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除此之外,风门可以退出日后大将军和六天的所有争斗,保持绝对中立,互不相帮,并且大将军若是有财货、运送等方面的需要,风门也能鼎力相助……”
徐佑不置可否,站起身,道:“走吧,先去见见祝先生。”
祝元英的状态让段江北彻底放心,他是见惯生死的,落入敌手,被如何折磨都可以接受,何况祝元英只是穿了琵琶骨,其他肢体没有残缺,这已是侥幸之极。
“大将军,小人刚才的条件……”
何濡摇头道:“还不够!六百万钱的锦缎行,不知真假的魏国宫闱秘事,一个无足轻重的两不相帮的承诺, 听起来似乎不错,其实并不具备多大的价值。”
段江北犹豫了下,和祝元英四目相对,咬咬牙,刚要开口,祝元英打断了他,盯着何濡,道:“何祭酒可还记得当年怎么从北魏逃出来的吗?”
何濡笑了笑,道:“多亏了风门襄助,铺沼泽九十里,不收分文,我和师父师兄三人才得以逃离北境,这份恩情,我一直记挂心头。”
这是糊弄鬼的话,他是记着这件事,可从来没把这事当成必须回报的恩情,何况昙谶圆寂,沙三青跟了徐佑,风门没有任何凭此要挟他的手段,只能取决于各自的人品。
人品?
这玩意何濡什么时候见过?
祝元英一字字道:“如此,是何祭酒还恩情的时候了!”这就是他保住性命的底牌,风门货殖南北,广结善缘,有钱的收钱,没钱的收一个未来可期,为的就是这种当钱和物都没有用的时候,人情,会成为最后的救命稻草。
何濡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徐佑熟悉的刻薄,不过没等他开口,徐佑微微笑道:“好,就这样说定了!”
段江北松了口气,祝元英的眼底重新浮现了生机,他们都不认为徐佑是个好说话的主,可正如风主所料,以利益打动徐佑很难,可以人情来约束他,他就会变得不那么的可怕!
祝元英被段江北用马车接走,何濡提议让清明尾随跟踪,看能不能找到风门的所在,然后一网打尽。徐佑拒绝了,道:“风门似乎想和六天进行割裂,我们不招惹就是,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何濡眯着眼,道:“祝元英身上还有继续压榨的价值,不该为了当年南渡的旧事放了他,反正骂名我来担着,七郎何苦答应他们?”
“不仅仅为了你!”徐佑沉声道:“昙谶大师与我有恩,若他老人家尚在,岂会昧了风门的这个恩情?祝元英放就放了,无关大局,也无足轻重,其翼,你的目光,应该在南北天下,而不是风门或六天……”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甲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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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祝元英之后,朱智前来拜访,问及秦州刺史一事考虑的如何,徐佑笑道:“我正要请四叔过来商议,这是庾腾给朝廷的奏疏,我命人摹刻了一本,你看看,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说!”
朱智接过来,只看题目就觉得心中不妙,轻声念道:“《为朝廷议分秦凉二州疏》……”翻开来看,内容赫然是请朝廷分西凉六州为秦州和凉州,理由洋洋洒洒,不仅条理分明,而且极有说服力。
良久,朱智放下奏疏,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道:“七郎以为呢?”
徐佑苦笑道:“四叔也清楚,大将军府里有各方势力安插的人,庾腾是庾朓的亲侄孙,他的上书并没有经过我的许可,而这究竟是他个人的政见,还是受了庾氏的指使,鲁伯之尚在查。要把西凉分二州,干系重大,台省里的诸位宰辅必定还要商议,四叔先不要急,静等朝廷的旨意……”
朱智默然不语,徐佑也停下来没有再说话,房间内的气氛陷入莫名的难堪。疑心就是生长在沙漠里的千年兰,只要点点风雨就能够贪婪又倔强的存活下去,拔之不尽,毁之不绝!
不知多了多久,朱智叹了口气,道:“谢希文拿了庾腾送去的这把刀,正好对着西凉动手,台省诸公们的眼光永远盯着身前三尺地,看不到山水之遥的景致。我想,等是不必等了,朝廷会允了庾腾的奏疏,身为臣子,自当遵旨行事,但是七郎,”他顿了顿,站起身,目光幽深又平静,道:“秦州刺史,是我最后的底线!”
受了这样的愚弄,没有怒而弃官,不愿回京任职,仍旧坚持要当秦州刺史,哪怕现在的秦州已不是他盘算里的秦州……
究竟为什么?
徐佑沉吟道:“只是委屈了四叔……”
朱智笑了笑,道:“为国而已,死且不惧,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徐佑同样笑了起来,道:“是啊,为国而已!”
