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徐佑问道:“霍覆海呢?”
“还在平城!”
“胡闹!他一直单线和于忠联络,暴露风险增大,立刻把他撤回来。”
“可讹兽计划推进顺利,霍覆海是中枢,离不开他……”
“计划失败,还能从头再来,人要是没了,我们的损失岂不是更大?”徐佑果断下令,道:“你去告诉鱼道真,撤退行动由她负责,务必把霍覆海,还有其他可能暴露的人都安全撤回金陵。”
“诺!”
此时的平城刚过了倒春寒的季节,回暖的天气连带着路上的行人都多了起来。霍覆海从坊市买了酒,若无其事的绕了几道街,遇到熟人还能开心的说两句闲话,到了住处后,低头钻进毡帐,关上门,悄无声息的闪到角落里,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有人跟踪!
他知道,不一定是于忠出卖,虽然两人每次接头都很小心,但平城毕竟是侯官曹的大本营,眼线太多,若是于忠被怀疑,内侯官顺藤摸瓜,找到他头上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暴露,首先要保证讹兽计划的安全,霍覆海做事干净,以前的情报都没有留下手尾,只是这次刚有一份情报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如果被内侯官搜到,坐视了奸细的罪名,会引起严重连锁反应,后果不堪设想。
霍覆海没有多想,把所有可能彰显身份的东西堆积一起,拿起一直准备的两大桶胡麻油,洒在毡帐和卧具各处,然后整了整衣冠,冲着南方跪地,叩首九拜,毅然而然的点燃了火。
熊熊烈焰,吞噬了他,就如同无数为了国家和民族而死去的男儿一样,他们留给世间的,只有那慷概赴死的从容,和一曲无声却激荡的悲歌!
鸾鸟得知霍覆海被火烧死,竟罕见的大发雷霆,举鞭抽打手下,道:“我让你们暗中监视,你们就是这么监视的?惊了鱼儿不要紧,还把鱼给弄死了,朝廷养着你们这些蠢货有什么用?”
“鸾鸟!”
元沐兰从院子外快步走了进来,眉目透着清冷,道:“你把于忠关哪里去了?”
“你们下去!”
鸾鸟斥退了手下,笑道:“你怎么跑到侯官曹来了?上次你惹怒皇鸟,他可是下令,不许你再迈进侯官曹半步!”
“你当我喜欢来这种地方?”
元沐兰拉着鸾鸟来到偏室,道:“于忠呢?你抓了人,可又不解释为何抓人,现在于家人闹的厉害,连主上都要弹压不住……你究竟要干吗?”
鸾鸟笑道:“于忠是你举荐成为灭蒙,后执掌江东多年,他的事,你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元沐兰皱眉道:“他到底怎么了?今日东郊里坊大火烧死了一个汉人,和于忠有没有关系?”
“好吧,如果你非要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于忠投靠了你那位有情郎,是秘府安插进侯官曹的耳目。”
“什么?”
元沐兰惊道:“绝无可能!”
“我也觉得难以置信,于忠出身高门,年纪轻轻当上了侯官曹的灭蒙,前途不可限量,为何会投靠徐佑?胡人在南朝不可能真正被信任,徐佑能给他的,还未必有我给他的多……”
“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鸾鸟苦笑道:“我要是有证据,还会让于家那群猪天天在外面骂我?今天本来能够找到点证据,可又被内侯官那群猪给搞砸了……”
元沐兰难以理解,道:“既然没有证据,你怎么确定于忠投敌?”
“因为告诉我消息的那个人,没有理由用这件事来骗我……秘府太难对付了,宁杀错,不能放过,至少也得把于忠从侯官曹踢出去……”
鸾鸟叹道:“我原想关于忠几天,再顺着他这条线抓几条南面的肥鱼,然后就有把握和徐佑讨价还价,交换几个早年被秘府抓走的白鹭……我真没想杀死霍覆海,他应该是讹兽计划的核心人物,留着他的命,比杀了他更合算。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自己向徐佑请罪,不会连累你们两人的感情……”
元沐兰懒得跟她斗嘴,道:“我去见见于忠!”
鸾鸟思考一会,道:“行,你是他的恩主,或许会听你的劝也说不定!”
于忠没有受刑,他的身份让鸾鸟投鼠忌器,只是圈禁在后院的小楼里,失去了人身自由,但比起霍覆海的结局,他无疑是幸运的。
元沐兰推门而进,于忠正在饮酒,抬头一看,忙站起身,道:“公主,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没受委屈吧?”
