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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杯敬尘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裎山大王
温浴烦他叫魂似的一直娇娇来娇娇去,娇娇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屁。
“放手。”
贺场不放。
“放手!”
温浴面上已是愠怒,横眉狠对,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贺场还是不放。
她后退一步抽出自己的袖角,那人孔武有力,两厢拉扯间给她拽了个趔趄,她从来都是不服输的个性,一怒之下鬼使神差地扬起手照着他清隽的脸上就甩了一个脆生生的大耳光!
“登徒子!”
贺场挨了这一记,懵得眼都忘了眨,单手捂住被扇得通红的左脸。
此情此景,温浴大感不妙,想他如今是什么身份!征战沙场的骠骑将军!泼天富贵的国公爷!她怎敢打他!
贺场心想,半个时辰前还想着抽自己个大耳刮子呢,这会儿竟然是她帮着抽了,确实没想到。她打我了,这不是在做梦!贺场差点儿笑声儿出来,果然是她!果然还是小辣椒的性格,辣爆爆的!和以前一样,能动手从来不吵吵!
温浴头皮发麻,慌张地不禁吞咽。正掂量着现在是立刻下跪磕头以死谢罪,还是干脆破罐子破摔装疯卖傻?
脑内正天人交战,还未思忖出个子丑寅卯,贺场首先打破僵局,挨了打竟一副嬉皮笑脸的浮浪模样问她:“你手疼不疼呀?”
温浴一窒,嘴角跟着抽搐一瞬。
“往我这糙脸上呼一下,手没刮破皮吧?”
见他连古铜的肤色都能印出绯红的指山,刚那一掌能掴得有多响呢,似春天里的第一声雷,她眼前闪过那个瞬间还心有余悸。这会子全然搞不清他到底在玩什么套路,总不可能脑子被打傻了罢,莫非是要先怜后杀?
“要不我先做个自我介绍罢?”
贺场咧嘴傻笑,牵扯到那受伤的咀肌也不觉疼:“我今年二十九岁,未娶妻…”
谁要听他的自我介绍!温浴不耐地打断他的话“我对你家里几口人地里几头牛都无甚兴趣!”
“那你对我家猪圈有兴趣不娇娇?”贺场死皮赖脸凑过来,眉目舒展好像真不疼似的。
“莫再纠缠我!我警告你!禁宫人多眼杂,今日又摆宫宴权贵众多!你休要坏我名声!”
温浴扶了扶头上冗重的鎏金步摇流苏镂花冠,拂袖转身气势汹汹地斥道:“登徒子!若是再跟着我,抽你另半边脸!挖掉你的狗眼!”
温浴狠狠威胁,贺场却觉她杏眼圆睁、用稚嫩的嗓音说着狠戾的话,也太可爱了。
那厢温浴刚踏出竹园,提起裙拔腿就跑。
贺场倏自笑起来,手背贴上滚烫的脸颊,浑身都舒坦极了。
夜间安贵侯在廊下琢磨着,黄瓜片敷面并不可取,主子的脸红肿非常,定是徒劳无益的。





举杯敬尘缘 6.白露
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
温康浩依痕折过请柬,捋了捋短胡轻叹。
一旁的张氏正品茗,见他若有所思还蹙着眉,便问道:“老爷何故叹气?”
“襄国公府将设办寿宴,帖上邀了浴姐儿。”张氏放下鹧鸪斑盏,且听温康浩继续道:“前几日下朝,贺将军直表来意,襄国公府已有提亲打算。”
张氏面上并无惊讶,如此反倒令温康浩惊讶:“夫人早知此事?”
