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H)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青灯
天色晚了,街道两旁的霓虹闪烁绚烂,整个天空五光十色,这是一座不夜城。李存根拖着慢悠悠的步子,找了个花坛边既不会挡路视野又好的位置蹲好,默默抽烟,盯着商场大门。时髦漂亮的女孩子叁五成群从眼前路过,他只嫌她们走路太慢,遮住了视线。
那抹熟悉到已经刻进心间的影子出现时,往瓷砖上摁灭了烟头,他站起来,往阴影处躲去。
陈娇挂了电话就看见孟豫站在右手边不远的地方,跑了两步连忙又缓下来,抿住高兴的情绪,“今天终于有空接我了吗?”
孟豫苦笑道:“哪有,工作带回家了,送你回去了我再忙。”
“那你过来做什么?早些忙完早些休息,我没关系的。”她体贴道。
孟豫握住她的手,并肩往前走,小声道:“可是我想你了啊。半个月没好好看你了。”
陈娇脸上发烫,没来由却心慌,“吃饭了吗?你开车没有。”
“没开车。你吃饭没有?”
“不想吃晚饭。那你等会儿回去太晚了,能完成工作吗?”
“完不成啊,也没办法。要赚钱养家了,我总不能饿着你。”他含情脉脉,意有所指。
陈娇闷声不语,孟豫走在外侧,路上行人渐少,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唤她的名字,顺着心头悸动,将嘴唇迭了上去。陈娇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他已经离开了,孟豫气息发烫,喉结一滚,“阿娇,我忍了好久,咱们什么时候能名正言顺啊。”
陈娇愣愣地,表情莫测。他今天难得强势,“你知道我的意思,我马上二十七了。你让我定定心好不好,我妈那边问好多次了,我们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
他最近压力实在很大,工作上的问题越着急越找不到清晰的门路,有些事只能一步一步来。想慢慢将陈娇的事情透露给文慧,妈妈期望太高,本来不是很光彩,难以启齿,一时间竟然无从入手。
家里的长辈观念老套,一片好意的关心却给他造成无形的压力。一个人抗得太多太久,总会累,并不是责怪陈娇的不懂事,只是期望她能理解。不管在文慧那里还是陈娇这里,都空落落的,心情太苦了。
陈娇是一个特别能体谅别人情绪的人,关于孟豫的处境,多少能感受到一点。她也不想孟豫太辛苦,只是他之前太宽容了,无所不至的温柔将她迷惑,好不容易走出来一点,却发现那些好不是无条件的。
当然并没有贪心到只享受别人的付出,她也想为孟豫做点什么,只是结婚这个话题太紧迫,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感觉自己像一只小船在大海中漂浮着,随时有被海浪吞噬的不确定感。
她想回应他,可是真的做不到,那一步迈不出去就是迈不出去,陈娇急得快要哭了,“对不起,孟豫我对不起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慌乱,反映在身体上,胃里搅动到想吐,可什么也吐不出来。谁也理解不了。
站在悬崖边上,没人能看见她,没人能拉她一把。
孟豫将陈娇抱在怀里,咽下心头的失望,柔声安慰道:“不怕了阿娇,我给你时间,不要着急。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
陈娇靠在孟豫身上,熟悉的味道和体温,偏偏再也没有以前那种令人安心的感觉。她始终觉得自己的心理没问题,可终究有些伤害并不是拼命忽视就不存在,它藏在某处,时不时扰乱你一下,一辈子如影随形。
孟豫将陈娇送到家门口,舍不得放开她的手,犹豫再叁还是说道:“阿娇,我们出去住吧。”他心虚地不敢看她,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心爱的人就在身边,怎么会没有欲望,简直欲火焚身了。或许他们真正在一起了,阿娇就能接纳他了,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陈娇忍着胃里刀割似的翻涌,已经明白孟豫想要的那种感情,自己给不了他了。或许曾经给出去过,所以他以为他们可以回到从前,可终究时过境迁,毫无保留的爱恋终于逝去。
