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鲁伯之笑了笑,他知道何濡为何这个态度,因为何濡推荐的人选其实是明敬,不过被徐佑给否了。
明敬在中牟之战里的表现固然不错,但也显露出不少的缺点,那就是长于猛打猛攻,临机应变稍差,最多能维持洛州现状,未必能够把洛州建成徐佑想要的样子。和明敬相比,自然是叶珉坐镇洛州更加得力,可何濡担心的是,叶珉的军事能力远超诸人,若是再有一州之地作为根基,必定会成为谢希文等旧党和庾柳等门阀党拉拢的对象,日后发展壮大起来不好控制。
他是谋臣,格局和度量比不过徐佑,徐佑要做大事,手底下没有能人怎么成事,况且叶珉不善言辞,也不善交际,在核心圈子里属于孤家寡人,就算他负恩背叛,最后真的当了韩信,下场不会比韩信更好。
见了面,叶珉丝毫没有倨傲的神态,早早下马,来到何濡和鲁伯之跟前,啪的一声,干脆利落的行军礼,道:“节下见过长史,见过祭酒!”
鲁伯之回了一礼,笑道:“主上的旨意已到了仓垣,敕封将军为假节、镇北将军、洛州刺史,除了谒见大将军外,不必再自称节下。”
洛州刺史是正四品,镇北将军却是正三品,这是经谢希文奏请,皇帝特许,赏了叶珉高配,尤其假节,更是他州刺史所不能比,鲁伯之的大将军府长史和何濡的大将军府军谘祭酒的品阶也落在他的后面。
众目睽睽之下,叶珉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拒绝了鲁伯之请他先行的做法,坚持三人同行,且微微落后了半步。
前来宣旨的中书通事舍人杨灵洗站在密密麻麻的围观人群里,目光炯炯,盯着远处三人的身影,眼角微微聚拢,道:“进退之间,曲尽情礼,叶珉并不是纯臣,我恐怕尚书仆射的谋算要落空……”
他抵达仓垣后,故意摆出骄纵狂绢的架势,对何濡和鲁伯之很不客气。昨夜又佯作酒醉,没有参见今日的欢迎仪式,随后却藏身暗处,默默的观察。
他身旁的是门下省左补阙胡峦,两人都是谢希文的心腹,寒门士族出身,从郡县小吏提拔到中书和门下,虽然官职小,都是从六品,但权力很大,中书通事舍人可以代天宣旨,门下左补阙可以封驳敕书,位置相当关键。
“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叶珉或许现在不会接受我们的好意,但是持续的拔高他在徐佑幕府里的地位,镇北不够,那就车骑,车骑还不行,那就开府假节,功名中人,岂能不为功名所动?只在于多寡而已! ”
“说的是,我急躁了!”
杨灵洗挥了挥袍袖,笑道:“走吧,回去见见这位声名鹊起的叶镇北。今夜有接风宴,胡兄多费心,想法子摸清楚他的喜恶和品性,若真能弃暗投明,我们在朝中可就如虎添翼了,对付那些尸位素餐的门阀,也能多几分胜算!”
接下来按照该走的程序宣读过旨意,叶珉磕头谢恩领了印绶,成为名正言顺的洛州刺史,接风宴也正式开始。席间觥筹交错,胡峦扮红脸,频频举杯劝酒,对叶珉赞不绝口,说什么料敌合变,出奇无穷,虽周、召、吕望所不如,又说什么器宇沈邃,风度宏远,足可依乘风云,勒功帝籍……反正是吹捧没有下限,拍马不顾廉耻,三言两语,就把叶珉塑造成了堪比圣贤的名将。
另一方面,杨灵洗扮黑脸,指责鲁伯之擅自调拨太多军资支援洛州,虽今岁大丰,国库充盈,但讨伐天师道在即,不能只顾着洛州,而不顾大局,还训斥何濡连各城的驻军数量都安排的杂乱无章,某些重要城池驻军少,无关紧要的小城反而驻军多,严重怀疑他这个军谘祭酒涉及吃拿卡要等腐败行为,并表示要奏明台省,随后派御史前来查证。
何濡冷笑,自顾自的饮酒,根本不搭理杨灵洗。人家故意找茬,就是服软认输也不可能放你一马,哪又何必热脸去贴人冷腚?
