我虽然识几个字,但腹中的才学哪里比的上两位郎君,实在不知有何典故”
徐佑也是一笑,道“这个字大有来头,单单此字,就明白何郎君毕生所求,非一般人所能仰望。”
何濡面对徐佑如此调侃,心中作何想不得而知,只是歪着头,斜眼瞪了过来。左彣见他这般作态,兴趣徒生,道“还请郎君赐教”
“毛诗中有候人一篇,归结起来是十个字君子沉下僚,庸才居高位。何郎君的字出自维鹈在梁,不濡其翼这一句,意思是说鹈鹕站在鱼梁上,只须颈一伸、喙一啄就可以吃到鱼,不必入水。所以然者,是由于地位特殊,近水鱼梁乃可不劳而获。濡,字其翼,少了一个不字,可知何郎君高风亮节,不愿与世俗同污,此等节气,风虎你要好好学学。”
左彣谨守本分,徐佑能开何濡的玩笑,无伤大雅,他却不能顺杆子瞎凑趣,道“何郎君经天纬地之才,有这等志向也在情理之中,我不能及。”
何濡冷哼一声,道“我倒一直忘了问,七郎熟读五经,书法又是一时之冠,究竟师从何人”
徐佑没想到引火烧身,打个哈哈糊弄道“以我徐氏的家学,府中藏有几位名不显于世的大儒恐怕不稀奇吧我自幼随侍身侧,耳濡目染,学了些皮毛,不足为达者笑。”
这个理由谁都知道靠不住,但谁也没办法进行反驳,何濡也不是当真要追问此事,不过是徐佑调侃他,故而反击而已。
三人进了房间,关上门,徐佑径自问道“你以前见过宋神妃”
何濡摇头,道“确实未曾见过,今日说来也险。起初真的被她骗了去,以为是詹文君本人。后来还是看千琴的言语举止,对她虽然亲近,却并不像是主仆,尤其提到詹老侍郎时,称呼詹公而不是郎主,且将家中的隐秘事毫无遮掩的脱口道出,这才心中生疑。再者宋神妃听闻詹珽谋夺家财一事,固然惊讶莫名,但更多是叹息而不是恼怒,这也于理不合,所以才仔细观察了一下,果然发现指尖有裂痕,再想到传说中宋神妃爱白衣,懒挽髻,所以才发现了对方是李代桃僵的西贝货。”
真相只有一个,推理自然也不是拍脑门子得出的结论,何濡能从点滴微妙之处发现蛛丝马迹,层层叠叠,抽丝剥茧,找到最后的答案,没有缜密的思维和惊人的眼力,很难做到这一点。
徐佑沉思片刻,道“你当真要帮詹文君渡过这个难关要知道杜静之可不好得罪,杜静之身后的刺史府,更不好得罪“
何濡笑道“七郎可是怕我把你带进万劫不复之地”
“怕我倒是不怕,主上特意将我安排在这里,有顾陆朱张四姓照看,只要不是做出谋逆之事,想必柳权也不敢拿我怎么样。至于杜静之,是有些麻烦,但天师道跟徐氏多少年的交往,总归也会有办法应付的。只是,”徐佑望着何濡,道“为了帮一个送了你千钱的陌生人,却在我们立足未稳的时候,得罪三吴最强大的两股势力,其翼你精通阴符奇术,这样的赔钱买卖,到底做得,还是做不得”
“赔钱的买卖,肯定是做不得的。但买卖之道,不在于一时的得失,如果往远处看,帮了詹文君,救了詹氏,可以让郭勉欠下一个好大的人情。郭勉纵横三吴多年,从来只有别人欠他的人情,要不是此次祸不单行,他被各方势力层层围困,无法脱身,也用不到咱们来救詹氏。七郎,昨天晚上我还在想,你也许真的有福星高照,要知道,这样绝佳的机会,十年之内,可能也只能遇到这一次了。为了长久的利益,眼前这点小麻烦,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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