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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闲心对落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芦苇芭蕉
赵衍道:“怎么你看我日薄西山,也要抗命么?”
“属下不敢,这就回府。”
赵衍有提笔写下一封书信,按上印信:“你将这个给墨泉,如若遇着两难情势,保大人要紧。”
鹤望领命去了,折返时,已日头偏西,幸而是赶在宫门下钥之前进来了。
赵衍见他一脸喜色,心中隐隐雀跃起来,果真听他道:“恭喜王爷,是位小世子,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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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除夕这一日,宫宴开席得早,列席的除了天家之人,还有受宠的天子近臣及家眷,外加一个新近受封的国师大人。
宴席过半,太后与皇后带着众女眷去了升平楼听戏,只余男人们觥筹交错。晋王府月前得了位小世子,却因王爷人在宫里,受不了众人的道贺,正好在除夕之夜一起补上。纵是赵衍酒量再好,也有了几分醉意。
最后过来敬酒的是陈抟。他笑着斟上两盏酒:“衍儿贤弟,恭喜你又当了爹,这次还是个小世子,等你什么时候回了府,我再去给你送上贺礼。”
赵衍当着众人,也给他几分薄面:“那就谢过国师了。”
没想到他没脸没皮,追问道:“我给你的生辰贺仪,你试了没有,若是喜欢,我便再炼几丸送你。”
赵衍一寻思,记起来那枚半红半黑的丹药,当时不曾放在心上,也不知收去了哪里,敷衍道:“谢过国师美意了,我怕是近日也用不上。”
哪知道陈抟突然凑到他近前:“怎么用不上,我入宫的时候,见到了晋王府的马车,你回去就有赤条条的美人在暖被窝里等着,与皇帝一样快活。”最后一句压得极轻,出去他们两个无人听见。
他知道陈抟不善酒,只好再举杯打发他:“说起来,我也要恭贺国师,加官进爵,平步青云。”
叁两杯劝下去,陈抟如顺了毛的猫,乖乖不再多言,在他身旁踉跄坐下,用手去拿他案上的吃食,径直往口中放,边嚼边道:“衍儿老弟,我算卦极准,早就料到自己会加官进爵,我还知道你……”他话未说完已被一个鸡腿堵了嘴。
赵衍走到御案前:“皇兄,国师不胜酒力,臣弟先送他出去。”
今日天朗气清,夜幕刚至,便是满天星斗,明日不晴也难。赵溢心情大好,点点头道:“你今日也饮了不少,趁着现在还早,回去醒醒酒,亥初再来,陪着母后一起守岁。”
赵衍架着陈抟,出了殿门,便将他交给一个内侍,独自一人回住处。走到近前,见自己屋内亮着灯,回想起陈抟说的话,知道是府上的人来了。
他推开门,里面一个华服女子,乍一看有几分面生,一回想,认出来是红绡。当日随口一提,皇兄果真替他送来了。
红绡走上前来,隔着门槛对他福一福身:“王爷。”
今日宫中来人要接她来陪王爷,她还不可置信,等见了赵衍,才觉得真实了几分,待抬眼看清他脸上的失望神色,又生出几分惧意来。
赵衍立在门口,等风吹去满身酒气,也不打算进去:“今夜,你便宿在此处吧,明日一早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他说完转身,去了预先让鹤望收拾出来的厢房,洗漱一番,在榻上躺下,酒意上来,身子燥热,大概到了醉到了今晚的极点,大睁着眼睛,越是醉越要保住头脑清明,似又回到塞外寒夜里,伏击敌军的夜晚,黎明前的等待本就难熬,更何况是没有月亮的朔夜。
一个朦胧的暗影在窗纸上流转,有人敲了敲门:“王爷,陛下命小人送醒酒汤来了。”
听得出来,是个宫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大概是怕惊扰了夜色。
赵衍将腰带内藏着的象牙匕首握进袖笼:“门开着,进来吧。”他坐起身,见那宫人低着头,一进屋就关上门,转身将托盘与瓷盅一起放到桌上,点上了灯,却依旧背对着他,更是可疑了几分。于是站起身向着她走过去,停在叁两步远:“转过身来。”
宫人深吸一口气,依言慢慢转身,抬起眼来对他微微一笑:“王爷,醒酒汤要趁热喝。”
赵衍不敢置信地看清来人,握住她的肩头,拥进怀中,如在梦中:“是你……”
怀中的人也顺势环住他的腰:“钟郎……”
他们的心,许久没有这样激动过,只为一个平静的拥抱,人世间便可浩瀚成荒芜的沙漠。
时间最好也绵长起来,才能将在短短岁月中偶遇的不快,便成不起眼的沙粒,随风吹走。这一刻他们认清了真心,重圆了破镜,不用言语,便许下诺言。
天地小,死生巨。她刚从自己的鬼门关踏过来,又来陪他等待血雨腥风,此中情意,让他后悔那日在开宝寺,早到了片刻,多听了一段壁角。
她爱他,她是不会和别人走,自己不过是庸人自扰。
“你是怎么进来的?”
