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言外之意,又到了徐佑牺牲色相的时候了,徐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等詹文君回来再说吧,我们误入禁地,倒也怪不得人。至于心性,我看此人出手尚有分寸,不然风虎恐怕要落下悬崖,应该算不得残忍。”
徐佑武功尽失,但眼力和经验还在,自然看的出方才左彣与那个神秘人交手时的玄妙之处。左彣点点头,道“不错,要是他出手再决绝一些,我肯定不能全身而退。”
何濡叹了口气,道“七郎,风虎,你们是武道大家,论起武道种种,说的肯定不差。但正所谓当局者迷,我不懂武功,却懂得察言观色,他出手时,眼神中绝不是点到即止的平和,而是嗜血凶狠的暴戾。以我之见,风虎之所以能够堪堪落在悬崖边,不是此人用劲巧妙,而是他低估了风虎的实力。”
徐佑眼角的余光看到左彣正凝神听着,心思一动,明了何濡说此话的用意。武人最重要的是信心,左彣一向坚韧,却从来没有跟小宗师交过手,所以此战势必会对他造成不可磨灭的心理影响。若是不及时调整,很可能就此在武学一道上再无寸进。
何濡继续道“其实风虎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已经是六品上的修为,只差最后一点明悟,就可以破开屏障,直入五品,或许跟那人有差距,但绝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此言有理”
徐佑正色道“多亏其翼一语点醒,风虎你能两次逼得那人停手,别说接他三招,就是拼个两败俱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好了,此事先放下不提,等我同詹文君沟通一下再做结论。”
左彣不知为何,心思顿时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他倒不是怕死,而是怕无法保护好徐佑,更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听何濡和徐佑都如此说,深知两人无论智慧和见解都是一时之选,定不会错,刚要逝去的信心再次恢复了一点。
履霜虽然不知道徐何二人的用意,但她看惯场合,最懂调和气氛,故意埋怨道“都是这郭府的人偷懒,既然说是禁地,为何没人看守随意供人出入”
何濡自从之前说了履霜有慧根,对她的态度大为改观,笑道“也不能怪郭府的人,若我所料不错,定是那人不许郭勉派人把守。将心比心,任谁都不愿意做笼中鸟,池中鱼,他必定因为某种缘由,不得不困守山洞内,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住的不那么像是在坐牢”
履霜抿嘴一笑,她倒牢记徐佑的话,这一笑不见一丝妩媚和风流,显得端庄娴静,道“还是何郎君看的透彻,婢子蠢笨”
说话间出了山峦,远处的宅院隐隐可见,徐佑扶着左彣缓行,突然道“其翼,以后再有这样的遭遇,大可推我出去就是,不必让一个小丫头贸然行险。若是有些事连我也解决不了,让秋分去也是徒然”
何濡恭声称是,也不跟徐佑争辩。他固然桀骜,却也不是愚人,自懂得何时该针锋相对,何时该俯首称臣。
毕竟,他将徐佑视为主公,而不仅仅是朋友
落在最后的是秋分和履霜,秋分用胡床将履霜背在背上,低声问道“小郎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嗯,”履霜奇道“小郎说了什么”她本来一直跟左彣一样,都喊徐佑为郎君,这会却跟着秋分叫起了更显亲近的小郎。这点小伎俩,并不让人厌恶,反倒多了几分可爱。
徐佑虽刻意避开了她们,但秋分习武之后,耳力聪慧,竟听的一字不落,复述了一遍,道“阿姊,你比我聪慧,说给我听听嘛。”
履霜观望着徐佑虽不雄厚,却异常挺拔的背影,伸出纤纤玉指,在秋分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道“真羡慕你,有小郎这样的好主人。”
秋分眼眸流动着柔软的水波,道“小郎自是很好很好的,可跟这句话有什么关系呢”
履霜凑到秋分的耳边,薄薄的红唇发出让人心颤的低声“之前局势危险,何郎君见那人似乎对徐氏颇为忌惮,顺势将你推了出去。虽说很可能就此吓住他,实际上我们也确实因此脱身,可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那人跟徐氏有仇,怕是立刻放下七郎,专门对付你了。如此,七郎还有脱身的机会,而你,你却必定”
