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娘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姑苏羡
宇文舒掩chún笑,从宝座上站起身来,往旁边儿绕过去,径直向帐中方向而来。
谢拂惊着了一般,三两步跳开,恨不得躲开他百丈原。
她一脸的防备:“你又想干什么?”
宇文舒淡淡瞥她,挂着个笑脸不发一言,转了个方向,竟是取了一只白瓷杯子倒了了些什么东西,瞧着乌漆嘛黑的,又不像是茶,更连点儿热气儿都没有。
谢拂瞧着,觉得好奇,就勾着头想要多看两眼。
宇文舒倒完了一杯,蜇过身来,一面往她身边来,一面长叹道:“我成了洪水猛兽吗?”腿长的人,三两步就近了谢拂的身,手上白瓷杯一推一递,“喏,他们眼活的很,弄了这东西,冰镇过的,很消暑。我想着你最怕热,本来是要送一壶到你那里去,正好你过来了,先尝尝,觉着可口不错了,我再叫人给你备一份,要不喜欢,另做了别的试试看。”
谢拂便觉得,她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人家是惦记着她,她却又一心防备着人家,不好,实在是不好。
于是她尴尬的笑,小手一抬接过杯子,低头瞧着杯子里的汤色,有些泛红,又有些泛黑,竟有些梅子的颜色,她咦一声:“冰的梅子汤吗?”问完了,不见宇文舒回她,便一扬手,呷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通体舒畅,冰凉之中透着些许酸,但后味又是甜的,舌尖都活过来了。
“这东西好喝。”她得了好吃的,就更像个孩子,欢喜的很,“我也吃过梅子汤,可这个又不像啊。”
她问了两声,一扬手,把一杯子全吃尽了。
宇文舒几不可见的皱了眉:“吃慢点儿,这东西寒着呢。”他见谢拂吃完了,就上手接下杯,本来是想再给她倒一杯,可想想她那么个吃法杯子撂开搁到了一旁去,“回头叫人教给缪云,先不说这个了。”
谢拂撇撇嘴,哦一嗓子,正想要开口同他继续说正事儿。
通安客栈这个事情,她是有些想要告诉二兄的,只是拿不准宇文舒是怎么个意思。
要说隐秘吧,这一路上,他多的是机会同她讲,何必非要那天呢?缪云还在车里待着,他就旁若无人的与她说,难道就不怕缪云说出去?
可要说不是隐秘她觉得这不大可能。/p
谢氏娘子 第一百三十章惹恼谢拂
p“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呢?”宇文舒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样子的谢拂啊,真让他有些忍不住。
也许是克制的太久了些
他想着,动作比思绪还要快,两步就上了前去。
谢拂因他先前端茶递水的姿态,渐次放松了警惕,又听他问,只惦记着自己是想将此事说与二兄知晓,唯恐他恼了,便有些底气不足,垂下了头去,很有些惶惶然的意思。
她可没料到宇文舒真这样没脸没皮,一抬头,这混账东西竟已又到了她面前来。
谢拂心下惊骇不已,连连就要往后退。
可宇文舒哪里由着她去,长臂一捞,人就捉进了自己怀里来:“别动。”
谢拂此时是真有些恼了。
这算什么?一次两次的,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又搂又亲的,他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不成了吗?
“混账东西,快点撒开手。”谢拂知道蛮力她是拼不过宇文舒,便转了心思,狠狠地在他脚背上踩了下去。
宇文舒一阵吃痛,手却死活不肯撒开。
他头埋在谢拂肩窝处,脸上的表情是万分的真挚,只可惜谢拂看不见罢了。
“叫我抱一抱,就一会儿。”这里不是树下,他不必怕有人瞧见了,对谢拂不好。
他的大帐,没人敢这样随意的闯进来。
两浙此行,到如今为止,他都绷紧了神经,虽然不至于身心俱疲,可也绝非是闲散肆意的。
有谢拂陪着,替他缓解了好多压力。
“阿奴,真想就这样,等回了京城,我”他喃喃着,险些将真心话一股脑的说出来。
谢拂耳尖一红,因他姿态放的这样低,原本的满身戾气便弱了大半:“有什么话,你放开我再说。你不要叫我真的恼了你,我的脾气,你一向清楚。”
他浑身一震,不情愿的放开了手,退离她两步:“别忙着发脾气,就当我今日吃错了药。”
谢拂神色古怪,不由得打量他。该不是,真的服散过了吧?
