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H)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青灯
陈娇怪不好意思,她羞于将自己会特别引人注意的漂亮展露人前,可是今天的约会很重要,“还好吧,稍稍化了妆。会不会太张扬了。”
“不会。相信我,非常好看。”他打着方向盘将车子驶上国道,总是从后视镜里偷偷瞄她。
陈娇悄悄调整呼吸,到了孟家之后,再次确认身上没有瑕疵这才下车。孟豫爸爸在他几岁的时候车祸出事,由妈妈一个人含辛茹苦拉扯长大。
他的妈妈是老大,家里四个兄弟姐妹,算上表兄弟姐妹还有各自的儿女,本来只是两个人的住所,八九十平米的地方,挤上十来人,分外热闹。陈娇没有想到一来就见到孟豫母亲这边几乎全部的亲人,险些僵在原地。
孟豫的两个舅舅对陈娇没有多大的好奇心,舅妈们在厨房张罗饭菜,他的小姨自来熟,一进门就热情地招呼。陈娇如今不大擅长应付这样突如其来的热情,好在小姨不过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没有提出很露骨的问题,多是聊孟豫的事情。
因为没有被问到自己家里的事情,只需要在小姨说话的时候附和就好,过程不算太难熬。吃饭的时候大家围成一桌,太多的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陈娇只能当做没有发现,平平稳稳渡过了一顿饭。
本来以为饭后免不了被继续围观,陈娇已经有点后悔,想找个机会把礼物交给孟豫妈妈,先回家。孟豫小姨就把人都叫走了,陈娇松了口气,却感觉不好意思,总归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躲在小厕所里,思考着现在可不可以走,可是家里客人碍于她已经先走了,这个时候再提出告辞太不恰当。孟豫找了一圈,看见陈娇站在洗漱台前发呆,自己先抱歉道:“实在对不起,本来说好他们都不过来的,舅舅们却觉得一家人总没机会聚在一起吃饭,又是我妈妈的生日。担心她会寂寞,所以擅自买了菜过来,我也没想到会撞见他们。”
文慧也害怕陈娇会生气,商量好了只是叁个人吃个饭,兄弟们提前隐瞒搞了突袭,担心陈娇会误会家里人故意的。要是给女孩子留下不好的印象,以为他们故意给下马威,孟豫会很难做,所以自己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由孟豫去给陈娇解释。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他们并肩出来了,文慧放下遥控器,招呼陈娇吃水果。这才能安安定定坐在沙发上好好说会儿话,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陈娇看得出来,文慧是一个比较温柔细心的人,说话柔声细语。
虽然谈话间会提及她的家里,打探并不深入,大概了解了一下她爸爸妈妈的工作。一旦陈娇出现一小点犹豫,就会转移话题,不会给人感官上造成强势的印象,非常照顾人的感受。
陈娇一直待到晚上九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么晚了,总的来说双方对彼此的印象都很好。孟豫开车送陈娇回家,文慧叮嘱她下次再来玩。
车子开出去老远,后视镜里还能看见她站在门前的身影。陈娇这一晚过于开心了,又有点担心之前那么久的时间一直没来过,因为她的原因总在推叁阻四,会不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孟豫比她还要开心,安慰她道:“放心吧,我早跟妈妈说了,我们关系不稳定,你家里家教也比较严。最主要的原因我的工作刚刚起步,需要忙的地方太多,所以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所以她不会怪你的。”
就是因为他把责任全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文慧才不会对陈娇产生太多的不满。可是听见他这样说,陈娇不但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更加痛苦了,心情不受控制地低落。
