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好计!”
“妙哉!”
柳宁和谢希文异口同声,全都表示可照此行事。几人商议已定,翌日即由柳宁上表,说朝廷连年征战,难得今年风调雨顺,又无刀兵之苦,百姓安居乐业,当借端午佳节,普天同庆为善。
安休渊听了大喜,他最怕整日里沉闷无趣,既然柳宁提议要大肆操办端午节,便顺水推舟,将筹备之事交给他去办。
接下来一二十天,柳宁果然不吝钱财,组建了三十六支队伍,比之前十二支多了三倍。按照往年惯例,分为两个阵营,一为水马,一为水兵,于玄武湖中比拼体力和技巧,像是两军厮杀,阴阳碰撞,既刺激又壮观。
四月三十日,安休渊又搞出事来,他在宫里召集皇后、妃嫔和诸多宫女,列坐欢宴,酒到酣时,令所有女子脱去衣衫,恣意欢愉。
其他人不敢违背,皆遵旨意而行,可姜皇后却独独用扇子遮面, 不笑不语,更不脱衣。
安休渊不悦道:“你姜氏素来贫贱,若非我封你为后,又提携你兄长,现在还在外面当乞儿,今日难得取乐,你用扇遮目,究竟是何用心?”
姜皇后道:“想要寻乐,方法很多,难道有众姊妹并居一堂,反以赤身取乐的吗?我虽出身寒微,却知道什么是耻!”
安休渊大怒,道:“贱骨头不配抬举,给我滚出去!”
姜皇后当即离座,自还寝宫,安休渊怒气难平,又杀了几个宫女,挖出眼睛泡在蜜糖里,取出裹成粽子,称为鬼目粽,分发给众女分享食用,谁敢不吃,或者吃的不开心,顿时又是一番折磨。
姜兴宗还卧床修养,出了这事,吓得肝胆俱裂,命人抬着进宫, 见了皇帝好生致歉,凭借巧言重新博得皇帝欢心。
但此事一出,徐舜华不愿在宫里住下去,派秋分告诉徐佑,她想借端午节有归宁的习俗,带着公主和众多心腹侍女回义兴小住。
徐佑正有此意,废帝在即,徐舜华远离金陵免了他后顾之忧,于是进宫面见皇帝,陈说此事。
安休渊只要不听徐佑烦躁,这种小事从不拒绝,何况徐舜华是皇嫂,住在宫里他也觉得不便,离宫更好,等太后一死,台城就彻底成了他的地盘,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人碍手碍脚。
徐佑得了旨意,也不干耽搁,当天送徐舜华回义兴,留秋分贴身保护,又从钱塘枫营调了两千人悄悄驻扎义兴,确保万无一失。
万事俱备,五月五日,安休渊御驾莅临玄武湖,于湖边高台上就坐,召临贺王安怀彦、南平王安怀昱、始安县王安怀融、桂阳王安怀宣、东平王安怀雍以及历阳王安怀况等人陪同,朝中三品以上文武官员也随侍左右。
高台下面的两侧,是四品以下的京官及公主、命妇、女眷等,曹擎调了中军五千人沿着玄武湖岸边隔开汹涌而至的百姓,只能远观,不许进入限定区域。
三十六支龙舟队一字排开,有五色,有青,有白,有金,有乌,前面插着旗,舟上众水手皆赤膊,左臂扎着五色丝,又叫辟兵,强健的肌肉映着水光,透着迷人的男性魅力。
岸边无大小,无贵贱,无男女,无城乡,人山人海,如堵如屏,所有船只蓄势待发,听那鼓声喧天,看那人群欢呼雀跃,柳宁起身敬酒,道:“陛下,所谓盛世,莫过于此了!”
安休渊笑逐颜开,连饮数杯,庾朓问道:“尚书令,太尉还没从义兴回来吗?”
谢希文道:“听说徐皇后染了风寒,太尉要榻前奉药,长姊如母嘛,总不能因为要回来看龙舟,失了孝道……”
庾朓望向台下,道:“大将军府的官员们来了吗?”