于忠笑道:“鸾鸟还算留几分颜面,否则,侯官曹的刑具,我用的多,自个却也受不住……”
“我问你,你究竟有没有投靠徐佑?”
于忠正色道:“我为什么投靠徐佑?我是汉人眼里的胡人,过江之后,顶多封个虚衔,又不能掌兵,又不能掌权,还得时时提心吊胆被人刺杀,我又不是傻子……公主,你告诉鸾鸟,有证据就去主上面前告我,没证据赶紧放我出去,别当于氏好欺负……”
元沐兰突然道:“胡九离的布坊有个叫霍覆海的掌柜,你认识吗?”
于忠道:“我认识啊,霍掌柜的好酒量,我每次去找胡九离,都得找他拼酒……他怎么了?”
“他死了!”
于忠声音高了八度,道:“死了?鸾鸟杀了他?好,死就死吧,不过一奴才!可我把话挑明了,鸾鸟有本事把我认识的人都杀了,给我扣屎盆子,休想!”
……
元沐兰离开了小楼,看到楼前的池塘边站着鸾鸟,走过去面无表情的道:“听见他骂你了?”
“不听也不行啊,骂就骂吧,又伤不到我一根头发。沐兰,你觉得于忠是不是奸细?”
“是!”
“嗯?”鸾鸟杏眼圆睁,道:“理由呢?”
“于九郎通经知礼,素有‘江东万事,皆在囊中’的雅称,何曾听过他口出詈言?今日之所以骂不绝口,并非恼怒,而是心虚之下的遮掩……”
鸾鸟眸光亮起,道:“你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寒门贵子 第八十八章 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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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他吧,你没有证据,关着人也没用,还惹得于氏不满,更让主上为难。”元沐兰想的很明白,就算于忠投靠了徐佑,现在也拿他没有办法,不如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道:“侯官曹他是不能呆了,调到尚书省屯田曹为郎中,正五品到正六品,品阶虽降,但职任实重,各方面也交代的过去。”
鸾鸟想了想,道:“也罢,就按你说的办,我会派人日夜盯着他……”
金陵方面得知霍覆海壮烈的消息已经是几天后了,鱼道真刚到半途,只能立即着手安排其余可能因为霍覆海而暴露的秘府人员撤退。徐佑让冬至为代表,拜访了霍覆海的家人,妥善安排抚恤和赡养问题,然而再多的钱财也换不回死去的人,这是国家复兴必须付出的代价。
徐佑还收到了鸾鸟的亲笔信,信里对霍覆海之死表达了歉意和哀悼,徐佑相信她的本意不是为了杀人,因为霍覆海活着明显比死去有用,但是各为其主,也不能因此指责鸾鸟。
和而不同,斗而不破,是楚魏两国目前的关系基调,很多事可以做,但不能公开说,徐佑当然不能承认霍覆海的身份,只是指使鸿胪寺对汉人目前在北魏的生存现状表达了抗议,并将秘府多年来收集的鲜卑人虐待汉人的情报汇总成一个个小故事,交给说书人四地传播,大大激发了楚人的爱国热情和同仇敌忾之心。
不过,这都是插曲,真正的舞台还在金陵,柳宁果然拒绝了谢希文,理由无非是主上尚年幼,还有改好的可能,行废立影响太坏,史笔如铁,会如何写你我等等,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废立皇帝,对柳氏来说,利益不大,风险却高,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
谢希文再次秘密求见徐佑,提出兵谏,由徐佑派兵包围台城,迅雷不及掩耳,贬谪安休渊,把桂阳王扶上帝位,造成既成事实。
