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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徐佑啼笑皆非,好似曾经那个狡黠精怪的袁氏女郎又回来了,他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等会你就知道了……很多年前,无心插柳,我往六天里打入了一颗钉子,没想到他在七非天宫逐渐混成了五伤官之首,很受卢泰的重用,卢泰又和兰六象密谋篡位,所以对酆都山的防务和绝阴天宫的事都比较关注……”
袁青杞叹为观止,道:“深谋远虑,莫过于此了!”
徐佑的眸子里却藏着几分难言的悲伤,道:“其实,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不要这所谓的深谋远虑……”
袁青杞感觉到他的情绪在这个瞬间变得十分的低沉,虽然不知究竟为何,但是她能做的,就是默默的陪在身旁。
过了片刻,后面传来脚步声,侯莫鸦明看了眼徐佑和袁青杞,鼻子还很下作的闻了闻,徐佑怕他狗嘴吐不出象牙,问道:“死了吗?”
“嗯,仔细检查过了,两人都服毒而死,不是使诈。不过大天主的经脉几乎全部郁结,就算不服毒,也没几天好活了……”
“等张槐到了,让他负责派人妥善安葬!”
“是!”
重新回到大殿,吩咐朱信带兰六象去了旁边的房间,审问他关于六天在各地聚敛钱物的信息,清明也来回报,没有找到新的暗道和密室,鬼师消失的无影无踪。
又过了一会,张槐率大军抵达,全面接管了六大天宫,基本肃清了各个要点的敌人,目前还有小部分残敌正在围剿之中,天亮之前,应该可以结束战斗。
正在这时,守在殿外的偏将匆匆跑了进来,道:“外面有个自投而来的六天贼人,手里还捆绑一人,说他和大将军是钱塘故旧,要求见大将军!”
张槐讶然,看向徐佑,徐佑皱眉道:“带进来!”
裨将一听,心想果然大将军认得,还好刚才没有得罪,躬身施礼,忙到殿外引着那人进来。
隔着满殿好奇的目光,徐佑冷冷道:“祁华亭,你还没死呢?”
来人正是当年投靠刘彖的祁华亭,他将手里捆绑那人扔到地上,扑通下跪,拼命的叩头,哀声道:“大将军,我错了,那时杀苏棠我也是迫不得已,所有的事都是刘彖指使的……对了,他今晚差点逃走,被我抓住,特来献给大将军请罪……求大将军开恩,大将军开恩……”
“嗯?你抓了刘彖?”
“是!是!”
祁华亭拉起刘彖,取掉塞在嘴巴里的破布,让他的脸对着徐佑。徐佑缓缓上前,拔出宿铁刀,刀尖托着刘彖的下巴,笑道:“刘将军,钱塘一别,匆匆十余载,我以为你跟着都明玉死在了钱塘渎的海战,没想到尚在人间……”
徐佑的笑容犹如恶魔,刘彖牙齿直打颤,生死关头,突如其来的恐惧弥漫了周身,竟提不起半点力气,道:“大……大将军,饶命啊……我猪狗不如,贱命一条,杀我脏了大将军的刀……”
“饶了你?”徐佑幽幽的道:“可谁又饶了苏棠呢?”
话音刚落,刀锋划过脖颈,刘彖的头颅滚落三尺远,犹自睁着双目,满脸的惊惧定格成了永远。
杀人者, 人恒杀之!
祁华亭死死的跪伏于地,不敢稍动。
徐佑盯了他半响,道:“清明,找个房间把他关起来,你亲自看守,稍后我再来处置!”
“诺!”
清明带走了祁华亭,张槐道:“恭喜大将军手刃此獠,苏女郎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还望大将军节哀!”
徐佑摆了摆手,不想多谈此事,道:“景逸,六天自大天主以下,诸天主、将军、夫人尽没于此,唯有鬼师逃逸,未竟全功。我猜山中还有密道通往山外,你即刻派人分批审讯俘虏,虽然他们知道的可能性不大,但也聊胜于无。另外,再派大批人仔细搜索绝阴天宫,该拆的拆,该砸的砸,密道再隐蔽,也终究离不开这座宫殿。”
张槐叹道:“我只怕等咱们找到密道,鬼师早已人踪渺渺……”
“权尽人事吧!凤凰也要栖梧桐,没了六天,鬼师再有才干也是无源之水,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不过,就算他跑掉,也不会甘于平淡,早晚还会露出马脚。”
“是,我这就吩咐下去!”