她在宇文舒面前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
宇文舒一双手对chā在袖管里,仿佛这样就能控制住自己,别再去碰谢拂。
见谢拂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他轻咳一声:“这是去办正事,我不会服散。”
谢拂一时尴尬,别开脸:“你今日没睡醒吗,三番五次的,真叫人”真叫人羞愤。
他摇头,却又见她不看他,便否认出声:“自两浙出事以来,我这一向觉得很累。今日见了你,溪边你又说了那一程子的话,我一时没克制住以后我会注意,无论如何不会坏了你的名声。”
他越说底气越是不足,厚厚的毡帘阻碍了所有的光,仅仅从帘子与大帐相接的缝隙中,渗透进来些许而已。
在他的方向去看谢拂,是迎着光的。
那零零散散的光点,散落在谢拂的身后,他有一瞬间出了神。
这个丫头到建康尚不足一年时间,可他早将她放在了心尖上,上了心,留了意,可她却在不经意间,长大了这么些了。
这个年纪的小娘子,长的正是最快的时候。
两年时间短短而已,宇文舒几乎无法想象的出,两年后她的及笄礼,该会是何等的排场,而她,又要出落的如何倾国容色。
“宇文舒,我其实”我其实知道你的心。
谢拂差点儿没闪了自己的舌头。
她疯了吗!这怎么能说呢?
“嗯?”宇文舒眼底一亮,追问上去,“你其实如何?”
“我其实很想揍你。”谢拂双臂环在xiōng前,显然仍旧是一派的防备姿态。
他眼底的亮光渐渐弱下去,直至消失殆尽,留下一汪深潭。
谢拂莫名心虚,不太敢看他,又觉得不服气——凭什么是她心虚?这是宇文舒揩油,不是应该他惶惶不安,他心虚不敢面对她吗?
宇文舒笑眼看着她纠结c矛盾,眼神逐渐柔和下来:“你不是有事吗?通安客栈,怎么了?”
“奥对,差点忘了。”她一拍脑门,想起正事来,“我也不与你兜圈子,过来是想问你,这事儿,我能不能说给我二兄知道?”
宇文舒惊讶:“就为了这个?”
她不明所以,他好似不以为然?她有些不解:“这个不要紧吗?我这两日觉得惴惴不安,你那日未免太大摇大摆了些,明知缪云还在车上坐着,却那样直言不讳说与我听。诚然,缪云是与我一起长大的,绝对靠得住,可你这样随意这么大的事,终归该警醒些。”
他对她的表现,却很是满意。不,应该说是相当满意的了。
这份心cào的这样大,全是为了他宇文舒。
她怕他行差踏错,或是一时错了言辞,给人拿捏住,将来都是祸端一场。
真是个叫人,爱不释手的宝贝啊。
“所以你就巴巴地跑过来,投怀送抱吗?”他眉挑的老高,分明是在打趣她。
谢拂果然恼了,横眉竖目:“你太过分了!几时竟学了这样没正经,真是叫人失望至极。我以友待你,青天白日入你大帐,也是为你担忧。你却一再的出言不逊——你是宇文氏子孙,可难道我谢氏就是好欺的吗?”
这个人果然不能bī得太急了。
宇文舒曾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以为谢拂心里是有他的。这个有字,也分了好多种。
谢家人在她心里,荀况也未必没叫她上心,可他在某个时间里,几乎确信,他与众人皆不同。
今日本也是存了些试探的心思的——有点过火了啊。
他忙肃容站正,掖着手,对着谢拂竟深深拜下去:“我与你赔礼。”
谢拂有一车要骂他教训他的话,别看她年纪小,书读的可不少,真要是端起架子来,那些个圣人言,她也是信手拈来的。
可宇文舒一个王除了陛下与圣人面前,就是对宇文郅,他也没这样正经拜礼的道理。
她惊愕,忙错开身子:“你要害我吗?”
宇文舒直起身来:“左右没外人,你既觉得我今次实在唐突了你,我又不知该如何向你赔罪,拜一礼值什么?再不然,你打我两下,解解气,才刚不是还说要揍我?”
