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楚国实行旬休,十日休沐一日,全年旬假共36天,另外节假47天,其中元日和冬日各给七天假,再加上田假和授衣假30天,总数多达113天。
大将军府同样实行这样的休沐条例,只是这两年军务繁忙,上上下下很少休沐,冬至负责秘府,更是没有假期,徐佑肯给她八天假,已经属于格外的优待。
詹文君有些摸不着头脑,等冬至退出去,笑道:“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冬至也到该成亲的时候了,这些年她跟着我四处征讨,终身大事还没着落,你当主母的,是不是要检讨检讨?”徐佑轻舒猿臂,把詹文君抱入怀里,低声调笑道。
“啊?”詹文君微微扬起头,双手推着徐佑的胸口,强忍着那浓烈的男子气息勾起的心神荡漾,道:“冬至有意中人了?”
“嗯,在长安时,我发现她会和沈孟私下通信,估计两人互有情愫,只是不知点明了没有……”
“沈孟?”
詹文君担心的道:“沈孟虽然家道中落,可好歹也是士族出身,现在又是玄机书院的监办,来往的皆是当世鸿儒,若和冬至成亲,恐怕会招来很多士子们的非议!”
“这个好解决!”徐佑显然早就考虑过,道:“由你认了冬至做义妹,并随你姓詹,从此她也是士族的身份,想嫁谁就嫁谁,再不必让外人指指点点。”
门第之别,到如今还是如鸿沟一般,等闲人迈不过去,迈过去的也得当心铺天盖地的舆论谩骂。尤其律法明文规定,凡是士族和非士族杂婚,就会自动丧失士族资格,单此一项,就让多少人望而却步。
幸好,沈孟也不是什么高门望族,要不是玄机书院监办的位置被太多人瞩目,其实也不用这么的小心翼翼。
“嗯,等冬至从钱塘回来,我就为她改名换籍……啊,别,夫君……”
接下来几日,徐佑参加了多次宴请,大都是属于他这边的阵营,还有庾柳等曾随军西征的门阀子弟,反而谢希文那帮子旧党没有发出任何邀请。
这就展现出不同的处世风格,门阀着眼百年,一时的对手,可能也是以后的朋友,朝堂的纷争再你死我活,私底下的联络并不彻底中断,四下落子,斗而不破。但旧党就没有这么长远的考虑,非我同党,即是敌人,对敌人不仅要搞臭打倒,还要踩得永世不能翻身。
这天夜里,柳权宴客,地点在燕雀湖旁边的柳氏别院,院内筑台凿池,溪水萦回,楼榭亭阁,高下错落,最恢宏的建筑当属极天楼,高十余丈,楼内装饰着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可谓穷奢极丽。
宽敞无比的竹厅坐落在湖边,没有帷帐,而是用数百美貌歌姬围着四面,加上燃烧的火盘,将厅堂间弄的温暖如春。
这是崇尚奢靡的门阀子最爱的“妓围取暖”之法,与之对应的还有“香肌取暖”,就是把手脚放入美女的怀中,借体温驱寒。
分席坐着三十几人,有徐佑相熟的檀孝祖、袁灿、朱义、张籍、顾允、曹擎、山宗等文臣武将,也有不相熟的三省六部的高官贵戚,还有一些擅诗能画、通晓五经的名士。
柳权现在是从三品的门下侍郎,没多少实权,原本请不到这些大人物,只是他设宴代表的是中书令柳宁以及柳氏门阀,所以都给他这个面子,前来赴宴。
按品阶和军功,应该是檀孝祖坐客人的首位,但他坚决辞让,道:“大将军在,哪有节下僭越的道理?”