徐佑对袁青杞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道:“宁真人,麻烦你跟我去见见祁华亭,对此人是杀是留,我拿不定主意,还请你参详一二。”
袁青杞心知有异,答应下来,两人联袂去了后殿的房间,祁华亭静静的坐着,清明站在一旁,不像是看守,倒像是陪护。
“大将军……”
祁华亭站起,手脚无处安放,略显局促,可是神情和方才殿内的贪生怕死完全不同。
“华亭,这些年,苦了你了……”
徐佑虎目微微湿润,拉住了祁华亭的手,祁华亭哽咽道:“大将军,我对不住你,救不了苏女郎……”
徐佑强忍着心痛,道:“那日城头的局面,若不是你亲手帮苏棠解脱,刘彖还不知要怎样当众折辱于她,以她的性子,宁死也不愿受辱……华亭,他不会怪罪你的……”
袁青杞恍然大悟,怪不得徐佑对六天在紫阳山的布置了如指掌,原来人人都以为是徐佑死敌的祁华亭竟然是他打入六天的细作。
“大将军……”
“还是叫我郞主!”
祁华亭顿了顿,丑陋的脸庞流出热泪,道:“郞主!我受命投靠刘彖,并不被他信任,在小曲山日夜有人随同,接触不到他们的机密情报。白贼起兵时竟没机会提前通知郞主,害得郞主陷落钱塘,差点没了性命……”
“这不是你的错!当时我们只当刘彖是求财,所以用苦肉计打了你三十棍,混入小曲山探听虚实,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是六天的人……我们没人知道六天是何方神圣,就连都明玉,也以为是奉天师道之命造反……”
当年白贼之乱,刘彖率众攻陷钱塘,抓了苏棠百般折辱,祁华亭当着徐佑的面杀了苏棠,因此得到了刘彖的绝对信任。
后来,萧玉树破钱塘,孙冠杀都明玉,两人侥幸脱逃了败军倾覆之祸,辗转回到了酆都山。
祁华亭很会做人做事,拜入卢泰门下,十年之内升任了五伤官之首的金官,成为卢泰绝对的心腹。
而这十余年间,他始终牢记徐佑的话,为了防止暴露,没有主动进行任何单方面的联系,只等徐佑来和他联系。
直到西征归来,徐佑决定动手剿灭六天的时候,才让清明秘密潜入紫阳山,找到了祁华亭,约定了除夕夜,由他打探到当晚的巡防布置,再把一应情报偷偷放到入山的某处标记好的岩石之下,也就是开战之前,清明去取回来的那张山势巡防图。而祁华亭则以巡逻的名义躲到安全处,避开了朝廷大军的误伤,并算准时机,用清明给予的山鬼控制了刘彖,防止他趁乱逃跑。
他这个阴差阳错的六天奸细,只动用了一次,就彻底覆灭了声势浩大的六天!
所以需要在大殿里演一出戏,祁华亭可以为了活命投降,因为投降的不止他一个,但是绝不能暴露他是奸细。鬼师在逃,六天还有少许残余的力量,若是蓄意找他报复,今后余生都要在恐惧和严密的保护下度过。
“华亭,今后想做什么?随我从军的话,近卫军里可先从校尉做起,不愿舞刀弄枪,大将军幕府也有文职。若是真的厌倦了这些,金陵也可,扬州也可,田宅钱物你不用担心,随便做点买卖,余生享享清福……”
祁华亭道:“这么多年了,每当回想起苏女郎,我都觉得愧疚,郞主如果同意,我想回钱塘,为苏女郎守墓。”
“不行!”
徐佑断然拒绝,道:“你的心意我知道,苏女郎也知道,但是你不必如此自苦……这样吧,苏棠葬在西村渡口,我会命人在附近为你置办一所宅院,你可以随时前去祭奠,日子该过还得过,早点娶妻生子,方是大事!”
见祁华亭还在犹豫,袁青杞道:“祁郎君,你为大将军孤身奋勇,隐于虎狼之穴十余年,终于铲除了六天这个祸国殃民的巨患,忠肝义胆,举世无双,于情于理,都该给你该有的荣耀,回钱塘隐姓埋名,已经让大将军颇觉无颜对你,若是再不答应,岂不是让大将军愈发的难安?”
祁华亭慌忙俯首,道:“谨遵郞主之命!”
