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娘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姑苏羡
其实他不知道,这些事情,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根本就不怕的。
也无非就是,自己猜测的,和从他口中得知的,那样的冲击,还是有些许不同而已。
谢拂点头,嗯了声:“我明白,你也不用担心我。乍然知道这样的事,心里不受用是肯定的,可我不会为这个终日郁闷,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宇文舒这才放下心来,催了两声,目送着她上了羊车,等她走远了,他才扯了庾子惠一把:“你怎么说?”
庾子惠一耸肩,同他肩并肩的往宅中回:“她刚来的时候,我就跟她说了,谢道修此举,叫人实在捉摸不透。”
“是啊。”宇文舒眉头一拧,“从前觉得他君子行径,现在想来,又觉得高看了他。只是当着她的面儿,这些话不好说,不然她又要不依不饶。”
他说谢潜不好的话,庾子惠就没法接上了。
宇文舒侧目看他,哦的笑了声:“差点儿忘了,你们两家关系一向不错。”
“撇开这个不说,我也并不觉得,他是个不值得高看的人。”庾子惠也不跟他纠结矫情,张口就回他,“五娘也说了很多,无非是想叫体谅他的难处。其实五娘刚才有句话是对的,他不体谅你,你也不曾真正体谅他。”
话到这里,庾子惠突然收了声,想起什么似的,极严肃的同他问道:“你真的想过,舍弃谢氏吗?”
宇文舒愣了半天,才面色沉着的点了一回头:“如果没有阿拂,我势必舍弃谢家的。谢道修的态度,你看见了的,其实谢笠的态度,也还算是明朗。他们并不愿意掺和进来,甚至不愿意相信,父皇猜疑谢氏。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当初他们想自己暗地里查柳元山的。”
庾子惠啊了一嗓子:“渐之跟你说的,不是说”
“你真信了是为我好?”宇文舒嗤了一回,“谢家的郎君们是龙章凤姿,就把我当成糊涂蛋了?我不计较,是看着阿拂的面,且没必要跟谢家撕破脸罢了。谢道修他们想追查柳元山,还背着我,不过是不信夫子的话,甚至不信我的话——那天夜里,我告诉过他,圣人曾在父皇那里求证过,柳元山的的确确,是河东柳氏的郎君。”
谢潜显然是不信这些的,非要自己查证了,才能确定。
也许在他的心里,宇文舒也好,甚至是已经被罢官的夫子也好,所说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拉拢谢氏的一步棋。
毕竟柳元山已经失踪了,这些话,基本上是没有法子对证的,而想查清楚河东柳氏,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有宇文郅保着,河东又是人家的地盘,当年谯国桓氏查柳元山,不是也一无所获,才会叫夫子落入宇文舒彀中吗?
所以谢潜不信,其实有他的道理。
只是这样的怀疑和举动,落在宇文舒眼中,他要不恼了谢潜和谢家,才算是撞了邪。
庾子惠咬了咬牙:“你真的觉得,陛下将来会动谢家吗?”
宇文舒好似听了笑话,神色古怪的觑他:“这种事,能叫我以为吗?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而且夫子说的那番话,实则叫我不得不警惕起来。子惠,阿拂是谢氏嫡女,将来谢家要真的她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
所以他不敢赌,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拉谢家。
庾子惠算是明白了:“合着你一直忍让谢道修,甚至于上赶着贴过去,就为这个?”
宇文舒有些尴尬起来,不过也算得上坦荡,这事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喜欢一个人,就想全心全意对她好,她的家族,她看重的亲人,他虽然不愿意一肩扛起来,可是没办法,她的身躯太单薄,肩膀也不足够扛得住,又偏偏人小主意大,想尽自己所能的护住那个家,那些人,他不愿她失望,更不想叫她十分受累,那就只能他来替她抗,他来替她周全谢氏一族。
不过宇文舒眯了眯眼:“你是最懂我的一个人,大概也明白了,我为了阿拂,只能保谢家,可是谢家要平白受我庇护,我心里又觉得十分不公。我这头费心费力的替人家周全着,将来甚至还有可能触怒父皇,在御前失帝心。我冒了这么大的险,谢家不能一点儿也不付出。”
庾子惠就有些无言以对了。
这些其实要算作他强加给谢家人的,不是谢家人自己求他庇护的。
也许在谢太尉的心里,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将来不过水来土掩,总能有法子结解决。
至于谢潜那里
“那要是太尉和谢道修,到最后,也不肯帮你,你又怎么打算的?”
