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元沐兰小声道:“徐佑不是说了,谁敢娶我,都会和贺旸同样的下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上不怕死的人多得是,娶了公主,一步登天,徐佑的恐吓只能管用一时,尤其我们为了对付灵智,把徐佑假扮的黑衣僧安到了他的头上,灵智既死,别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元沐兰走到窗边,望着院子里的桃花绽放,双手轻轻伸了出去,感受着春风拂过,轻声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真到了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又何惧一死!”
傻丫头,我就是知道你不怕死,才要想尽办法让你有所牵挂,徐佑究竟是不是良人,我不知道,可放眼天下,也只有他可以保你周全。
这时有下人来报,宫内发生了大事,皇帝在朝议时突然下诏尊康静为国师,尊天师道为国教,并当庭亲受符箓,自号元都真君,且要动用千万国帑,令二皇子元敦负责,为康静在平城东南新建天师道场。
这是元瑜搞的突然袭击,事先没有任何的吹风,朝臣们大都迷迷糊糊,见八姓没有出来反对,也就无人做出头鸟。
毕竟这段时日佛宗确实闹腾的太过火,不仅大乘教的屁股没擦干净,连灵智这位僧主都陷了进去,就算让别人来帮忙说话,也没底气和立场。
除此之外,皇帝似乎还有意在全国范围内开展灭佛,被太子强烈反对,不惜跪地,以额头触阶,痛哭劝阻,暂时没有实施
鸾鸟皱眉道:“康静太着急了,灵智死后,佛宗已不成气候,对他不再有任何威胁,何必这样赶尽杀绝,徒惹人厌?”
元沐兰摇头道:“着急的不是康静,而是崔伯余。”
“崔伯余?”
“崔伯余是汉人!”
鸾鸟若有所思,道:“主上最急切的,莫过于彻底推行汉化,崔伯余想要借着迎合上意的机会恢复汉人的荣耀,他灭佛,是为了继续打击和佛宗关系密切的鲜卑大姓,巩固权位,然后重新厘定世族高下……”
元沐兰道:“崔伯余是真正的宰相之才,可惜他不是鲜卑人,必定会受到鲜卑大姓的排挤,只望得意时且莫忘形……”
“你如今只有军职,朝议也不列席,管那么多干吗,由得他们折腾。好了,我也该走了,刚才并不是故意捉弄你,今夜确实要去往江东,有人暗中联络白鹭,想要过江归顺大魏,于忠不敢做主,我去瞧瞧……”
元沐兰道:“嗯?还有这等事?现在两国交好,若无必要,还是别生事的好。”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鸾鸟笑道:“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徐佑说,我可以代为传达,人家好歹奔波千里,为你破局,道声谢是应该的。”
元沐兰沉默了会,或许刚才鸾鸟的苦心规劝让她动了心,转身走到内室,拿了一块玉佩交给鸾鸟,道:“这是我在六镇时偶然所得,可辟邪除祟,以保平安……”
“玉乃君子之器,节制有礼,既不显迫切,又不显疏远……好,我会亲手交给徐佑。”
寒门贵子 第七十九章 问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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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鸟顺流而下,抵达瓜步,在一处老宅见到于忠,于忠详细汇报了关于想要投顺那人的全部资料:
王良策,原楚国江州安成郡太守,建武将军,太原王氏的嫡系子弟。少有文名,聪慧出众,但成年后仕途不顺,因得罪了庾氏,被长期打压,后来好不容易外放安成,做了一郡太守,却又恰逢天师道作乱,他追随江州刺史魏不屈平叛,多次提出正确的军事建议不被接受,反而因魏不屈的胡乱指挥,导致连战皆败。战后叙功罚罪,王良策因损兵折将,被免去了太守和建武将军之职,回家闲居至今。
“太原王氏的人……”
鸾鸟手里玩弄着元沐兰要送给徐佑的那枚玉佩,道:“他想认祖归宗?”
太原王氏分为两脉,一脉是晋阳王氏,一脉是祁县王氏,当年胡人乱华,晋阳王氏留在北境,依附拓跋氏,为北魏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还是大姓高门,地位举足轻重。而祁县王氏则渡江南下江东,经过百余年的起伏,现在只是中等士族,声望大不如前,更别说和留在北魏的晋阳王氏相提并论。
“王良策是有野心有抱负的人,可他在楚国的前程已经到了尽头,重归晋阳王氏,?无疑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也就是说,你断定他的投诚是可信的?”
