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作诗呢你?要我说守什么城,干脆直接出去跟这帮狗杂种干!我还不信了,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颗脑袋,胡人还能比咱汉人多长个那玩意啊?”
“将军,不如趁敌人立足未稳,节下带人杀出去……”
“行了,都闭嘴!”
梁西平听的心烦,他打仗勇猛,悍不畏死,对大将军府的命令其实颇为抵触。守城不许出?那不是孬种吗?尤其对阵北魏,国仇家恨,眼睛都红了,能不出城大战一场?
可谭卓先行了正式公文,又以个人身份为他写了封信。信里言辞恳切,分析利弊,他再胆大,也得承这份人情。
李伯谦骑着骏马,晃晃悠悠的出现在阵前,马鞭遥指城头的梁西平,傲慢又轻蔑的点了三下,左右千人齐齐下马,就地解开衣甲,掏出家伙冲着雍丘撒了泡尿。
蔚为壮观!
守城将士火冒三丈,纷纷围拢请战,梁西平脸色臭的可怕,道:“紧闭城门,谁再敢言出战,定斩不饶!”
见楚军胆怯,不敢出城,魏人放肆大笑,可奇怪的是,大笑之后并没有发起攻城,而是绕城一圈,绝尘而去。
“嗯?”
梁西平非但不喜,反而眉心紧锁。心腹幕僚站在旁边,低声道:“会不会攻襄邑去了?”
雍丘、襄邑互为犄角,自成一体,守雍必然守襄,攻雍也必然要攻襄,襄邑只有一千兵力,且以荆州军的弱旅为主,战斗力不能和镇守雍丘的中军精锐相比。
若魏军攻打襄邑,他救是不救?
如果救,不用想也知道半道必定有伏兵等着打援,和魏军骑兵野战,胜负难料。可如果不救,坐视襄邑沦陷,雍丘将成孤城,孤城难守,为兵法死地……
但是每想起大将军府的严令,只好强压住出城大杀一番的念头,毕竟谭卓也承诺了他,守好雍丘,就是大功一件!
“派几个机灵的,今夜悄悄出城,前去打探襄邑的消息。切记,不要距离太近,也不可对内走露风声!”
“是!”
砰!
火花四溅!
梁西平拔刀砍中城垛,满腹的不屈和翻滚的烦躁,骂道:“打得狗屁仗,当真一点都不痛快!”
幕僚劝道:“凌操将军精通兵法,魏人想要攻克襄邑,也不是轻易可以办到的事。”
“但愿如此吧!”梁西平冷哼道:“名不符实的酒囊饭袋,我见的可不少!”
幕僚知道梁西平和凌操脾性不和,笑了笑没说话,施礼后退,安排探子时刻关注襄邑方向的动态。
襄邑守将凌操是薛玄莫的部曲,出身士族,和梁西平完全是两样的人。平素喜高冠峨袍,好谈兵法,人人以为他纸上谈兵,可每建言献策,却也颇有说中的时候。这次随军西征,经薛玄莫举荐,得以镇守襄邑,受梁西平节制。
发现魏军的动静,凌操正在府内饮酒宴客,丝毫不慌,笑道:“这是索虏的疑兵之计,仅以小队人马来给我施加压力,真正的主力应该正在围攻雍丘。命各部轮番值守,吃饭休息如常,不必慌乱,三日之后,索虏必退!”
众宾客赞不绝口,说凌操有古仁将之风,凌操得意洋洋,连饮三大樽。又过了半个时辰,部下急报:“魏军疑有数万人,正准备攻城!”
凌操酒意上头,长袖飞舞,和那些舞姬们翩翩一处,倒也很有几分曼妙姿态,道:“哈哈哈,索虏欺我愚笨吗?李伯谦撑死了三千兵马,就算裹挟了周边村落的百姓,也不过五六千人,哪里来的数万之众?况且知兵法的,都会先攻雍丘,雍丘若失,襄邑不攻自破,若雍丘尚在,攻打襄邑,莫非不怕被梁将军断了后退?好了好了,别打扰我的酒兴,让今日城头轮值的胡乱射几箭,把敌人吓退就是了!”