没有比此刻更加清醒,不能再亏欠孟豫了,他想要她就给。她轻轻点点头,“好。”
那个男人牵了阿娇的手,他们两个相视而笑,彼此间的小动作亲昵自然,显然关系匪浅,再如何不敢相信、不肯相信,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李存根仿佛失了魂,机械地跟着他们走,幸好陈娇注意力被孟豫吸引,这样赤裸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才没有被察觉。
他明明不想看,阿娇乖乖被人亲吻,躲进对方怀里依偎着,每一帧都清晰地映进脑海。受虐似乎也有种别样的快感,越关注越痛苦,越痛苦越在意。他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那种寂寥孤冷坏绕,浓重到淹没他,眼眶发热,可是再怎么努力也移不开目光。
李存根面无表情,眼皮上有发亮的痕迹,嘴唇卡白,血色尽失。掏出一根烟衔着,如同得了帕金森,手上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也没点燃。
默默垂下手臂,似乎失去全部的力气,坐在地上眼神发直。无力地抱住头,发出野兽受伤时濒临死亡般地绝望呜咽。痛,浑身都痛,真是痛极了,痛得受不了。恨不能以头抢地,立时晕死过去也好,怎么样都好,只是不要清醒着。可到底神识清明,再难过也还呼吸着。
知道自己配不上,是以拼命努力着,就想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原来,连看她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了吗?她有别人了,一个她喜欢依赖的人。他那么喜欢那么舍不得的阿娇啊,终究被他弄丢了。
他踉跄着站起来,深深望了一眼已经空荡的别墅大门口,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开了。
云泥(H) 相见
孟豫得到陈娇的承诺,唯恐夜长梦多,便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子。下定了决心便没有退缩的机会,趁着一起吃饭的空挡,再次确认了一遍陈娇的意思。
她陪着一起去看了,非常温馨的两居室,比不得家里的大别墅,但小巧有小巧的好处。工作忙得太累,孟豫会住在这里,文慧对于他搬出去住,平白多了一笔开销稍有微词,自己也想到现在年轻人观念不同,便不干涉了。
陈娇第二次去已经是九月初,那天没有上课,马上要接工作的缘故,空闲的时间不再多。约好一起去新家做饭吃,孟豫完成了采访,直接从客户处出发接到陈娇,一起去超市买了菜。
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但是孟豫从小一个人住的时间多,上学时几乎都是自己做饭,有一手好厨艺。做的全是陈娇喜欢吃的菜,饭后陈娇洗碗,因为她原本想帮家里置办一点家具,微波炉洗碗机什么的,孟豫婉拒后,没再坚持。
如果住在一起会发生什么陈娇是明白的,倒是有一点拘谨,在厨房磨蹭了好一会儿,灶台擦了一遍又一遍。耗过去半个小时,孟豫在外面喊她过去,找到了一部好电影,想一起看。
拖不下去了,陈娇从从容容走到沙发边。孟豫坐在长沙发中央,她犹豫坐旁边的小沙发还是孟豫旁边。他趴过来将她拉到身边,陈娇顺水推舟靠在他怀里。
是一部爱情片,很新颖的题材,女主因为一种奇怪的病症,记忆力只有七天。她一次又一次忘记男主角,男主角锲而不舍,将他们的点滴用照片文字等方式纪录,每次她忘记了就给她看。
男主角老了,女主角依然不记得他,死得前一刻他拉着她的手,说出愿望,希望下辈子还在一起。陈娇哭得稀里哗啦的,孟豫帮她擦眼泪,越擦越多,她捂着眼睛小声道歉,“对不起,我眼泪太浅了。”
揉揉她柔软的头发,孟豫温声道:“如果有一天我也只有七天的记忆,你会丢下我吗?”