孟豫敏感察觉到她的沉默,以为她还生气舅舅他们擅自见她的事,不由再次解释。陈娇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孟豫,我的所有事情你都知道,我非常感谢你包容我支持我。可是,你家里能瞒一时,不能瞒一辈子,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还是要让阿姨知道的。”
她有自己的骄傲,如果他家里不同意,再怎么喜欢她也会强迫自己放手。已经跌得够惨了,良好的出身造就了她的自尊本就比普通人强烈,经历过那噩梦的一遭,唯剩绝对不能自轻自贱。
孟豫从来没在妈妈面前提起过这件事,陈娇突如其来地一问,让他愣了半天,“这件事情让我来解决好吗?我妈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你们再多接触一下,等她了解你,绝对不会在意那些的。”
他能保证自己不管怎样的阿娇都是心中挚爱,可是不能保证旁人怎么想,就算是亲人也有意见分歧吵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他能做的,只是在其中寻找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平衡点,不让阿娇受伤,不让母亲失望。
孟豫生怕阿娇因为这件事打退堂鼓,这一路上为了安抚她,话都比平常多了,语无伦次,急出一头大汗。陈娇好笑又心疼,这样好的孟豫,就算不能在一起,她也真心希望他能幸福的。
她掏出帕子,帮他擦汗,温柔道:“好了,我也会努力的。谢谢你选择我,我说过的,只要你不放手,我陪你走到底。”真心不该被辜负,坦白来讲,换个角度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到孟豫这样。
在她回来这一年多,无微不至,殷勤体贴,就算她的态度再冷淡也从来都没放开手。陈娇想要这份真心,即使胆怯,即使最后或许会受伤,重要的是当下,她也想给这个爱自己的男人等份深情的回应。
孟豫牵着陈娇的手将她送到门前,就像刚在一起的时候,疯狂渴望陪伴,多分开一秒都不肯。他小心将她拥进怀里,没忍住再次告白,“你不知道你有多好,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最喜欢的人,从来没有改变过。”
他们在一起那么久,孟豫从来都没有细细讲过自己的家庭。单身母亲的辛苦,没有父亲的敏感自卑,家庭不如人,他的青少年时期平淡、拧巴,没有聊得来的朋友。
上了大学还是老样子,穿着拿不出手的批发厂打折款,一双球鞋洗得发白也舍不得扔。多少次即使有优异的成绩,却短于不善、笨拙的言谈而失去奖学金和更好发展的机会。在遇到陈娇之前,他的生活就是平平淡淡,不出头不显眼,只会在角落艳羡旁人。
他永远也想不到,陈娇这样优秀的女孩子会注意到自己,会毫无芥蒂跟他交往,不会把目光放在他的家庭穿着上,透过那些华而不实的表面看见他优秀的内在。她真的太好了,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鼓起勇气跟她表白,本来只能仰望的月亮,有朝一日落在自己怀里,仿佛做梦似的。
他的不安总能被她的甜言蜜语安抚住,她让他明白自己也可以是一个耀眼的人,他喜欢的这个女孩子,让他成为更好的人。她大概不会明白自己有多爱她,又有多害怕有朝一日月亮依然会回归天上。
陈娇有污点了,这对孟豫来说根本不是会用来抛弃她的理由,反而他的心里有一丝卑鄙的安心感。太完美的阿娇对他来说终究太缥缈,她有太多更好的选择,一旦被放弃,他几乎没有挽留的优势。
现在这样就很好,因为内心的伤疤,她不会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而他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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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慧生日过后,在孟豫的安排下,陈娇又见了文慧几面,有时候孟豫会把她接去家里吃饭。到周玉芬的生日,也回请了文慧,双方家长正式见过面,周玉芬虽向陈娇打听进展,不会太过催促。文慧相比较之下就比较着急了。
这天吃过周玉芬的生日宴,母子俩开车回家,文慧喜形于色,双手搭在膝头,“你俩早点结婚就好了,阿娇那样的人家,想来也不会狮子大开口,彩礼商量过没有?我这几年存了些钱,要买房子能出把力,早点办成这件大事,我心里就踏实了。”