宾客齐齐欢呼,推杯换盏,酒宴的气氛到了顶峰。
又过了三刻钟,部下浑身浴血,冲入后院,道:“将军,城破了……”
凌操没有反应,他喝醉了酒,正周游梦中,呼呼大睡。
是日,襄邑战死三百卒,举城归降,凌操酒醒后贪生怕死,也投降了北魏。消息传到雍丘,梁西平大骂了一夜,却也因此断了其他的念头,集中全部精力,招募百姓,赶制箭弩,一切井井有条。
李伯谦如风卷残云,又连克五城,豫北和豫东只剩州治仓垣和重镇雍丘尚在楚国的掌控之中。他踌躇满志,渐生骄纵,以为楚人不堪一击,挥师回转,又攻向雍丘。
这次没有磨蹭,没有用计,直接率兵攻城,血战整日,死伤一百余人,连城头都没上去,还刷新了进军豫州以来最大的伤亡数,无奈撤退五里,开始安营修整。
第二日再战,虽有数十名悍卒成功登上城头,却被梁西平亲冒箭矢,手持大刀,连杀十七人,成功反扑回来,堵住了岌岌可危的缺口。
这一日,死伤三百余人!
两日不克,死伤五百人,魏军锐气已丧,鉴于手里的兵力不足,再打下去,就算攻克雍丘也得不偿失,没办法继续南下给楚国制造动荡和混乱。
他这是一支偏师,战略目标并不是攻城克地,而在于运动中刺激敌人的神经,于出其不意中打乱敌人的部署,保持威逼,制造压力。
可兵力太少,上面这些都是笑话!
“梁西平号称勇将,果然厉害!”
李伯谦脸色相当的不好看,雍丘城坚墙固,可以智取,难以力胜,之前元沐兰曾有命令,要他围困襄邑,以之为饵,想法诱使梁西平来援,只要在野外能够歼灭梁西平大部,雍丘还不是手到擒来?
谁想凌操贪杯误事,襄邑城顷刻间被破,李伯谦甚至都来不及鸣金收兵,但这样的胜利也给了他错觉,打荆州军仿佛杀鸡,中军强一点,也不过是杀猪罢了。
所以他想毕其功于一役,打下了雍丘,就能在豫东建立最稳固的据点,和豫北连成一片,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大功,总该让元沐兰高看他一眼了吧?
李伯谦出身鲜卑贵族叱李氏,后改为汉姓李,他自诩风流,是平城有名的花花公子,五年前偶然看到元沐兰,从那以后,取次花丛懒回顾,弱水三千只饮这一瓢,洗心革面,远离了青楼画舫,静静的等待着机会。
攻下襄邑后,他以为机会来了,兴奋的彻夜难眠;雍丘受挫后,他又看到机会偷偷的溜走,还对着脸打了一耳光!
疼不疼?
疼!
“将军,不如明日大早让凌操去阵前劝降,就算梁西平不肯降,可见到昔日袍泽为我所用,也能动摇楚军的军心,军心大乱,再坚固的城池也形同虚设。”
李伯谦从谏如流,等到天明,让凌操孤身前往城下劝降。梁西平张弓搭箭,遥指凌操,怒道:“你受朝廷重恩,背主叛国,还有何面目来立在城下?”