柳氏势成骑虎,不同意也只能同意,剩下庾氏独木难支,就是反对,也掀不起太大的浪花。
徐佑有些震惊于谢希文的激进,原以为他会暂缓时日,想办法说服柳宁,却没想到竟然要诉诸武力。
“玄晖,兵谏形同谋反,天下人心不服,就算让桂阳王登基,也会以为是你我的傀儡,到时候各州反叛,楚将国之不国……”
徐佑最终用一句话打消了谢希文的念头,道:“这样吧,我来说服柳宁,你不要轻举妄动,等时机成熟,当废帝另立。”
时间悄然流逝,南蛮战事进展顺利,苍处借助旧部槃瓠蛮的力量,拿着几百年未曾现世的紫青神杖频繁显露神迹,成为名正言顺的千巫教当代教主,所到之处,不少蛮族弃械投降,或临阵倒戈,跪地高呼叩首,场面蔚为壮观。
如此滚雪球的壮大,等到四月初,除了盘踞在沅陵、辰阳、溆浦之间的六千蛮族,南蛮局势趋于平静,薛玄莫调集重兵,步步紧逼,将叛贼围困在沅陵的雪峰山某处山谷里。
苍处上前劝降,被乱箭射回,但此举激怒了那些视苍处如神灵的蛮族,不等薛玄莫发令,个个挥舞刀枪,不怕死的冲了过去,双方厮杀半日,血流成河,眼见叛贼成强弩之末,薛玄莫这才动用楚军参战,战至夜深,终于全歼叛贼,俘虏的十数名头领皆被斩首,就此平定了南蛮。
战后叙功,朝廷加封薛玄莫为武陵侯,宁朔将军,仍任南蛮校尉,假节,以后蛮族的事务,皆由薛玄莫处理。
另外,封苍处为承天制神降魔大巫祝,确定千巫教为蛮族圣教,取缔千巫教之外的所有蛮族供奉的淫 祠和邪神。
南蛮校尉府控制肉身,千巫教控制精神,又通过宗教的唯一性和排他性彻底分裂了广大蛮族,让他们无法结合起来造反。
从今以后,被历朝历代统治者视为动荡之源的南蛮被驯服,再掀不起大浪。
朝廷也仿佛归于平静,徐佑不再看管安休渊,谢希文更是对安休渊死心,任由他每日外出游玩,各种恶事罄竹难书,却不谏言一句。
四月四日,扬州长史杨渚回京述职,进宫给安休渊进献了许多海外运回来的稀奇玩意,安休渊玩性大开,对杨渚赞不绝口。
午后赐宴,杨渚时不时说几个外地听来的趣闻轶事,逗得安休渊乐不可支,不知不觉喝多了酒,又听杨渚说道:“……扬州传闻,永安七年的时候,中书令曾到吴县,聚会时饮醉了酒,褪去峨袍,宣称他有鬼神庇佑,能避开所有箭弩,当时有人不信,请了神箭手试射了七箭,结果箭箭射空,真如中书令所言,箭弩伤不到他……”
“哦?还有这等怪事?我不信!”
“臣也不信,但扬州传的沸沸扬扬,臣还夸口,说回京找中书令验证一二……嘿嘿,陛下也知道,臣算什么东西?中书令从不正眼瞧我们这些山阳王府的旧人!这次述职完再回扬州,只能避开那些听过臣夸口的人,免得让扬州士族以为陛下身边的近臣都这样无信……”
“这有何难?”安休渊酒气上涌,拍了怕案几,道:“取我弓箭,走,去中书省!”
“陛下,还是不要吧?中书令未必愿意……”
“怎么?别人射得他,朕射不得?”
一群人来到中书省,柳宁正在处理公务,走出来迎接,安休渊也不废话,指着柳宁道:“中书令,宽衣!”
柳宁愣住,不知安休渊这是要干吗,微微躬身,道:“请陛下明示,命臣宽衣是为了何事?”
“哈!”
安休渊双目腥红,借着酒意宣泄着对门阀的厌恶,道:“朕是不是皇帝?朕的话,你不听?来人,抗旨该当何罪?”
旁边的中书侍郎见势不对,低声劝道:“主上似是醉酒,这时不能反抗,中书令还是顺着好,想想那天尚书令的遭遇……”
柳宁额头青筋跳了跳,他能位极人臣,脸皮厚度自是不用担心,立刻解开袍带,褪去袍服,露出硕大如鹄的肚脐。
安休渊大笑道:“好一个箭堋!”
说完命侍卫左右扶住柳宁,取弓搭箭,拉开满月,瞄准了他的肚脐。
柳宁大惊失色,慌忙用手掩腹,道:“老臣无罪,主上饶命!”
“你不是鬼神庇佑,不惧箭矢吗?朕试试箭,若是真,你不会死,若是假,你犯了欺君之罪,死则死矣!”