“半月前的宫宴上……”张氏也叹:“浴姐儿本就走到哪都是惹眼的,除了贺将军,那其他府上的公子哥儿也都巴巴地瞅着。想来当时已有征兆,我见她并不像在意此事,也就不曾和老爷提起。”
张氏连连叹气。
温康浩捋捋短胡,劝着张氏:“夫人该想得通透些,儿孙自有儿孙福,贺将军成熟稳重,品行端正,是个有担当的。”
张氏不语。
“我知你不舍,可女大不中留,浴姐儿今年已十九,咱们再强留在身边,便是糊涂了。”
张氏重新拾起鹧鸪斑盏,茶凉苦涩,捏一粒龙眼来中和涩味,想龙眼具有益气补脾、养血安神的功效:“习秋,挑碟子龙眼送到浴姐儿屋里。”
习秋应是后便去了。
张氏胸口憋闷,道理怎可能不懂呢,女儿随外祖母一路南下七十余日,张氏茶不思饭不想,夜夜不能寐。但你要说母女分离十二载,无甚情感,也是不该,毕竟是从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块肉,谁人不懂,谁人不疼。
张氏整理好情绪,叫屋里的丫鬟添了新茶:“待会儿我去看看浴姐儿……我见她回了皇城与丞相府的小少爷也常往来,这事还得问她的意思。”
“陈玉小了浴姐儿两岁,浴姐儿又是那副脱兔的性子,两人年纪相仿,我瞧他未必能事事顺着浴姐儿。再说,与丞相府说亲一事只是谣传,无需在意。”
张氏颔首,跨出明堂去往温浴的院子。
经过张氏一轮接着另一轮的旁敲侧击,温浴听出来了,母亲这是来说媒的。
“女儿刚回到爹爹和娘亲身边,还不想出嫁呢,也不想与劳什子国公爷共创一段美好姻缘,女儿就想日日伴在爹爹和娘亲的身边。”温浴冲进张氏怀里撒娇,将哭要哭的。
张氏拍拍她后肩,啼笑皆非:“浴儿,你也十九了,再拖可就要被人说叁道四了,外面的闲言碎语能把人活活说死!或是编排出什么,再以讹传讹,吃亏的终究是咱们女子。”
温浴一听,立刻杵腮佯装出甚是纠结的模样:“那我好好考虑下罢。”
张氏吩咐小厨房给温浴的小院子里单独摆饭,然后出了屋。
温浴总算捞得清净,走到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前坐下。午膳是莲子百合煲和银杏鸡丁,温浴恹恹不想握筷,又是这些没滋没味的东西,并不欢喜。
巧儿见她半天也不动弹,只望着两道菜出神,遂端来茶盏,“姑娘要是没胃口就先喝盏白露茶吧。”
“白露茶?”温浴抬眸略表疑惑。
“今日是白露呀。”
温浴品了半盏,想起一首:白露白迷迷,秋分稻秀齐。
还是握起筷箸,夹了鸡丁慢嚼。巧儿在旁忻悦非常。
温浴又磨磨蹭蹭拖了半个时辰,拢共也没用几口,接过巧儿递来的香茶漱口,让巧儿歇着去了。
饱暖应当思淫欲,温浴从百宝嵌柜里翻出本册子,虚心研究古代绘画美学。
这画儿惟妙惟肖的,看这个,还有标题名,这个叫《西施浣纱》,画中男子朝上,双腿伸直平躺着。女子面向男子,双膝跪于两侧,虚坐于上,两手抚摸男子的身体。待男子插入后,即左右摇摆,刺激女子的琴弦,环形挪动,如同西子浣纱。
再看这个,这个叫《龙戏游凤》,女子仰面向上躺卧,男子伏卧在对方身上,男股在女子两腿中间。女子阴户上迎阳具,阳具刺激阴蒂,攻击阴户上部。然后在插入阴道时,舒缓摇动,行九浅一深之法。
温浴面色如沸虾,合上画册送去百宝嵌柜。刚走开两步又拉开柜匣,取出册子夹到腋下。找来靛蓝色的书封包裹住册子,提笔在白框内挥墨,最后放到书架上让它与旁的书端端正正站齐,这便是最完美的伪装。
衰荷滚玉闪晶光,一夜西风一夜凉。




举杯敬尘缘 7.贺寿
斟酌了两日后,她还是决定来了。