凌操苦笑道;“我醉酒误事,丢了襄邑,本该速死,但念及将军不知敌营里的情形,故而佯作投敌,实则探听索虏的底细。李伯谦军中无粮,全靠从各地掠夺的粮草勉强充饥,这两日攻打雍丘,伤亡惨重,其部已生惧意,想要北返和魏军主力会合。将军只要再坚守五日,索虏必败……”
话音未落,几十支箭从后方射来,把凌操整个人钉在地上,血流如注,瞬时死去,只是死状安详,侧脸犹带着笑。
李伯谦受了这番愚弄,心情更坏,把那个献计的参军拖下去打了二十军棍,皮开肉绽,差点一命呜呼。
而受凌操阵前赴死所激,雍丘城内志气高昂,从中军到百姓,无不愿以死力战,梁西平更是命人在城头挂了两张大横幅,上面写着:
阉了李伯谦为奴,活捉元沐兰为妾!
“明日午时,两队各三百人佯攻西门和东门,其余为主力进攻北门。五通鼓下,没有登上城头的幢主,皆斩!”
李伯谦被气得发了狠,决定孤注一掷,只要攻下雍丘,死伤再多,也是功大于过。可若是就此离开,别说军心不可用,就是梁西平这龟儿子挂的两横幅都能让他在元沐兰面前彻底没戏。
只要元沐兰见到他,都会想起雍丘的侮辱,他还怎么尚公主,怎么得佳人,怎么共效于飞?
“破了城,任尔等劫掠三日!”
所有人的眼睛,立刻红了起来!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攻与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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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战五日,李伯谦在雍丘城下碰的头破血流,所部死伤近半,最后无奈退回襄邑,接受了失败的命运,派心腹至大营向元沐兰请罪,并乞补充兵卒。
然而,雍丘之战的失利,宣告了以偏师深入敌后的策略正式破产,那么摆放在元沐兰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攻打仓垣!
不打下仓垣,魏军主力无法安心南下和李伯谦部会合,毕竟后方随时都会被仓垣军切断粮道,此为兵法大忌。
更何况仓垣城内还有十万石粮草,可以解魏军的燃眉之急。
这个诱饵,明知有毒,也得咬了!
经过数日准备,元沐兰率军直逼仓垣,她虽然不至于向屈竑那样丧心病狂的驱赶百姓为前驱,可也裹挟了十余万当地百姓充当役夫,承担拉纤、推车、伐木、开山、挑担等杂活,节省了大量人力和马力。
仓垣守将柳叔孙是荆州军除过澹台斗星和薛玄莫的第三员大将,深受檀孝祖的器重,所以经过他的推举,徐佑把仓垣重任交给了柳叔孙。
得知魏军主力围城,柳叔孙毫不慌乱,居中调度,井井有条,和凌操的装逼不同,这位是真的牛逼!
一代坑王,从今天登场。
俗语说人过一万,彻地连天,魏军数万铁骑从北而来,烟尘百里,鼓噪震地,声威之大,称得上神鬼辟易。更可怖的是,行军途中阵列有序,前后纹丝不乱,旗帜林立如乌云漫卷,矫健骏马宛若游龙,黑色的袍服尽显肃穆和萧杀意,从大处到细节,军容鼎盛,无不彰显着六镇精锐的底蕴和战斗力。
左右双翼的千人骑队忽而分成数股,忽而合纵一处,控马如臂使指,随时探测周边数里的动静,杜绝了任何被偷袭的可能性。
来到城前,突然数百骑冲出队列,疾驰如电,竟冲到近处,张弓搭箭,如雨倾泻城头,然后趁楚军来不及反应,又纵马绕城别处,如此反复,射遍四城,骄悍气一览无余。
城头上的楚军无不震骇,虽有盾牌和女墙遮掩,可也有七八人中箭倒地,士气大受影响。柳叔孙于是故意在城门楼摆酒,两童子身后抚琴,面对乌云蔽日的敌人,淡然自若,举杯而尽,视魏军如无物。
见主将这般镇定,短暂的慌乱过去,倒也都平复了下来。接着魏军遣了使者进城劝降,开出了足以让石人动心的条件,却被柳叔孙二话不说砍了脑袋,尸体挂在城头,表明死战不退的决心。
先礼后兵,既然探明了柳叔孙的态度,魏军也丢掉幻想,抓紧时间,开始准备攻城。
方才绕城四射,既是扬威,也是勘查。仓垣有八门,抛开四个水门,还有四个正门,东门河道纵横,七八条水系绕城而过,不利大军展开,南门又被二水中分,把陆地隔开成前后的断层,其余两门虽说也有护城河的防护,可平原广阔,利于进攻,所以魏军把攻克的重点放在了北门和西门。
柳叔孙算定敌人的布置,早早的就在北门、西门各布置了一千人,南门布置了八百人,东门两百人,以两千人为预备队。
可又额外召集了城内的地痞和青壮凑了八百多人,穿上军服,手拿刀枪,在东门多竖旗帜,做出人多势众的样子。
这是柳叔孙的谨慎,以免魏军真的脑袋发晕来攻打东门,故而用百姓冒充部曲, 虚张声势。
二十名巨兽般的力士站在高台,赤膊握着小树粗细的鼓棒,随着传令兵的齐齐呐喊,同时用尽全身气力,砸向方圆九尺的战鼓正中心。
咚!咚!咚!