“长史鲁伯之、军谘祭酒何濡以及其他各曹够品阶的都在,谭司马好像另有军务,今天不再金陵。”
庾朓并没察觉到不妥,谭卓和鲁伯之都不重要,最重要的那个人是何濡,只要他在,应该没问题。
他还要再问,安休渊不耐烦道:“没回来就算了,只能怪太尉没眼福。尚书令,开始吧。”
谢希文一声令下,众多龙舟如飞凫蹿了出去,争先恐后,你追我赶,岸边的欢呼声响彻天际,如雷轰鸣,柳宁是负责人,对每支船队了解甚深,不停为安休渊讲解谁谁前场无敌,谁谁后劲十足,此番龙争虎斗,花落哪家,不到最后一刻,还不知晓。
安休渊听的兴起,叫来诸王,道:“今日赏你们的,谁猜中头名,给他一州去当刺史,猜中次等,允他离京到封国去逍遥自在,猜中第三,食邑加一千户。”
众王跪谢恩典,安休渊还觉得不刺激,又传旨所有在场的官员,皆可参与赌赛,中者,有爵位升一阶,没爵位的封关外侯。
这样滥封滥赏连庾朓都看不下去,正要劝诫,却见柳宁和谢希文都不说话,想了想,也闭上了嘴。
柳谢二人吃过亏,学的聪明了,自己要是重蹈覆辙,未免太蠢了些。
何濡坐在台下,遥望着高台上的众人,神色无比的冷静和淡漠。鲁伯之吃着案几上的宫廷糕点,道:“祭酒,吃东西啊……”
“吃不下!”何濡收回目光,笑道:“长史,今后还要仰仗你多费神,帮七郎好好处理朝务。”
鲁伯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朝务自有各位令公操心,我只管着咱们大将军府的事,别的也轮不到我来处理啊。”
“今日之后,长史就要做宰辅了……”
鲁伯之并不知晓废帝的事,还当何濡在开玩笑,道:“好啊,若有那天,我请祭酒去抱素舫听琴曲。”
抱素舫是去年刚刚新冒红的画舫,一夜之资,过于十万钱,属于画舫这行当的头部。
“听曲就不必了,只愿长史记得我今日的话。”
鲁伯之正疑惑时,侯莫鸦明匆匆赶来,到何濡耳边低声说:“太尉已回京。”
何濡点点头,对鲁伯之道:“长史,太尉有要事请你回府,侯莫征事会沿途护送。”
鲁伯之更加奇怪,道:“怎么了?”
“回府就知道了,谭司马应该也被召回金陵了,这里有我照拂,快走吧。”
“好!”
鲁伯之心知有异,趁人们都在关注竞渡,悄悄离开了玄武湖。
寒门贵子 第九十章 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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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佑以向太后进献端午礼品为由,顺利进宫,其实就算他没有任何理由,大白天的要进宫也没人敢真的拦阻。
毕竟不是夜晚,宫禁没那么严格,皇帝又不在,谁敢挡住太尉、大将军兼领军将军的路?
太后居住的寿安殿前,正有宫女宦者们在嬉戏。
宫中每到端午节,会造许多粉团、角黍等食物贮放于铜盘之中,再用小角造弓,纤妙可爱,就是女子也能拉开,然后分别架箭,依次轮序,射盘中的粉团,凡射中者就能够取走食用。
因为粉团十分滑腻,宫女宦者大都手无缚鸡之力,一般很难射中,于是有了几分竞技体育的意思,故而在宫中盛行不衰。
见到徐佑,噗通跪倒一大片,徐佑笑道:“起来吧,谁进去通禀一声,我从别处寻得几种珍贵药材,特来进献太后。”
“是!”
一个宫女迅速站起,躬身后退几步,转头跑进宫里,片刻后又跑出来,道:“太尉请!”
徐佑点点头,进了寝宫。
尤太后形容槁木,已是风烛残年,说话时气若游丝,但好歹听得清楚,道:“太尉此来,可是为了皇帝?”
宫里没有蠢人。
徐佑和尤太后没交情,犯不着为她求药,平日里也没往来,今日登门,必然有事。但尤太后能瞬间猜到是为了皇帝,也算这一生在宫廷里没有白活。
徐佑恭声道:“是,主上险戾难移,日月滋甚,臣与尚书令谢、中书令柳、左仆射陶等商议,决定废昏立明,以图社稷再兴,宗祐永固。”
尤太后抬头望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轻声道:“哎,我早知会有今日……旨意拟好了吗,取来我用印就是。”
徐佑取出懿旨,有宫女过来接过,尤太后自枕边打开铜匣,取出盘龙印,盖章之后,这道懿旨就有了法理效力,也就是说,此次废立,是四位顾命大臣奉旨而行,不是忤逆。
这既是为了堵天下悠悠之口,也是为了防桂阳王秋后算账。千万别以为拥戴桂阳王登基,他就会感恩戴德,另一个时空里同样被拥戴登基的刘义隆怎么杀的傅亮和徐羡之,这个世界里就可能重演这一幕。
所以,先把太后的懿旨拿到手,相当于日后多了一道护身符!