贺场在府门前迎客,一袭月白色圆领长袍衫,气宇轩昂,好不潇洒。
温浴怎么觉得,他面上的肤色好像白了许多。
两人对视仅一瞬,温浴面不改色,但现下懒得与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还是皇亲国戚的虚与委蛇,她心事重重,走路微低着头却不看路,差点儿就被门槛绊住,幸得丫鬟扶住了她,才以免失礼。
小厮引宾客们进了堂屋,温浴总觉今日恍惚,一秒在上,一秒在下似的。见宾客们纷纷献上贺礼,默读着某宾客的一副寿联:金桂生辉老益健,聋草长春庆古稀。
又见旁边立着八条幅寿屏,屏上提有吉祥贺辞、寿星老人、仙桃,并列连城可挂在壁上。亦有整幅布帛题以吉语贺辞的红色寿幛。
温浴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今日的寿星坐在官帽椅上,额上戴条宝蓝绒面抹额,正中嵌着宝石点翠,慈眉善目的,正与小辈讲着话。
她送了一副福禄寿图,图中有一老寿星捧桃伴鹿,上有飞蝠。鹿谐音“禄”,蝠谐音“蝠”,寓幸福常伴之意。
一番繁缛礼节过后,老太太邀众前往水榭前戏台听曲,贺婉坐在老太太右侧,先点了曲《八仙贺寿》。
温浴寻了个后头的位置,有意避开大众视线。
第一神仙汉钟离,头戴一顶凤凰帽;身穿一件黄金袍,手拿芭蕉风飘飘;
终南山上修成道;位列仙班道行高;脚踏乌靴驾云到;特来上寿献蟠桃;
第二神仙铁拐李,头戴一顶八卦帽;身穿一件黑金袍,手拄拐杖脚也翘;
虚心修炼长生法;肩背葫芦透九霄;脚踏乌靴驾云到;特来上寿献蟠桃;
第叁神仙吕洞宾,头戴一顶道士帽;身穿一件白龙袍,肩背宝剑斩铜桥;
慈心救苦传妙法;至今传古姓名飘;岳阳楼上醉叁曹;特来上寿献蟠桃;
…………………
只见温浴乖巧端坐,却无人知晓她早已神游天外。
那边贺场频频侧首,去寻温浴的动静。贺婉也时不时地瞄着,抬起袖挡住半张脸咯咯地偷笑。
老太太余光察到身侧的小孙女肩膀抖动,侧头一看,不明所以问她:“在笑什么呢?”
贺婉眯眯着笑眼,凑到老太太耳根子底下说:“笑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老太太听着云里雾里的,把戏册子一传,
也觉贺寿曲目甚是无趣,随他们怎么折腾罢,老太太慢悠悠地吃茶,后也不知是谁点了段《墙头马上》。
女:悔不该恼春登墙头,得遇你马上狂客少年风流。你那里传诗意抛红豆,我这里情缠绵不掩羞。却已将家训闺戒丢脑后,莫负我长门深锁恨悠悠。
男:蒙小姐意厚,蒙小姐情惆。小生我困书房年华虚度,一盏灯几函书寂寥烦愁。几曾见燕飞蝶舞,春意春意搔首,几曾见大千世界,红飞绿流,遥谢天相助啊,得见玉人容姿秀。终是前生缘,今日马上会墙头。
遥谢天相助啊,终是前生缘,今日马上会墙头…温浴咀嚼听唱到的这些词,好似被牵扯着,一时出神,一时恍惚,拿起黑漆彭牙桌上的茶碗,刚触到碗面,烙铁般滚烫,忙将茶碗拨弄回桌上,慌慌张张的,还是将茶水洒到了裙上。
温浴拿绢帕擦着水渍,暗骂着今日怎这般魂不守舍。
好在这时,贺婉轻步走来:“姐姐,随妹妹到小阁楼换下便是,妹妹与姐姐的身高也没差太多,应是能穿上的。”
温浴颔首,感谢她来解围。
如此,两人便一起往阁楼去了。
这厢温浴换上了米色上襦,和枣红色坦领半臂襦裙。贺婉也不禁要感叹,这般肤如凝脂,唇红齿白的,她已经忍不住要叫嫂子了。
温浴从发间摘下簪子:“妹妹生得娇俏,这簪子是极配你的,还望妹妹不嫌弃,拿着戴罢!”