元兴三年,除夕,天大雪,徐佑、张槐率部奇袭酆都山,全歼六天贼众,杀伤一千七百多人,俘虏三百多人,六天作为曾经左右天下局势的一方势力,从此成为过去。





寒门贵子 第十五章 明见无值,辩不若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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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徐佑先行离开了紫阳山,后续事宜交给张槐全权处理。兰六象铁了心的头像,很爽快的招供了分布在各州的六天据点和藏着大额钱物的地方,这些都由张槐奏报朝廷后统一打击收缴,少典、兰六象等俘虏也押回金陵交给廷尉待审后论罪。
少典虽说和徐佑有同门之谊,但是两人分属不同阵营,分歧无法调和,现在又有了杀父之仇,灭教之恨,彼此间更是没了回寰的余地。
徐佑虽然仁义,却也不至于圣母到干脆放了他的地步,难道让他再去和鬼师会合搞风搞雨吗?
在立场和大局面前,曾经的那点友情显得微不足道!
这是成年人的世界,冷酷和残忍是基调,必要的时候,可以丢弃很多东西,梦想、初心、仁慈、情谊,乃至性命!
正月初七,徐佑回到金陵。因为女娲创世,第七天捏出了人类,所以这天又被称为“人日”。
人日作为节庆,两汉就有了,但到魏晋才受到重视,并发展盛大。如果人日的天气很好,预兆着这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徐佑归来时,正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金陵布满了节庆的气氛,四处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穿着新衣的街坊邻居走家串户,互道福报,小儿们头戴彩纸兽形,追逐嬉闹,仿佛益州的叛乱就不存在一样。
徐佑刚进长干里的宅子,听到内院里传来黄愿儿的声音:“大将军究竟什么时候回来,詹夫人可接到他的书信?”
“大长秋见谅,估计路上还要耽误几日,实在说不准何时到京……”
“哎,主上一日三摧,我也是没法子,大将军若是回来,请夫人务必转告大将军,别耽搁,马上进宫……”
“好,我一定转告,大长秋慢走!”
徐佑弯腰经过月门,笑道:“大长秋不留下来喝杯酒?”
黄愿儿扭头,惊喜万分,小步跑过来,拉住徐佑的胳膊,喊道:“大将军,快快,跟我进宫。”
“别急,先等我梳洗换身衣服,这沿路尽是烟尘,面君不敬……”
“主上想必不会介意的,走吧走吧……大将军你是不知,元日正朝,百官来贺,独缺大将军,主上心里挂念,整日无有欢容。这几天台城内外大家都小心翼翼,年都过不好,全苦盼着大将军回京呢……”
元日正朝是从汉朝时定的规矩,皇帝正月初一这天大宴群臣,百官在太极殿敬献寿酒,跪奏:臣等奉觞再拜,上千万岁寿。侍中代答:觞已上。百官伏称万岁,四厢乐声大起,礼仪乃毕。等寿酒进献完,君臣共饮,欣赏乐舞,直到结束。
徐佑无诏私自离京,又缺席元日正朝,虽然剿灭六天后的第二日,张槐立刻飞马上疏,详细汇报了具体经过,但是朝廷接到奏疏已经是两天后了,皇帝很是不悦,只是没人知道他的不悦是因为徐佑千金之子不惜以身犯险,还是因为徐佑欺上瞒下的先斩后奏,甚或是对张槐未经请旨却听从徐佑调遣的不安……
安休林原本不是刚愎雄猜之主,可自从身旁多了一个江子言,朝夕相处,言听计从,连黄愿儿这样伺候了他几十年的大宦者也逐渐的开始看不透安休林了。
徐佑被黄愿儿拉扯着往外走去,无奈的对詹文君道:“我先去面圣,外头车上给你带了节物,等会让清明送过来……还有,让厨下备点好酒好菜,晚上我要招待一位故友。”
詹文君站在院子里的槐树下,浅浅笑着应了,她没穿新衣,不是为了省钱,而是因为衣服总是旧的舒服,她已过了会因为新衣服带来幸福感和新鲜感的年纪,更不需要恪守什么礼节去迎合任何的风俗习惯,她现在是自在的,也是快乐的。
台城内并无太多的新年气象,安休林提倡节俭,除了必备的装饰物,如宫门贴着的门神和福字,廊庑悬挂的华灯和彩画,多余的都不许破费,徐佑在含章殿见到安休林,他正和江子言下棋,听到黄愿儿的唱名,激动的站起来,不慎撞翻了棋盘,如玉般黑白分明的陶瓷棋子砸到江子言身上,往日早该心疼的询问伤没伤到,这会却浑没看见,径自迎向了徐佑。
江子言也跟着起身,收拾好棋盘,转过头来,俊美的脸蛋挂着笑容,安安静静的站在半人高的青玉天鸡香炉旁,宛若画中人。
“微之,你可算回来了,没受伤吧?我听张槐说你只带了六七个部曲就敢夜闯酆都山,太冒失了,太冒失了!”