宇文舒明显呼吸一滞,脸色很有些yīn晴不定,眼神也暗了又暗。
庾子惠知道这问题不好回答,可这是不能逃避的。
没有人能够保证,他一心想为谢家好,谢家人就一定要认他,卖他这个面子,同他坐到一条船上去。
于是他催了两声:“我比你要了解谢道修,时至今日他仍旧不肯坚定地站在你这头,以后只怕,也很难的。”
“我为阿拂尽全力,问心无愧就够了。”宇文舒合了合眼,把所有的情绪掩在眼皮之下,“他们如果一定不接受我的这份心,将来,各奔前程。我要的,也不过一个阿拂而已,护不了谢家,至少能护得住她。”/p
谢氏娘子 第四百零八章害怕
谢拂回府后,把自己关进了屋里不见人,谢潜打发人来问了几次,她都不出来,一直等谢潜好像把这事儿暂且放下时,她才支使缪云去请了谢汲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汲来的也算快,并没直接就进屋,站在她门口,靠着门框双手环在xiōng前,一双眼往屋里扫了半天,清了把嗓子:“二兄打发了几拨人来问,你都不出来,这会儿又叫我来做什么?你可别给我找骂呀。”
他话音落下,听见自屋中一阵哒哒的木屐作响,再一眨眼的工夫,人就已经到了他面前。
他看着小小的人儿侧了侧身,那意思分明是请他往屋里去坐下说的。
谢汲眉心一动,不进反退:“出来外面说吧。”
谢拂起先愣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三兄是在避嫌。
可就因为这个,她才有些不大高兴起来:“你不是我阿兄吗?进屋里坐一坐,有什么了不得的?”
她xiōng口憋着一团火,撒不出来,也灭不下去。
谢拂知道,这团火,是宇文舒带给她的。
有得知陛下真的猜疑谢氏的惊恐和不满,也有宇文舒那样炙热的表心迹带来的震撼和感动,总之回了家中来,她左思右想,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二兄,只能再三的躲了。
这会子见了三兄,他却又这样一幅姿态,倒是叫她找着了个宣泄的理由。
谢汲不跟她计较,也不多解释,直接就上了手,扯了她一把,又稳住她身形,半拉半拽的把人带到了院中,又往石桌石椅那头步过去,一撩下摆,坐了下去。
他再抬头,见谢拂小脸儿气鼓鼓的,也不坐,就咦了声:“在哪儿说不是一样的吗?赶紧坐下说正事,三殿下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不敢去见二兄?”
旁的谢拂倒没太留意,唯独他最后那一句,叫她身子登时有些发僵。
果然庾子惠说得对,这府里没有任何事,能真正瞒过二兄一双眼。
她语调低沉下来:“二兄还真知道我去庾家是为什么啊?”
谢汲没回答,反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她也不装腔拿调,对chā着手往小腹前一放:“庾二兄跟我说了。我能去庾家,又是这时候过去,二兄细想想,就会知道,我另有用意。”
谢汲哦了声,听说是庾子惠告诉她的,就没那么意外了:“那说说看吧,你必定是知道了什么,才躲着二兄了。”
她不置可否,只是静默下来。
谢汲等了好半天,看她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就咳两声催她:“干什么?把我叫来,又不想说了?”
他有些无赖模样,两只手往石桌上一撑:“你听没听过,请佛容易送佛难这句话?”
谢拂一时间没绷住,噗嗤就笑出了声,装腔作势的长揖下去,没起身,就顺势弯了弯腰而已:“三兄是尊大佛,我既请了你,不交代个清楚,是送不走你的。”
“你知道便很好。”谢汲陪着她玩闹,收了收那股架势,昂昂下巴,“那就赶紧说吧。”
于是谢拂才踌躇了下,先捡着重点同他说了,等交代的差不多,才紧着补了几句,倒也跟宇文舒说的差不离,只是省略掉了后头他表白心意的那一大段而已。
谢汲听了,果真愁眉不展起来,他有一会子别开脸,像在思考着什么,就没顾上搭理谢拂。
谢拂心里突突的,很是不安:“三兄,你在想什么?”