陈娇没回答,转而道:“我只是觉得太难得,美好的不真实,男主角一次又一次努力让女主角想起他,一定很辛苦吧。到底多爱才能承受永无止境的失望,断了所有后路,一辈子只认定一个人。”
孟豫扶着她的下巴扭向自己,微微笑道:“我这辈子也只认定你,不要伤心了。”
他有一下没一下亲在她嘴唇上,陈娇被动承受着。他的手在后背游走,扶着纤细的腰肢揽向自己,嘴唇也移向她的脖子。陈娇克制着后退的冲动,被拉下肩头的衣服,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孟豫起身将陈娇压在沙发上,摩挲着掌心温润的肌肤,慢慢解开她的衣服。陈娇闭着眼睛,软软地任他施为,上衣褪到腰后。小腹上有硬硬的东西抵上来,她的呼吸一顿,突然颤抖起来,双手有些抗拒想推开他。
湿热的唇贴在耳后,小声的安慰,“不怕,阿娇,我不会伤害你的。”
陈娇泪眼模糊,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可是阴影越来越大,到了反胃的程度。脑子分成两派,一方认为他们彼此相爱,到一定程度总会有身体的交流,这也能使感情进展的更顺利;一方提醒她,分明已经不爱,何必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不想让孟豫受伤应该早点就不给他希望,事情越拖越坏。就算觉得亏欠他,补偿的方式很多。
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过去了就是过去了。陈娇忍不住了,撑着孟豫的肩膀将他推开,大口喘气,“孟豫,对不起,我、我还没想好……”
孟豫眼神沉甸甸的,嘴唇压下来堵住了她的嘴,手上动作更快。陈娇光裸着上半身十指插进他头发里,混沌着用力推拒。孟豫也不说话,察觉到她抗拒的力量不是很大,只想狠下心肠办成这一次,只要她真正感受到他的珍惜,一定不会拒绝。
他的急切表现出一往无前的决心,陈娇慌乱无措,扬起手狠狠推开身上的人。指甲不小心擦过孟豫的脸,带出一条红色的印子,两个人都愣了,房间里只有彼此的喘气声和手机的铃声。
陈娇坐起来默默把衣服拢好,不敢看孟豫的脸色,从衣服堆里扒拉出手机接通电话。是陈容打来的,先前说要给陈娇介绍对象,几个人尽是推脱敷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带到家里来了。
周玉芬措手不及,生气但是无奈。陈娇抓住头发,待在孟豫身边要么立刻解释要么继续刚才的事情,她宁愿回去见一见相亲对象。她含着愧疚又庆幸的心情挂上电话,看到孟豫脸上受伤,小声道歉。
孟豫挫败地跪在沙发上,半晌抬起眼睛看她,“阿娇,你是不是,对这个事情有抵触。”
他如果能这样想或许少一点伤害吧,她含糊着点头,“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跟你说。”
“不是你的错。”两人之间陷入亢长的沉默。陈娇抓了抓头发,“我姑姑在家里等我有急事,我要先回去了。”
孟豫心情烦乱,坐起来穿好衣服,低声道:“我送你回去。”
走到门口,文慧给他打来了电话,孟豫接了起来。几分钟后挂断电话,对陈娇说,“我妈也说有事找我,一起走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代我向阿姨问好。”
几乎落荒而逃,出了那栋楼,陈娇才敢大口呼吸。对于自己的拖泥带水,第一次有明确的负面认知,她不敢去想孟豫的感受心情,只是清晰地明白,他们或许真的走到头了。
她喜欢跟孟豫在一起的感觉,以前是因为爱情,现在是为了留住被拐卖前的那段时光。享受孟豫的温柔,却只肯将他定位在朋友或亲人的位置上,这样的自己,真是令人恼恨地自私。
陈蓉想给陈娇介绍对象,但是也怕事情搞砸,伤了几家人的情分。在男方那边回国旅游时,以去朋友家做客的理由,名正言顺出现在陈娇家里。
言语方面多有撮合的意思,对方常年居住在国外,汉语方面不过关,她的暗示隐喻也听不懂。陈娇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客客气气招待了客人,吃完饭再客客气气送走人。气地陈容直瞪眼。
那天也可以说是不欢而散的,陈娇好几天不敢主动联系孟豫,不知道他那边出了什么事,十来天也没有给她电话。她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尝试着给他发短信,消息却石沉大海,从早等到晚依然没有回复。打电话也要好久才会接,总是说在忙。陈娇挂断电话,怅然若失,孤零零坐在路边许久。
宽阔干净的马路上车如龙马,不知来路,不问归期。出现又消失了,她就像一座孤岛,扎根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孤独灿烂着。
李存根斜斜站在路灯旁的树后,快十月份的天气,只穿了一件薄长袖,衣服松散挂在身上似的。他带着鸭舌帽,半边脸隐藏在阴影里,眼神如同猎豹般犀利。看见陈娇从商场出来,一直跟她走上天桥,夜风浩浩,吹着她单薄的身子,似乎下一秒便会被狂风席卷而去。