她古怪的打量他,几乎怀疑要这人到底还是不是宇文舒。/p
谢氏娘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心机之深
p她噤了声,不甘心的盯他面皮看半天。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人家都这姿态了,她再揪着不放,未免太小家子气,可就这样轻纵了他,她心里又委实不受用。
半晌后,她只冷哼一声:“只盼着你今后再不要这样胡作非为才好。”
自然不会胡作非为的,等到大业得成时,他要的,是她光明正大在他身侧,与她登高台,共受天下朝拜。
宇文舒姿态拜的很低,掖着手道是:“谢娘子现在可以好好说事儿了吗?”
她面上一红,讪讪的:“明明是你一直打岔,又不是我。”
他一摊手:“是我的错。”
她撇着嘴想今日来意,又觉得他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随意,太过于可疑了些。
于是她有些为难:“那个通安客栈,你真的不怕别的人知道吗?”
他高昂着下巴:“便是给人知道了又如何?咱们大晋也没有条律规定,说皇亲贵胄便不许经营产业了。当年我王叔广山王殿下,不也是名下产业遍布各地吗?难不成到我这里,就成了罪状?”
“可是”
可是那怎么能一样呢?
大晋立储以嫡,庶出的儿子们是不算在里头的,谢拂绞尽脑汁的想,自大晋开国至今朝,没有哪一位皇帝是庶出子,即便非中宫生的,也一定是记在中宫名下,且禁庭之中去母留子很常见,为的是要保一个嫡字血统而已。
宇文舒所说的这位广山王殿下,谢拂也略有耳闻,他和宇文舒其实有些相似之处,也是聪慧夙成,目下十行之辈,只可惜了是个庶出子,终究与高台无缘。
陛下登基的这一路上,广山王从来就不是阻碍。他产业遍布全国又如何?陛下又不会拿他一个毫无威胁的人怎么样。
宇文舒,一个圣人嫡子,即便是次序吃亏了些,终究是个嫡字当头的人。
高台一遭,他一点儿不想?世人信了,宇文郅也不会信。
通安客栈那样显眼,若叫宇文郅真的拿住了他,届时大做文章,闹到了陛下面前去,他百口莫辩。
谢拂替他担心:“你不能这样想。你与广山王殿下是不一样的。来日你加封,难道会与他一样,是个二字郡王吗?”
宇文舒却怔了下,没想着这丫头还有这份心思。
大晋册王也很有个说头,圣人嫡子是亲王,划了封地,享的是一字亲王之尊,如前几代时的梁王殿下c燕王殿下等。可换做了广山王这样的庶出子,大多是二字郡王,也有封地,只是封地小了好些,食邑也远比不上亲王们。
他挠挠头:“你怕大兄将来拿这个害我啊?”
“倒不是说害你。”谢拂抿chún,“这只是个客栈而已,你又没通敌,又没屯兵,他再如何做文章,也要不了你的命。只是我觉得实际上应该也是如此的吧?”她扬声问,又抬了眼看他。
他迟疑:“嗯?”
“你的这个通安客栈,是你搜罗各类信息所用的吧?且你往年经营下来,大王和二王两位殿下身上的信息,你没少搜罗吧?”
“你真聪明。”他毫不掩藏,直言不讳地夸赞她,“不然我何必费心费力经营这个,我又不缺银子使,靠它吃饭不成?”
“这就是了。”谢拂对他这样的态度很是不满,是以眉头紧锁,“你为什么要在天下广布眼下?需知道,这天下间,士族太多了,尤其是自我阿耶退居陈郡后,有多少人眼睛盯着我们谢府?还有不肯入朝的太原王氏一族,避居江东的吴郡顾氏一族。大殿下若以此来告你有异心,你如何分辨?诚然圣人会护着你,可陛下在帝位做了那样久,又是杀伐上来的人,你的心思,他真猜不到吗?”