徐佑笑道:“是,以后不会了!”
“来,坐,坐!”安休林像是好奇宝宝,拉着徐佑坐到挨着窗户的卧榻上,道:“给我讲讲围剿六天的事,酆都山真的高深入云,周回千里吗?可有什么鬼怪妖物出没?六天的大天主是否青面獠牙,三头六臂?”
徐佑微笑着和江子言点头示意,江子言也笑着回应,束手侍立榻旁,看不出任何的负面情绪,他一袭青衫,黑发如云,颀长的身材恰到好处,如同兰生幽谷,君子自重,怪不得从王晏到安休明再到安休林全部沦陷,无一幸免。
后世由于各种影视作品的影响,导致很多人以为好男风者,所爱都是偏娘娘腔的柔弱男子,其实不然。比如陈文帝的男宠韩子高,容貌比妇人还美三分,但他统兵打仗,善于骑射,颇有胆决,又轻财重义,提携下属,很得军心。陈文帝虽十分宠爱韩子高,可也不是昏君,在位时吏治清明,百姓富裕,国家强盛,开创了“天嘉之治”。这两人算是历史上最有名的好基友之一,足以证明只要有真爱,年龄身份地位乃至性别,都不是问题。
徐佑讲了潜入山中的经过,隐去了祁华亭的底细,听到他率众高手破门而入,杀假大天主,卢泰,擒少殿,兰六象,安休林惊呼连连,又听到真大天主藏身密室,大骂狡猾,再听到大天主以钱物、神功等相诱,忍不住赞道:“论为国之忠,为民之责,朝中无人可及微之万一!”
江子言道:“陛下说的是,大将军还处在嫌疑之地,却无暇谋身,不惜犯险出兵,只求灭贼,实为我辈楷模!”
徐佑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江子言,起身离榻,跪伏于地,道:“正要向陛下谢罪,臣未经廷议,擅自调动平江军进攻酆都山,自请削去开国县侯的爵位,以儆效尤!”
他虽然辞去了一应官职,但是开国县侯的爵位还在,若再被削去,可就成为真正的一介白衣,没了半点功名。
安休林忙伸手搀扶起徐佑,道:“张槐的奏疏里已经说的明白,六天势大,是他邀微之前往酆都山襄助剿贼。张槐是湘州刺史,又是平江军的军主,有权不经廷议调兵剿灭辖内之贼众,我看这次谁再敢在朝堂里置喙,定不轻饶。”
江子言也劝道:“是啊,由来做事越多越出错,不出错的人却从不做事,大将军心怀坦荡,忠心可鉴,不用这般的谨小慎微,君不疑而自疑,未免显得和陛下疏远……”
安休林看着江子言的目光里充满了怜爱,道:“还是爱卿最知我心!微之,你是我的内弟,关系远胜别人,不管怎样争执,我总是向着你的,若今后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谢陛下,谢队主!不过,我已辞去大将军之位,队主今后称我微之即可。”
江子言作揖,风姿怡然,笑道:“微之!”
安休林见两人相处甚好,没来由的高兴,笑容满面,让旁边伺候的宦者宫女齐齐松了口气。
黄愿儿跟前凑趣,道:“大将军,年前江队主已授左卫将军,现在掌管宫禁……”
“哎哟!”
徐佑轻轻击掌,歉然道:“这倒是我怠慢了,左卫莫怪!”
安休林笑道:“不知者不罪,他原来有名无字,我给起了‘明见’,你们平辈论交,以后称字就是。”
明见?
庄子《知北游》有“明见无值,辩不若默”的句子,想来是要江子言学会“辩不若默”的道理,这体现了安休林的一片苦心。
身为男宠,骤然身居高位,无功受禄,要是再不注意言行,肯定会召来朝臣们的非议,如果惹了众怒,群起攻之,安休林也不敢说肯定能保住江子言的性命。
所以,明见无值,辩不若默。
又聊了许多,留下来用了午膳,徐佑才辞出含章殿,前往崇宪宫谒见徐舜华。
江子言道:“请大长秋暂时出去,若非陛下召见,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黄愿儿扭头看向安休林,安休林挥了挥手,他只好躬身道:“诺!”然后带着殿内伺候的宫女宦者全都退了出去,亲手关好殿门,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的冷笑。
当殿内只余安休林和江子言两人,江子言低声道:“陛下,大将军修为之高,当世只有孙冠和元光可比,麾下又有大批的小宗师阵前听用,单以武力,已远超内府。我记得先帝在时,曾暗中豢养多名小宗师拱卫左右,可陛下现在能够调动的只有三名小宗师,以臣之见,主弱臣强,非社稷幸事!”