鸾鸟皱眉道:“王良策虽小有薄名,但不算什么大人物,既然你可以做出判断,照以前的规矩安排他渡江就是了,为何非要我亲自跑一趟?”
于忠脸露难色,道:“现在两国交好,接受王良策的投诚,会不会引起楚国方面的抗议?要是影响太坏,惹怒了主上,我……”
鸾鸟笑道:“于灭蒙,你可是越来越滑头了,又想立功,还怕担责任……也罢,这个责任我替你担,你放心去干,王良策若是人才,到了北朝,会有他大显身手的机会。”
于忠苦笑道:“我们在外面打生打死不要紧,最怕努力做事还要替人受过,多谢鸾鸟体谅……”
又聊了几句江东的情报工作,鸾鸟突然道:“你安排一下,我要见徐佑。”
“啊?”于忠愣了愣,道:“这个……会不会太危险?”
“怎么?你还怕徐佑抓了我?”
鸾鸟笑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徐太尉在这方面信誉卓著,不必太过担忧,你去安排,就说我有要事和他面谈。”
“诺!”
于忠很快安排妥当,鸾鸟换了男装,拿着大将军府开出的过所,大摇大摆进了金陵,走马观花瞧了瞧周遭的景致,上了秦淮河畔停着的一艘画舫。
“坐!”
舱室里只有徐佑一人,他穿着青袍,没有戴冠帽,随意的用木簪挽了发髻,悠闲自得的拿着白瓷茶具冲泡青雀舌,一举一动,尽显翩翩风度。
鸾鸟跪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看着徐佑提起茶壶,清澈碧玉的茶水从弯曲的壶嘴流到杯中,看似简单的行为,却仿佛透着难以言说的玄妙。
她忽然沉醉其中,可潜意识里挣扎着要打破这种境界,但是直到茶水注满了杯子,也找不到能够开口说话的瞬息。
徐佑笑道:“喝茶!”
鸾鸟惊醒过来,像是做了半场酣畅淋漓的大梦,意犹未尽,却不敢再次轻易的尝试。
大宗师是武道的天花板,进入一品,所思所想所见,非他人可以理解。鸾鸟甚至觉得,徐佑目前的修为或许已经超越了元光,而刚刚成为大宗师的康静更是远远不能比。
她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唇齿留香,奇道:“好茶!怎么和我在平城喝过的不一样?莫非太尉以次充好,欺我们北人不懂茶道吗?”
“茶自有韵,若韵不显,则失了大半的味道。平城毕竟爱茶的人不多,懂茶的更少,女郎觉得不一样,不是茶的过错,而是冲茶的技艺不足。”
徐佑好似闲话家常,笑道:“若是女郎喜欢,日后可常来金陵,金陵善茶道者有二十七人,又称茗中二十七友,各有独到技艺,能让女郎领略茶道之美……”
鸾鸟狡黠的反问:“太尉是请我一人来,还是请两人同来?”
徐佑微微笑道:“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想请教女郎,只是略觉失礼……”
“太尉何必客气?凡有所问,我知无不言。”
“好,我和贵国可以说是死敌,而元沐兰是鲜卑公主,在贵国地位尊崇,可前次岷江边,还有这次见面,女郎似乎特别想要撮合我们两人……”
鸾鸟眼睛一亮,兴奋的道:“原来太尉有感觉的?我还担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现在好了,既然太尉觉得合适,可以早定日子,嫁妆绝不是问题……”
徐佑笑道:“我看公主未必愿意,倒是女郎着急的很……”
“是吗?”
鸾鸟取出玉佩,放上案几,仿佛开到了三个六的赌徒,道:“我离开平城时,公主亲口嘱咐,一定要把这枚玉佩交给太尉。这可是她的母妃留给她的遗物,多年来贴身佩戴,须臾不离,现转赠给太尉,个中情意,太尉难道还不明白吗?”
徐佑不为所动,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笑道:“我相信这是公主送的玉佩,但不会是她母妃的遗物,应该只是杀贺旸的谢礼……”
鸾鸟有些傻眼,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公主府里有秘府的奸细,但是又一想,不对,元沐兰是二品小宗师,除了大宗师,没人能在她的领域里偷听到两人的对话。
只能说徐佑实在太厉害了,和他兜圈子玩手段纯粹浪费时间,干脆直接挑明,鸾鸟坐直身子,双手平放膝前,正色道:“太尉想必也很清楚,公主现在的处境十分凶险。要么嫁人,成为皇帝和鲜卑大姓暂时妥协的牺牲品,要么放弃所有,彻底离开平城的权力之争。但她的性子太过执拗,不愿离开,背弃鲜卑族人该负起的责任,也不愿嫁给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这样的结果,唯有一死。据我所知,太尉可能是唯一走进她心里的男子,也可能是保住她性命的最后希望,所以,我想请问太尉,到底对公主有没有那么一丝的动心?不要太多,只要一点点就好……”
寒门贵子 第八十章 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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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
那么一点点的动心?