贺婉见这白玉响铃簪通体莹润煞是好看,欢喜得很,便双手接了:“姐姐,那我可就不客气啦!”
温浴卷舌抵住上颚打了个响。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花园,只见一人站在凉亭阶下负手而立,背影魁岸。
“姐姐,我差点儿忘了要去祖母那送些东西,我去去便回,劳烦姐姐先到亭子里坐会儿,赏赏花。”
贺婉也不等她回答,连句多的客套也不要了,转头就溜。
温浴面无表情,瞟到那兄妹二人相视一笑,心里明镜似的。
温浴略过他迳自走进凉亭,刚坐下,那厮也跟着进了来,直坐到她旁边。
温浴哼了声,笑容未达眼底:“你站着!”




举杯敬尘缘 8.情窦
贺场倒是听话,让他站着他还真站了起来,嬉皮笑脸的,一双桃花眼黑溜溜眨两下,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
今日的开场白我都想好了,我对着铜镜练了一宿,保证一出口你就相信爱情了!
贺场憨笑:“一见到你,我就情窦初开了。”
温浴哂笑:“一见到你,我就情窦闭合了。”
贺场噎住,她怎么总是给他惊喜。
“温姑娘面善,许是在我梦里见过,上次是我唐突了。”
见她无甚反应,贺场踱了两步,想必她家里也与她通过气儿了,再磨磨唧唧些恐又要被她甩个大耳刮子,干脆单刀直入:“我明日便会去你府上提亲的。”
温浴挑眉,似笑非笑地问:“你几岁了?”
“我二十九呀,你看,上次你不让我说完,这会儿还得再问一遍是不是,要不我现在再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咱俩重新认识一下。”贺场兴奋回答,赶紧又俯身坐她身侧了。
温浴很怕他下一句就是: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你骚不骚?!”
“我骚,我确实是骚。”
温浴噎住,这会子不想跟他斗嘴。温浴第一次醒来,恰是在鱼戏莲叶的江南,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山水、陌生的人和建筑、陌生了大半年才敢确信自己穿越了,然后一切都不再陌生,她觉得这就是老天给了她一个做梦的机会,在这个梦里她可以去游山玩水、可以肆意妄为,但绝对是不包括谈婚论嫁的。所以她才执意要守孝,拖成一个老姑娘。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她这辈子的目标就是玩和乐,潇洒一生。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些年老天也遂了她的愿,可那天在悠烟河遇见他,方寸确实大乱。
贺场直勾勾地盯着她,她这才发觉自己又出神了。
“你这个年纪,叫你声祖父也不为过。”
“哎嘿嘿…我哪有那么老啊……”贺场讪讪一笑,说着说着开始脸红:“你要是嫌我老,我以后便对外宣称我年二十。”
温浴微微摇头觉这厮不可理喻,且容易蹬鼻子上脸,又微微摇头:“我实话与你说,我不会嫁你的。”
“那你要嫁谁呀?”贺场不知怎的,略带哭腔,温浴抬眼看他,竟是一脸委屈,鼻子都津津着。
“我谁也不嫁的,并不是针对你,我只是不想嫁。”
“为啥呢娇娇?跟我说说,我开导开导你。”
又提这两个字,温浴甚烦,怒从中来腾地一下站起,气得两只眼睛都对了起来!贺场顿感不妙,双手捂头背一佝偻:“温姑娘消消气!消消气!”