孟豫好笑,可是想起那件事不免头疼,陈娇性格太坦荡绝对不会允许隐瞒,他又不能十分摸准文慧的想法,不免踌躇。他家如今的房子在老城区,好几回听说要拆迁,总没有明文下达,这一路开过去,烟火俞见寥落,孟豫道:“没有这样着急,我的工作才上正轨,过段时间恐怕会频繁出差。阿娇也说过,她家想再留她几年,等我明年职称能升一点,差距也不会太大。”
文慧偏头看了儿子一眼,“你俩自由恋爱,妈又没让你高攀谁,最重要两个人合不合适,婚姻是没有错的。你别不爱听,趁我还能动,帮你们带着孩子,你们想怎么忙事业都有机会。等两年我老了,孩子又小,那家里才叫鸡飞狗跳。”
孟豫沉默下来,文慧所虑确实是个问题,他如今的工资只算中等。因为跑新闻业务,买来这辆代步车用光了这几年的积蓄,陈娇家里有钱,没尝试过苦日子。
嫁给他之后,依照她的性格也不会当全职太太,而家里的情况似乎也不允许。陈家有钱,陈娇是独生女,陈学兵的钱往后全是她的,就算陈学兵去世,公司管理权落入旁人手里,股份分红也够陈娇好吃好喝一辈子。
可是再有钱,那也是陈娇娘家的钱,他不想陈娇嫁给他之后还要靠着娘家才能过好日子。到时候有了孩子,月嫂保姆都是有钱人家用惯的,他若请不起,怎么感觉也不会太好。
孟豫开始思考这些问题,得出结论,果然还是要好好赚钱。可是这些话又不能跟文慧讨论,更不愿意让陈娇了解到他的窘迫,他咽下了解释的欲望。
上完课将近晚上八点,锻炼了一些日子,在教练的安排下慢慢加长了时间。陈娇走出商场,即使天气闷热难当,依然觉得通身舒泰,她拿出手机翻了翻,孟豫给她发了短信,今晚要加班,不能过来接她了。
孟豫的工作没有规律,因为陈娇回家之后以她为重心,在工作方面懈怠了许多。常常在外面跑完新闻直接过来找她,忙起来实属平常。
她家里本在市中心,离这边上课的商场不是很远,走路半个小时就到。孟豫没空的日子,陈娇一般都走路回家。周玉芬和陈学兵都说给她买车,以家里车够多了为由,陈娇不想再铺张。
周玉芬有时候就觉得奇怪,陈娇不说娇生惯养,从小到大吃用都很精细,价钱往往是最不需要考虑的因素。她的衣服从没有今年还穿明年的,往前从不会管旧衣服去向的一个人,如今专门让阿姨把旧衣服都收起来捐出去。
为人娴静不少,名流酒会不爱参加,一些慈善晚会却很乐意去。在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陈娇这两年给贫困山区、被拐妇女儿童大大小小捐了数笔善款,有一次感谢电话打进家里似乎想邀请她去参加什么开幕式。周玉芬才知道她在悄悄捐款。
陈学兵比较大方,直接设立了一笔基金给陈娇,专业人士专门运营管理,让她自己拿去花。周玉芬安慰她那是爸爸教她理财呢,接着就是了。
虽不显山不露水,陈家家业不小,陈娇的叔伯姑姨都做着不小的生意。依照这样人家的规矩,结婚对象只能在圈子里找,陈娇刚开始跟孟豫谈恋爱,父母态度暧昧,女儿又是初恋,基本不干涉。
后来陈娇出事,夫妻俩叁缄其口,心照不宣,那些门当户对的规矩当然对她这样的情况例外。回来之后,刚开始顾及她的心理状况,亲人也极少见。
有一次陈娇姑姑从国外回来,说是有个合作商家里孩子想介绍给陈娇。那段时间周玉芬正想办法带陈娇看心理医生,想也没想就回绝了,以为陈容偃旗息鼓了,现在又来了。旧事重提,还没有忘记当初那一岔。
乘着夜风,陈娇回家就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懵了。陈容是真看陈娇满意,那家的儿子是个混血,常年住在国外,她的理由很充分,“早年跟咱们也有来往,后来才移居的。阿娇的事就咱们家里人清楚底细,咱们不说谁知道,我是看那孩子真不错,想起阿娇,好歹见一见,指不定就喜欢上了,年轻人这都说不准的。”
周玉芬最怕女儿吃亏的,这要以欺骗为前提谈婚论嫁,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那还得了,念着陈容好心,她也温声道:“我想大姐你也是真心为阿娇,既然真心实意办这个事,就更不能瞒着人家了。多不好。”
“我这还不是为了阿娇好,待在帝都,来来去去都是自己人,总要露馅的。人家外国人开放,指不定就不在意呢。”陈容是想着几家都有生意来往,陈娇要能嫁,算是高攀了。
“也不好,国外太远了,我就这一个。只想她守着我,近一点。”
陈容恨铁不成钢,嘟囔了一句,啥年代了,儿行千里母还担忧,“就我家没闺女,拿阿娇当亲女儿疼的,你这就见外了。多少见见嘛?”