徐佑品着茶,似乎陷入了遥远又的回忆里。
初见元沐兰时,她和萧药儿乘舟东去,那股和江南女子截然不同的绝傲让人过目难忘。后来明玉山交手,更是以锦瑟五十弦,差点尽灭徐佑麾下,飒飒英姿,世所罕见。
再遇到,就是多年后的洛阳之战,徐佑兵雄将广,粮草充足,挟平定西凉之威,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而元沐兰缺兵少将,粮草仅两月之用,却还是奇谋迭出,和他打的有来有往,完美执行了元光的战略意图,导致洛阳的得而复失。
时至今日,徐佑还记得逐鹿营签订盟约之后,元沐兰骑马离开时那无比惊艳的回眸一笑。
她是大鲜卑山的明珠,是柔然闻风丧胆的鬼将军,是魏人爱戴又敬仰的秀容公主,但在徐佑心里,她是坐而论道的朋友,是惺惺相惜的对手,是偶尔会想起的那个人……
可是,
岷江边上,轻握着她的手,到底有没有动心?
徐佑的沉默,让鸾鸟眸子里的光越来越亮,她仰头饮尽杯中清茶,抹去唇边的水渍,把手一挥,道:“太尉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为表诚意,我可以告诉太尉两个消息,一,康静数日前破开山门,晋升大宗师,今后太尉且不可再孤身犯险往平城去;二,皇帝欲效仿南朝,在大魏境内全面灭佛,虽暂时被太子劝阻,但以我对皇帝的了解,灭佛势在必行。太尉要早做准备,大魏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暇南顾,若是想做什么,可以放手去做……”
这两个消息固然重要,但都算不得绝密,秘府很快就能查清虚实,并把相关情报传回金陵。
鸾鸟提前透露,既向徐佑示好,又不会损害魏国的利益。
她,毕竟是侯官曹的鸾鸟!
尤其最后那句话,意有所指,充满了挑拨的味道。
现在的楚国暗流涌动,徐佑看似权倾朝野,其实办起事来,未必有安休林活着时顺遂。他和新主的关系几个月来始终没有进展,庾氏又在旁煽风点火,说话做事都要小心翼翼,相忍为国,能让则让。
前些时日,因为雍州某郡太守的人选问题,原本吏部已经议定一员干吏,交由尚书令签署,再上报皇帝批准即可,但姜兴宗却另外推了一个人,那人不学无术,是姜兴宗平时厮混的玩伴,从未入仕,徒升太守高位,完全不合规制。
于是吏部驳了,姜兴宗闹到皇帝面前,安休渊直接下中旨拔擢那人,惹得御史台又是疯狂出动,奏章如雪片飞入内府,大骂了三天三夜。
安休渊躲在后宫,拒不上朝,等徐佑、柳宁、庾朓、谢希文、陶绛、顾怀明等入宫请罪的时候,他指着徐佑哭诉:“这天下究竟是我安氏的,还是那群御史的?我是皇帝,还是张籍是皇帝?不就一个太守吗,我连区区五品官都做不得主?那好,我干脆不上朝,天下给你们了,你们想让谁当官就谁去当,想让谁当皇帝,就让谁当皇帝……”
徐佑等人当即跪地请罪,诏令得以通过,姜兴宗的玩伴顺利当了太守。事后御史中丞张籍请辞,皇帝也不挽留,给他加了金紫光禄大夫的虚衔,回家荣老去了。
此事轰动一时,被外界视为皇帝想要抛开四位顾命大臣,依靠庾氏和外戚来亲理朝政的起始,明眼人都看得出徐佑面临的困境,所以鸾鸟这番话细思极恐。
徐佑不置可否,笑道:“你这样私通外敌,被魏主知道,恐怕难逃罪责,若是日后无处可去,秘府的大门永远为女郎敞开。”
鸾鸟打个哈哈,道:“我吃惯羊肉,喝惯酪浆,喜欢平城的风沙和苦寒,过不来江东的舒适日子,多谢太尉的好意。正事谈完,我这就回京,太尉可有什么话要给公主说的吗?不好意思说,送个礼物也成……”
这厚脸皮估计和侯莫鸦明有的一拼,徐佑知道不满足她,怕是没完没了,起身走到东边摆着的长案处,摊开一把折扇,提笔蘸墨,短短的两行字,跃然纸上。
他修习的是道法,却不是太上忘情之道,超脱天地,又沉浸俗世,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等到墨干,鸾鸟忙收了折扇,眉开眼笑,道:“太尉果真厉害,寥寥数语,连我都动了心,何况公主那个呆头鹅……我敢保证,这事成了。”
是王婆吗?