妙仪抬起头,欲语还休,赵衍不再逼问,两人都不想提到别人的名字,小小的厢房中,他们从身到心都只有眼前人,多好。
“真傻,你可知明日……天一亮便让鹤望送你出去。”
妙仪将脸埋进他的怀中:“夜里来,身上冷,晨露怕是更冷。”
“我们去榻上,我身上暖得很,借点热气给你。”他们抱在一起,成了四脚的人,跌跌撞撞往床榻上去。
“醒酒汤……”
“不想醒……”
他们终于躺了下来,脸对着脸。妙仪将冰冷的手伸进他的颈间,那里果然温热一片:“我娘说除夕夜,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偏偏还得守岁,只想着就通体冰凉。”
赵衍握着她的腕子慢慢往下滑去,到了心口处,如一片擂动的战鼓:“现在还凉不凉,你若困了就先睡……”
一个吻落在她的面颊上,想到她刚刚生产,还未出月子,赵衍忙解释道:“想得紧了,给我看看……我不做别的。”他说罢替两人解开衣襟,又怕她受寒,裹上被子,深埋进她胸间。
如稚子一般,原来在爱人的心上,才是醉的极点……极尽温柔之处,最容易让人失了知觉。
赵衍再睁开眼,见鹤望在他身上用力晃动,身后站着个人,似是王继恩:“王爷快醒醒,出大事了。”
他一抚身边的床榻,已是冰凉一片:“人呢?”
鹤望问:“什么人?”
王继恩焦急起来,声音尖细:“天都塌了,这时候什么人没了都不打紧了,太后请王爷速去文德殿,有要事相商。”





一片闲心对落花 檐牙高啄·朔雪
赵衍站在石阶上,目之所及,银装素裹,正月初一,瑞雪迎春,少有的祥瑞之兆。
“这雪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王继恩不意他这样问,边在前面引着他,边道:“小一个时辰前,这个时候,王爷还有闲心问这个,快随老奴去吧。”
赵衍立着不动:“我去之前,要在宫中找一个人,这雪地里总会留下脚印,就让鹤望去找,请大监行个方便。”
王继恩道:“王爷要找的,可是一位前朝宫人,不用去寻了,兴许就在文德殿呢。”
赵衍上前拉起他佝偻的身子:“她怎么会在文德殿。”
王继恩为难道:“这……你可知道她是……诶,王爷自己去看罢,老奴不敢多嘴了……”他说罢,刚想去拉赵衍,一转眼,见他已走到了自己前面,将一地松软的新雪踩成了碎冰。
杜太后进了文德殿,见御榻上的天子果真如王继恩所报,七窍流血而亡,明黄的锦被下一丝不挂,毫无体面可言,立时老泪纵横,脚下不稳,被身旁的嬷嬷扶住才勉强站住。
她强定心神,没有先去查看儿子的尸身,在御案上一阵摸索,终于寻到暗格,拿出了虎符,派人调来禁军,将大殿团团围住。
陈抟也被带了来,五花大绑,躺倒在地,塞住了嘴,只有一双眼睛,尚有活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旁说话的新晋宠妃。
荣修仪衣不蔽体,露出满身欢爱的痕迹,边哭边道:“我一进殿,便被陛下拉上了榻,陛下还赐了我半粒丹药,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吃了以后神魂颠乱,陛下也是龙精虎猛,妾伺候了陛下一个多时辰,身上能用的地方都用了,妾受不住,便道渴了让人送了茶来,自去净房擦洗……回来的时候,见陛下按住了那个送茶的宫人,似是要恩幸于她……妾不敢扰了陛下兴致,便躲在帘子后面,等了不多久,听没了声息,再一看……陛下就……”
荣修仪说到伤心处,又想起其中利害,忙又求饶道:“太后,饶命,妾一定守口如瓶,什么也不说,保陛下一世清名。”
杜太后听她道来一夜荒唐,竟意指天子死于马上风,心中恶极,她自幼家风清贵,最恨狐媚惑主之人,脸上却也不显,只道:“你也是受惊了,先下去吧。”说完,对身旁的嬷嬷们使了个眼色,她们将人拖着,架到一旁暗处,只听几声闷在口中的呜咽,夹杂着衣料的剧烈摩擦,窸窸窣窣不一会儿,便归于沉寂。
嬷嬷们折回来,静候杜太后的吩咐,只听她问:“那个前朝余孽醒了么?”