况且,对付旧党得讲究策略,有人和稀泥,也必须有人当刺头,不能全部躺平了任由揉搓,这样反而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最好的做法就是让他们感觉到难度,可这个难度是努努力能够克服的,然后一步步深入,再深入,直到这群志大才疏的家伙彻底过界,惹怒了皇帝,失了圣宠,那就是反击的时候了。
鲁伯之忙打圆场,解释说洛州初定,千头万绪,形势复杂,敌我双方犬牙交错,我们的工作还有许多没有做到位,所以朝廷派两位天使来指导工作,我们热烈欢迎。
杨灵洗拂袖而去。
胡峦凑近叶珉的案几,故意压低嗓音,却又能让旁边的人听到:“明日我再来单独拜见镇北将军,有要事商议。”然后笑着对众人拱了拱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接风宴。
啪!
酒杯摔碎!
有人血气方刚,怒而掀桌,道:“欺人太甚!”
也有人脑子不好,比较冲动,目视叶珉,嚷嚷道:“军主是不是和那两个鼠辈私下里有来往?大将军对军主不薄,不能忘恩负义……”
叶珉默默饮酒,并不争辩。
见他的态度如此,许多跟随他南征北战的赤枫军将领皆感到心寒,立刻又有六七人站起来质问。
不过,叶珉以战绩名动天下,衷心拥戴他的将领也不在少数,反过来斥责这些人以下犯上,胆大妄为,说凭军主的功劳,朝廷封赏镇北将军毫不为过,就是车骑、骠骑也当得,这和杨灵洗、胡峦两位天使无关。
眼看着剑拔弩张,鲁伯之示意赤枫军的监军唐立出头处置,唐立心领神会,挥了挥手,身后侍立的监军司的人马上走到最先掀桌和犯上的两人面前,亮出手里的赤黑色的铜棨牌,上面刻着一只半蹲的獬豸神兽,怒目圆睁,额头独角,代表着公平和公正,道:“据翠典第十七条第三小例规定,请两位将军交出佩刀,随我们走一趟。”
哪怕他们敢和一军之主的叶珉翻桌子瞪眼睛,可看到监军司的獬豸棨牌照样乖乖的交出佩刀,连辩解的话都不敢说,垂着头离开了大厅。
抓了首犯,余者震慑,唐立站起,目光如电,冷冷的扫过全场,道:“朝廷的事,自有大将军,军中的事,自有叶军主,其余诸事,还有鲁长史和何祭酒,尔等听命即可,岂能别人数语而自乱阵脚?同袍同泽,生死与共,凉人的大马,魏人的铁骑都冲不垮你们的勇气和”
其他人噤若寒蝉,纷纷回坐,叶珉饮完最后一杯酒,对着何濡和鲁伯之抱拳,道:“节下今日乏累,先去歇息,明日再和两位详谈!”
说完也不管大厅里的种种,消瘦又笔挺的身影慢慢的融入了月色里,不知怎的,忽有凄凉之意。
寒门贵子 第八章 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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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早,胡峦果然拜会了叶珉,至于两人商谈了什么,因为胡峦神神秘秘的让叶珉清场,没人知道具体的内容。
杨灵洗则频繁约见赤枫军的其他将领,还是采取两极分化的策略,对有的人嘘寒问暖,对有的人横加责骂。他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对所有人好,那就是所有人都不好,没有人会领情,想要收买一部分,必须对另一部分下狠手,有差别对待,才会让收买变得有价值,也会变得更容易。
很多人去见何濡和鲁伯之告状,却都被压了下来。杨、胡二人代表的是天子,这次来不仅为了宣旨,还要带领庞大的使团和北魏方面互换国书,正式缔结互不侵犯和开放边境的盟约。
这种时候,稳定压倒一切,南北结盟,是徐佑赢取的巨大的正治资本,也是关乎楚国后续十年发展规划的基石,绝不允许功败垂成,所以杨、胡二人想搞什么就让他们搞什么,捧着哄着,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大局为重!