这么迫不及待?
徐佑送鸾鸟离开,也在僻静处下了画舫,另乘轻舟,掉头去了青溪里的张府。张籍辞官后心灰意冷,准备回吴县悠哉山水,张玄机去府里看望,于情于理,他都该和老丈人喝一杯送行。
鸾鸟出金陵后,没有乘坐于忠安排好的渡船,这是她的习惯,随时改变事先制定的出行计划,又换了衣裳和妆容,如同那些出门讨生活的渔家女,穿过密集又热闹的码头,登上了一艘不起眼的轻舟。
打扮成普通老妪的素阙机摇着桨橹,载着她过了长江,上岸后沿着小路走了数里,忽遇人拦路,道:“我家主人请鸾鸟过去一叙。”
素阙机二话不说,欲动手杀人,在楚国境内,还是要万分小心。不料被鸾鸟制止,她看这人不会武功,面对两人却举止沉稳,没有丝毫的慌张,见微知著,可想而知,他的主人定不是平凡之辈。
“好,前方带路!”
素阙机想要劝阻,鸾鸟笑道:“对方没有恶意……再者说了,有你在,除非徐佑出手,没什么好怕的。”
穿过层层树林,来到一个小湖边,有一人带着蓑笠,正临湖垂钓。鸾鸟走到他的身后,道:“你要见我?”
“不错,我想和你做笔交易。”
鸾鸟笑道:“我从不和来历不明的鬼祟之人做交易。”
那人转过身,取下蓑笠,笑道:“巧了,我的出身来历,侯官曹应该查的很清楚……”
鸾鸟执掌外侯官多年,见识过太多的不可思议,但眼前这人还是让她惊呼出声:
“何濡?”
寒门贵子 第八十一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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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濡,字其翼,前征北大将军何方明之子,师从昙谶大师,自幼在魏国长大,后越境归楚,辗转追随徐佑,成为最受信赖的谋主,十余年来祸福与共,从默默无闻到权倾天下,奠定了徐佑麾下无人可比的地位。
可是,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江北,私自来见自己?
鸾鸟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露出人畜无害的笑意,道:“何祭酒,久闻大名,可惜一直缘锵一面……”
何濡直接打断,淡淡的道:“客套话不用说了,我没打算和你交朋友,只是谈笔交易,大家各取所需!”
鸾鸟也不着恼,何濡这样的人,和他兜圈子玩机心只是自取其辱,还不如开诚布公,越简单越好,道:“祭酒请说!”
“我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重返魏国,希望你可以动用外侯官的力量帮我逃过秘府的追杀,并说服皇帝接纳我的回归。”
鸾鸟再次感到震惊,道:“祭酒要回大魏?”
“怎么,不欢迎吗?”
“当然欢迎!”嘴上说着欢迎,可鸾鸟的神色很是凝重,道:“只是,理由呢?我可以明确告诉祭酒,就算归魏,你能得到的权势,或许还比不过你跟在徐佑身边……”
平城的局势比金陵更加复杂,何濡又是汉人,但鉴于他的名望和归顺后的政治意义,元瑜可能会给予高官厚禄,但绝不会让他执掌实权。
“若是贪恋权势,我自然不会去魏国。”
“那,祭酒所求为何?”
鱼漂浮动,水纹泛波。
何濡手里的鱼竿维持不动,眸子里闪过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道:“复仇!”
鸾鸟凝视着他的脸,皱眉道:“当年杀害何征北的安子道已经死了多年,安休林登基后,徐佑甚至不惜动用所有力量替何征北平反,最后请皇帝下诏洗刷了何征北的冤屈,并用国帑在何氏故里立祠祭祀,享受百姓四时香火。在我看来,祭酒大仇已报……”
“大仇已报?”
何濡利落收杆,一尾青鱼挣扎出水,漠然道:“安子道屠戮了何氏全族,如今朝堂之上,南面称尊者是安子道的儿子,据有江东,富有四海者,是安子道的血脉,这算什么大仇已报?”