安休林浑不在意,道:“微之的人,也就是我的人,何分彼此?”
“倒不是针对大将军……”江子言道:“陛下,孙冠身为天师,轻易不敢离开益州,可我听闻天师道有鹤、鹿两堂,里面藏着各种穷凶极恶的武道高手,若是悄然潜入台城,意图谋刺,我怕区区三名小宗师,难以周全……”
“那,你说该怎么办?”
“六天的少典和兰六象都是小宗师,他们正在押送金陵的路上,若陛下能赦免其罪,再施恩加以笼络,彼辈定然感恩戴德,甘心效死。并且,六天和天师道世代为敌,让他们去和天师道作对,正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哪怕战死疆场,也比死在牢狱里好。”
“这……”安休林犹豫,道:“微之不是说少典是大天主的儿子吗,大天主被微之逼着服毒自杀,他又岂肯为朝廷所用?”
乌云遮蔽了午后的太阳,江子言俊美的脸蛋在光影移动之间忽明忽暗,道:“张刺史的奏疏里说大天主病重将死,就是没大将军,也活不过几日。还说少典和其父感情不好,离家多年,估计不会为了大天主丢了自个的性命!世间事生死为大,陛下不计前嫌的赦免他,只要不是蠢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更重要的是,他就算心里记恨,恨的也是大将军,而不是陛下……我不是挑拨陛下和大将军的情分,只是萧勋奇前车之鉴,先帝待之如何?可他又如何对先帝?若是当时先帝拥有更多的小宗师,不被萧勋奇缠住,足以护着他逃到中军大营……因此,内府的武力必须加强,这也是为了陛下和微之的君臣之情能有始有终……”
从皇帝的角度出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所以遍观史书,杀其父而用其子、杀其子而用其父的例子多不胜数,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和手段去反抗至高无上的皇权,真要启用少典,这不是最大的问题。
安休林更在意的是,江子言所说的,要尽力维持和徐佑之间的武力平衡,否则,平衡打破,上下失序,君臣想要始终而不可得。
“这样不好,我待微之如明月,微之待我以皎洁,又何必用到权术?”
安休林正要拒绝,江子言缓缓跪下,泫然欲泣,仰起头道:“我自侍奉陛下以来,于朝政、于百官、于各方势力间从没进谏过只言片语,盖因牢记陛下的教诲,明见无值,辩不若默,宫外的纷纷扰扰和我无关。然而六天之战,大将军展现出来的武力超乎想象,我才出此下策,若陛下疑我擅用权术,离间君臣,我愿以死明志!”
说着拔出腰间宝刀,横架脖颈,刀刃锋利,竟霎时渗出了血迹,安休林只觉的心口停止了跳动,手脚颤抖着,几乎不能站立,道:“子言……放,放下刀……我允了你,什么都允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哐当!
江子言弃刀,泪痕划过那比女子更吹弹可破的肌肤,真是我见犹怜,安休林撕掉天子袍服的襟角,捂住他的脖子,道:“你要死了,我怎么独活?以后万事可以商量,不可这样吓我……”
江子言展颜一笑,流露出某种妖异的迷人魅力,道:“陛下,我也是一时心急,今后绝不会了。”
“那就好,那就好!”安休林惊魂稍定,正要大喊道:“黄愿儿,召御医……
“我没事,不要惊动御医!”江子言阻止了安休林,道:“陛下,为了避免得罪大将军,还落个干涉外朝的罪名,请不要对任何人说这是我的主意。”
安休林点头,这会江子言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根本不反驳,道:“我会在朝臣里授意一人上书奏请宽宥少典和兰六象,如果廷议不通过,我再下中旨赦免他们。”
江子言道:“谢陛下!”
“该我谢你才是,你和六天素无来往,用他们效力也全是为了我着想。”安休林抚摸着江子言的脸庞,道:“子言,汉哀帝欲禅位于董贤,其恩爱天下无有过之。我虽不能效仿哀帝,舍了安氏的江山社稷,可除此之外,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江子言侧过脸颊,轻轻的摩擦着安休林的手心,道:“陛下,我不要江山社稷,我只要和你白首偕老,此生足矣!”
崇宪殿。
问起湘州之行,徐舜华没像安休林似的纠结于徐佑亲自出手可能遭遇的危险,反正人安全回来了,纠结那些过去的没有意义,她看重的是结果,道:“这是好事!六天当年造反立国,差点动摇扬州根基,今日你覆灭了六天,立下大功,得抓紧时间召集支持你的人,于廷议时谋复大将军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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