陈容因为是家里的大姐,这些年混迹商场,练就一副铁手腕,说一不二的。软磨硬泡想给陈娇介绍对象,周玉芬不怕得罪人,可是陈容不忌惮她,多少难办,最后只能让她再去问问陈学兵。
陈学兵自觉对不起周玉芬,有些不触及底线的事情都愿意顺着她的心意,维持表面的平静,况且也是真心疼爱女儿。母女俩都不乐意,陈容的话刚说出来,就让他谢绝了,给陈蓉气得够呛。
在弟弟弟媳跟前碰了钉子,陈容就转头劝陈娇,因为这一桩烦心事,陈娇好些天没见到孟豫都没空计较了。
白天上班晚上夜校,挤出时间还要学开车,李存根一天时间恨不能分成两天用。程露露隔了半个月再次见到他,显而易见人瘦了一大圈,手背上根骨青筋分明,小臂的肌肉块更加结实,不管搬东西干活都稳稳的,力气大,抓地很牢。
程露露将自行车停在台阶边,提着裙子小步子跑到李存根身边,看他敲敲打打正在修什么机器。他的头发又长长了,遮住眼睛,高鼻梁下一点弧度也不肯弯的嘴唇,下颚线因为脂肪流失,皮肤结实紧致。汗水滑过喉结,匿进衣领,分明一件普通的地摊货,穿在他身上,就被感染上一点懒散松垮的味道。
并不是说他干活不认真,程露露看过他种地,也帮她修过自行车,他并不是敷衍了事,反而很投入。按部就班、不疾不徐,做什么就全幅心神放在上面,她不由自主痴迷于他的专注。
看得太久,她有些不好意思,找话说,“花儿有没有联系你啊,阿妈气消了吗?她应该不怪我们偷跑了吧。要不你把她们也接过来吧,花儿在这边正好上学,阿妈年纪大了,也不能一直干农活啊。”
说完之后,察觉自己管得太宽,可是她有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如果他的家人在这边,应该可以稳定下来,到时候她会有更多的机会,也许会有新的突破口。程露露红着脸想,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怎么想的啊?跟我说说嘛,没准我可以帮忙啊。”
李存根头也没抬,撩起衣服下摆擦了把汗,嘴皮子微动,“你口渴的话,屋里有水。”醉心于自己的工作。
程露露撅起嘴,闷闷看了他一会儿,不甘心试探道:“我听花儿说你之前买过一个媳妇,她怎么样啊?”
李存根动作一顿,长发遮住了他的神色,随后若无其事干着活。他不做理会,程露露自言自语道:“她怎么逃走的呀,听说你们有个孩子?她肯定不想要吧。”
他突然扔下扳手,嚯地站起来,沉默又高大,面无表情看着她的样子,活像被触了逆鳞的凶兽。他静静站着,克制了许久,颤抖的指尖才没有泄露出明显的异样,声音含着火气,“没事你回去吧,我忙。”
程露露瞬间委屈得想哭,他怎么这样啊,她因为担心他的身体,叁天两头做了好吃的饭菜给他送来,结果次次扑空。以前要他帮点小忙分明都不拒绝的,现在总是以忙为借口,分明就是不想理她。
她的心意表现得这样明显了,还不够吗?程露露眼眶蓄泪,要不痛快,谁也别想好过,恨恨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因为你先前那个媳妇是北京人,所以你才带我逃出来的吧。你这些日子好几次叁更半夜才回来,出去找她了?你以为你找得到吗?你以为人家大城市的娇娇女会要一个山里穷人吗?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一点都不念别人的好,亏我、亏我……”
到底还是说不下去,程露露哭得伤心,狠狠推了李存根一把跑出去了。被推搡的男人低着头,盯着地下久久未动,好半晌直起身子,走出了院子。
商场对面的公交车站一共经过四路车,旁边是一个大型公园,周围零散分布着一些小店。这里有几家酒店,哪家饭店生意火爆,地铁入口的位置,红灯会亮多少秒,哪个时间是车辆高峰期,李存根都一清二楚。
在陈娇曾经出现过的这个地方,他已经来来回回走了无数次,其实对于能否找到她并不抱什么希望。因为某个角落或许被她看过一眼,她的指尖也许不经过抚摸过某个地方,只是那一点点痕迹,已经完全消散的气息,终究因为她的停驻,让他恋慕不已。
那快要满出来的思念,即使狠狠压抑,也在某个深夜不可控制地决堤。他仿佛上瘾似的,隔一段时间就要来看看,抛开碰运气的成分,他只是舍不得,七百二十六个日夜没见到她了,如果不抓住这一丝可能,他绝对会疯掉。
李存根站在路灯下,瘦高的影子拉在地上,仿佛被抛弃似的,浑身茫然地破碎独孤感。他漫无目的盯着商场大门,瞳孔半遮,指尖夹着一根烟,劣质的尼古丁吸进肺里,暂时麻痹了神经。
陈娇下了扶手楼梯,直奔外而去,拿着手机在讲话,微微失落,“你又加班啊?”
