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当夜冬至从定城秘密押解祝元英进入长安,之前留他在定城,是想在那里布局设伏,吸引六天的人前来营救,毕竟长安守卫森严,可能六天有心无力,谁知在定城等了这么久,六天还是没有动作,反倒是长安这边出了乱子。
“祝先生的气色还不错,比我预料的要好些!”
后堂之内,祝元英换洗了干净衣裳,头发也束到了脑后,没有捆绑,跪坐在蒲团上,单从脸上看不出动过刑的痕迹,但只要仔细观察,就知道这个人的心志已经到了接近崩溃的边缘,随时都可能决堤。
“托大将军的福,吃得香,睡得着,自然气色差不到哪去。”祝元英的嗓子由于受刑太过完全毁了,如锈迹斑斑的斧头慢慢的划过皲裂的铁板,听着让任抓心挠肝,很不舒服。
“如此就好,我还怕冬至手重,伤到了祝先生。”徐佑笑容不变,仿佛没听出来祝元英的嗓子出现问题,水刑的后遗症,避免不了的。
祝元英听到冬至的名字,眼眸不经意的聚敛,可想而知,这短短几日,冬至给他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白日在长安西市,我遇到了刺杀……”徐佑突然直奔主题,凝视着祝元英,观察他任何细微的变化。
果然,祝元英的身子在那瞬间紧绷起来,只是幅度极小极小,若非徐佑明照万物,也基本难以察觉,他淡淡的道:“所幸大将军无恙!”
徐佑心里有底,道:“刺杀我的人,是个老态龙钟的厨子,不会武功,家世清白,他知道杀不了我,但还是义无反顾的拿着全家老少的性命来冒险。祝先生,你可否告诉我,他背后是谁人指使的呢?”
祝元英漠然道:“身为阶下囚,如何知道天下事?”
“祝先生谦虚了!这样吧,我来说说推论,如果不对,请祝先生指正!”
“大将军请!”
“西市,普通民众聚居的地方,白天,众目睽睽之下,我又多带掾属和近卫,并随意选择沿街的店铺入内,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刺杀的良机,可偏偏我被刺客摸到了跟前,并成功的刺出了那一刀。”
“这其实不是刺杀,而是警告!警告我六天无所不能,这次派一个老厨子,下次就能派一个小宗师,我在明处,始终防不胜防!”
“为什么要警告我?自然是为了祝先生!你在我的手里,六天想救你,可也知道强攻定城只能坠入秘府事先布置好的陷阱,所以用这样的法子来示威,示威之外,还有想要谈判的意思,实在是绝妙之极!”
祝元英沉默。
“不过,六天百密一疏,正因为这次刺杀,让我惊觉祝先生原来如此的重要,重要到六天不惜刺杀楚国大将军也要救你出去……你纵然不是照罪天宫的四天主,地位应该也不低……”
徐佑顿了顿,略带调侃的道:“祝先生不反驳,说明我的推论还算可以。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是乖乖的和六天谈和,再把祝先生交出去换个平安呢,还是摸着黑走路,继续留着祝先生,等六天来自投罗网呢?”
沉默,依旧沉默。
“祝先生,给你半个时辰考虑清楚,我军务缠身,没有太多时间和你耗着。半个时辰之后,如果你还不开口,那就对不住了,明日一早,我会命人把你押解到西市,赤着身子绑在旗杆上曝晒……徐某别的不成,可就是胆子够大,六天想要杀我,尽管来杀就是。我倒要看看,你这么重要的人物,赤身在众人眼前受辱,他们忍不忍得住不出手?”
徐佑站起身,毫不犹豫的掉头离开,他言辞如刀,又真正的大权在握,说一不二,给祝元英造成的压力甚至大于遭受冬至的酷刑。当他走到房门口时,听到后面祝元英的声音:“我是风门的两大供奉之一……”
“风门?供奉?”
徐佑停住脚步,唇角溢出笑意,道:“祝先生想通了最好,免得闹得斯文扫地。夜色这么美,不急,我们慢慢聊。”
祝元英能想不通吗?他自家知自家事,就算今夜徐佑不来,他也顶不了几天了,早晚都得招供,与其被绑到西市备受羞辱,成为捕杀同伴的诱饵,还不如和徐佑合作,换一线生机。
六天和他有大仇,风门却没有!
何况,他的手里,还有一张底牌没有亮出来,关键时候,应该可以保命!
“风门受哪一宫的天主统领?”