“太后还有别的吩咐吗?”
尤太后摇了摇头,柔声道:“太尉,我知你的为人,最是良善,但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还请你手下留情,为安氏留一分血脉……”
徐佑微微躬身,没有多做解释,只要有一丝可能, 他绝不会负了安休林。可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他也不会愚忠到放弃为汉人开新天的梦想和大业,成了一家一姓的牺牲品。
只希望,桂阳王会是一个好皇帝!
离开寿安殿,徐佑又去见今日当值的左卫将军,命他把宿卫军里军侯以上的将领齐集卫署,他要检视训话。
徐佑是端戎,总领军务,虽然平时不直接管理左右卫,但真要视察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左卫将军心里略觉奇怪,为何选在这时来训话,可也没有多想,很快数十名将领齐集一堂。徐佑拿出太后懿旨,淡淡的道:“皇帝这些时日做了多少恶事,想必你们也清楚,穷凶极悖,丑声四达,远近叹嗟,人神怨怒。当此社稷将坠之时,岂能嗣守洪业,君临万邦?今奉太后懿旨,废为新野王,另立新主。尔等皆是大楚的栋梁,昏君无道,和尔等无关,现在回头,不仅官职俸禄一切照旧,还会有额外的封赏。”
话音未落,左卫将军赫然色变,拔出腰刀,道:“太尉,你要造反?来人……啊!”
徐佑不见如何动作,左卫将军的腰刀突然失控倒转,刀尖刺入咽喉,双膝跪地,眼眸圆睁,一股一股的鲜血从嘴巴吐出来,倒地死去。
他的五名心腹校尉见状大惊,纷纷飞身窜向门口,准备通风报信外加调兵围剿。
徐佑轻拂袍袖,最前排几人的腰刀嗖的出鞘,后发先至,如同长了眼睛,避开人群,将这五人从后背穿透,全给钉在了门窗之上。
眨眼之间,死了六人。
一个左卫将军,五个校尉。
“还有吗?冥顽不灵,愿意为昏君效死,我可以成全他!”
剩余的将领里,最大的也是个校尉,他手心里全是汗,脑海里不知转过了多少个念头,终于还是对死的恐惧战胜了对皇帝的忠诚,扔了腰刀,扑通跪地,道:“节下愿奉懿旨,追随太尉!”
有人开头,其他人就好办了,学着那校尉跪地表忠心,道:“节下愿奉懿旨,追随太尉!”
徐佑还是平静之极的神色,道:“你叫什么名字?”
“节下常元吉。”
“好,现在升你为左卫将军,有没有把握控制宿卫军?”
常元吉满脸兴奋,差点被这个大饼给砸晕了,猛的挺直身板,大声道:“太尉放心,有节下在,宿卫军只听太尉一人的军令!”
“不是听我的,是听太后的,还有其他三位顾命大臣。”徐佑怕他能力不足,误了大事,道:“你再举荐几人,我任命为校尉,协助你料理把守宫禁。”
常元吉立刻举荐了六人,都是他的铁杆兄弟,有军侯,有都侯,能打能拼,关键时候靠得住。
徐佑把这六人提拔为校尉,又让常元吉派人去宫门外,将等候多时的唐知俭带了进宫。
唐知俭这次只带了一百人,是从镇海都里挑出来的精锐,全穿着宿卫军的军服,免得引起外界的注意。
到了卫署,唐知俭命所部百人脱掉上衣,露出精壮似铁打的身体,每个人的胸腹间都有十数道刀疤,身后却无一处。这说明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正面迎敌时受的伤,从没有退却过一次。
百战余生,杀气如虹!
不仅常元吉深吸一口气,就是那些原本心里还有点不服气的将领们也彻底死了异心。
不用徐佑出手,单单这一百悍卒,就能把局面给控制住。
徐佑交代了唐知俭几句话,不许宿卫军任何将领单独行动,凡出外,必须由四名镇海都的人跟着,然后他骑马出宫,往玄武湖赶去。
玄武湖的龙舟竞渡正到了高 潮,领头的三条船互相追赶,差距极小,再有数十米就能分出胜负,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湖面,唯恐错过了最后激动人心的时刻。
一人悄然走到何濡身旁,手里拿着一个鸟笼,低声道:“太尉已出宫门。”
何濡接过鸟笼,站起身,转头往高台走去。
侍卫认得他,听说要进献祥瑞,转头去通禀。何濡站在高台边上,耳边听到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原来胜负已分,青色龙舟取得了胜利。
安平王猜对了结果,顺利当了雍州刺史,其他中者也都兑现了承诺。众人欢庆的时候,侍卫禀告说大将军府祭酒何濡要献祥瑞,安休渊当即允准见驾。
何濡缓步来到高台正中,高举鸟笼,跪地道:“启禀陛下,微臣数日前偶得此青羽朱趾的鸲鹆,它天生人言,竟知道为陛下和诸位殿下称颂,实为千年罕见的祥瑞。”
鸲鹆也就是八哥,是长江流域最常见的留鸟之一,性情温顺,被饲养和调 教说话至少有千年以上的历史了。
“哦?”