她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衣服贴在身上,长裙下的脚踝纤细地不可思议。黛眉微蹙,时而凝视手机,似乎在等消息。她比在他家的时候美丽多了,从头漂亮精致到脚,穿得每一件衣服都那么贴合,将她浑身的优点衬托出来。修眉俊眼,就像老电影里绰约不可方物的美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风致。
她应该一直都这样耀眼,只是珍珠蒙尘,被他的贪婪自私禁锢,不见天光。李存根望着夜空吐了口烟,一身硬骨头收敛了所有蛮横,不敢张扬分毫。
天桥下有拾荒的老人,衣服裹了一层又一层,那上面的黑斑油腻几乎快要流下来。衣衫褴褛,骨瘦嶙峋,胡子头发长时间未洗过,黏连成块,满嘴黄牙,口气熏人。
路过的人都绕道走,陈娇从包里找出二十块钱,放在老人家颤颤巍巍的饭碗里。她毫无知觉往前走着,那拾荒的流浪汉却一瘸一拐跟在她身后,到了人少的地方,直起身子来,比之旁人分毫不差。
陈娇若有所觉,悄悄往后看了一眼,心跳徒然加快。那人满脸横肉盯着她的包,步子加快了,陈娇僵在原地。被抓住包的时候,反应过来才开始跑。
身后似乎有人打架,哀嚎声传到耳边,陈娇捂住耳朵,慌不择路。被人一把拉住时,尖叫声冲到嗓子眼,含着眼泪的双眼因为惊恐睁得老大,一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抵在墙上,声音温柔地听起来仿佛哀求,“没事了,没事的阿娇,你不要怕,没有坏人,不要怕。你的包,在我这里,不怕了。”
陈娇缓缓稳住心神,抬起眼睛看向来人,疑惑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声音发虚,不确定般道:“你、你……李存根?不会,不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云泥(H) 别见
她咬着牙,不肯多看他一眼,狠狠扒开他的手,眼泪夺眶而出,自言自语,“你不是,我认错人了,放我走,你放我走,你不是。我不要再见到他,不要,谁来救救我,我不要回去。”她嚎啕大哭,吓得魂不附体。
李存根心疼到绞痛,她半点都不愿意记得他,多看一眼都不肯。相认的喜悦忐忑害怕通通被一桶凉水浇灭,徒留满嘴的苦意,他情不自禁抱住她,“不会带你走,不带你走,就在爸爸妈妈身边,哪里也不去。不怕,不怕了阿娇。”
陈娇只是大哭,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对他又捶又打,连踢带踹,只是不肯好好待在他怀里。一直折腾累了,他也因为安慰她,说了太多话,嗓音哑哑的。
闭着眼睛,不再自欺欺人,双手无力地捶在身侧,她偏着头,“放开我,我要回家。”
李存根扎下头,盯着她的脸,喉咙发痒,“阿娇,我想和你说说话。”不敢奢求别的,就只是说几句话,哪怕静静待在一起,多看他一眼,甚至恨他骂他。只要不是这样完全陌生的态度,将过去的一切全部抹杀掉。他都接受。
“我不认识你,我不想看见你,我不要和你待在一起。求求你了,放我走吧。我不欠你的了。”她把自己紧紧贴在墙上,恨不能埋进去,只想尽快远离他。用手肘挡住脸,声音弱小却坚定。
李存根深吸口气,指尖颤抖个不停,“那我,送你回去。”
陈娇一进家门就嘭地一声关上大门,她知道李存根一直跟在身后,却吝啬回头看他。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每天只想给孟豫打电话,仿佛跌落悬崖的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绳索。
“阿娇,你有什么事?我好忙,等我空下来,跟你一起出去吃饭好吗?”他一边打电话一边还在指挥工作,应该是在进行拍摄工作,忙得热火朝天,嘈杂声透过手机传过来。
陈娇用尽全部力气,咽下求助,咽下哀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没事,就是问问你最近好不好。”
电话挂断了,没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文慧喊她出去喝茶。陈娇心头一跳,文慧从来不会喊人去外面喝茶看剧什么的,她的生活方式是典型的小市民勤劳朴实作风,护士工作艰辛,家庭工作是她的全部。
两人约在商场里,陈娇之前陪文慧来过,那次是孟豫表弟结婚。文慧要给置办礼物,不过是些被褥、小型家具,两个人互相交换意见,逛了一家又一家,好得仿佛亲母女。
陈娇满怀心事,文慧比她早到,招手喊她坐过去。文慧什么也没点,陈娇就点了两杯茶,等文慧先开口,对方打量她许久,眼神温柔怜悯,可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阿娇最近忙什么,瘦了好多,女孩子家要注意身体。”
“换季了胃口不大好,我一直这样的。”陈娇笑着道。
“咱们娘俩一直没好好说过话呢,今儿喊你出来,你别多心,阿姨就是关心关心你。”文慧喝了口茶,“你们年轻人会玩,也懂得享受,我们那时候可没有这样的茶喝,一杯二叁十,够一顿饭钱了。就是孟豫,从小也吃过不少苦,他爸爸没了,我要养他工作忙,日子过得难。你不知道,我们家里连电视机都买不起,还是他上大学做兼职赚钱买的。所以,他跟你谈恋爱,我真是担心,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跟他在一起就不会看不起他。”
陈娇端着茶,一口也没喝,“孟豫特别好,我知道的。怎么会看不起他呢?”