望着朱智离开的背影,知道两人自从相识至今的蜜月期彻底结束,彼此间已经产生了深深的隔阂,不可能再像以前那么的信任无间,至于会不会走向对抗,并且反目成仇,那要看朱智到底走的多远!
这是徐佑无法掌控的事,他固然念着旧情,可也不能陪着朱智站在悬崖边上跳舞,关中八百里秦川,可能是朱智毕生所求的目标,可对徐佑而言,这里只是途中的驿站,是短暂的停歇,他的终点在黄河以北,在平城以北,在阴山以北。
向北,向北!
汉人的根被戎狄挖断了太久,久得连北地的汉人都忘记了身上流淌的血液,徐佑没有时间再和那些心怀异志的人虚与委蛇,同道则行,分道则别!
只是希望,这种分别,不要变成刀兵相见的生死之别!
何濡从后面的偏室走了进来,道:“既然和朱智挑明了,我看就由大将军府行文,要朱睿速速带兵回长安,不许再在外郡游荡就食!若推诿不来,误了时辰,军法从事!”
朱睿率白马铁骑出子午道,说是袭扰西凉大后方,也确实把数郡之地搅的天翻地覆,可对长安方向的大战局并没有产生多么重要的作用。毕竟西凉的雄兵毕集长安,粮草也填塞太仓,不需要再从其他地方调兵调粮。
攻克长安之后,谭卓以大将军府司马的身份向朱智询问朱睿军的位置,并要求他尽快归队,朱智答应的爽快,可到现在还不见朱睿的影子。
这是朱智绝对控制的部曲,又游离在大将军府的指挥系统之外,属于言不清道不明的变数。何濡的意思很明白,之前那是给朱智面子,现在面子里子都撕开了,干脆严命朱睿回师,不听从则法办,至少得把这个变数消灭在萌芽状态,然后杀鸡儆猴,让朱智仔细想想利弊。
徐佑也有点奇怪,根据秘府的情报,朱睿的白马铁骑此时应该在西北陇东郡和平原郡之间,按说朱睿没有滞留不归的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妖,点了点头,略显疲惫的道:“让谭卓去和朱智交涉,七日之内,我要见到朱睿,对了,还有白马铁骑!”
安定郡,治所在高平县(现宁夏固原,不是山西的高平),县城东南是名声遐迩的萧关。萧关依托泾河谷地而建,山势险峻,景色秀丽,据八郡之肩背,绾三镇之要膂,千百年来,见证了无数白骨和征人泪。
温子攸勒马关前,青袍锦绣,目若朗星,轻吟道:“回中道路险,萧关烽堠多。五营屯北地,万乘出西河……月痕,你瞧,这就是诗里所说的烽燧,它们筑在高处,呈品字,既能和关内遥相呼应,又能俯瞰泾河河谷,里外五里方圆,尽收眼底。这样的险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何可破?”
“破关难,破人心易!”月痕抿嘴笑道:“郎君莫非忘记了,萧关守将胡稼可是收了冥蝶司近百万钱,连他身边最受宠爱的姬妾,也是冥蝶司安插的绢蝶……”
“哦,是了,刚把冥蝶司交给秘府那位很不好打交道的冬至司主,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温子攸大笑,猛夹马腹,道:“走吧,入关!”
从萧关进高平,早得到消息的沮渠乾归迎出公府大门,利索的屈膝跪地,道:“不知军师将军驾临,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沮渠乾归是沮渠乌孤的五子,也是唯一活着的儿子了,卢水胡做得是马背上讨生活的买卖,死人只是平常事,沮渠乌孤七个儿子,两个没长大,四个战死,只有五子熬过了一波又一波的战争,成为他最信任也最重用的接班人。
此次沮渠乌孤带两万骑兵前往长安,给了沮渠乾归三千人马守住安定老寨,温子攸扶起他,低声道:“遣散不相干的人,找个隐蔽的所在,我有话和你说!”
沮渠乾归愣了愣神,对着身边的几名亲兵挥了挥手,急忙领着温子攸往府内走去,来到后院一间密室,问道:“军师,到底怎么了?阿父在长安可好?前些时日他来信说军师也归顺了大楚,曾和他多次把酒言欢,甚是相得,让我以叔父之礼侍之,若是长安发生了变故,军师万万不可瞒我。”
温子攸从怀里掏出碧玉紫金刀,郑重其事的交到沮渠乾归手里,道:“徐佑假仁假义,骗了我们,他根本信不过凉国的降臣,张掖公已被秘府抓了起来,两万卢水胡也让山宗引到城外的山谷里屠戮殆尽,我幸得有冥蝶司及时探知了情报,这才侥幸脱身,只可惜没有救出张掖公。不过,事发当夜,他命死士突出重围,带给我这把刀,说是信物,你见刀就如见父面……”
沮渠乾归惊怒交加,手抚宝刀,目呲欲裂,吼道:“徐佑小儿,竟敢这般下作,欺我卢水胡无人耶?”