他捏紧了手心儿:“我现在才是真的蛮庆幸,三殿下真心爱慕你。”
“啊?”谢拂呆了下,紧跟着就又啊了一声,这是想明白了,脸上立马有了红晕,“三兄快别说这个吧,我还想问问你,这事儿怎么处置好呢?他和颍川郡王这么干,显然是等不及了。前头几个月,也没这么bī二兄,就是去两浙办案,他都没这么着,现在既然已经急的动起来,二兄要还拿不到主意,就这样干吊着,我怕不大好啊。”
“肯定是不好的。”谢汲翻了翻眼皮,丢了个白眼,“下个月初五他就封王了,从今往后是正经的王。人都是这样的,不在其位,换个说法,不在那个位置上,心气儿就不会有那么高。他站得越高,心自然也就越高。现在还能软和一些,看着你的份儿,看着阿耶的面儿,忍一忍二兄,容他有时间考虑清楚。可再要拖下去——”
他收了声,先前说话的语气有些无关痛痒,可谢拂照样能听出来隐藏在其中的三分急躁与不安。
这话说到了她心缝里,从前都还好,日子长了,宇文舒能有多好的性子,忍让二兄多久呢?
早晚有不愿意再容忍的那一天的。
宇文舒自己都说了
谢拂嘴角往下一拉:“所以怎么办才好呢?这些话,我不太敢跟二兄说。你知道的,二兄听不得这个,要听了,一准儿又骂我,好像我真的胳膊肘往外拐,变着花样替他说好话。”
谢汲神色不怎么好看,也证明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他习惯性的摸鼻头,稍沉默了会儿才开了口:“暂且不动吧,还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王崇续娶的事情,这趟趁着阿耶进京,咱们都得办成了,到时若是阿耶松了口”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主意,这个事,正好能拿到宇文舒面前去说,这是他们谢氏的决心,表明了立场,没法子再退缩的。
嫡出的女郎送给王家做填房,正合了宇文舒那一条捧杀的计,同他原来所想的,也没太大差别。
谢拂不知道他心里转过这么多弯弯绕绕,只是懵懂的问他:“暂且放一放,还是要等阿耶来了再说吗?可是我挺怕的”她早把一双手从袖口拿了出来,这会儿搓着手,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砖,“我怕阿耶不答应,那可真没法子了,他那里,连在拖延下去都不能够,就算还有三兄你一心一意想帮他,他多半也是要恼了咱们的。”
怎么会不恼呢?
他出身贵重的一个王,陪了这么长时间的笑脸,临了了,谢家一转脸,照样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你办你的大事去,我们家不掺和,换做寻常人,尚且忍不了,更不要说是宇文舒了。/p
谢氏娘子 第四百零九章膈应
事实上,谢拂当日所有的担心,都不是没有道理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笠和谢大妇进京,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情。
八月二十七,朝廷休沐,谢潜领着两个弟弟,却一大早的就候在了城门处。
三个年轻郎君是锦衣华服,气质各不相同,往来行人多有驻足侧目的,更间有见过世面的,就认出了这是谢氏郎君。
背着小包袱的年轻小郎拿手肘撞了一把身边儿的人:“怪了欸,谢家的郎君一大早就在这儿等人,多大的架子呀,能叫这几位郎君恭敬地等着。”
他二人窃窃私语着走远了,谢潜兄弟三人却仍旧面不改色的等在原地。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谢笠一行人的车马自从城门缓缓而入。
导车车辕上坐着的赶车小厮因早得了吩咐,便自一进城,就将速度放得极慢,一双眼四下的看,像是在找什么人。
果然,他目光触及谢潜时,面上一喜,作势一紧缰绳,将马车停住,人再一侧身,就从车辕上跳了下来,稳稳当当的落了地。
那小厮三步并作两步,很激动的样子,近了谢潜等人身前,作势要跪下问好。
这里人来人往,他们本就很扎眼,谢家的高头大马再一入城,就更引人侧目。
谢潜眼角抽动着拉住那小厮:“别忙着跪,阿耶呢?”
那小厮讪讪的笑,拍了一回后脑勺:“看奴才高兴的,都把正事儿忘记了。”
他一面说,一面弓着腰侧让开,又顺势往导车后头跟着的马车指过去。
谢潜会了意,领着两个弟弟步过去,至于车外时,毕恭毕敬的长做一礼:“爷娘一路辛苦了。”
车身上的小帘子被轻撩开一个角,谢笠略探出头来:“起吧。”
谢潜站起身来,又回了两句:“家中一切,儿子都吩咐过了,过会子爷娘从正门入,弟妹和曹杨氏自后门入内宅,阿姒在等着。”
谢笠嗯了声,喜怒未辨:“小幺在哪里?”