雷霆响彻天地,仿佛人心也随着鼓声而跳动,魏军感受着血气翻腾的强大冲击力,个个面目通红,无穷的战意充斥脑海,浑身好像使不完的劲,恨不得立刻登上城池,将楚军生吞活剥。
鼓声就是命令!
无数飞石从魏军的后方横空而来,密不透风的箭矢随着疾驰往复的骏马,瞬时遮天蔽日,火力之猛,压得楚军几乎无法抬头,更别说反击回射。
“不急!等!”
柳叔孙很沉得住气,魏军善射,加上骑兵来去如电,若是这时回击,多半是射不中的,徒费箭矢,也伤士气。
五座大约有八丈高的望楼耸立,上各有两名兵卒手持白、黄二色旗帜,居高临下,观察守军的动静,并用旗语发出楚军被压制的反馈。
中军发出命令,五千步卒推着云梯和木幔车冲了过来,瞬间推进了三十余步。而第一波次的骑兵也射空了箭囊,掉头回转,第二波次的骑兵正加速前来,交错之时,短暂的箭雨停歇,柳叔孙敏锐的抓到了这个间隙,随即下令,千余部曲开始露头,以劲弩强弓回射,只是步卒大都躲在木幔车后,杀伤不尽人意。
与此同时,几十座轒辒车依次出阵,前后不一,速度不一,这样可以避免被城头投石机以近似的参数调教后击中。这种车以大木作周框,下有四轮,上架如屋顶,以生牛皮蒙之,车内可容十人,在里面藏着推车,能够有效躲避矢石,是填埋壕沟和护城河的利器之一。
楚军的小型投石机发射了三砲,根据落点的回馈调整了参数,然后再次砲击,这次成功击中了七座轒辒车,登时车毁人亡,魏军死了三十多人,重伤四十余。
很快,轒辒车超过了云梯和木幔,在己方的掩护下推到了护城河边,车内的兵卒把背负的土袋先后扔进河水里,须臾之间,填平了近半,然后就地挖土,眼看着要不了多久就能葬送了仓垣城的第一道防线。
马面上站立的弓箭手也纷纷以火箭夹角射击,可那轒辒车顶的生牛皮都涂抹了泥土和石灰,沾着火立刻熄灭,没有大用。
突然几声轰鸣巨响,护城河边上的地面多处塌陷,露出黑森森的坑道,几十座轒辒车顿时掉了下去,车轴和木架摔得四碎,坑道底插满尖锐的竹子,再被弩箭无死角覆盖,里面藏着的数百名兵卒几乎没人逃得出来。
这是柳叔孙事先挖好的坑道,里面以脆木支撑,承载几个人的重量不成问题,可是轒辒车加上十余名兵卒来回运土使劲,终于支撑不住,木断而土陷,刚被填了大半的护城河水趁势蔓延,又把河道拉宽了少许。
不过,现在是枯水期,护城河的水并不深,也不湍急,魏军虽然少许惊慌,但毕竟是百战精锐,云梯和木幔暂缓行进,以弓弩和楚军对射。身后紧跟着三十余架飞江快速冲过来,沿着护城河铺展,瞬时搭成了浮桥,
飞江又叫壕桥,宽丈五,长两丈,用销轴、转关、辘轳等机械装置,很容易勾连两岸。每八具并排,正面可供宽十二丈的大部队通过。魏军一次出动三十余架,做成了五座浮桥,足可让数千人同时渡过护城河,把云梯送到城墙之下。