“兔死狗烹,何况胡汉之别?”温子攸趁热打铁,道:“张掖公让我转告你,马上举兵造反,割据安定,声势闹的越大,他在长安反而越安全,若是能据萧关之险,打败来征讨的楚军,他的命也就保住了!”
“啊?这是为何?”沮渠乾归学得了胡人的武勇,却没学得其父的狡诈,眼巴巴的看着温子攸,请他指点。
“徐佑为何现在动手,是因为他觉得长安已经渐趋稳定,不再需要我们这些凉国的降臣来帮他收买人心,可若放归地方,又怕反受其害,所以囚禁张掖公,屠戮卢水胡,为的是永绝后患。然而你在安定郡还有三千兵马,沮渠氏根深蒂固,深得民众爱戴,又有萧关为屏障,易守难攻,徐佑之所以不杀张掖公,就是留着以防万一,只要你掀起声势,再败楚军,他必然要请出张掖公来招降你……”
“呸!入他娘!”沮渠乾归骂道:“上了南蛮一次当,还上第二次不成?”
“降肯定不能降,但是可以和徐佑慢慢的谈条件,你守的越稳,其他郡县难道就甘心被南人骑到头上?我只需让冥蝶司四处游说,至少能够再拉拢七八个郡共同起兵,局面越乱,徐佑越急,那时就能想办法救张掖公回来……”
温子攸的口有苏秦张仪之利,沮渠乾归手捧宝刀,在密室里来回踱步,辗转了十余圈,唇都被咬出了血,却浑然不觉,想来思去,也只余温子攸指得这条路走,猛地停住,道:“军师,不是我信不过你,兹事体大,我还是再派人前往长安打探,若当真阿父被抓,我立刻起兵反了他耶耶的!”
“来不及了!”温子攸无奈道:“朱睿已经带兵前来抓你,估计两个时辰之后就能抵达萧关,你若不反,他以大将军的钧令为由,要求入关修整,你放是不放?”
“什么?朱睿?他的白马铁骑不是还在陇东郡就食吗?”
温子攸摇头道:“那是欺你呢!白马铁骑应该昨夜就过了乌氏,抵达凡亭山脚下,算算脚力,今天也该来了!”
沮渠乾归冲出密室,大声道:“来人,令胡稼闭关,不许任何人进出。再派斥候,速探明凡亭山方向可有骑兵前来!”
一个时辰后,斥候回报,果然有千余铁骑鬼鬼祟祟的往高平而来,多走小道和隐蔽处,若非斥候仔细,差点错过了。
“好贼子!好贼子!徐佑,我入你娘!”
沮渠乾归再无疑虑,当即命人搭台竖旗,斩羊头立誓,以光复凉国为号,起兵造反。同时接受温子攸的建议,派了使者将讨徐檄文送往长安,好让徐佑投鼠忌器,不敢动沮渠乌孤的毫发。
“我认为将军还是前往萧关坐镇,朱睿的白马铁骑是楚军建制里最厉害的骑兵,只要大败之,定可大大的震慑徐佑。”
“好!听军师的!”沮渠乾归作战骁勇,并不怕打仗,闻言正合心意,当即把高平城托付给温子攸把守,自带了一千骑兵往萧关增援。
午后,阳光刺目,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从远处的地平线传来,白甲白马,头戴红缨,在朱字大旗的招展之中,如白练滔天,汹涌而至。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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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渠乾归站在萧关城头,望着白马铁骑悠哉悠哉的停在弓箭射不到的安全地带,随即散乱了阵型,骑兵纷纷卸甲坐地,放开缰绳,任由战马随意的吃草和饮水,丝毫不把卢水胡放在眼里。他的双手紧紧抓着女墙,脸上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目光几欲喷出火来——那欢腾的奔跑着的马蹄,扬起和落地的每一下起伏,都是朱睿的蔑视和羞辱,狠狠践踏着沮渠氏的尊严和荣耀!
守将胡稼怒而请战,道:“将军,朱睿欺人太甚,我愿率五百兵马,定取朱睿的人头献上!”