谢泠噙着笑接了话过来:“她本来要同我们一起来接阿耶,我们没叫她来,这会儿在家里等着呢。”
这里毕竟是城门口,他们一行人横在路上,不像话,是以谢笠没再多问,放下了帘子,沉声说了句回吧,就没有再开口。
兄弟三人得了话,提步往最前的导车步过去,纷纷登车,催了驾车小厮两句,便引着车马往谢府而去不提。
谢拂的确是等在家里的,且她很不老实,就坐在门房里头等,底下的奴才不敢撵她,劝了半天,她一个字也不听,奴才们急的要哭,转过了头就去求缪云想想法子。
郎主和大妇要到建康来,可第一天回京,就见女郎坐在门房里,这成什么样子了?
女郎是挨不着骂,可他们做下人的,少不了一通责罚,势必要说他们不知道规劝着主子,由得主子胡闹的。
缪云被央的有些烦,就往谢拂那里凑了凑,压了压声:“女郎等在门房里,实在不成话,还是出去吧,咱们二门内等,我叫人在抄手游廊下置榻,外头打发小厮到街口等着,郎主和大妇到了,立刻叫他们来回话,女郎再迎出来,好不好?”
谢拂也不看她,只管摆手:“费这个事儿做什么?我在这里等着就很好。你叫他们也安生闭嘴吧,我等的是爷娘,又不是旁的什么不相干的人,他们挨不了罚,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她一面说,一面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这么半天了,怎么还没到呢,”她又噘了嘴,似乎有些不满,“我就说要一起到城门去迎,偏阿兄们不许。”
缪云轻咬了下chún,知道劝不下她,又怕这些奴才们杵在这里,要惹她不痛快,便连忙冲着门外的奴才们摆手,示意他们退远些,而后才又同谢拂道:“城门口人来人往的,郎君们是怕女郎叫人冲撞了,大妇要是瞧着女郎随郎君们一道迎,也要不高兴的。”
谢拂嗤了声:“不过,你说三嫂的那个阿姊,跟着跑来干什么?”
提起杨媛来,她面上闪过不悦:“这人真不识趣儿,我们一家子团聚,她来凑什么热闹?而且我听二嫂说,她眼下不是新丧未久吗?”她越说脸色越难看,“我的生辰就要到了,她是来给我添晦气的吗?”
缪云暗道不好,先前知道这事儿时,女郎就已经发过一回脾气,还是二郎君和三郎君又劝又哄的,才算过去。
眼下又提起来,且这个脸色难看的没边儿了,这会子要发起火儿来,她可劝不住。
这个话题还是尽早打住为好
她这样想,就忙转身去给谢拂倒了杯茶来:“既然人都来了,就是大妇点了头同意的了,再者说,人家要到哪儿,原也不是咱们管的着的。人家有银子也有腿,想到京城来小住,谁还能拦着吗?这趟跟着郎主他们一起来,估计是央了三夫人,大妇不愿意伤了和气,才答应了吧。”
她话音落下,就见谢拂嘴角一动想反驳,便赶在她前头又添道:“女郎可别再置气了,不然人住进来,您去找麻烦,那不是打三夫人的脸吗?好歹是三夫人娘家阿姊,您就是心里再不满,也得看看夫人的面儿,不能伤和气呀。”
这话谢拂能听进去,实际上先前谢潜和谢汲两个人劝她,来来去去,无非也是这些话而已。
只是她心里膈应的慌,这个杨媛可真是没眼力见,什么热闹都要凑一凑吗?既然是新丧,就该老实本分的守丧服,在外头乱跑什么。
谢拂咂舌嗤了两声:“看把你吓的吧,我也就是说说而已,还能拿她怎么样?阿娘都没不叫她跟着,我能把她撵出去啊?你放心,我就是看着三嫂的面子,也不会为难她,只要她别往我跟前凑,大家相安无事。”
只是她说是这样说,心里到底是不屑的,眼中的嫌弃也不加掩藏:“真叫人膈应。”
缪云拿她没法子,只能陪着笑又哄了半天,这档子事儿才算是暂且揭过去了不提,又在门房里陪她一起等着谢笠夫妇回府来不提。/p
谢氏娘子 第四百一十章入府
街口小厮一路小跑着入府们来回话时,表情是欢愉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些人,大多都是当时谢潜从陈郡带来的家生奴才,多年离家在京,此时见了谢笠夫妇,就只当是自己回了一趟故里那样的高兴。