赵衍踏进殿来,一眼便看见跪在地上的人,见她除了脖颈处一道清晰红痕,不见有其他伤处,神情安定,略略放下心来。
他再抬头往御榻上一看,脸上刹时没了血色,跪在榻前:“母后,皇兄这是……”
杜太后叹一口气:“王继恩,你说吧……”
王继恩好不容易追上赵衍,此刻抹抹头上的汗,气喘吁吁道:“今日夜宴之后,陛下未回后宫,道要宿在文德殿书房,又命奴才将门窗大开已观天象,陛下一夜未眠,刚过了寅初,见天光大好,大悦,又命奴才喧了荣修仪来……其间这位宫人送了茶水进来,而后陛下就……”
他说到此处,突然跪了下来:“奴才不察,实乃死罪,今日掌茶水的姑姑告了假,奴才一夜未合眼,竟将这前朝余孽,放了进来……”
赵衍心中一沉:“王继恩,她是前朝宫人无错,今日随王府侧妃入宫,许是迷了路……送茶水进来也不只她一人在场,不是还有荣修仪。更何况陛下今晚到底吃了些什么,怕是不止那一盏茶吧。”
杜太后冷笑一声:“王继恩,你也是前朝老人了,便告诉他这个女人是谁?”
王继恩吞吞吐吐,旧主无能,也怨不得他:“她正是前朝寿安公主,陛下今日是用了陈道士的夺天丹,但之前陛下也用过,并未伤到龙体啊……”
赵衍怒道:“无可能,寿安公主早就死在鄯州了……她是寿安公主的婢女,前朝恩怨与她无关。”
杜太后见赵衍处处回护,心中愤恨,对着一言不发的妙仪道:“你,你倒是说说,自己是什么人,又是怎么到了文德殿,还进来奉了茶,勾引毒害陛下。”
妙仪微微一笑:“我此刻无话想说。”
大仇得报,她脑中如空寂的山谷,他人的话语传进来,回响阵阵,你一言我一语,也听不清了,乐得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赵衍唤道:“鹤望,你将她带走,与侧妃一起,送回王府,她是我府上的人,母后若有什么疑虑,容后再审不迟,此时要务是将皇后请来,再让岐儿入宫继位!”
鹤望略一犹豫,上前来要带妙仪走。
杜太后语声微颤:“王继恩,传我的口谕,谁人踏出文德殿半步,以刺客论,立刻乱箭射死。”
她话音刚落,便见赵衍站了起来,抱起地上浑浑噩噩的人,往殿外走去。妙仪什么也不愿想,觉出他怀中温暖,紧紧依偎上去,口中却道:“钟郎,放我下来吧,外面冷……”
她开了口,却没否认半句指控,赵衍仿佛明白过来,也许杜太后与王继恩所言不虚。
“别说话。”他知道自己该回头的:“母后,我自会审她,若真是她谋害皇兄,再论罪不迟。”
带她走,自己会担上个谋逆的罪名,可一双臂膀已不能将她放下。
杜太后一夕之间她失去了长子,不能再没了幺儿,她向前走了几步,拿出袖笼中的小金匣子:“衍儿,你可知道我为何将皇后困在中宫,也命人去守住了岐儿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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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闲心对落花 檐牙高啄·碎玉
“你们都退下。”赵太后一声令下,大殿内只剩下叁个人。
赵衍转过身:“母后慎言。皇兄龙驭上宾,只有岐儿一个皇子,理当速速宣他入宫。”
“你皇兄登基之初,便留了一封诏书在我这里,以防不测,我若写上岐儿的名字,国立幼主,你皇兄被这你府上的前朝余孽害死,岐儿必是容不下你的,到时候朝堂难免要被外人把持……”
杜太后顿了顿又道:“我若写上你的名字,身后的皇位便是你的,国有长君,你能容得下岐儿,也能制得住右相……这么做,不只是要救你,也是要救赵氏的千秋万代……若是你爹在,他也会这么么想……”
她知道,父殇于赵衍如泰山压顶,只略略提到,便见他牙关紧咬,又往前进了一步:“但这个女人谋害你皇兄,必须死。”
赵衍手臂一紧,决意破釜沉舟:“皇兄既然将诏书交托给母后,母后怎么处置,儿子都会从命……”
杜太后面上一喜,当他是答应了,却又听他道:“只是她定要随我回府,我有话要亲自问她,如果真是她害了皇兄……也绝不姑息……母后可派人与我同往……”