徐佑笑道:“我不是大将军了。”
言外之意,不在其位,就不要出这个风头。
曹擎在旁边也道:“我看要不了多久,大将军还要起复。朝廷除了大将军,旁人来掌武事,我第一个不服。”
周围人同时起哄,徐佑苦笑着拱手,道:“三司还在仓垣调查天使遇刺一案,你们就别再给我添乱了。去吧,各归各位,今夜饮酒赏乐,不谈公事。”
见檀孝祖和曹擎还是不从,徐佑无奈道:“这是命令!”
檀孝祖和曹擎对视一笑,收腹抬手行军礼,道:“诺!”
这时,突然一人大摇大摆的走到首位,解开袍襟,脱掉布靴,半坐半卧,怡然自得,道:“既然你们谦让,我就却之不恭。”
曹擎大怒,道:“你!”
檀孝祖笑了笑,拉着曹擎到了这人下首坐着,又扭头对徐佑说道:“这是荆州狂客裴植,素来蔑视礼法,但才学很高,尤其善饮,据说千杯不醉,有酒仙的雅号,没想到竟来了金陵,还成了柳氏的座上宾。”
徐佑看向裴植,头发稀疏,双目无神,显然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可神态相当倨傲,心知这种人就是臭狗屎,率性妄为,放浪形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沾上了甩不掉,也就不再搭理此人。
顾允等也陆续过来和徐佑打招呼,可不等闲聊两句,又被别人拉去,然后各成圈子聚在一起。
这样的酒宴更像是后世的社交场合,徐佑无官一身轻,又身处嫌疑之地,很多人都是对他遥遥的笑着点点头,却并不过来攀谈,朱义倒是凑过来说了几句吉祥话,朱氏由于朱智、朱信和朱睿的缘故,现在在朝廷里的地位有点尴尬,朱礼留在秦州,朱智被囚禁,朱信又跟了徐佑,老大朱仁还得留守富春,只能让朱义进京,领了散骑常侍的职衔,为朱氏在金陵刷存在感。
朱义急功近利,徐佑不喜和他深交,但朱氏是铁杆盟友,不给他面子,也得给朱仁和朱礼面子,随便应酬了一会,朱义告罪,又加入顾允他们的圈子里去扩展人脉。
还没来得及清净,山宗鬼鬼祟祟的坐到旁边,道:“我总觉得不安,好似有人在偷窥我……”
山宗当年放火烧了柳权的宝船,还曾差点撞见柳权的女儿柳红玉洗澡被追杀了几百里,虽然时过境迁,往事不值一提,可山宗在金陵向来对柳氏避之不及,倒不是怕,而是担心撞见柳红玉。
这次接到请柬,山宗不打算来,可送请柬的仆人特别交代说徐佑也会出席,请山宗务必拨冗。山宗倒是不好推脱,人家连徐佑都请得去,请不去你,是瞧不起柳氏,还是瞧不起徐佑?
可来了之后,浑身不舒服,好像有个目光一直在暗中盯着他,赶紧找徐佑诉苦。徐佑没好气的道:“就你这尊容,谁会闲得无聊来偷窥你?这就是做贼心虚,柳权也不知道当年是你干的那些事,怕什么怕?”
“我和柳红玉打过照面,她会不会认出我?”
徐佑故意捉弄,道:“这个,倒是有可能!你还是小心点,柳红玉至今未嫁,说不定就是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山宗耷拉着脸,长吁短叹,如坐针毡,徐佑忍着笑,道:“等会除了饮酒吃菜别说话,也别乱转,吃完了离开,以后柳家的宴,别来就是了。”
山宗叫屈道:“我还不是听说大将军要来,还能推辞了不成?”
“送请柬的人告诉你我要来的?”
“嗯!”
“这样想想,确实有点问题!”