“风门名义上和五大天宫并列,受绝阴天宫的统领,实际上从二十年前就独立于六天之外。不过,大天主的命令如果没有和风门产生太大的利益冲突,可酌情听从……”
风门一直很神秘,徐佑在钱塘曾和他们打过交道,原以为是六天的下属情报机构,可听祝元英解释,才知道有点想当然了。
六天内部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几大天主心怀鬼胎,各行其是,类似于共同信仰组成的松散联盟,而不像天师道那般由孙冠绝对的集 权。
“供奉属于什么品阶?”
“风门有风主一人,其下有供奉两人,再其下有……”
也就是说祝元英是风门里除过风主的二把手,怪不得会有人筹谋来救,要是换了别的小角色,看理不理你的死活?
“风主是谁?”
祝元英道:“风主姓葛,名松乔,绰号小仙翁,乃丹阳葛氏的子弟!”
“葛松乔?他不是死了吗?”徐佑听过这个名字,丹阳葛氏也是江东高门,道家最重要的分支之一,百年来名士辈出,这个葛松乔精研丹术,被称为小仙翁,后来据说中了丹毒而死。
“葛氏信奉天师道,葛风主则入了无为幡花道,只能诈死离家,免得遗祸宗族。”
“原来如此!”
前前后后又问了七八个问题,把风门的底子摸的差不多了,徐佑问道:“你潜伏在朱智身边,到底为了何事?”
祝元英犹豫了片刻,道:“为了一张藏宝图!”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可怜痴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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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宝图?
不会怎么巧吧?
徐佑故意作出耻笑的样子,道:“风门兜售着南北天下的生意,日进斗金,积财巨万,怎么会觊觎藏宝图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古往今来流传的藏宝图多不胜数,大部分都是无稽之谈,然而这张图不同。”祝元英神色无比的凝重,道:“此图乃天公将军张角病死前所留,藏着黄巾军席卷天下所搜刮的无数财宝的秘密,别说小小的风门,就是六天加上天师道、佛门以及江东四大顶级门阀的累世家资,与之相比,也不过九牛一毛。”
“张角?”
“对,此图名为天公神祝万方图,大将军试想,太平道传道数十年,上至公卿,下至庶民,多少人散尽家财,千里投奔入教,再后来黄巾乱起,攻城夺邑,劫掠八州,聚敛的财物如恒河沙数,全藏在这一张图里……”
徐佑代入幻想了一下,呼吸都开始有点急促,他固然不贪财,可当财富数字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圣人也得动心,怪不得祝元英以风门供奉的高位,竟甘愿潜伏朱智身边十年之久,若藏宝图是真,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恐怕也值得。
“张角的藏宝图,怎么到了朱智手里?”
“风门追查藏宝图多年,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人力物力,终于梳理出大概的脉络。东汉中平二年四月,张角病重,自知天不假年,开始为太平道安排后路,秘令义子张独步率亲信部曲前往某地掩藏巨额财物。张宽完成任务后杀尽部曲,准备回去复命的时候得到了张角病死的消息,紧接着短短两月之内,张梁、张宝也先后战死,黄巾军覆没,张宽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再回去,而是孤身一人,带着藏宝图流落江湖,后来不知何故突然暴毙,从此藏宝图辗转落入多人之手,可山高云深,九州万里,始终没人能够真正找到宝藏的所在。”
徐佑叹为观止,中平二年,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风门竟然还能查的这么细致,甚至精确到了张宽这样一个毫无名气的小角色身上,可想而知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天公神祝万方图再次出现,是在天师道第四代天师邵景仙手里。那时曹魏已经统一天下,天师道被朝廷打压的奄奄一息,期间将近一百二十年没有公认的天师出现,大都是自称天师,布道数郡之地,直到邵景仙横空出世,重新整合四分五裂的天师道众,再次立二十四治,延续了三天伪法的所谓道统。也因为这样的威望,正平十一年,益州治有道众敬献天公神祝万方图,邵景仙从此无心教务,开始痴迷于发掘天公遗宝,可惜蹉跎毕生也没找到,临死留下遗言,凡天师道之人,不得再寻觅宝藏。随后,此图在天师道又传两代,到了第六代天师裴庆手里……”
“裴庆?就是那个登上天师宝座仅仅五个月就被行刺而死的河东裴氏子弟?”徐佑想起当年从鹤鸣山盗宝而归,分赃时从六代天师裴庆的神龛里拿到了一块刻着“槿”字的普通石头,别的神龛要么是丹经、功法,要么是金冠、神兵,只有裴庆陪的陪葬品是块不值一文的石头,让他印象深刻。
“是!风门也是从这时起,才首次得知天师道有一张天公神祝万方图……”
徐佑恍然,道:“裴庆的死,是不是跟你们六天有关?”之前就有过这样的猜测,现在想来,裴庆之死,藏宝图很可能是直接原因。
“不错!裴庆出身高门,文才武功当世无人可及,但他自诩风流,生性多情,是唯一可以利用的弱点。恰逢六天司苑天宫的五天主慕槿以容色冠绝江湖,受大天主指派故意接近裴庆,准备伺机窃取天公神祝万方图。裴庆果然为情瘴所蒙蔽,对慕槿迷恋之极,两人琴瑟和谐,凤凰于飞,时人称之为神仙眷侣……如此过了大半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慕槿却也对裴庆动了真心,和盘托出六天的计划,裴庆惊怒交加,失手错杀了慕槿,后伤心欲绝,数夜白头,竟抱着慕槿的尸体于戒鬼井里坠落殉情而死。”
原来,那座似乎可以吸人魂魄的戒鬼井里还埋葬着这样一对用情至深的苦命人!