何况,谢希文老谋深算,杨、胡的任命诏书里除过代天宣旨和负责外 交之外,还多加了句犒赏三军、体恤民情,这就给了他们插手赤枫军的借口和资格。
就这样折腾到了第三天,北魏的使团抵达洛阳,双方约定在中牟官渡的逐鹿营进行商谈。
逐鹿营已经跟徐佑和元沐兰谈判时大不相同,那棵见证了历史的银杏树的周边营造了大量精美的馆舍楼阁,村子里铺了四平八直的石子路,可以直达河边,河边有高数丈的逐鹿台,遥看东、西,踌躇满志。
大的框架已经由徐佑和元沐兰议定,双方使团就细节问题进行友好磋商,各自国内都有屁股要擦,没有节外生枝的念头,只用了三天时间达成了最终条款,杨灵洗代表楚国在盟约书上签字盖章。
当晚,逐鹿营灯火闪耀,歌舞摇曳,鼓瑟吹笙,又是一场盛大的宴席,谁能想到对峙了百年的南北两国,竟会有这样的景致?
逐鹿营随后改名为立盟镇,银杏树也被严密保护了起来,当地人私底下称之为徐元休战树。
搞定了这件大事,甚至可以说很完美的完成了任务,杨灵洗和胡峦两人红光焕发,离开立盟镇时颇有点抵达人生巅峰的念头。
人就是这样,分明是别人辛辛苦苦筹得资挖得土铺得路,可剪彩的时候却被领导出尽风头,出风头就算了,关键某些不靠谱的领导还会雀占鸠巢,理所应当的把这当成自个的功劳。
比如杨、胡,他们还不配当徐佑的领导,可他们代表的是天子,顺带着就把这次盟约的缔结归功于己,眼角眉梢全是连走路都是飘的。
人到得意处,就会忘形。
回到仓垣,杨灵洗明显察觉众人的神色不对,召来心腹询问,才知道金陵发生了大事,徐佑在廷议中大败亏输,无奈辞去了大将军一职,现赋闲在家。
“好!”杨灵洗忍不住击掌,道:“双喜临门!”
胡峦也高兴的笑起来,道:“仆射果真了得,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徐佑就如同丧家之犬。”
“徐佑打仗还算可以,但在朝廷里拼得是权谋,他无根无基,还差得远呢!”杨灵洗在房内走来走去,好一会才把激动的情绪压制了下来,道:“胡兄,你以为接下来仆射会如何落子?”
“我估计还是以安抚和分化为主,安抚不外乎加官进爵,让他们知道,离开了徐佑照样前程远大,再把翠羽军和赤枫军的得力干将与中军和荆州军互调,完全掌控军队,不至于再出徐佑这样尾大不掉的军中门阀,则朝局可定!”
“不错!”杨灵洗振奋道:“诸姓门阀固然可恶,但他们没有篡权自立的兵权,徐佑之罪,罪在兵权太过,只有先铲除了他,解了燃眉之急,才能慢慢的和那些依附在帝国身上的硕鼠们斗下去!”
胡峦想的更深,担忧道:“只是……这样一来,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该如何征讨孙冠?”