其他偏将校尉也受不了楚军的狂妄,跟着胡稼要求请战杀敌。沮渠乾归牢牢记着出发前温子攸给他说的话:朱睿骑兵前来,兵力不足,又不善攻城,只能使诈诱我军出关,将军切莫上当,须严令众将固守关隘,示弱以骄敌,待楚军师疲气竭,再用夜色为遮掩,趁敌不备,出关袭击,则大局可定。
“闭嘴!你们仔细看,关前散乱的战马有多少匹?”
胡稼探着脖子看了一会,道:“七八百匹总是有的……”
“白马铁骑是楚军里少有的配备一人双马的骑兵,如果说这里有一千匹,那另外千匹在哪里?”
“这个……”胡稼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道:“将军的意思,朱睿还有伏兵?”
“不错!”沮渠乾归的视线越过关前数里的平整谷地,再往南去五里,是都卢山,山的拐角会不会藏着伏兵?
虽然看不见,但肯定有!
“可白马铁骑只有千余人……”
“你敢保证眼前这些人是真正的白马铁骑?”
“啊?”
“朱睿劫掠数郡,收编一些郡县兵夹杂在里面冒充白马铁骑不是难事,若我估计无误,他至少还有五百精锐骑兵藏在都卢山后的山坳里,只等你们这些蠢猪带兵出关,再佯败退走,引入伏击圈后割了你们的脑袋请功!”
卢水胡是雇佣兵出身,和那些只知道挥舞着马刀嗷嗷冲的胡人不太一样,他们打仗会动脑子,沮渠乾归的推断不仅符合逻辑,而且也符合大家普遍的对朱智那个老狐狸的认知——朱睿既然是朱家的人,深得朱智的真传,这般诡诈用谋,正是他的手段。
“将军英明!”
胡稼做恍然状,道:“幸得将军识破了朱睿的计策,否则节下们吃亏事小,失了萧关可就事大了。”
“听闻那朱睿用兵了得,纵横数郡,打了十几仗,还没败过,这次倒要让他好好见识见识我家将军的厉害!”
“朱睿只是啖狗粪的竖子,焉敢和将军相比?”
“对对,论统兵,论兵略,论厮杀,无不是将军更胜一筹!”
“朱睿小儿,今日死在萧关!”
众人颂词如潮,马屁翻涌,沮渠乾归心中得意,不由自主的腰杆挺拔,暗暗思忖是不是得给自己勇将的名声再加一个智将的前缀?却忘了能有这样的见识,全仰仗温子攸的提点。
人贵自知,无自知则必定自辱!
见关内不为所动,关外的楚军开始破口大骂,各种江东詈言层出不穷,好几次沮渠乾归都被骂的心态崩了,差点不管不顾的带兵出关和朱睿决战。就这样僵持了几个时辰,等到太阳西斜,楚军放弃了诱敌,果真有五百铁骑从都卢山后转了出来,之前那些脱甲散坐的部曲也重新披甲,收拢战马,在关前安营扎寨。
这下可好,沮渠乾归料事如神,从胡稼起,众人又是一波连环马屁。他也逐渐的得意忘形,失却了谨慎之心,再听胡稼献计:“朱睿白日想要诈将军出关,可将军不为所动,朱睿肯定以为我们胆小怯战,加上楚军远道而来,人马疲惫,今夜防守不会太严密。以节下拙见,不如趁夜色掩杀过去,端了楚军的大营……”
沮渠乾归奇怪的打量胡稼,道:“汉人有句话怎么说的,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胡稼,看来这段时日你也没有闲着,长进不小。”
胡稼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节下这点出息,还不是从将军的鞶囊里偷拿的吗?”
沮渠乾归倒也不疑有他,手摸着下颌认真思索起来。温子攸给他的建议是先依托关隘,虚耗朱睿几日,等楚军攻城受挫之后再实施夜袭,胡稼的想法则是趁敌初来乍到骄傲自满,干脆利落的毕其功于一役。
两人都有道理,温子攸稳扎稳打,老成持重,胜算更高,胡稼勇猛无畏,速战速决,更利军心,相较之下,沮渠乾归喜欢后者!
“好,就依你之计!今夜子时,由我亲率一千五百人出关袭营,你率五百人留守萧关!”
胡稼忙道:“还是节下率军袭营,杀鸡何用牛刀,将军亲自出战,未免太给朱睿面子……”
“听令就是!”沮渠乾归叮嘱道:“朱睿善用骑兵,又号称武痴,马背上的修为不在咱们卢水胡之下,可不是仰仗父荫的等闲之辈。袭营若成,一切好说,袭营若不成,还得靠你派兵接援我入关,旁人我放心不过,由你守着,万无一失。”
“是,节下领命!”