安休渊最爱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平日所见的鸲鹆皆是黑色,脚趾是黄或灰,说话也是极寻常的句子,从没见过如此般青羽和朱趾的鸲鹆,更别说还会称颂皇室,招招手道:“送过来,我瞧瞧!”
何濡道:“此鸟有个怪癖,每次都得先从历阳王开始,否则就不肯开口,还请陛下恩准。”
安休渊急得要坐不住,道:“好好,快去,先寻历阳王说话。”
何濡提着鸟笼往历阳王走去,谢希文皱眉看着他,压低嗓音对柳宁道:“何祭酒这是要干什么?”
柳宁也是满头雾水,道:“或许太尉在宫里遇到麻烦,要何祭酒拖延时间?否则竞渡现已结束,主上该回宫了……”
谢希文恍然,道:“应该是这样,他若不来,我也有备案阻止主上回宫。哎,只是不知道太尉能不能稳主宫里局势?”
“太尉何许人?放心吧!”
两人决定任由何濡施为,到了这个地步,只能相信徐佑,而何濡又是徐佑最相信的人,无论如何,没人会怀疑他别有用心。
“殿下,请先抚摸它的青羽……”
见皇帝充满期待,历阳王乐得凑趣,伸手摸了摸鸲鹆的头和背,道:“好乖的鸟。”
“历阳王殿下,历阳王殿下!”
鸲鹆突然开口,尖利又清脆,把历阳王吓了一跳,惊奇的指着它,道:“你真认得我?”
何濡笑道:“请历阳王赏它一杯酒。”
历阳王正要端起酒杯喂它,何濡道:“这样不行,要历阳王以手蘸酒,洒它头背即可。”
历阳王依言而行,果然听那鸲鹆道:“殿下千岁,福寿永昌。”
历阳王奇道:“神了!它竟知道我最爱养生……”他不爱权不爱财,也不爱色,整日里就喜欢研究佛道各种养生之术。
安休渊也瞧的起劲,催促道:“下一个!”
接着是东平王、始安县王、桂阳王、临贺王和南平王,皆按照历阳王的做法,鸲鹆每次的颂词都不一样,却恰到好处,全符合每个殿下的特征,神乎其神。
高台上无人不惊,柳宁同样如此,以为真有祥瑞现世,那这皇帝到底能不能废?
谢希文出身寒微,久历江湖,这时看出端倪,凑近低声道:“中书令不必惊慌,这是何祭酒大才,用了腹语奇术,那鸲鹆并不会人言,全是祭酒在操控。”
“腹语?”柳宁从没听过这种奇术,看向何濡的眼光充满了欣赏,道:“何祭酒果然大才,怪不得太尉对他这般的信任和重用。”
如果徐佑在这里,会告诉他们腹语并不是什么奇术,而是经过训练,人人都可以学会的技巧。
人类平时说话用舌、齿、唇共同运动,通过口腔共鸣来完成发音过程。但人的发音器官不止这些,而且比想象复杂的多,有肺,喉头和声带,口腔、鼻腔和咽腔。
用嘴说话,只是因为它最省力、最便捷,而腹语用腹式呼吸为基础,在舌肌和腹肌的共同协助之下,以嘴唇不动的形式造成声带震动,这样就形成了腹语的效果。
何濡掌握腹语的技巧多年,只是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过。
包括徐佑。
终于轮到安休渊,他不用何濡吩咐,径自伸手摸了摸鸲鹆,听它叫道:“啊,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休渊手指蘸酒,洒了它几下不过瘾,又伸入酒坛里,整只手把鸟洒了个透。
“陛下君德自然,圣明在御,明齐日月,道合四时,百姓乐推,天命攸集,实为古今唯一之圣君。”
安休渊双手叉腰,哈哈大笑,道:“好你个鸟儿,识趣的紧,朕封你为青袍妙语将军,入宫享三品俸禄!”