杨灵洗嗤之以鼻,道:“孙冠老革尔,成不得大势!我听仆射的意思,准备以狄护军为大将军,率长云军为主力,张槐的平江军为辅佐,前往益州平定天师道之乱。”
胡峦心里对护军将军狄夏并不十分看好,狄夏虽然也是皇帝潜邸时的旧人,但谢希文和陶绛等已经在朝堂上显露出过人的治国理政的能力,狄夏率长云军唯有的战绩,还是在起义攻打元凶时差点全军覆没于梁山州,其后再无可以称道的战绩。不过有张槐这位名将辅佐,应该也没有大碍,杨灵洗说的对,孙冠的天师名头,只能糊弄那些愚民愚妇,不过靠着合气术发家的道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长云军和平江军足够应对!
最重要的是,翠羽军、赤枫军、荆州军乃至中军,此次西征,已经取得了太大的战果,把长云和平江两军远远的抛在身后,就算抓阄排序,也该轮到后者了。
鲁伯之摆酒宴,为使者团结盟归来庆功。
要说前几日,不管怎么口出不逊,还算是有的放矢,可当庆功宴上出身五溪蛮的赤枫军校尉巴安主动来给杨灵洗敬酒讨好时,他讥笑道:“你这蛮子,怎么没穿五色草?”
五溪蛮习惯织绩木皮,染以草实,赤身好五色衣,这是风俗,向来被士族视为野蛮的象征,但巴安自加入赤枫军后,进过虎钤堂,又是堂堂的一军校尉,正七品的厉武将军,被杨灵洗这样当面羞辱,顿时红透了脸,却也不敢造次,扭扭捏捏的自己喝了酒,低着头退了下去。
人生最大的两个悲剧,一是万念俱灰,一是志得意满。
当天夜里,杨灵洗和胡峦商议回京事宜,巴安求见,说是有牵扯到叶珉的丑事来向两位天使禀告。
杨灵洗笑道:“如何?蛮子就是贱骨头,越是疾言厉色,越是卑躬屈膝,我们来了这么几日,约谈了那么多人,这还是第一个主动开口投诚的。我就说嘛,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谁还没犯错的时候?叶珉不是圣贤,拿捏了他的把柄,日后就能为尚书所用。”
胡峦由衷的钦佩道:“杨兄善谋,小弟受益匪浅!”
巴安进来后,先用力的挤出来谄媚的笑,又畏畏缩缩的看了看四周,胡峦明白他的意思,吩咐房内的小厮都出去,亲自到门口看了看,关上了门,还顺手插上了门闩,回来站到杨灵洗身旁,笑道:“坐吧!”
巴安赔着笑,道:“天使前面,哪有节下的座?”
杨灵洗最看不起两种人,胡人和蛮子,不过胡人现在势大,看不起也得忍着,蛮子还是蛮子,没必要太给脸,忍着心里的腻歪,冷冷的道:“不坐就说,你知道叶珉什么丑事?”
“这个……”巴安面露难色,道:“我要是说了,今后赤枫军不能待了……”
胡峦笑道:“你放心,我们从不会亏待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人,今夜说的话,只有六耳闻之,且赤枫军驻守边境,生活困苦,哪里有金陵中军自在?等我们回朝,自会有调令来调你入中军……”
听到“中军”二字,巴安眼睛亮起,咬了咬牙,道:“不行,以我的年俸,住不起金陵,入了中军也得饿死。”
图谋后路,贪得无厌,杨灵洗这会相信巴安可能确实掌握了叶珉的黑料,要不然不会这样小心翼翼。
胡峦显然也想到了这层,笑道:“无妨,我家中尚算富足,金陵城里有宅院八座,可赠予校尉!”
他也是寒门出身,纵然日子小康,但在金陵也买不起房子,更别说什么八座宅院,还能送巴安一座。
反正吹牛皮不用抽税,先糊弄着把口供套出来,到时候不给你房子,还能告御状不成?
巴安的兴奋之色再也遮掩不住,感激的道:“两位天使果然是节下的贵人!”他凑到近前,声音压得极低,道:“叶珉其实是天师道的奸细……”
“什么!”