徐佑几乎可以确定这是柳红玉在背后搞鬼,山宗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人,虽然没能跨入五品山门,但是对危险的感知并不弱于小宗师。他要是觉得有人在偷窥,那定然是柳红玉无疑。
“反正来都来了,随机应变吧,就是认出来也无所谓,又不是解不开的仇恨。我见过柳红玉,颇有古侠义之风,应该不会太计较以前的小恩怨。”
徐佑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忘记了一点,女人有时候很懂道理,但是就不跟你讲道理。
山宗想想也是,顿时安下心来,混吃混喝,还能看看外面看不到的美人歌舞,渐渐的气氛热烈起来。
柳权身为主人,前后敬了五次酒,奇怪的是号称千杯不醉的裴植却一杯未饮,同样没饮酒的还有人人都知道滴酒不沾的光禄卿苏伷。
“来人呐,给光禄卿献酒!”
立刻有一美貌歌姬出列,纤手端着白玉杯,跪坐在苏伷旁,娇怯的举起,委实惹人怜爱,道:“请满饮此杯!”
这歌姬方才弹奏了一曲,技惊四座,就是到秦淮河开画舫,应该也能受到万人追捧,可在柳氏的门第里,只能是数百歌姬里普普通通的一个。
苏伷很有风度,接过酒,放在案几上,又扶歌姬起来,笑道:“我素来不饮酒,大家都知道的,柳侍郎饶了我这遭吧,更何况美人的玉手,当用来抚琴,何必沾惹酒这浊物?”
光禄卿是从三品,和柳权同品,不过,他不饮酒并不是因为同品不给柳权面子,而是生性不喜酒气,就是皇帝赐宴,也从不破戒。
“今夜人人尽欢,光禄卿若是不饮,大煞风景,留着献酒的美人又有何用?”柳权双目泛红,显然酒醉上头,道:“侍卫,把她拉下去砍了,割掉手脚,为光禄卿烹之……”
歌姬瘫软在地,却没求饶,想来是知道柳权的爱好,求也没用,只是楚楚可怜的望着苏伷,泫然欲泣。
苏伷没想到柳权残暴至此,犹豫了片刻,两个侍卫上前拉着歌姬如拖曳猪狗般往厅外走去。苏伷叹了口气,道:“且慢,我饮了这杯酒便是!”
众目睽睽之下,从不饮酒的苏伷苦着脸喝了杯中酒,连连咳嗽,登时引来轰隆的叫好声。顾允等少数几人虽对柳权动辄杀人的举动十分不满,却并没有出言干涉,因为歌姬属于私产,任由主人打罚责骂,别人管不着,也不好管。
柳权哈哈大笑,道:“鲁文育,陈悉达,你们怎么说?”
公府从事郎中鲁文育站起来,佩服的作揖,道:“侍郎赢了,五万钱,明天奉上!”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柳权和这几人打赌,只要今天能让苏伷破了酒戒,一人赌五万钱。钱不多,但这事传出去是雅事——对,以歌姬的命,让苏伷破戒,非但对柳权的名声无损,反而会被当做雅事流传。
这个操蛋的时代!
寒门贵子 第十九章 杀人与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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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给光禄卿献酒!”
又接连走出五名歌姬,每个都是婀娜多姿,款款如弱柳扶风,来给苏伷献酒。苏伷知道拒绝的话,这些鲜活的生命就真的会化成一坯黄土,只好杯来酒干,五杯入喉,实在忍耐不住,张口吐了出来,哄笑声中,让侍女扶着去休息了。
柳权意犹未尽,转头看向首位坐着的裴植,道:“裴公怎么不饮?是酒不合口,宴不合心,还是人不合眼?”
裴植笑道:“酒是好酒,宴是好宴,人是妙人,只是今夜,在下不想饮酒!”
柳权笑道:“酒仙不饮,传出去还以为我柳氏待客不周。来人,给裴公献酒!”
他故技重施,又命歌姬前来献酒,裴植冷冷看着,既不接酒杯,也不说话,那歌姬脸色渐渐苍白,柳权的笑容敛去,道:“美酒佳人,皆不能让裴公动心,留之何用?”
两名侍卫上来拖住歌姬,正往外走的时候,山宗站了起来,道:“且慢!”
“哦?山将军有话说?”