楚军随之做出反应,把装满了胡麻油的罐子抛向飞江,然后由神射手射火箭打算引燃,只是魏军早有准备,每座浮桥都有一百五十人守卫,见到起火,立刻不要命的取河水和泥土扑灭,其他人则迅速张弓反射进行压制,保住了浮桥的安全。
云梯和木幔也在投石机和三弓床弩的打击中损毁了近半,仅十一架云梯通过了浮桥,其中三架眼看就要成功搭上了城头,被探出来的撞车狠狠的撞毁,立时歪倒旁边,不堪再用。
在付出了近千人的伤亡之后,魏军终于熬过了攻城方的死亡距离,架好了云梯,再配合飞梯等,黑压压的锐卒持着刀盾攀援而上。
然而,这段距离比起刚才更加艰难和凶险十倍,烧了不知道多久的滚油、或大或小或尖棱的石块、长达两丈的叉竿、多如蝗虫的箭矢,全都不要钱的往脑门上招呼。
最厉害的是装满了逆须钉的巨大檑木,用绞盘和铁链高悬,松开把手,立刻急坠而下,还特不要脸的哪里人多往哪里砸,砸完之后再绞起来,然后再来一下。
直到钉子和木头上沾满了稀碎的血肉,断裂成数截不能使用,攻城的魏军方能获得喘息之极,有那悍勇的,趁势翻身越进城头,可旋即被守军以饿虎扑食的果决砍死。
双方从中午鏖战到傍晚,魏军明显想要挟新锐之勇,一鼓作气攻下坚城,先后动用了两万余兵力,反复冲锋,坠而复登,杀的天昏地暗,却始终不能破城。
等到天黑,无奈鸣金收兵,元沐兰的中军大帐彻夜灯火不熄,显然是在商讨第二天的作战方案。
攻城战就是如此,若城池坚固,不缺粮草和水源,且守军齐心不畏死,主将又善谋多智,除了拿人命去填,别无他法。
所以张巡守睢阳,叛军攻打三年不克,朱文正守洪都,陈友谅六十万大军成了背景,更别说著名的钓鱼城之战,蒙古大汗都命丧城下。
故,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元女郎的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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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帅,仓垣城高,急切难克,强攻不是法子,我军伤亡太大了。以节下愚见,还是应当以智取为上!”
“智取?如何智取?柳叔孙出身江东名门,看他今日应对,调兵遣将,无不暗合兵法,所部又是荆州军的主力,城内更是囤放着十万石的粮草,除非强攻破城,节下以为,别无他法!”
“你们也太长他人志气!区区仓垣小城,有何惧哉?今日初战,儿郎们多次登上城头,只可惜差了点运道,没能一鼓而下。要我说,干脆明日全军压上,再战一次,定当大胜!”
“小城?哈,仓垣乃豫州州治,穆参军,你为豫州刺史时驻扎此城,来给大家讲讲,仓垣城高几丈,墙厚几尺,马面、敌楼、角楼各几座,好让有些人听得明白,究竟难不难攻!”