望着落在草地上翻腾的鱼,鸾鸟的心跳突然加快,道:“祭酒的意思……是想改朝换代?”
何濡熟练的取下鱼钩,把青鱼重新放入湖里,轻声道:“不错,谁来当皇帝,我不在乎,但是坐在太极殿龙椅之上的那个人,绝对不能姓安!”
鸾鸟久久无言,过了一会,道:“安氏定鼎百年,施行善政,颇得民心,门阀士族又大力支持,白贼和长生贼就是前车之鉴,祭酒又有什么法子,能够推翻安氏的统治?”
“安休渊承祧不过半年,尽显昏君之相,柳氏和庾氏又生嫌隙,两大顶级门阀不再同心同德,若要覆灭安氏王朝,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至于如何行事,我自有计较,你不必多问。”
鸾鸟故意试探着问道:“安氏覆灭之后呢?别人都不能服众,为争帝位,楚国必定大乱,到时生灵涂炭,祭酒何以心安?”
何濡的唇角溢出一丝不屑,道:“莫非在侯官曹的案卷里,我是忧国忧民的人吗?当年何氏全族被戮之时,可曾有百姓为之鸣冤?乱世各安天命,我只为父报仇,那些蠢如猪狗的人们与我何干?”
鸾鸟却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就算不顾及百姓,徐佑对祭酒推心置腹,多年来言听计从,祭酒忍心叛之?”
何濡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暗起来,低头望着水面,道:“竖子不足为谋!徐佑固然千般好,但他太重情义,安休林就是认准这一点,故用假情假义束缚了他的手脚,让他不得不为安氏的天下殚精竭虑……我若不叛之,只能随他毕生为安氏尽忠,岂不成了笑话?况且我陪他从微末走到今日,就算安氏覆灭,金陵动荡,也伤不到他的元气,仁至义尽,对得住这场际会了!”
或许只有徐佑能让何濡的情绪发生变化,他话锋一转,不再让鸾鸟掌握主动,道:“楚国大乱,不正是魏国的良机?至不济也可趁势夺回豫洛,攻占青徐,把战线从淮河推进到长江。此消彼长,二十年内,元氏一统南北再不是奢望。”
鸾鸟沉吟着,她也是杀伐果断的性子,秀眉飞扬,顷刻间有了决断,道:“好,不管祭酒的复仇大计能不能成,只要你决意归顺大魏,我定会妥当安排,助你离开江东。主上求才若渴,大魏会给你你一展抱负的机会,只要用心,日后未必不能封王拜相,名留青史!”
不管怎样,此事对大魏有利无弊,何濡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全看他自己的手段,真把江东搅的天翻地覆,别说安排秘密通道助他离开,就是把外侯官全部葬送金陵也在所不惜!
何濡点点头,笑道:“你也不用给我画饼,秘府在江东的势力太过强大,一旦我的计划成功,会成为众矢之的,想要离开金陵比登天还难。你得先证实给我看,外侯官确有能力把人从金陵安全送到平城……”
“这如何证明……”
鸾鸟何等聪明,猛然明白过来,道:“王良策是你的人?”
“王良策被庾氏压制多年,安休林登基后,若非我帮他暗中运作,又怎么可能去江州当太守?可惜时运不济,被魏不屈连累丢了官,萌生去魏国的念头。而鸾鸟行踪不定,我正好用王良策诱你南下,然后才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你面谈。”
鸾鸟还能说什么,何濡小试牛刀,就把她算得死死的,真可谓盛名之下无虚士,这等厉害的谋主若能归顺,实乃大魏之福。
“我让于忠全权负责王良策投诚一事,以后有任何需要,祭酒都可以和他联络……”
“为表诚意,我再送你一份大礼。于忠很早就投靠了徐佑,他是秘府伸进侯官曹的耳目,你最好尽早清理门户,免得王良策还没过江就被秘府抓获。”
鸾鸟惊的后心发凉,道:“于忠?”
何濡收了钓具,转身离开,道:“我没证据,你可以不信,但最好把于忠调回平城,不要让他接触机密情报。还有,任何情况下,都不要主动联络我,我有事会联络你。”
目送何濡消失在远处的密林里,素阙机出现在鸾鸟身后,道:“会不会是离间计?”
鸾鸟摇了摇头,贝齿轻咬,脸色数变,最后下了决心,道:“你现在去见于忠,让他立刻到洛阳,就说侯官曹有针对江东的大计划,皇鸟要亲临布置,务必尽快动身,不许延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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