夜里静悄悄的,月光被乌云遮盖,时不时的听到山间的树林里传来各种鸟兽的低鸣,沮渠乾归率千五骑兵,偃旗裹甲,钳马衔枚,成功摸到了楚军大营左近,他拔出腰刀,重整队列,狞笑道:“冲!凡穿白袍者,一个不留!”
萧关城头,虽然看不清远处的情形,可胡稼心里委实纠结,他对沮渠氏有感情,也感激沮渠乌孤的提携和重用,可再大的恩情也比不过自己的命,连天天睡在一起的宠妾都是冥蝶司的人,温子攸想要杀他,实在太容易了。
何况这些年他中饱私囊,收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钱,只要温子攸把来往的账簿交给沮渠乾归,以这位少主的多疑,定容不下他,到时候也是死路一条。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把命握在自己手里,胡稼当即叫来心腹数人,分析当前利弊,楚国二十万雄兵,据关中数百座城池,而沮渠乌孤身死,单靠沮渠乾归,如何抵抗?他愿拿出所有家资犒赏军士,弃暗投明,等事成之后,大家共享富贵,岂不美哉?
财帛动人心,加上这些部曲皆是跟他多年的兄弟,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立刻达成共识。此时的沮渠乾归还不知道萧关已经成了埋葬他性命的虎口,志得意满的率众冲进了楚军大营,谁料营内堆满了柴薪草木,并无人马,心知中计,刚准备撤退,听到左后有朱睿的笑声:“沮渠小儿,乃父等你多时了!”
乃父就是你爸爸我,从刘邦开始,就是骂人的不二法门,和入你娘堪称詈言界的两大神器。同时三面擂鼓,火箭点燃了草垛,喊杀震天,尘烟滚滚,竟不知有多少人,沮渠乾归奋起余勇,手持弯刀,向朱睿冲去。
擒贼擒王,只要拿下朱睿,尚能反败为胜。
“来得好!”
朱睿使得长约丈六的马槊,凌空一击,四周的空气仿佛塌陷,凝聚在枪尖那方寸的点,如泰山压顶,呼啸而至。
沮渠乾归大惊,侧身闪过,马槊狠狠砸在胯下的骏马头部,发出刺耳的凄厉惨叫,轰然倒地,连挣扎都没挣扎,瞬间死去。
沮渠乾归在那千钧一发之时,双脚脱离马镫,弯刀劈中马槊,借力倒翻升空,然后把紧跟在侧的亲卫撞落马背。朱睿虎目圆睁,道:“再吃我一槊!”他哪里还敢接话,拉着缰绳,调转马头,道:“撤,撤!”
力拔山兮气盖世,西楚霸王转世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
仅仅交手片刻,沮渠乾归就彻底失去了继续和朱睿鏖战的勇气,狼狈不堪的杀出重围,身边仅余五百多人,心里很是懊悔,不该不听从温子攸的建议,导致今夜大败。
不过,胜负是兵家常事,只要萧关还在,任朱睿有霸王之勇,也破不开这浑若铁壁的天险!
仓皇逃至关前,沮渠乾归大呼:“胡稼,快开门!”
嗖!
突兀一箭射来,沮渠乾归挥刀劈落,胡稼出现在城头,身后竟竖起了楚国的大旗,道:“沮渠乾归,你为了逞弄个人野心,竟要拉着安定郡数万百姓为沮渠氏陪葬,今大楚王师在近,民心依附,你若负隅顽抗,终究难逃死罪!还不下马受降?”
沮渠乾归气得差点吐血,道:“胡稼,我誓杀汝!不,杀汝全家,杀汝全家!”
胡稼冷冷道:“放箭!”
城头射出密集的箭雨,关前没有遮掩,顿时有百余人中箭落马,攻城是不用想了,后方朱睿也追赶过来,前后夹击,毫无意外的全军覆没,沮渠乾归被朱睿生擒,从敞开的关门,驰骋入内。
接到萧关失守,沮渠乾归被擒的消息,高平县内人心惶惶,几名副将问计温子攸,温子攸沉默半响,道:“降了吧!大势如此,我们顶不住的!徐佑杀的是沮渠氏,和你们无关,现在投降,既能保全妻子,还不失官禄……”
众将面面相觑,全无主意,由着温子攸安排投降事宜。等朱睿率兵抵达县城,城门洞开,留守的千名部曲自缚双手,跪在道路旁边,等候发落。
温子攸站在最前,朱睿缓缓驱马来到身边,四目交叠,竟同时笑了起来!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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