祝元英虽寥寥数语,但徐佑几乎可以感受到裴庆杀了慕槿之后心丧若死的惨烈和凄凉,忍不住叹道:“可惜!”
祝元英奇怪的看了眼徐佑,心想你一个杀人无数的大将军,听这样的男女情事竟然还心有戚戚,是不是脑子有病?
徐佑瞧破他的腹诽,笑道:“人间有三可惜者,月下无酒,雨中无诗,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祝先生以为然否?”
祝元英摇头道:“此二人或许有情,但裴庆身为天师,持三天正法,反被女色所惑,慕槿身为天主,受六天教义,却因敌背信,这样的人,算不得英雄,更算不得可惜!”
徐佑没和他争辩,道:“后来呢?”
“天师道深以此事为耻,严令不得对外传扬,只说裴庆是遇刺身亡,准备由他的大弟子接任天师。谁想当时的阳平治祭酒陈泷暗中也对慕槿情根深种,恨裴庆杀了她,单人只剑独闯鹤鸣山,将裴庆的三个师弟、五个亲传弟子全部杀死,踏着血海登上了天师宝座,而引起这一切的天公神祝万方图更是遭陈泷所恶,公开设坛,当众把图烧毁……”
现在徐佑能够肯定的是,他和清明从戒鬼井里偷出来的那张藏宝图就是天公神祝万方图。陈泷根本就没有找到真图,烧毁的只是用来糊弄世人的假图。因为裴庆吸取四代天师邵景仙的教训,对宝藏毫无兴趣,早早的把藏宝图放进了为邵景仙打造的神龛里,又在慕槿身死之后,怕此图再引起纷争,用玄铁铁链将神龛锁死,且没有对后人留下只言片语。
这也符合徐佑当年的推断,用铁链锁神龛的主意出自裴庆,所以连孙冠也不知道晓藏宝图的下落,可为何时至今日,风门还在继续追查藏宝图,且查到了朱智身上呢?
祝元英解释道:“六天也以为藏宝图毁于陈泷之手,并且以一个背叛了信仰的五天主引发天师道如此血腥的改朝换代,怎么说都是划算的买卖,对此没有再过多的关注。直到三十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风门在云梦泽深处救了正被天师道鹤堂追杀的妙龄女郎——这是风门经常干的事,只要天师道不高兴,我们就高兴——女郎名叫秦容婴,被救时受伤太重,已经奄奄一息,就是大罗金仙也活不了命,为了让风门帮她传递消息,拿出了所谓的天大的秘密作为交换……”
“哦?这个天大的秘密就是关于藏宝图的下落?”
“大将军料事如神,秦容婴拿出了陈泷成为天师后写给好友的书信,里面明确提到他没有找到藏宝图,只是恨世人重宝而轻诺,所以佯称毁去,以断痴念,而真正的藏宝图应该还在鹤鸣山某处,不过他懒得找,也不会让任何人再去找。秦容婴就是以这封信为据,偷偷潜入了鹤鸣山,想要寻找藏宝图,却不慎行踪暴露,逃跑途中被风门所救……”
徐佑沉吟道:“三十年前,正是魏元思身死,孙冠接任天师的时候……”
“对,那时孙冠刚刚接任魏元思的天师之位,虽貌不出众,可修为已深不可测,想从他眼皮子底下偷藏宝图,秦容婴死的不冤!”