柳宁浑身大汗,他纵横一生,没想到会这么没来由的死在中书省,扭头看向中书侍郎,挣扎喊道:“快,去请太尉,请太尉……”
安休渊怒道:“拿太尉来压我?他若敢来,我连他一道射……守住门户,谁敢走动,杀无赦。”
中书侍郎不敢动,其他的佐吏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宁成为箭靶子,这时杨渚突然挡在弓前,劝道:“中书令肚脐大,原是一个好箭堋,但万一护身的鬼神失效,一箭便死,以后再无人可射。不如换用骲箭,免得受伤……”
安休渊从酒醉的盛怒里稍微清醒,真射死了柳宁,难免会有很多麻烦,他最烦麻烦,于是听从杨渚的话,令他取来骲箭,搭上弓弦,嗖的一声,正中柳宁肚脐。
他扔了弓,大笑道:“朕箭法如何?”
杨渚佩服不已,道:“大宗师也比不过陛下,一箭之威,鬼神辟易!”
安休渊撒足了气,又见屋内众臣无不战战兢兢,得意的道:“走了,这里暮气沉沉,无趣,无趣!”
等皇帝一行离开,中书省的人急忙去看柳宁,道:“中书令,伤到哪里了?”
“要不要叫太医?”
“我这就去请太尉……”
“现在请太尉有什么用……”
“究竟是怎么了,主上干吗拿中书令射箭?”
“噤声!这是你我该议论的吗?”
柳宁被搀扶到椅子里,好一会才缓和下来,望着地上那支骲箭,眉头紧锁,目光却渐渐的冷冽如刀。
“太尉,好消息!”
天色渐晚,谢希文离开台城,直接去了大将军府,这段时间两人的交往比之前数年都要多,他也像自家人似的,丝毫不见外,进了府熟络的和众人打着招呼,等见到徐佑,高兴的道:“今天的事听说了吗?主上闯进中书省,拿中书令的肚子试箭……”
“别急,先来喝口茶!”
徐佑笑着为他倒了杯松萝雪,道:“我知道,主上喝醉了,行事略有出格,中书令宰相肚量,不会在意。”
谢希文一口喝尽了茶,任由水渍流到衣襟里,道:“痛快!太尉太高看柳宁了,以我对他的了解,这次大事必成!”
“哦?”
“柳宁之所以不赞同废黜皇帝,是因为他没受到切身之痛,今天命悬一线,终于感知到了危险将临,若我所料不差, 过不了三五日,他就会亲来找我,重提废黜之事……”
谢希文话头一顿,惊疑不定的看着徐佑,道:“太尉,你之前说有办法说服柳宁,不会就是……也不对,既能鼓动皇帝去寻柳宁的麻烦,又能关键时候保住柳宁周全,只能杨渚才可以做到,他曾是山阳王内史,跟随山阳王多年,现在又正受宠,不会被任何人收买……”
徐佑笑道:“我从未见过杨长史,之前还坏了他扬州刺史的任命,怎么可能和我有关?只是碰巧罢了,省了我们多少算计?看来天命在桂阳王,谁也阻挡不了!”
谢希文难掩兴奋之色,道:“说得好!天命在此,谁敢逆天而行?我们为了安氏社稷而行废立,先帝有知,当怜惜你我赤诚报国之心……”?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杨渚的伏笔,在第五卷第四十二章,那是他第一次出现。)
寒门贵子 第八十九章 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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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宁确实怕了。
遇到这样不循常理的君上,性命随时在飘摇之间,就如同今日这样的遭遇,突如其来,无法防备,连反抗都没法反抗,谁能不胆战心惊?
无论如何,可一不可再,下次会不会用铁箭?再下次会不会被绑起来当箭堋?
未知是最可惧的!
散值之后,柳宁离开台城,没有回府,而是拐道前去拜访庾朓。庾朓虽为侍中,但年事已高,并不当值坐班,上朝之后就回家休息。
“你最近可是来的少了啊……”庾朓慢条斯理的点了点柳宁,松弛的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可他坐在那里,还是像一座山,几十年来,难以逾越。
柳宁笑道:“最近忙碌,没常来向侍中请安,是我的错……”
两人叙过闲话,柳宁试探庾朓的口风,想问问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庾朓淡淡的道:“主上年少贪玩,借酒劲兴之所至,并无害你之意,否则岂会用骲箭?且放宽心,只要哄得主上高兴,他越是贪玩,朝局不还要靠你我门阀来执掌?徐佑看似威风,但他风头太盛,多次顶撞主上,其实已失圣心,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失宠……”
絮絮叨叨良久,无非是告诫柳宁瞧准风向,不要觉得投靠徐佑会是长久之计,柳宁越听越是烦躁,他没有庾朓那么乐观,安休渊不是聪明或愚笨的问题,而是喜怒无常,暴虐无度,这样的人,今天因为某事哄得开心,明天可能就因此事而获罪,天天战战兢兢,就算能执掌朝局,活着又有什么乐趣?