山宗色眯眯的打量着歌姬,道:“我瞧这美人靡颜腻理,该是床笫间的尤物,杀之可惜,不如侍郎转赠与我,这杯酒嘛,我替裴公饮了!”
曹擎笑道:“难得山将军怜香惜玉,侍郎何不成人之美?”
山宗当年屠戮沈氏全族,玄武湖水尽赤,凶残之名,到如今还在金陵传唱,所以,没人认为他是故意要救歌姬,全当是见色起意,顿时不少人跟着起哄。
山宗心里也苦,他为了避免引起柳红玉的关注,低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出头去救一个无亲无故的歌姬?只因徐佑给他递了眼色,要他救人,敢不听吗?
徐佑也是没办法,他身边坐着的檀孝祖和曹擎两人不适合出面,因为两人一掌荆州军,一掌中军,都是跺跺脚四方震荡的大人物,如果出面救人,却被上了头的柳权拒绝,面子上太不好看,很可能会引起预料之外的连锁反应。
唯有山宗是他真正的心腹,身份地位又远远不及檀孝祖和曹擎,干脏活干得心应手,由他出马,再稳妥不过。
“山将军有这样的兴致,我又怎么会吝啬区区一歌姬呢?”柳权大笑,道:“去吧,伺候好山将军,算是你的福分!”
歌姬死里逃生,感激涕零,来到山宗身旁,跪地俯首,道:“多谢将军活命!”
山宗只好演戏演全套,拉着歌姬入怀,手从裙摆探了进去,露出色授魂消的表情,道:“要谢我?晚上可得卖些力气……”
好 色乃人之常情,是真名士自风流,别说宴席上动手动脚,露鸟王爷安子尚还当众欲强上了人家的宠妾,这些都是任性自然,不拘礼法的雅事。
柳权再看向裴植,目光里闪过愠色,道:“采蘋,你给裴公献酒。”
采蘋是柳权很宠爱的歌姬,酒宴上一直陪坐在他的身边,长的天香国色,尤其身段有致,双腿修长,如鹤立鸡群,闻言端起酒杯,走到裴植的食案前跪下,道:“万乞郎君垂怜,饮了这杯酒!”
裴植眯着眼,轻轻抚须,道:“我说了,今夜不饮,谁来献酒也不成!”
柳权拔出身后侍卫的腰刀,踉跄着走到大厅正中,佯醉疏狂,刀尖指着众人转了一圈,道:“这次谁也不许来劝……你不饮酒,我就杀了采蘋,再不饮,还有采薇和采芷,杀到你肯饮为止……”
裴植嗤笑道:“你杀自家人,关我何事?有胆量你就杀光这数百歌姬,看我饮是不饮?”
“好!”
柳权狞笑着挥刀劈向采蘋的脖颈,一根银筷突兀飞来,击中刀柄,脱手而飞,咄的一声,钉在了粗大的庭柱里。
“谁?谁敢多管闲事?”
柳权歇斯底里的质问,徐佑缓缓站起,道:“柳侍郎,今夜大家赴宴,是为共贺新春,不是为了看你杀人取乐。若要杀人,关起门来自娱就是,没人管你的闲事,可要是当着众多使君的面,妄自逞凶,暴虐无度,恐怕坏的不是你的名声,而是柳氏的名声!”
“哈,我当是谁有这样的底气,原来是开国县侯……”柳权晃晃悠悠来到徐佑跟前,道:“县侯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今夜我是东主,客随主便,酒宴不饮酒,就是不给我颜面,不给我颜面,就别怪我发火。”
他佯醉疏狂,借酒劲指着徐佑的鼻子,发泄着这些年积郁的不满,道:“你不过是连正经官位都没有的开国县侯,要不是皇后与你同宗,早该削去爵位,贬为齐民,哪里来的熊心豹胆,满口污言,辱我柳氏,你太放肆了!”