祝元英说了这么久,口干舌燥,徐佑为了他斟了茶,道:“歇一歇,慢慢来!”祝元英喝光了茶,休息了片刻,徐佑问道:“秦容婴要给谁传消息,舍得拿这么大的秘密来交换?”
“朱智!”
“朱智?”徐佑脑海里轰然炸响,道:“朱智和秦容婴什么关系?”
“秦容婴临死前,让风门传给朱智的只有简单的四句话:赤水初识,沧海遗珠,无人可托,莫辜莫负。”
“三十年前,朱智只有十六岁,秦容婴彼时多大?”
“二十有三!”
“差了七岁……风门把话带到了吗?”
祝元英仿佛受了侮辱,声音都高了几分,道:“风门做生意全凭一个信字,答应了苦主,岂能反悔?何况那时也不知道这四句话有什么深意,隔日就派人到富春县告诉了朱智。”
徐佑眉头紧皱,道:“那秦容婴什么来历?风门肯定查过她吧?”
“查过,秦容婴家住益州,自幼在蜀郡长大,其父打渔为生,老实巴交,并无奇特之处,其祖据说是从外地逃难来的流民。大将军也知道,百年来南北纷乱,千里无人烟处数不胜数,益州受战火最少,所以逃来的流民也最多,很多人三代以上查无可查。不过,她拿出来的那封信,验证后确是陈泷真迹,也就是说八成的可能性,天公神祝万方图仍然藏在鹤鸣山……”
祝元英苦笑道:“三十年前,天师道正是如日中天的好时节,此消彼长,为了六天自身发展,这笔庞大到神佛都要动心的黄巾遗宝无论如何不能放过。可奇怪的是,经过风门多方打探,鹤鸣山从上至下,似乎对藏宝图毫无所知,并且秦容婴的话也有问题,她并不是因为偷入山中寻图被发现后遭到鹤堂追杀,应该另有缘由……反正前前后后耗费数年时间,六天死伤了多人,钱帛流水似的花出去,最后却发现鹤鸣山里根本没有什么藏宝图,如果陈泷的书信没有胡扯,秦容婴很可能早把藏宝图盗了出来,所以那夜将死之时,假借传递消息,用这四句似是而非的话告诉了朱智隐匿藏宝图的地点。也就是说,风门亲手把藏宝图送给了朱智,还徒费了数年的精力,这简直是奇耻大辱,由此,风门开始重点关注朱智,可小诸葛何等人物,这么多年,始终找不到他的马脚。直到十年前都天主在钱塘起事,我才奉风主之命,混到了朱智身旁潜伏……”
徐佑和祝元英密谈彻夜,直到凌晨时分,东方泛白,才走出了房间,清明站在台阶下的树旁,冬至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
“小郎,你怎么没留住百画呢?”冬至双手抱膝,仰头望着破开夜幕的那缕晨光,幽幽说道。徐佑走过来,站在她的身后,同样的抬头望天,柔声道:“人各有志,她走的道和我们全然不同,强留下来,不仅于事无补,连以前的情分也彻底断绝了。冬至,放过她,也是放过自己……”
良久之后,冬至咬着唇,清泪顺颊而下,道:“是我对不住她……当初,当初要是我早点发现她哥嫂的心思,何至于流落江湖,受那么多的苦楚……”
“人生来就是要受苦的,她是,你是,我也是!”
徐佑揉了揉她的脑袋,两人一站一坐,一抱膝一负手,初日绽放,疏影斑驳,遥望着亘古以来永存的天。
天亦无言!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放虎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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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府外有人递拜帖求见!”
清明接了过来,古雅质朴的黑色拜帖上只有一个端端正正的“风”字,和别家拜帖满满当当的姓名籍贯出身官职爵位等等比起来,简直低调的过分。
不过,聪明人都知道,低调才是真正的高调!