秋分啊了一声,脸上浮现喜色,道“这样啊,那真是再好不过。何郎君真是厉害,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履霜侧目注视着秋分,好一会才贴着她的侧脸,喃喃道“好妹妹,小郎有你这样的婢子,也是他的福分”
寒门贵子 第五十八章 买卖不成仁义在
刚回到住所没多久,十书派了侍婢来请。徐佑心知缘由,跟着去了。还是稍早时见面的那处庭院,十书安坐蒲团之上,没有起身迎接,眉目中透着少许隐忧,道“郎君去了绝崖瀑布”
这里毕竟是郭氏的地盘,虽然没有专门派人看守,但左彣跟那个人动了手,闹出好大的动静,十书只要不是瞎子聋子,肯定得到了下面人的汇报。
“是”这等事也无需隐瞒,况且瞒也瞒不住,徐佑坦然道“我等游玩山时不慎误入,不知是贵府禁地,还请小娘莫怪”
十书低着头,好一会才抬起来,道“郎君,此事非我能够做主你进来之前,我已经派人飞马去禀告夫人,如何处置,还要等她做出决断。”
徐佑一愣,顿时猜到绝崖瀑布中隐藏着一个莫大的秘密,要不然十书不会这么慎之又慎。只是,究竟是什么人,会躲藏到瀑布后的石洞里,不见天日人间
“也好”他略一沉思,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我这就告辞”
“且慢”十书轻声道“在夫人回来之前,还请郎君和贵下属待在房中,不要随意走动”
“哦”徐佑停下身子,目视十书良久,唇角溢出一丝笑意,道“小娘的意思,是要禁锢我等了”
十书神色淡淡,并不因为徐佑的目光不善而又丝毫的情绪波动,道“不敢,郎君乃我郭氏的贵客,自夫人以下,无不有悬榻留宾之美意,却无傲慢不逊之异心,唯恐招待不周,使贵人败兴,何来禁锢一说”
悬榻留宾的典故出自后汉书,徐佑对詹文君身边的这几个侍婢的才华早已见怪不怪,倒也不会感觉多么惊讶,道“小娘出口成章,也该是知礼的。我们受邀而来,若是连行止都不能自专,又何谈彼此协作,坦诚无间又何谈精诚一致,共抗外敌”
“郎君出身华门,岂不闻客随主便再则明玉山中多豺狼虎豹,郎君贵人贵体,若是稍有闪失,我怕无法向夫人交代。”
“是吗你不经夫人同意啊,就擅自禁锢我等”徐佑眼脸下垂,轻轻弹去袍袖上的一点灰尘,道“难道就不怕郭夫人回来之后,无法交代吗”
十书急剧的咳嗽了一阵,轻喘了两口气,声线听起来疲惫不堪,可话语中的坚毅却扑面而来,道“我受夫人嘱咐,负责山中上下事宜,若有当决之要务,自然责无旁贷。至于其他种种,不在我的考虑之内,也不在我的权限之内,若是将来夫人责罚,我领了就是。只是此刻,万望郎君不要让我为难。”
徐佑刚从义兴那个牢笼逃了出来,转头就钻进了钱塘这另一座牢笼,虽然自保无虞,但自由却从来都不在自己的手中,所以被十书如此无礼对待,其实心里并不是多么的恼怒。只不过他现在处于弱势地位,跟詹文君的合作,也仅仅仰仗一点奇谋和见识,正因如此,才更要表现的强势一点,不然此消彼长,不是长久相处之道。
徐佑一声长笑,道“小娘好口才,先倨傲于前,又示弱于后,其实说千道万,还是要在下按照你的意志行事。实在对不住,我从小顽劣,在义兴的名声想必你也听过,从不是守规矩的人,今日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即刻下山就是”
说完一拱手,转身就走,十书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双手按在案几上,身子前倾,道“郎君,稍待”
房门开合,眼看徐佑要消失在视野之外,十书紧抿下唇,低声喝道“来人,拦住他”
本来平整无奇的墙壁上闪出两道暗门,四个劲服武人应声而出,前前后后将徐佑围住,姿态甚是恭谨,但却死死的堵住了他的前行之路。
徐佑负手而立,背对着十书,冷冷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当真要撕破脸皮吗”
十书咳嗽了两声,拍了拍手,两个梳着丫髻的婢女抬着一个三足乌木靠背胡床走了过来,座位上铺着厚厚的锦缎蒲团,绣着金丝银线的喜蛛,搀扶着勉力坐了上去,抬到了徐佑跟前,螓首微微俯低,双手交拢胸腹间,道“郎君息怒”
徐佑这时才发现端倪,怪不得十书从头到尾都不曾站起来行礼,原来她的双腿行走不便,盘膝于胡床上,虽然被褶裙盖住了腿脚,但左脚踝间微微露出的部分,还可以看到裹着厚厚的麻布,这一动,似乎还有血迹渗出,摆明受了很严重的伤。