“咳,不如明日佯攻北门,实则从西门突入……”
“北门已被我摸透了布置,若再换了西门,还得拿人命去试,此不可取。”
“正是!我观那北门和西门皆守卫严密,各种军械充足,尤其元象弓和万钧弩远比我军精良,今日破不了北门,明日西门也一样。”
“你这般说,干脆我们投降好了!”
“要降你去,我愿率两百死士,趁黑凫水越过河道,悄然至东门,借飞钩攀墙,打他爷爷的出其不意!”
“我还以为你有何妙计,这不过是自投罗网的愚蠢之举!就算东门被占,可城外水道如织,泥泞难行,后续的部曲不能跟上,你和那两百死士只能有去无回……”
众人议论纷纷,吵成一团,元沐兰似乎并不在意,道:“参军的建议呢?”
穆梵坐在旁边,静听其他人争执,哪怕刚才被点名,也一直没有参与,听元沐兰问话,抬头回道:“仓垣不足虑,可虑的是徐佑!”
听到徐佑两字,大帐内立刻安静的如同死寂。到了现在,再无人敢小看这位楚国的大将军,无不侧耳凝神,想听听穆梵的高论。
虽然穆梵是徐佑的手下败将,可他跟随元光多年,眼光和见识还是有的。
“徐佑手握雄兵,绝不会坐视我等攻打仓垣而无所应对,一旦他分兵断我后路,再聚众合围,而我军受挫城下,怕是大事不妙……”
众人心中微凛,原来商议的计划,是用狮子搏兔的姿态倾尽全力,在徐佑出兵救援之前迅速攻克仓垣,夺得城内囤积的大批粮草,如此军心安定,进退操于己手。若徐佑兵出洛阳,则可与之决战;若徐佑龟缩不出,则可依托从滑台到雍丘的豫州半壁和他慢慢过招。
当初徐佑攻克仓垣,只用了一天,在魏人心里,他们反攻仓垣,应该半天时间足够了。谁料想仓垣竟这样难啃,之前的种种谋划,似乎成了勒在脖子上的绳子,而且这个绳子还是自己打结,再把脑袋挂了上来。
“徐佑,竖子尔,未必敢出洛阳!”
说话的是开国县子、奋武将军梁翼微,他是北魏大族拔列氏出身,后改为梁姓,为人并无太多韬略,仰仗祖上余荫,袭了开国县子的爵位。此次放弃平城的舒适生活,主动随军出征,是想要混点军功,从正四品下的奋武将军早日升两阶,变成宁朔将军或者中垒将军,然后方便调去内府,当一个内都幢将,整日跟在皇帝身边,至少混个脸熟,好给自家子孙求个出路。
不过,总有人习惯了活在过去的世界里,看不到新时代的变化,尤其魏人多年来对楚人有心理上的优势,所以梁翼微傻乎乎的觉得徐佑龟缩洛阳不动,应该是怕了,根本没胆子领军出来决战。
穆梵冷笑道:“君家的长子和徐佑年齿相近,可曾将兵数十万,远征千里,灭一国,占数州,麾下谋臣如雨,良将如云?徐佑若是竖子,你家又是什么?猪狗不如吗?”
“你!”
梁家虽然日见衰败,大不比从前,可梁翼微有爵位在身,不是那些普通的四品下将军,闻言大怒,竟当着元沐兰的面拔出腰刀,指着穆梵道:“辱我家门,滚出来受死!”
穆梵是当朝最盛的穆家子弟,向来看不起其他诸姓,轻蔑的一笑,并不接他的话。元沐兰美眸流光,看似轻描淡写的瞄了下梁翼微,他不知怎的,心头突然狂跳,手脚发软,腰刀噗通坠地,额头已见了汗滴。
有和他交好的赶紧出来求情,梁翼微也跟着跪地认错,元沐兰不为己堪,知道此辈是个浑人,太计较反而落了下乘,道:“穆参军所言不能不防……这样吧,我再给你们两日时间,若是攻不下仓垣,只能暂时退回滑台,免得被楚军包围,连一人一马都逃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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