“孽障,你少时便是为了个女人……如今你大哥他尸骨未寒,又要为了个女人,气死你娘么……你走,出了这道门,和她一起被乱箭射死,我就当从未生过你这孽障……”
这些话不能传到殿外去,老妇人的声音压着,不痛快,怒到极点嘤嘤地哭出声来,空旷大殿中的死寂,更添悲凉。
门越来越近,仿佛咫尺之遥。
他将两个人的命绑着,一起放上赌桌,筹码大小,赢面宽窄,早不是计较。他狂气上来,要与天赌,若他真是天命所归之人,便一定能带着她平平安安离开这里。
“钟郎,你放我下来……”怀中的人声音温润,语气不容商量,她不想看着他这样。
“你别说话,陪我回府,我们叁个就要团圆了。”他抱得更紧不让她挣扎开来。
妙仪回首,望着遥远的王座:“那把椅子,如果你去坐,怕是要比我父皇坐得好……”
可惜堆金砌玉的东西,硬得很,将多少人的心都坐硬了,坐黑了……但你的心大概不会变……苦厄痛楚只让你悲悯豁达。
“你住口……”
她没听他的话:“我本姓萧,名妙仪,我的封号实是母妃定的,她盼我福寿绵长,享一世随心所欲的安宁……”
殿门已被他推开了,石阶下的弩弓手,听见声响,将动未动时候,身上的积雪抖落下来,簌簌作响。
赵衍的一只脚已在门外,不料门框被妙仪握住了,两相僵持着。
“钟郎,你不用回王府审我了,我现下就告诉你……你大哥是被我毒死的,用的就是那日陈道士送你的夺天丹,我不过将整整一丸都放进了茶水里,那茶盏里还有残茶……”
“你给我住口,那夺天丹明明还在我府上……”他不该姑息她的,可是他心不由己,拉开她死死攥着的手,脚步随着心念,已踏下了一半台阶。
“钟郎,,你别犯傻了,停下来,我已经服过药了,大约还有盏茶功夫……”自己的命为何要交到他人手上,不能福寿绵长,起码要随心所欲。
赵衍脚下一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角湿意被她轻轻抹去:“又骗我……你可对我曾说过一句真话!”
妙仪的视线开始模糊,眼神涣散开来,他高挺的鼻梁也看不清了,一双手在他脸上摸索强忍着泪不落,真话假话说了那么多,那里还分得清楚。
赵衍唤道:“太医呢,传太医来……”
“别费那个功夫,你和我说说话,我一定不骗你了……”
她的世界暗淡下来,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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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闲心对落花 檐牙高啄·慈悲
赵衍走到了台阶之下,几百支利箭已在弦上。指挥使的臂膀高高举着,焦急地望着文德殿的方向,虽早前得了太后的命令,可毕竟是当朝的王爷,兹事体大。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了王继恩一声高呼:“住手,太后让你们住手。” 他走下石阶,见赵衍已经越过殿前的禁军,走进一片茫茫天地间,落雪无声,像戏台上的幕布,为远去的二人隔出一片无人的所在。
“钟郎,停下,我冷……”
“为什么,你知道的……我总有办法能护住你的……”
“我累了……” 以她人之名活着,隔着国仇家恨,守着自己的心,每时每刻都如两军对阵,筋疲力竭。
“你可还记得,我们曾有过婚约,我本是要娶你的。”
“我记得……” 她嘴角一弯,脑海中回想起当年,初春时节而已,竟是那么的暖。她也曾是个爱作弄人的少女,不用以真面目示人,更加肆无忌惮。
顽皮的心思,如回光返照过来,妙仪笑道:“我还知道你要杀我,不过被我躲过了一回……”
她知道他要杀的是寿安公主这个身份而已,也不等他解释,接着道:“所以不让你再杀我一次……”
真那样,我怕是要变成你心里的鬼魂,缠你一辈子了。
她微微笑起来,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唇上,滑进了嘴里,是咸的。
“你后不后悔,没有嫁给我?”