“我这个当妈的,自然希望儿子优秀,而他现在这样优秀,是我拼了命给他的。将来我死了见到他爸爸,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把儿子培养出来了。我从来不指望他有多大成就,也不指望他娶一个多优秀的媳妇,我就想一家人平平淡淡、健健康康,顺顺利利过完这辈子,阿娇,你明白吗?”
陈娇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捉摸不透文慧到底想说什么,她只是机械地点点头。文慧看着陈娇,眼神咄咄逼人,“阿娇,你们在一起快五年了,一年多前你到哪里去了?那个时候孟豫很不好,我还以为你们分手了。你能跟阿姨说说吗?”
文慧知道了,她一定知道了,意识到这一点,陈娇突然冷静下来。尽管很害怕一件事到来,时时刻刻活在恐惧与欺骗当中。当秘密终于保守不住时,反而是一种卸掉重担的轻松。
文慧也不要她的回答,“对不起,阿姨是个普通人,我知道你很苦很可怜。可是这件事我也真的接受不了,阿姨的愿望很简单,我接受不了孟豫跟你的结合,你能理解吗?”
文慧的言辞并不犀利尖锐,甚至站在她的立场,很同情她的苦难,也愿意将她当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可就是接受不了她做儿媳妇,陈娇想不透文慧将她的遭遇看做什么,总之一点,她不愿意。
她甚至告诉她,他们家里人都隐约知道了,大家都在劝孟豫放手。这只是一个普通母亲的心愿,希望自己的儿子好,有一个家世清白的妻子,不至于遭人诟病。
她早就明白,可终究还是想试一试,即使见识过不堪污浊,仍然对美好抱有期待,只是她没有那个运气。
陈娇见完文慧,便若无其事去上课了,她或许真的可怜吧,那些东西却不必要露出来。爸爸妈妈堆砌了大把财力物力将她培养长大,不是要她遇到一点小困难就自怨自艾、要死要活的。
可是,终究还是难受。之前想见孟豫的时候,她踏出画地为牢的龟壳,多么想见他一面,却总不能如愿。现在,终于决定还是算了,他却又找她了。陈娇挂掉孟豫的电话,他发了十几条短信也不想看。
她混迹在人群之中,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的人,没有一个能接纳她。真是累,陈娇慢慢走着,感觉身体重得下一秒就要栽倒,她看着前头那个高高瘦瘦的影子,平静地心池也不免起了波涛。
明知道她不想看见自己,却忍不住想靠近的那颗心,李存根看着她朝自己走来,忍不住伸出手,换来擦肩而过。有朝一日她也会奔赴他而来,却只是为了路过他。
他们一起走过桥,穿过巷,如同尘世间一对孤独的影子,那么相配又那么遥远。陈娇停下步子,李存根踌躇了一会儿,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静静等着。
陈娇突然转身将包砸在他身上,眼睛红得厉害,嘶吼出所有愤怒,“我到底欠你什么啊?!你要这样毁我,李存根我讨厌你,为什么你还要出现,为什么还要缠着我,我不想见到你。你放过我好不好?我多看你一眼就浑身不舒服,不要跟着我,让我一个人,我只想一个人。”
她情绪崩溃得厉害,从来都不会大喊大叫的一个人,第一次这样歇斯底里,几乎要把所有憋屈难受都哭出来,哭得眼睛发肿,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抽搐颤抖。拼尽力气骂他诅咒他赶他走。
李存根似乎变成一根木头,不论陈娇怎么发疯也只是站在原地,承受她所有阴暗的情绪。仿佛只要是她给的,无论什么,无论好坏,都全盘接受。
他无话可说,只能一遍一遍重复着对不起。陈娇抹掉脸上的泪,憎恨道:“对不起有什么用,我受到的伤害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吗?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就这样毁了,就算表现地再不在乎,有些东西也不能抹去。我不敢一个人出远门,不能忍受其他人的接触,不敢跟人建立起友谊,不敢再拿出真心对待别人。我的负面情绪每天都在蓄积,我活成了个怪物,畏首畏尾小心翼翼,我一辈子都带着枷锁,污点印在我身上,谁都能来踩一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人嫌弃被人可怜。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甚至不想报复你们,我只是想忘记,我拼命想过正常的生活。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你要一直提醒我,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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