对面孟豫安抚了她几句,陈娇道:“我知道,就是你太辛苦了,什么时候回去?嗯,我自己回家,会小心的,嗯,好,等你有空吧。我会的。”
她一路听着电话,脚尖有自己的记忆,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却不知此刻,在离她不过五十米的喷泉边,一个人不敢置信似的,那双通红的眸子死死盯在她身上。身边所有人所有物瞬间虚化雾化,任何声音都听不到了,李存根只能感受到自己胸腔那颗心脏,重获新生般,强健有力开始跳动。
扑通、扑通……
他屏住呼吸,双手攥成拳头,血液逆流,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内心如云海翻涌。
他想拔腿追上去,可是那一刻不知何处涌上来的恐惧,如同重铅灌满双腿,即使只是一小步也迈不出去。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咬合肌发酸也没办法松开牙关。她慢慢走着,微笑着说话,侧脸干净透明,一步一步离他远去……
他深深吸口气,浓黑的剑眉压下来,眼睛只能聚焦在她身上,失去了意识一般跟着她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同她的影子,她慢他也慢,她快他也快……
外表低调的私人别墅前,大门巍峨严肃,道路两旁行人稀少,她推门走进去。李存根如梦初醒,在马路边不显眼的花坛边坐下,点了支烟,狠狠吸了两口,如同溺水的人终于吸进新鲜空气,解除了那种窒息感。
明天早上还要上班,下班之后要领课本排课,晚些时候驾校也有课。他应该立马回家睡觉,养足精力,迎接忙碌的一天,可是半点也不想动,甚至还不能完全确认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做梦。
他不敢走,就这样坐了一晚上。
首✛发:po18s𝐅。cᴏm(w𝕆𝕆18 νip)
云泥(H) 她有别人了
因为那一次不算剧烈的争吵,程露露好些日子没去找李存根,自己拉不下来面子,程妈问了几次,本来就想不到办法缓和,更加心烦。她有时候忍不住想去找他,又觉得自己太贴上去会更加不被他当一回事。可是自己确实也有言语很过分的地方。
等他拿到驾驶证的时候再去吧,她心里这样思索着,趁他心情好,总不会还跟她计较,她都没有生气,他好意思还冷战吗?程露露这样安慰自己。
中秋前夕,家里寄来了自己做的月饼,阿妈虽然生气李存根带着程露露悄悄跑掉,后来他寄钱回家,还清了家里的欠款。阿妈心疼儿子,在信里问他跟程露露怎么样,家里现在好过了不少,李存叶生了叁胎,还是回家生活更舒坦些。
李存根没交代跟程露露的情况,对于阿妈的关怀也没回复,只是交代花儿好好上学,以后考来北京上大学。虽然欠款都还干净了,他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做,那些并不能被阿妈等人所理解,多说无益。
花儿因为陈娇教她练字,李存根也给她买了正经字帖寄回去,现在的字迹清俊迥劲、初具风骨。他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写了一封回信,跟往常没有多大差别。关于阿妈的话,只是问问她的身体,再无话可说。
那是生他养他,为家庭奉献牺牲巨大的阿妈,不出意外,这一生都该是他最重要的人。可是那件事,他实在无法原谅,每每想起,便是深深的痛楚,对阿娇的愧疚与无法摒弃的自厌。
收拾好了家里,到邮局确认了寄信的时间。出门前他装了几个家里寄的月饼,以前陈娇很爱吃,心里清楚明白即使带过去也没办法交到她手里,还是想带着。人总是在痴心妄想之下隐含希望。
这一条路已经走得分外熟悉,发现阿娇之后,又寻访了几次便掌握了她在商场的出没时间。他每天都远远追在她身后,只是看一眼,便被安抚住几乎脱缰的躁郁。
坐在车上的这一路,乘兴而往,遇见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是可爱的,是他翻山越海去见她的证明,离她越近一步,就越开心一点。他又剪短了头发,平平无奇的寸头,但是颅顶生得好看,丝毫不减土气。
李存根并不是十分精致的长相,但眉眼分明清俊,浓密的剑眉如出鞘的宝刀,生机勃勃,野性难驯,有一种不同于普通人的自然气息;眼珠黑多白少灵气十足,下垂的眼尾勾出一丝无辜感,中和了锋利的眉毛的凶性。瞳孔时常半遮,一副没睡醒恹恹的样子,轻易让人忽视了他的危险性。
头身比例好,宽肩窄腰,手长脚长,站起来接近一百九十公分,坐在位子上双腿难以施展开,憋屈不舒服,他没感觉一样。拉耸着眼皮盯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只有微微上扬的嘴角,大概可以看出这个人心情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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