谢拂心中的欢喜更是不必说,她得了话就忙起了身,也顾不上把身下胡凳拉开放稳,拿脚后跟儿踢了一回,圆滚滚的胡凳一侧一翻,打了两个滚,她却不管,提了裙摆就出了门房,往大门口去等着迎谢笠夫妇了。
缪云在身后叫了两声女郎慢一点,又弯了腰把翻倒在地的胡凳扶起来,才连忙跟着谢拂的身形出了门。
谢拂想,她应该多陪陪爷娘了的。
前世也是这样,聚少离多,自她十三岁入建康,一直到她二十五岁服毒自尽,同爷娘见面的次数,她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而后来她往陈郡送去的家书那时爷娘已经彻底恼了她,恨她不争气,又气她心思太稚嫩,所以回信也很少,至多她一连几封去的急了,阿娘才会回她一封。
如今重活一世,她仔细回想起来,刚到建康的那几个月,她觉得哪里都很新鲜,一颗心都玩儿野了,哪里还惦记着给家中爷娘去信,也不过是二兄每月送家书时,会捎带上她,一同向爷娘问个安。
后来她转醒,京中又多事,一来二去,她虽然惦记爷娘和家中,却也没来得及送几封信回去。
谢拂想着,眼眶就有些温热起来。
今日重聚,竟真的是恍若隔世。
缪云轻飘飘的瞥见她神色有异,倒像是想掉金豆子的模样,唬了一跳:“女郎这是怎么了?郎主和大妇就要到了,怎么欢喜的要掉眼泪呢?大妇瞧见了要心疼的。”
是,她不能叫阿娘替她cào心,担忧放不下。
于是她抹了一把眼角,瓮声瓮气的:“我没事,就是太久不见爷娘,想他们了。”
缪云不疑有他,就温和着嗓音笑着多劝了她两句,后话就没有了。
主仆两个在府门口站了大约两盏茶的工夫,谢拂听见自不远处传来哒哒马蹄声,她心头一动,又提了提裙摆,几步就下了台阶,勾着头往街口方向望过去——那是他们谢家的马车,那车上的,是她阿耶与阿娘!
明明缪云劝了她半天,两个人也是有说有笑起来,可这会儿见了缓缓行来的马车,她还是不争气的掉了泪。
谢笠和谢大妇下马车时,谢拂早敛衽跪在了一旁,更是俯首下去,行的是个叩拜大礼。
谢大妇也是眼窝一热,不过到底惦记着这是府门前,一则有行人往来,二则还有奴才们看着,便多少能收着些。
她上前三两步,稍一弯腰,托着谢拂一双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我的儿,大半年的工夫你不在我跟前,如今见了,就不要行这么大的礼了。”
谢拂一双眼果然兔子眼似的那样红,吸了吸鼻头,往谢大妇的身上靠了靠:“我想阿娘了。”
谢笠一掩chún,轻咳了声:“当初也是你闹着要进京的。”
谢拂一抬眼,看看谢大妇,见她同自己使了个眼色,心头一动,撒开拽着谢大妇的手,踩着轻快的步子就凑到了谢笠的身边去。
她撒娇是把好手,小脸儿一扬,又揖手一礼:“我也想阿耶了。”
谢笠面色缓和了些,一抬手拍拍她的小脑袋,四下环顾了一回:“进府说话吧。”
于是兄妹几个又奉爷娘先行,跟着才缓步入府去,一家子在京中团聚,又少不了要絮叨上半天的话。
却说魏姒在后门那处等来了杨氏姊妹时,起先是连理都没理杨媛的,只叫阿笙去扶着杨娴下马车,她才站在门口同杨娴招手。
杨娴脸上是一贯温顺的笑:“叫阿嫂费心了。”
“咱们是一家人,没有这样见外的话。”她一面说,一面拉了杨娴一把,“一路上还好吗?除了自弘农到陈郡那一年,你也没出过这样的远门吧?三郎知道你要来,已经欢喜了好些天,早就打发人把院子又里里外外的拾掇了一回,添置了好些你喜欢的东西,你二兄还说他呢,办大事的郎君,愣头青似的,也不怕底下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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