“咱们从长计议,不气……不气哈……”
温浴理好情绪,掸了掸袖角:“我已说得很明白了,凡事不必撕破面皮,所以你也别再来纠缠我。我已与家中商议,不日便启程回江南。”
贺场站直,高出她不知要多少,面上看不出喜怒,也不答话。
温浴见状有略微的如释重负,然身子乏得很,不想再耗,转身便走。
贺场又跟上。
她一个眼刀子剜过来,杀人似的,贺场也不恼:“既如此,我送温姑娘出府罢。”
他心中已有计划。
温浴坐在轿辇里又恍惚了会儿,轿身一颤才把她颠回神,真是想不明白今日是怎的了。
罢了,想不明白的事儿多了,鱼也想不明白自己为啥好吃。




举杯敬尘缘 9.蟢子
今朝蟢子飞。
卯时便醒了,一如往常盯着帷帐,忽见一只身体细长的红褐色小蜘蛛朝她飞来,温浴屏息往左侧躲开,那小蜘蛛也朝左飞去,吓得她腾地一下起身。恰这时巧儿进来:“姑娘,宫里来人了,老爷叫您去听旨呢!”
宫里?宫里来人作甚?
温浴穿戴好,转头看了眼帷帐,那甚小一只飞虫,自是飞去了哪里,再看不见的。
行至堂屋,人已到齐。面白无须的太监总管,身后还站着两个小跟班。李总管手捧明黄色圣旨,声音尖细:“圣旨到,温浴听旨。”
明堂内除宣旨的太监总管外一众皆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闻永嘉候之长女,才貌双全,恭谨端敏,朕闻躬闻之甚悦。与襄国公贺场堪称天造地设。择吉日,八月十九成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尚书钟天己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宣毕,温浴仍跪着,额尖顶着地面,纹丝不动。
她只觉山崩地裂,滚滚的熔浆兜头浇下,凝固后坍塌。
张氏轻推她:“浴儿!”
短短一瞬,温浴已将那人千刀万剐。
“臣女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浴接过圣旨,谢陛下,谢总管,谢他全家。
张氏也起身,一边跟着总管谢过寒暄,一边从袖中掏出张银票:“谢过李总管。”
李总管接过银票,笑容满面,鱼尾纹深不见底:“恭喜恭喜!国公爷威名远播,令爱亦是蕙质兰心,此正是金玉良缘呐!”
那边张氏吩咐管事送李总管,待李总管出府后,这边温浴瘫坐在地。
眼前一片白雾霭霭,两侧太阳穴的血管突突跳着,目光呆滞,想冲着对面的紫檀柜子一头撞死!这不是秋后大婚,这分明是秋后问斩!