杨灵洗和胡峦同时震惊,没察觉到巴安眼眸里闪过的决绝,寒光四射的短匕从袖子里滑到掌心,毒蛇般割断了杨灵洗的脖子,然后毫不停留的刺入了胡峦的心脏。
两人不可置信的先后倒地身亡,巴安大吼一声:“辱我五溪者,死!”
等到外面的侍卫听到动静破门而入,只看到巴安自刎的一幕。鲁伯之得知消息,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脚去见何濡,拉住他的袖子,眼眸里冒着死死压制的怒火,道:“祭酒,是不是你干的?”
何濡从睡梦里被人惊醒,满脸的不高兴,道:“什么是我做的?鲁长史,你魇症了吗?”
鲁伯之立刻知道不是何濡指使,这位军谘祭酒毛病很多,但敢作敢当,不会推托,他的双手绞成一团,急声道:“杨、胡被巴安行刺,双双毙命!巴安自刎,也跟着死了!”
“嗯?”
何濡眉心拧成了川字,道:“死了?究竟是哪个蠢货指使的?”
确实死了,代天巡狩的使臣死在仓垣,死在赤枫军的治下,并且是明目张胆的刺杀,这何止是打了谢希文的脸,连皇帝的脸都给打烂了。
寒门贵子 第九章 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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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府动用了最高级别的消息传送途径,发生刺杀事件后的第二日傍晚,远在金陵的徐佑已经知道了杨、胡之死。
这比朝廷的驿站至少快了一日夜!
詹文君建议直接找皇帝说明情况,至少也得先把自己从这个泥沼里抽身出来,再想办法查清内幕和原因,给方方面面一个交代。
鱼道真则持相反的意见,她认为主动找皇帝是欲盖弥彰,非但于事无补,还会贻人口实,清者自清,以徐佑和洛州的关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置身事外,还不如保持缄默,交给廷尉调查就是。
论及对朝局的把控,鱼道真曾经身在局中,自然更胜一筹。不过,徐佑既没有惶惶急着去见皇帝,也没有闭门在家旁观,而是等朝廷收到奏报之后,堂而皇之的上书,建议由门下省、廷尉署和御史台三司联合,前往仓垣彻查天使遇刺一案。
谢希文还没来得及想辙怎么把徐佑勾连进来,接到他的上书如同吃了口屎,可也得忍着咽下去,表态赞同,旋即责令三司抽调精兵强将赶赴仓垣。
马上就要过年,出这么档子破事,大家心里都不痛快,门下侍郎称病,廷尉腾子陵抽不开身,御史中丞张籍更不可能出面去查徐佑的人,所以最后由廷尉左平孙玄带队,领了三司共十余人启程前往仓垣。
他们出发的同时,叶珉的谢罪表送到了台城,他自请免去洛州刺史和镇北将军的职位,皇帝下旨好言宽慰,让他安心治理洛州,余事不必理会,朝廷还是信任他的。
而京城内的谣言就像历史无数次的重演,虽然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并在某些人的操控下逐渐的向不利于徐佑的方向发展,有鉴于此,鱼道真亲自操刀,动用了秘府大量的人力,泡制了更多匪夷所思的谣言,直接把这池子水搅的浑浊不堪。
荒诞不经的假消息一旦太多,劣币驱逐良币,量变引起质变,反而掩盖了那些似是而非、杀伤力巨大的谣言。
要是谁神神秘秘的说徐佑因被朝廷免了大将军而心生怨恨,指使洛州的人刺杀了天使,立刻就有人更加神神秘秘的说你这都是老陈皮了,值当的磨嘴皮子?我告诉你,徐佑其实是鲜卑人,和元瑜是亲兄弟,当年那谁身怀六甲,沦落江东,怎么怎么生了徐佑……
眼睛鼻子俱在,就跟他是接生婆似的,先前那人登时讪讪然,是啊,对朝廷不满,与元氏王朝的私生子比起来,那还值得说么?