“郎君,或许我方才话语中有不敬之处,但究我本心,对郎君绝无半分慢待之意。”十书诚恳道“绝崖瀑布乃山中禁地,除了郎主,也只有送饭的哑仆可以进出。也是我处事不甚,若早点告知郎君,就不会闹出今日的误会。”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徐佑本就是以退为进,否则以他的城府,哪里会真的动气眼看十书服软,他也乐得大度,道“说来起因在我,不该未经允许,就在贵处胡乱走动。这样吧,这两日我要加紧训练那些说书人,没时间去山中游玩,等夫人回来后,我自会向她再次致歉。”
这是间接应诺了十书,不会再去绝崖瀑布那边,十书知道无法再强求什么,难道还真的动手把徐佑囚禁不成先不说他九品高手榜的名声,就是那个左彣,已经很不好对付,况且事有轻重缓急,对郭氏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不是绝崖瀑布的秘密,而是郭勉的生死
“多谢郎君体谅,请”
等徐佑的身影依稀不可见,十书拍了拍手,从暗门里又走出来一个婢女,问道“今日守着绝崖瀑布的是谁”
绝崖瀑布如此重大, 当然不会真的不派人看守,只不过府中都是老人,知道家法无情,既然吩咐了,自然不会有人往绝崖那边去。所以只是派了两个人看守山路,更多是为了驱赶虫兽,倒不是防人。
“是刘五子和杨二奴。”
“二人现在何处”
“已经绑在了泉井中,静候女郎发落”
寒门贵子 第五十九章 泉井
泉井当然不是真正打水吃用的泉井
上穷碧落下黄泉,所谓泉井,其实是郭氏的刑堂
郭勉既是江夏王的心腹,自不会是区区一个商人那么简单,所以府中设有船阁那样的情报机构,也设有泉井这样的刑法机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十书盘膝坐在胡床上,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被人抬着穿过弯曲幽闭的石阶,慢慢的来到地下深处。偶有阴风吹过,她虚不受寒,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在空旷的密室中惊起了阵阵沉闷的回音。
“徐佑一行经过的时候,你在何处”
扑通
杨二奴浑身瑟瑟发抖,跪伏地上,舌头打了结,竟一句话说不出来。十书面色如常,不见喜怒,也没有丝毫的急躁,静静的等他回话。
身旁的婢女皱眉道“女郎问你去了何处,速速回话”
杨二奴这才胆怯的望了望十书,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去了林中如如厕”
婢女大怒,道“下贱的狗东西,当着女郎的面,说些什么混话来人,割了他的舌头”
杨二奴大惧,头如捣蒜般疯狂的磕向地面,血迹泉水般流出,却恍若不觉,道“女郎饶命,饶命”
十书依旧没有言语,两个如狼似虎的部曲立刻上前,将杨二奴拉了下去,片刻之后啊,听到一声惨叫,然后变得鸦雀无声。
“带刘五子。”
刘五子倒是比杨二奴硬气,直挺挺的站在十书面前,并没有下跪,也没有一点的惶恐不安。
婢女刚要发火,十书摆摆手,她识趣的闭上了嘴巴,束手退到了一侧。
十书抬头望着刘五子,道“杨二奴去了如厕,你当时又去了哪里”
“我那也没去,只是睡着了”
“哦,睡着了可是夜里也当值了”
“没有”
“既然没有,为什么在当值期间睡觉”
“我我最近生病身体不好,精力不济”
婢女凑到十书耳边,低声道“已经查明了,他昨晚在房中聚众玩博戏,直到三更还未入睡。”
十书淡淡的道“不管什么原因,玩博戏也好,生病也罢,当值期间擅离职守,造成现下这么严重的后果,罪无可赦,我不能留你了。不过,你放心,等你走了之后,府里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刘五子身子剧震,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如纸,双手不受遏制的颤抖起来,厉声道“十书,你敢我是从詹氏跟过来的老人,从小看着夫人长大的,连夫人见到我,也常常叫一声五哥,就凭你区区一个侍婢也敢杀我”
“刘五子”十书的神色第一次冷峻起来,道“要不是念着你是老人,我何必亲自过来跟你说这么多话府里自有府里的规矩,不管你是谁,只要坏了规矩,就要受罚,别说你,就是百画千琴她们也不能例外”