明堂里主子丫鬟小厮有个八九人,却静得掉根头发都听得见,温浴吸了吸鼻子,这才起身,没有去看爹爹也没有去看娘亲,说了句谁也不许跟着我,便留下一室的人。
闺阁里,温浴翻箱倒柜去找用来上吊的绳子,无果。又想找把剪子刺死自己,才发现这屋里根本没有这么尖锐的东西。心想干脆绝食饿死罢了!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地叫了几声。折腾了半天,温浴累得坐到了地上,拿起纸笔算计着回江南需要带多少银子,或者弄条船,赶紧收拾了细软。
那厢张氏张罗着,离八月十九也就剩个十几日了,需得抓紧时间操办,给浴姐儿准备嫁妆。心想她现下定是只求清静,遂由她去了。
窗外雨打无芭蕉,小鸟欲唱缺枝梢。
天在流水,她在流泪。
温浴老妈子似的频繁叹气,且待字闺中的她不能再出府,翻来覆去想不到办法,彻夜未眠,直直盯着帷帐,到了今日卯时,只觉双眼酸痛。
掀开锦被下榻,昨日理好的包袱还躺在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见雨停了,深呼吸几次,推开门迈了那道槛。
昨夜张氏也没睡得踏实,这不朝食都没空用,睁开眼就要忙活着给温浴筹备这那,屋里头丫鬟婆子进进出出,一会儿这个来送凤冠的样式,一会儿那个来问红尺的讲究。
张氏耐着性子看过来看过去,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屋里屋外好不喧嚣、好不热闹。
这会子张氏正与绣娘讨论着绣样,巧儿慌慌张张地从外头往屋里跑,嘴上喊着什么也听不清,一进门跟正往外走的粗使婆子撞了个天旋地转,巧儿被撞落在地上直不起身,粗使婆子痛得“哎呦……”龇牙咧嘴地捂着腰,两条相距甚远的眉毛都挤到了一起。
巧儿从不是这般冒冒失失的性子,张氏放下手中的绣棚,有什么预感似的,忽然面色煞白。
“夫人!”巧儿上起不接下气,额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夫人!不好了……姑娘……姑娘不见了!”




举杯敬尘缘 10.画册
“夫人!不好了……姑娘……姑娘不见了!”
张氏只听颅顶“轰隆”一声,侧旁绣娘和丫鬟婆子一齐上来搀扶住她,张氏不敢垮下,死死攥住丫鬟手腕,指尖都泛白,故作镇定问:“怎的不见了,你仔细说。”
“奴婢进屋伺候姑娘洗漱,姑娘却不在屋里,奴婢想着姑娘应是去了恭房,或者其它什么地方,便在屋里头候着,可姑娘迟迟不回。奴婢又去东厢西厢水榭花园的,各地都去过了,不曾见到姑娘,路上问了几个丫鬟婆子,也都说不曾见过姑娘的!”巧儿越说越慌,屈膝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泪花直涌:“这下雨天的,姑娘能去哪儿…”
张氏上前一步,凉气倒吸一大口,食指指着门口,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夫人说话声比喊得还大:“找!都去找!”
阖府上下似乎乱了套,每个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去到每个角落找四姑娘。
府上许多佣人皆知,四姑娘的性子贪玩,古灵精怪的,就怕她是在玩什么捉迷藏的游戏,于是各院屋里屋外、书房、恭房、浴室、仓库、厨房、柴房……婆子掀开了锅灶,丫鬟拉开了柜门,小厮甚至跳上了屋顶,侯府再大也就这么大,边边角角都去找了,连个人影也无!不由心想,怕是已经出了府了。
巧儿也这般地想,蔫儿成了霜打的茄子。若是真的出了府,那便要出府去找!巧儿行至角门,路过附近的马厩,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马厩却是无人想起!再不肯放过任何角落,推开栅栏,再“嘭”地一下推开棚后的木门,门板撞击到棚内堆迭高高的草料,棚内外两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温浴迅速望向木门,身骑枣红马,嘴叼狗尾草。棚里棚外,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两人面面相觑。
巧儿扑通下跪,连连给温浴磕了叁个响头,大哭着问:“姑娘怎的在这儿啊……”
温浴也是一惊,吐掉嘴里那根狗尾草,飞身下马扶她起来:“不哭不哭,咋还磕上头了呢?”
“姑娘可急死人了,阖府上下都在找姑娘……”
“呃……早上我看雨停了,想着出来散散心,走到这想马儿驮着我在府里遛两圈也是好的。还没进来呢,这天儿又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只能躲进来避避雨了。”温浴讪讪,抓了抓耳垂。暗戳戳地想刚刚雨终于小了些,便翻身上马准备耍一遭“微雨马上漫步”,定是英姿飒爽潇洒极了,可谁能想到这马儿不给面子,偏是不出这棚,温浴也犟,跟马儿耗了一个时辰,今日势必要雨中驭马一回,反正也是闲得无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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