有宦者上前从何濡手里接过鸟笼,安休渊又赏了何濡锦缎百匹,御酒十坛,何濡谢恩告退。
突然,玄武湖的岸边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尘土四溅飞扬,树木拔地而起,人们惊呼着四散而逃,远处也有升腾着火光和浓烟,是沿着秦淮河的三座房屋着火,右卫将军立刻上前,高喊着护驾,指挥侍卫从周边围过来。
谢希文也慌了,抬头看不到徐佑出现,如果安休渊现在离开,所有的谋划功亏一篑,最后还是要走上兵谏的老路。
难道,金陵城,又要血流成河了吗?
柳宁眉头紧锁,他比谢希文老练,明显察觉到了什么地方不对。今天一直按照约好的计划推进,只有何濡突然上台献鸟并没有提前告知,可以说是他的急智,为了拖延时间,但,若不是呢?
柳宁猛然冲到高台边,往何濡的位置看去,空无一物,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早没了他的身影。
完了!
柳宁头皮炸开,后心发凉,身后传来右卫将军的惊呼:“陛下,陛下……”他手脚发麻的回头,只见安休渊脸色青黑,七窍流血,瘫软在右卫将军怀里,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有,临贺王安怀彦、南平王安怀昱、始安县王安怀融、桂阳王安怀宣、东平王安怀雍以及历阳王安怀况 ,全都和安休渊一个症状,陆续倒地不起。
柳宁双腿一软,跪倒在木板上。
徐佑不是要废昏立明,而是要把安氏够资格当皇帝的人全部杀死,他要造反,他要……
篡位!
寒门贵子 第九十一章 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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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声起,徐佑已接近玄武湖,又见秦淮河边燃起火光,心知局势有变,扭头对朱信说道:“你带人随后赶来。”
单足点在马背,飞身数丈,如幻影般掠过层层叠叠的屋舍楼宇,从直线距离冲向玄武湖。
朱信猛夹马腹,五百名全副武装的近卫军跟着放开马速,全力加速往玄武湖疾驰。
“陛下!”
徐佑凌空跃上高台,安休渊和诸王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谢希文、柳宁、庾朓以及众文武百官和贵戚们全都围在旁边,看向徐佑的目光充满了仇恨、不解、迷惑、鄙夷还有难以言说的愤怒。
就连顾怀明、顾允、袁阶、袁灿这群徐佑在朝中最坚定的支持者,此时也不能不表示怀疑和忧虑。
徐佑原打算过去查看情况,见此情形,正欲迈动的右脚停了下来。
隔阂是一堵墙,看似无形,却又如关山难越!
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好像一人在与整个世界为敌!
“徐佑,你好算计!”
柳宁怒而起身,指着徐佑,双目赤红,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徐佑越是遇大事,越是冷静自若,双手负后,眸光深邃如江河,道:“中书令何出此言?今日所谋,你、尚书令,左仆射皆知之甚详,到底谁是乱臣贼子?”
柳宁一时语塞,是啊,他参与了所有谋划,只是被徐佑无耻的利用,导致现在的局面,可真要是撕破了脸,朝廷衮衮诸公,谁会相信他事先一无所知?
旁人看柳宁、谢希文和陶绛的眼神也开始惊疑不定,内部即将分裂,危急关头,庾朓颤颤巍巍走出来,道:“徐佑,你不要构陷他人!何濡以献祥瑞为由,使毒害死了主上和诸位殿下,不正是受你指使吗?尔受先帝隆恩,又有顾命之重,本该竭之股肱,尽之心力,却无复言之节,阙忠贞之效,今日弑君犯上,是欲篡位自立么?”
在场的全是人精,只需片刻思考,就能猜出大概经过。皇帝、殿下和众官员饮用的都是相同的酒食,唯有不同,是皇帝和殿下都碰触了何濡进献的鸲鹆。
再进一步想,为何偏偏要先摸鸲鹆,再用手蘸酒,可见那毒是通过这种方式悄无声息的渗入了体内。
安休渊整只手入了酒坛里,所以他发作的最快。
等其他人全部毒发身故,徐佑适时出现,若说不是他所为,怕是三岁小儿也信不得。
毕竟,何濡是徐佑最信任也是最重要的谋主,天下尽知!
柳宁知道能不能洗脱共谋就在这顷刻间,丝毫不敢犹豫,大声道:“不错,我与尚书令等是想借今日的良机,请了太后懿旨废黜当今,另立桂阳王为新主。可不成想,你竟狼子野心,欺瞒我等,背信弃义,毒杀了主上和诸殿下,现在罪恶昭昭,还敢肆意攀咬,真当天下是你徐氏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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