刘五子有些慌乱,他被抓来时心中还抱着幻想,说不定看在詹文君的面子上,自己能免受处罚,顶多被训责几句也就是了。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事竟然严重到连命都保不住。
绝崖瀑布固然事关重大,可这么久了也从不见有人违禁闯入,所以一时疏忽,加上困顿不堪,这才放心大胆的卧倒草丛里昏睡过去,要是早知道会因此命悬一线,真是咬破牙也得坚持值守啊
只是世间无后悔药,他眼看十书铁了心,顾不得再端老人的架子,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哀求道“是我错了,是我不对,愿女郎看在我效力夫人十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饶了我这一回,饶了我这一回”
十书摇摇头道“你要真硬气到底,我倒还敬重你几分来人”
几个部曲应命围了上来,伸手要捉刘五子。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他,单手往地上一拍,身子凌空而起,满腔悲愤的喝道“要我死我拉你陪葬”
刘五子能被选中看守绝崖瀑布,一身武功在郭府部曲中自然排的上号,这一招临死反扑,招式犀利之极。几个部曲反应也是极快,抽刀在手,从身后劈了过来,力图阻他一阻,只是失却了先机,眼看来不及了。
十书坐在胡床上,纹丝未动,清静无波的眼神看着刘五子到了跟前。刘五子一声暴喝,屈指成爪,捏向十书咽喉要害。指风划过空气,威势十足,真要被捏中了,必死无疑。
正在这时,十书身旁的那个婢女斜斜跨上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也恰巧堵死了刘五子的进攻线路,一根看似只能提动绣花针的纤白玉指闪电般点出,击中了刘五子的手心。
砰
刘五子倒飞了回去,手掌赫然破了一个大洞,鲜血喷涌而出,沾满了衣襟,也流淌了一地。还不等站稳,几把刀攸忽而至,脖颈,胸口,腰腹同时中刀,他摇摇欲坠,声嘶力竭,道“十书,就算我当值犯错,也罪不至死,你不就是要清洗我们这些詹氏的老人吗杀了我看,看你如何回奏夫人”当即毙命
十书叹了口气,道“好好葬了他锦绣,吩咐下去,刘五子家眷每月领一两银子月钱,不可慢待了”
“诺”那个叫锦绣的婢女美目一扫,道“女郎,这里血腥气重,婢子先伺候你出去吧。”
十书点点头,胡床再次抬起,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锦绣回望着屋中的几个部曲,秀丽的脸蛋浮上一丝杀气,道“刘五子犯错在先,又不愿接受三月苦役的惩处,还差点伤及女郎性命,这才被你等毙于刀下,都可记得了”
几个部曲对视一眼,同时恭声道“记得了”
锦绣追着出去,赶到十书身侧,道“都吩咐好了,就是夫人回来问起,也是刘五子动手在前,死有余辜”
十书闭着眼睛,没有说话。锦绣一笑,闭上嘴,跟在身后,亦步亦趋,慢慢的出了泉井。在她们身后,两条性命已经永远的留在了那里,还有那一地似乎永远也不会干涸的血迹。
泉井,从来流的不是水,而是血
寒门贵子 第六十章 名教的未来
“许仙得知了白素贞的身份,却不改深情,愿意违逆天条,人妖共处,牵手一生。谁料青见道人心生不忿,又嫉妒许白二人琴瑟和谐,在刺史木茂的鼓动下,动用神通妙法,在西湖边修了一座白鹿阁楼,将白素贞被压在楼下,二十年不见天日,并口出谶语除非西湖水干,白鹿阁倒,白素贞才能重现人世”
啊
大堂内传出阵阵惊呼,周七巧等人一路随着白素贞走来,已经完全代入了她和许仙的生活,本以为渡尽劫难,可以两厢厮守,却哪里知道竟然换来青见道人如此的狠心和绝情,一时都义愤填膺,恨不得将这道人生死活剥了去。
徐佑看在眼中,微微一笑。天师道在三吴势力庞大,普通民众或多或少都是信众,就算不是,平素里也不敢对这些似乎能够呼风唤雨的神仙中人有半点不敬。可此时此刻,房中的十八人,全将道家威严抛之脑后
潜移默化,是人世间最可怕的一种洗脑,徐佑虽然没有干过传销,但他却知道这种方式对于愚民,有多么的立竿见影
吱呀
房门推开,万棋闪身进来,大冷的天,额头上隐约可见汗滴,应该是赶路赶的急了。徐佑眼力仍在,瞬间发觉在她的裙裾下摆处沾染了几点血迹,联想从詹文君昨夜回来后就再没见过万棋,自然是被派去执行什么重要的任务,竟到这时才回转明玉山。