“后悔么?” 她嘴唇翕动,这怕是今生能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了,比起过去的事,她更想说说将来:“照顾好清音和我们的儿子……当个好皇帝……我要去鄯州,我的陵修在那里,听说修得很好……”
她连一具尸骨都不愿留给他,远远的,永不相见是最好。
他觉得怀中的人越来越静,越来越轻,也停住了呼吸,仿佛怕惊动花枝上的蝴蝶,怕她翩翩离去:“我们的儿子该叫什么好……”
“……” 药劲上来,她没有力气了。
不闻回音,他犹不甘心:“你给他起个小名也好,你可有什么闺中小名……”
妙仪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涌出眼眶,嘴唇挣扎着,她的闺中小名……
“久未用了,已不习惯了……”
不说,才是她对他最大的慈悲,便让这个秘密只在她一人心里。
如是想着,果真堕入一片虚空,耳中仍有他痛苦的声音,渐行渐远,终于和落雪一起,归于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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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雪,掩去多少秘密。
旧皇帝用过的茶盏已被敲碎丢进了火盆里,传位诏书也添上了赵衍的名字。刚回来的兵权还未焐热,便经杜太后的手交给了他,所幸其中一半也是他的旧部,省却了不少麻烦。
杨仲节的计划被打乱了,多少筹谋都化了土,随着先帝埋入匆忙修筑的皇陵,尘埃落定时候,他还能毫发无伤,多亏了当时将女儿嫁给了当时的叁皇子。赵衍登基后,因没有嫡子,便立了赵岐为太子,杨家也算称心如意,尽心辅佐储君。
翻天覆地的变故,过了月余,已在料峭春寒中,偃旗息鼓。
这一日,柳妃出宫,去新帝龙潜时的王府做最后的清点,她四处巡视,凭着印象将昔日赵衍惯用的东西带进宫。各处都清点完毕,管事回禀还有青云阁未去,他说完见她面色一沉,便知是自己多嘴了,只道:“娘娘息怒,小人多嘴了。”
柳妃如今养着一位皇子,一位公主,离后位也许只有一步之遥,伺候不周到,便难再有前途。
柳妃大度一笑:“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么个地方,不过那里是王爷少时的书房,我也不便处置。是不是有个小丫头原在那里当差?便还将她留在那里吧。”
留在王府的都是些打算养老的家奴,留下这么个小丫头确是少见,管家道:“她是家生子,母亲进了宫,留下她……”
“那便连她母亲也一并留下吧!陛下刚继位,政务缠身,便不要让这些碍眼的人进了宫。”
管事这才联系起其中的因由,原来是因为新桃伺候过那位不能再提及的人,只好连忙称应下,又命人上了诸多茶点,想要伺候午膳。
柳妃身边的女官莲儿道:“管家不必心了,今日是上元节,宫中事忙,娘娘这就要回宫了。”
他们正说着话,见晴天里飘下一片雪来,竟然又是要下雪了。
正月的第一场雪还未化尽,便又来了这第二场。
柳妃一抬手,立刻有人过来扶着:“走吧,今年的上元宫宴,虽还在先帝的丧期不宜大办,可也不能敷衍了,毕竟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节日。”
到了晚间,众人才知道柳妃娘娘所说的不大办也不敷衍是什么意思。天一暗,宫内便卦上了千盏祈福花灯,用色淡雅,既寄托哀思,又庆祝佳节。
又被皑皑白雪衬托着,美如仙境。杜太后看了赞不绝口。
柳妃抬头望向瑜妃和红修仪,对太后道:“都是两位妹妹与我一起操办的。”
杜太后见她这么说,更觉她是个识大体的品格,又将赵衍的一子一女照顾的极好。若不是嫁过人,立她为后也不是不可,言语间与她更是亲厚起来。
柳妃往赵衍看去,只见他已独自隐入花灯深处。不一会儿,又见他将鹤望唤了去,远远听他道:“备马,我要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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