徐佑笑了笑,道:“谈判的人来了,请他进来吧!冬至,再去请其翼也过来,祝元英点名要见他。”
冬至从台阶上站起,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若是被秘府其他人知道罗生司司主刚才那种小女儿的情状,估计都得吓掉怀疑人生。
风门派来谈判的人很平凡,平凡的和你打个十次照面都记不住他的长相。这人自称段江北,风门另外一个供奉,和祝元英职位相当,还没开口,直接奉上了长安东市一间规模很大的锦缎行,地契房契和货物加一起,市价将近六百万钱,出手相当大方。
“贵主客气了!”徐佑笑道:“无功不受禄,不如段供奉先谈谈你们的条件,做得到呢,这钱我收下,做不到呢,我也不占你们的便宜。”
“这点小钱只是为了犒劳楚军远道乏累,并不在谈判之列,大将军尽可收下。”段江北表现的相当谦卑,和祝元英的受刑不屈完全不同,道:“无论成与不成,风门都想和大将军结个善缘。”
敞亮!
徐佑心里赞叹,难怪风门能把生意做成百年老店,果然出手就没得说,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段江北笑了笑,看着冬至收了地契房契和货物清单,静等徐佑开口。徐佑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水,何濡接过话头,道:“祝先生在大将军府做客,来去是自由的,”先定基调,人,可以放,“但大将军和祝先生一见如故,还有许多事情想要请教,”放人可以,必须得拿东西来交换,“风门若是无紧要的事,也不必急着召祝先生回去,大将军再留他几日……”交换的东西不合心意,人你还是带不走的。
段江北听出话外之音,赔着笑道:“确实门中有急务非祝供奉不能解决,大将军若有想知道的任何事,问小人便知。论起消息灵通,小人在风门主管四方情报,比祝供奉更合适。”
“是吗?”徐佑道:“酆都山在何处?大天主是何人?”
段江北露出无奈的神色,道:“祝供奉的命加上我的命,都不值得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大将军若是这么做买卖,那小人无话可说,只能甘愿领死!”
徐佑知道段江北不会说,只是故意给他一个错觉,那就是到目前为止,官府还不知道六天酆都山的真正所在,这样可以为回京之后的官子阶段放出迷雾,以骄六天之心。
徐佑淡淡的道:“既然六天不能提,我对风门又不感兴趣,段供奉,你请回吧!”
段江北也不急,笑道:“大将军要价,我还钱,做买卖,总得慢慢来才对。除过六天,难道大将军就没有别的感兴趣的事吗?”
徐佑摇头。
段江北又道:“大将军立霸府,灭西凉,所谋在家国天下,六天不过区区江湖教派,又和天师道世代为仇,龟缩沟渠,难成大器,实在不劳大将军过多的费心。小人以为,大将军下步必定要北伐索虏,正好风门在魏国做了多年的生意,知晓一些旁人无法探知的秘闻……大将军今日若肯由小人接祝供奉离府,风门愿告知大将军一件足以改变魏国局势的大事!”
徐佑把玩着杯子,过了一会,和何濡交换下眼神,笑道:“段供奉是会做买卖的……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应你什么,先讲来听听,若是当真重要,该你的,自不会昧了你。”
段江北还是那个谦恭的样,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够心动魄的味道,低声道:“北魏号称内相的内行令高腾,原是皇后冯清宫里的大长秋,此人是个假宦者,且和冯清有苟且之事。”
何濡冷笑两声,徐佑淡然如故。
段江北诧异道:“两位以前知道此事?不可能!这是风门标注三个绝字的情报 意思是除过风门,尚未被其他情报机构所掌握,而且在风门内,也不超过五个人……”
何濡讥嘲道:“楚国号称上承华族衣冠,照样有兄妹乱德之不忍言,魏国原是索虏,妄篡神器,皇后秽乱后宫又有什么稀奇?”
段江北无言以对,尴尬的望着徐佑,敢这么公开讽喻楚国皇室的人不多,尤其当着大将军的面,不过就算他听了去对何濡也没影响,身为六天逆贼,说出的话没人信。
徐佑的神色颇为玩味,道:“风门可有实证?”
“宫闱之间,杀机四伏,何况牵扯到内行令和皇后,若非机缘巧合,风门也难以得知这样的秘闻,怎么可能会有实证?”段江北苦笑道:“但我敢以性命担保,此事千真万确,魏主元瑜还不知道自己的后宫已经被人鸠占鹊巢,大将军如果北伐,或许可以想些办法从中取栗……”
听到这里,何濡的眸子突然冒出炙热的火焰,阴符术最擅长搞风搞雨,几乎顷刻间就有七八种足够让北魏大乱的谋局,段江北的这个情报,远远大于那几百万钱的锦缎行,甚至远远大于刚才徐佑问的关于六天的那两个问题。
和庞大又强势的北魏比起来,六天不过是沟渠里的老鼠,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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