徐佑轻笑道:“侍郎督扬州时,自己做过哪些事,想必心里清楚,从扬州刺史明升暗降为金紫光禄大夫,又从金紫光禄大夫的正三品屈就从三品的门下侍郎,兜兜转转十余年,也没见多大的长进。对你这种七窍只通了六窍的蠢物,何须要熊心豹胆?真要撒野,让柳宁来见我,凭你,还不配!”
柳权气的火冒三丈,伸手要来打徐佑的耳光,徐佑哂笑,站在原地不动,檀孝祖从后抓住柳权的手腕,阴沉着脸,道:“柳侍郎,不得对大将军无礼!”
锵!锵!
柳府的侍卫齐齐拔刀,场面大变。
曹擎慢悠悠的剔牙,道:“呵,柳氏好威风啊,府里豢养的奴仆竟敢拔刀对着朝廷正二品的车骑将军,真当大楚的虎贲不会杀人吗?”
众侍卫面面相觑,刀尖无力的垂下,没人再敢上前。
柳权手腕剧痛,怒目而视,道:“徐佑算哪门子的大将军?朝廷早免了他的职位,檀孝祖,你故意和朝廷对着干,是想造反吗?”
檀孝祖冷哼道:“我们荆州军只认徐大将军,你若是不服,让柳宁来找我。还是那句话,你,不配!”
曹擎呸的吐出一口浓痰,踢翻了食案,双目射出凌厉的光,道:“檀将军的话,也是我的话!柳权,今天要不是顾着柳氏的颜面,我砍了你的脑袋给大将军当夜壶!”
徐佑笑道:“别,我嫌脏!”
“你……你们这是结党!结党!”
柳权似乎有点怕了,双股战战,嘴里却还不忘给徐佑扣大帽子。徐佑哈哈大笑,道:“君子守道义,行忠信,惜名节,同心共济为朋,君子有朋无党,只因同道相益,以之事国,你这样的小人,懂得什么叫朋党?”
檀孝祖松开手,用了巧劲,柳权蹬蹬退后几步,模样十分狼狈,把心一横,道:“你想救这些贱人是吧?休想!我告诉你,今夜我就把她们全给烹煮了,她们原可以不死,全是因为你,你杀了她们!”
徐佑看向那些歌姬,人人露出绝望的神色,道:“檀将军,曹将军,听说你们府上只有婢女数十人,显得冷清,不如我做主,从柳侍郎手里买了这些歌姬,分送给你们,还望笑纳。”
檀孝祖和曹擎都是武人,府上哪用得着这么多娇嫩的出水的美人,可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拒绝,檀孝祖笑道:“节下听大将军的吩咐!”
曹擎摸着下巴,道:“只是寒舍狭小,怕养不了如许多……”
“无妨!”徐佑看向顾允等人,道:“顾尚书,红袖添香,读书作画,可是难得的风雅……”
顾允正气凛然,道:“好,给我五十人!”
张籍是老丈人,徐佑没好意思给他送,可这老不修自己跳出来要了八十人,估计要送给张玄机当嫁妆,用徐佑的钱撑自家的门面,不亏。
接着又有七八个徐佑阵营的官员们各收了二三十人,很快把柳权的五百多名歌姬瓜分干净,这何止是打脸,简直是把柳权的脸按在地上摩擦又摩擦。
“徐佑,你敢?”
徐佑拍了拍手,清明鬼魅般出现在柳权身侧,烛龙剑横架在脖颈,道:“明天派人到长干里取钱,记得,明天一天,过期不候!”
柳权被清明制住,一动不敢动,只好眼睁睁看着,嘴唇气得发白。
徐佑懒得在这里继续待下去,道:“曹将军,你调五百部曲过来守着,确保各位使君把歌姬领回家,谁要是敢阻扰,你知道该怎么办!”
“诺!”