他眸色微暗:“说陛下的这几句话,以后不许再说。”
她一吐舌,暗道自己失言说错了话,竟非议了今上,于是缩缩脖子:“我是说急了,外人面前自然有分寸。”
他含笑不语,最喜欢的,便是她在他面前说外人。这总叫他觉得,他不是外人,是个可以说贴心话的自己人。
他静默了一会儿,看似沉思,实则说出口的话,根本就是能挂在嘴边,脱口而出的:“父皇知道了又如何?郅亲近琅琊王氏,他和王岐两个人,将执金吾都握在手里了。聪呢?他此去两浙,过江东入陆家,足可见吴郡陆东楼是他的人,既然这样算,保不齐同涉贪墨案的朱氏一族,也与他牵连不清。我不过开几家客栈而已,同他们比起来,差的还远着。”
谢拂竟一是哑口无言。
她突然有些明白过来:“所以你多年来,在朝堂上并不为庾家二兄说话,叫他在那个位置上一待三年多,也是为了这个做远虑的?”
宇文郅和宇文聪二人的伴读,步步高升,这里头少不了他们出力。
宇文舒高瞻远瞩吗?因得知了他名下通安客栈这一样产业,她竟一时有些醒过味儿来。
朝堂上看似不争,连自己的伴读,他都不提拔一二
“你是不是想着,将来即便真的闹起来,陛下看在你朝堂上无人可用,无人提拔,也会因心下愧疚,或别的什么,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简直不敢相信,原来宇文舒的心思,竟是这样的深沉。
打从三年前是啊,庾子惠三年多在谏议大夫的位置上没挪动过,而通安客栈这样大范围的遍布,也绝非一日之功。
她呼吸一滞:“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奇怪,庾家二兄身体虽羸弱些,才干确实有的,不然当年他也不会被选座作你的伴读。可这些年,你对他这样好,却始终不在朝堂提拔他。到今日,我才明白了你的用意。”
宇文舒在她眼中看到了惊愕和惊慌,他也许,吓着谢拂了。
他深吸一口气,长叹与她道:“别觉得我心思深沉,若论起来,聪未必在我之下。陆东楼藏了这么多年,到这次事发,他才显露出来,这全都是聪的功劳。我这点子,与他相比,怕是小巫见大巫。”
她无言反驳,因他说的全是事实。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需要时间来平复。
她知道宇文舒xiōng怀大志,也知他志在何方,而这条路上,没有人是能够坦坦荡荡的。
然而一时间要接受这些信息,对她来说,还是难了些。
她会不自觉的去回想宇文郅,还有前世里,宇文郅对她c对谢家做过的那些事。
那种苦痛,宇文舒不会理解,更没有人能够理解。/p
谢氏娘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隐瞒
p豆大的汗珠自谢拂鬓边滑下,一滴滴的,砸在她脚边的地上,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是宇文舒全都看在眼里。
他不明白,知道这件事,怎么会让谢拂惊讶至此,又惊恐至此。
他本以为,谢拂是理解他,也懂他的。
她曾那样倾心帮他,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她都是该清楚,他意在高台宝座的。
他上前去,可到底老实了些,更多的,是不想在谢拂这样的状态下,更让她觉得他唐突了她。
他双手背在身后,死死的攥住,骨节分明的手,皮肤颜色简直比女孩儿还要白上一二分。
因他用力过猛了,骨节泛着白,成了一种骇人的白。
“阿”阿奴二字未出口,是因谢拂一眼横了过来,他连忙改口,“阿拂,你总说我是知你脾性的,那你也该知我心气儿在何处。这条路,一旦踏上,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不是你算计我,便是我算计你。我与郅和聪,我们兄弟三人,不死不休。你惊讶于我深谙此道,甚至能够韬光养晦到了这种境地,却怎么不想一想,若非如此,我怕早死过百次千次。”
她呆呆的,知道他说的全是道理,可是他不明白的
宇文舒不会害她,可尽管如此,也仍旧让她害怕。
经历过一次生死,亲身体会过一次家破人亡,她谢氏一族百年尊崇,就只因为这个高台之争,毁于一旦。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谢拂的头顶,根本就没办法散开。
夏日炎炎,屋外书上蝉鸣不止,谢拂鬓边汗珠也还没断,可她却觉得浑身一寒,打了个冷颤。
宇文舒看的心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之前无缘无故的昏迷三日,在宇文舒的心里,也留下了yīn影。
健康城中的大夫们,谢府的名医,个个束手无策,他每每听闻,无不心惊肉跳,很怕老天就这样要将她收回去。
而今谢拂不能磕着碰着,她稍有不对劲,他就怕了。
他上了手,想扶她,却被她一把打开了手。
“我没事。”她咬紧牙关,硬撑着,“你说的都对,我能够理解,也不会因此觉得你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只是只是我”
“你别说了。”宇文舒不敢再去碰她,四下扫了一圈,索性搬了个高杌子来,“先坐下歇一歇。怎么就吓成这样了?我以为你涉足进来,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和面对一切的准备了。”
谢拂虽然强撑,可见他挪了杌子,还是移步坐了过去。
听了宇文舒的话,连她自己都犹疑了。
是啊,她不是应该做好了一切准备的吗?