告辞出府,庾茂从侧室出来,道:“中书令怕了。”
庾朓淡淡的道:“怕了才知道回头,他和徐佑走到太近了……找到法护的下落了吗?”
“没有,他离京之后就像消失了似的,再找不到任何踪迹。”
庾朓叹了口气,道:“算了,他是风门之主,所思所虑,尽是风门的长久,早已不把家族放在心上。此次突然离开,又说注意四月五日可能会发生大事,让我们务必小心,你查出来什么没有?”
“怪就怪在这里,据我打探的消息,各方并无异动,只有谢希文不断向徐佑示好,来往大将军府的次数多了些,但这也寻常,连中书令都在讨好徐佑,别说一个没了靠山,又得罪了皇帝的谢希文……”
庾朓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响,道:“继续打探,明天就是四月五日,让所有人保持戒备,衣不解甲,枕戈达旦,随时准备应变。”
“是!孩儿知道了。”
四月五日平安度过,并无任何异常事件发生,就连一天不出门就闷得发慌的安休渊也因为夜里骑马追逐狂奔,累的在宫里呼呼大睡,害得精神高度紧张的庾氏子弟和部曲们无不暗中抱怨。
庾茂却松了口气,庾法护是风主,可他不是神,也有出错的时候,不可能说有大事就有大事。照着眼前的局势,徐佑早晚要败落,柳宁还得和庾氏合作,至于谢希文等,冢中枯骨,不值一提。
兜兜转转,江东还是以庾氏为尊!
又过十数日,柳宁心中愈加不安,每次上朝遇到安休渊,他的眼神都似乎在盯着肚脐,那种鱼在砧板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当天夜里直接去找谢希文,重提废黜之事。
谢希文正等他上门,道:“中书令想好了?一旦开始,就没了回头路,只能跟着太尉走到底,要么让大楚再次昌盛,要么你我身败名裂……”
柳宁沉声道:“为了不辜负先帝遗命,此身此名,有何足惜?”
之前怎么不听你这样子慷慨激昂?
谢希文当然不会点破,虚伪是为上者的另一张脸,学不会虚伪的人,永远无法在官场如鱼得水。
就像他,离开了安休林的支持和恩宠,他这个尚书令当得无比艰难。
但谢希文不打算改变,改变后的他,就不再是他了,那样的功名利禄,又有数名意义呢?
商量已定,捡日不如撞日,两人联袂去见徐佑。徐佑再次确认柳宁的决心,然后召来何濡,道:“废帝之事,把你的想法给两位令公说说。”
何濡显然早有考虑,直接道:“左右卫将军全是皇帝的心腹,难以贿通,若我们引兵入台城,必然会和左右卫发生冲突,传出去就变成了兵谏,物议难息,民愤实大。依我之见,还是要尽量在外面解决……”
柳宁道:“主上经常出宫,还不爱带侍卫,不如就在宫外埋伏,派兵把他抓起来,再矫诏收拾左右卫?”
谢希文不同意,道:“哪成什么样子?劫持吗?总要请了皇太后的懿旨,当着众朝臣的面,把今上的恶迹昭告天下,然后贬谪他地,为王为公皆可,再迎桂阳王入宫,方为妥当。”
两人争执不下,柳宁主张突袭,趁其不备一劳永逸,谢希文主张法理,尽量减少后续的压力。
也不能说谁对谁错,最后由徐佑安抚两人,道:“还是先听听其翼的计策……”
何濡继续道:“我有一计,可同时满足两位令公。五月五日,端阳之节,朝中惯例要举办龙舟竞渡,可以此为名义,请主上召集诸王公大臣齐聚玄武湖,食角黍,摘楝叶,带五色丝,观看水军与水马之争。两位令公需全程陪同,想办法稳住皇帝和众臣,不让他们起疑心。然后,由太尉入宫请太后懿旨,当然,太后病重,可事先草拟懿旨,转呈太后用印即可。得了懿旨,师出有名,太尉先解除当值卫将军的兵权,再持懿旨到玄武湖,和两位令公以及陶仆射一道,四顾命大臣同时宣旨,废黜当今,拥桂阳王回宫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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