曹擎平常是不敢往死里得罪柳氏的,可他以后要想继续追随徐佑,今晚就必须表态,曹氏也是次一级的门阀,真闹起来,还有檀孝祖、顾允、张籍等人,并不惧怕。
离开柳氏别院,檀孝祖送到门外,低声道:“柳权虽然是出了名的暴躁霸道,可并不是蠢货,今夜故意激怒大将军,似乎背后另有谋算……”
徐佑笑道:“我心里有数,三司在仓垣没查到什么,反而是谢仆射保举的两位天使颐指气使,作威作福,差点激起兵变。我又剿灭六天立了新功,他们怕我被主上叙功起复,所以设局泼点脏水,无关紧要。只是这次怕要连累荆州军不能参与益州之战,妨碍兄弟们立功受赏……”
檀孝祖不屑道:“立功受赏?跟着狄夏去益州,不全军覆没就算侥幸,我还乐得在荆州修整。”
“那就好,我估计明日廷议会对今夜的事进行讨论,你和顾允统一口径,是柳权非要把歌姬卖给我,我又转赠给你们,其他的一概不认。”
“我知道,大将军放心!”
寒门贵子 第二十章 献图与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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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等等!”
徐佑正要上船,听到声音,回头看去。追来的是裴植,他一改方才在柳权面前的桀骜,执礼甚恭,道:“大将军可否给我一盏茶的时间,听我几句话?”
徐佑打量着他,微微一笑,道:“上来吧!”
这是双层青雀白鹄舫,长五六丈,宽十余尺,雕工精美,妆点清雅,是詹文君在金陵出行的座舟之一,徐佑属于借用。
朱信命船工摇撸,自去站在船头守着,苍处则带着五十名近卫分列两侧甲板,如鹰视狼顾,盯着任何可疑的目标。
鬼师在逃,天师道造反,金陵也不是万分安全的地方,该有的防范必须到位,小心谨慎总归是没错的。
徐佑在舱室里招待裴植,道:“裴公何事见教?”
“见教不敢!”裴植道:“今益州作乱,朝廷束手,我愿献平益州策,为大将军策书之上再添新的功勋。”
没有刘备见卧龙的心诚则灵,没有曹操见许攸的迫不及待,徐佑笑了笑,沉静如远处月色下的覆舟山,无可无不可的道:“愿闻其详!”
裴植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按他的脾性,原该拂袖离开才对,可硬是忍了下来,从怀里取出益州山河舆图,摊平在案几上,指着舆图起伏的山脉,道:“自古益州险隘,易守难攻,四周皆是群山,北部是米仓山和大巴山,西部是龙门山、邛崃山和大雪山,南部是大凉山,东部是大娄山、武陵山和巫山。大将军,请看西部,龙门山、邛崃山、大雪山,三山的山势陡然突起,从十数韧猛增高到七十余韧,飞鸟难越;再看南部,大凉山、五莲峰、小相岭、锦屏山及横断山脉,其山势绵延至越州,崇山峻岭,叠嶂起伏,同样的人马难行。所以历朝历代攻打益州,其实只有两个方向,一是从北,二是从东。”
徐佑看着这张舆图,还是古代那种以山川水路为基准的制图原理,以县域地势和水流走向为依据,把西北设定为上,东南设定为下,粗糙的可怕。
祖骓发明了制图六体,分率(比例尺)、准望(方位)、道里(道路里程)、高下(地势高低)、方邪(角度)、迂直(弯曲度),由此衍生了“计里画方”之法,精确性突飞猛进,称得上开创性的革新,但也有一个致命问题,那就是距离中心越近的越准确,越远的偏差越大。
为什么呢?
徐佑研究后发现,因为祖骓认为地球是平的。
玄机书院成立后,天经玉算两院开设了舆图课,徐佑将现代制图理念完美的融合进这个时代,用经纬取代了画方,用海拔取代了高下,用等高线取代了道理,又采用了水平、望尺、干尺等科学仪器,绘制出来的舆图超越了整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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