李豚奴深夜来长干里的徐宅,这次不是密会,而是奉了密旨,见到徐佑后传达了皇帝的口谕,提炼后的重点有四句话:姊夫没有疑你,金陵的谣言都是放屁,洛州的事查得清楚,你安心休养。
回宫后皇帝问李豚奴,大将军心情如何?李豚奴答甚好。
又问:听了口谕,可有回奏?
答:大将军不发一言,跪地不起,涕泪齐流。
于是皇帝不再询问,召来谢希文和腾子陵,要他们三天之内平息京城内的各种谣言,若再听闻任何对徐佑的攻讦,两人的官也不要做了,回家养老去吧。
闹腾了整整六日的谣言戛然而止!
十二月三十日,除夕夜,天降大雪。
湘州的州治是临湘县,处在湘水和长江的交汇处,五山一水两分田,自古有鱼米之乡的美称。
作为湘州最大的粮商,蒋成贤的日子在外人看来相当的美满,纵然比不上皇亲贵戚,可也和公侯们差相仿佛,饴糖刷锅,白蜡烧柴,果蔬堆满庭院,没来得及吃,就变得腐臭,奢靡之风,无人可及。
除夕更是如此,整座宅院灯火通明,歌舞声声,四处可见喝的酩酊大醉的守卫,所以当平江军校尉张云途带着一千悍卒冲进来时,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蒋氏全族包括奴仆歌姬在内全部束手成擒。
张槐治军严厉,平江军虽然没有翠羽军和赤枫军那样的军纪严明,但也没有发生抄家时最常见的滥杀无辜和抢掠阴辱。
可惜的是,蒋成贤死了!
六天的人常年必备各种见血封喉的毒药,连事先安排好的内应都没有来得及阻止蒋成贤服毒,随后在宅院的密室里搜出了大量勾结六天的书信和账簿,坐实了他的罪名。
同样在这夜被抓的还有曹览,曹氏是湘州望族,比不上顶级门阀,那也是次一等的士族,约等同于顾陆朱张在扬州的地位,张槐还没胆量对整个曹氏动手,幸好曹览去了临湘县外的星幕山别墅过年,由湘州主簿钱进带了两百名精锐围攻,杀了二十多个护卫,闯进去时曹览独坐饮酒,笑道:“钱主簿,何姗姗来迟?”
“曹郎君,事已至此,还是乖乖束手,你只要供出六天余孽,可保性命无忧……”
“哈哈哈!”曹览大笑,道:“尔等碌碌一世,痴于人欲,困于功名,惑于生死,又怎知我六天治兴的大道?”
说完正要饮下毒酒,钱进身后一名高手弹出暗器,击中曹览的手腕,酒杯坠地,跟着揉身而上,单掌劈在他的脖颈,顿时昏迷了过去。
临蒸县。
由于地处湘水中游,往来商旅都会在此间停驻,有需求就有供给,逐渐形成了湘州最大的青楼醉香苑,苑主言大娘生的美貌动人,调出来的姑娘们更是一个个的娇俏妩媚,颇受广大恩客们的欢迎和喜爱。
除夕夜依惯例闭了苑门,阖家团圆的日子,恩客们少了,虽然零零碎碎的还有,可这些人不过年,姑娘们是要过年的,没了家,再没了年,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所以言大娘闭门谢客,张灯结彩的热闹了好一阵,然后端上年夜饭,大家围着炉火,边吃边聊边守岁,笑语欢颜,其乐融融。
酒没过三巡,就有撑不住的姑娘晕了过去,紧接着又是一个,两个,三个……察觉到不对的言大娘刚要大声呼救,眼前一黑,浑身无力,软绵绵的瘫坐到了地上。
山鬼,无色无味,防不胜防!
这次出手的是文鱼司,李木做这些事越来越得心应手,简直神不知鬼不觉,连见多识广的言大娘也着了他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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