连生死都跨过了,还有什么,是她不能面对的?
最坏的打算——最坏的,也不过重蹈覆辙,再一次赴死罢了。
“我”她深吸气,xiōng口起伏不定,“我不知道如何与你说。我早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是不会拘泥在小节之上的,可突然得知,你这一局棋,自三年前便已经布下。宇文舒——”她拖长了音,仰脸面对他,“三年前,你才多大?”
三年前,他也不过十一二岁而已,少年初长成的年纪,本该是这建康城中最明朗干净的郎君,却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存了这样yīn沉的心思,为来日打算了起来。
宇文舒抿chún不语,更多的是无言以对。
谢拂的话,叫他一时羞愧起来。
他缄默下来,从来没有为自己所作所为存过羞愧的人,却在十三岁的谢拂面前,无所遁形。
谢拂今年,和那时的他,几乎同岁,甚至比那时候的他还年长了些。
可她那样干净,向着阳光,健康的长大着。
而他呢?他早在这风云诡谲的朝堂中,染了一身的黑色。
从前总觉得,放眼天下,除了他以外,无人可配谢氏娘子,而今看来,就连他,也是不配的。
他不想叫谢拂也染了墨色,他希望他的阿拂,能一生喜乐无忧。她只需要笑着c活泼着,就足够了。
可又偏偏是他,将谢拂,拖了进来。
青白玉蝉已经送了出去,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且他今次出行,为了避风头,只带了一个随身的小厮,还不是最贴心的那一个。
打从一开始,他就是想叫谢拂来做这件事的。
然而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事到临头,他先后悔了。
他肃立在那里,低头看谢拂:“你这样,叫我都不知所措了。”
她眉峰渐渐平了,小脸还是白的:“什么意思?你不是都算计好了的吗”
算计的再好,有了她,一切都难以推行下去。
“我后悔了。”宇文舒半蹲下去,换做了他仰视着她,“我后悔告诉你这些,也后悔给了你那只玉蝉。”
他伸出手去,不带调侃,反倒多出几分爱怜和疼惜,落在谢拂脸颊一侧,抚摸了几下:“我舍不得,让你做这样的事情了。”
谢拂心头大为震撼,与他搂抱上来时的感觉又不相同。
那种爱怜她见多了爷娘兄嫂的爱怜宠溺,宇文舒,显然与他们皆不相同。
他说后悔了——他的话,更让谢拂心情复杂起来。
有感动,有无措,还夹杂着些许茫然。
“原本,你是怎样打算的呢?”她连躲开宇文舒的手掌都忘记了,呆呆的发问。
谢拂每回稍呆一些的时候,说话都糯糯的,还有些迟钝,一个字是一个字,听起来不大连贯似的。
他心头更是柔软,谢拂嗫哝的声音飘入耳中,在他心尖上是很掐了一把。
他底下有弟妹,比他小时来岁的nǎi娃娃也有,此时他甚至觉得,襁褓里的婴孩,嗫哝啼哭时的语调,都不比谢拂来的更轻柔。
“原本我怕出事,想着你年纪小,又不经常出远门,聪他们再如何防备,也未必会防着你,”他声音不自觉的就放轻了,唯恐惊着她一样,“你阿嫂也不是没算计的人,而且我怀疑上京还有人一直同聪保持着联系,魏夫人到京时发生的事,聪怕也知道,如此一来,连魏夫人,他大约都会盯上。一旦出了事,玉蝉是我贴身信物,你带着去求救,他们不盯着你,我们也安心。”
“安心?”直觉告诉谢拂,又哪里是被她遗漏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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