万棋一声不吭,依旧站到上次的那个柱子后面的阴影中。徐佑这次没有吊大家胃口,或者也是为了让匆匆而来的万棋能够解一解追更的瘾,道“二十年岁月蹉跎,许仙不堪心魔折磨,在青见的威逼下出家做了道士,日夜打坐诵经,为那在白云阁的地宫中苦苦煎熬的娘子祈福求安”
说完了这一段,徐佑缓了口气,宣布课间休息,让周七巧代替他检查其他人的记录,然后自行走到万棋跟前,笑道“前面还有几段故事,你来的晚,漏了听,可找巧弟要来补看,不然前后不搭,恐难解其中意味。”
“谢过郎君”
徐佑点点头,转身欲走,又回头道“出外办差,自己要多加小心。”
万棋一愣,顺着徐佑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裙裾上的血迹,从来古井无波的俏脸猛的一红,像是夕阳染红的枫叶,透着无穷的妩媚和娇羞。
“谢谢郎君”
这一声低若虫鸣,徐佑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道“有一事烦劳小娘,先前百画似乎因我犯了什么错,不知被郭夫人关到哪里去了。我知道你跟她姐妹情深,若有闲暇,还望向夫人求个情”
“百画”
说起正事,万棋窘态稍减,眉头微蹙,那小丫头天真无邪,最得夫人欢心,怎么会被关起来这么严重莫非做了什么不可宽宥的事不过当着徐佑的面,自不会说出心头疑问,道“我记下了,也替百画谢过郎君关心。”
徐佑失笑道“盏茶的工夫,你已经道了三次谢。虽说礼多人不怪,可太多礼了,倒显得我这个从义兴来的人不懂礼数。”
万棋听出徐佑在说笑,脸上虽无笑意,可心头却对此人一点都没有反感,对她来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忍了忍,还是问道“今天的故事,郎君讲完了吗”
“还有最后一些,就可以结束了,你要是不急,不如听完了再走”
徐佑重新站到台前,继续这出白蛇传的收尾工作,道“天道无常,可人间有爱,许仙和白素贞的儿子许士林终于高中状元”
周七巧怯生生的举起了手,这是徐佑教他们的,有问题举手提问,毕竟这出白蛇传的戏牵扯到了太多东西,既要合乎逻辑,又要起伏跌宕,更得环环相扣,层层布局,一个包袱一个包袱的往外抖,还得考虑这时的民众文化程度,用语和用典不能太雅,但也不能太俗,方方面面的东西,全靠徐佑一个人在短短两三天内构思完整,实在太难为他了。所以周七巧等人就成了最可靠的助手,他们识字读书,学识不算好,可大都出身寒门,知道寒门子弟的习惯和爱好,可以为徐佑这个只承接了豪门记忆的前贵子拾遗补缺。
不过让他们有胆子举手提问,或者修改意见,徐佑也花费了好大的心力,要不是私下里提前跟周七巧对好口供,又当堂奖励他一千文,其他人未必有勇气举手,更别说提意见了。
“你说”
周七巧疑惑道“郎君,状元是什么东西”
隋唐以前,没有科举,自然没有状元榜眼和探花,徐佑熟知历史,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随便找个由头改一下,不过等闲小事。可他为什么还要坚持采用状元这个梗呢,自然有他的道理。
不过这番道理却不能跟周七巧讲,徐佑和颜悦色的道“状元呢,就是世间第一等的读书人,无关门第和籍贯,只以文学才识经过层层选拔,得入庙堂之上,高居显位,上以佐君父,下以安苍生。当下佛道兴盛,名教衰落,尔等切记,当状元之才出现的时候,就是我名教重现昔日光彩之时。”
周七巧既读圣贤书,常以名教中人自诩,听徐佑此言,只觉脑血上冲,心潮澎湃,大声应道“诺”
其他人同时响应“诺”
万棋俏立一旁,她的身手足以在片刻之间撂倒大堂里这二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可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当他们同声喊出这声“诺”时,那种威视和力量,竟让她不寒而栗。
“许士林中状元之后,上表陈奏,泣血述其父母之情,由此感动了主上,发兵三千由他带着回转家乡。因谶语作祟,无法救母,一怒之下,派兵掘了西湖,耗时三月,终于抽干了湖水。那一日晴天霹雳,六月飞雪,白鹿阁轰然倒塌,白素贞和许仙二十年后再次重逢,而青见妖道见势不妙,无处容身,只好一头钻进了螃蟹腹中,这才逃过了一死,刺史木茂也因罪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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