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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狂上加狂
那毛奉是反对这等做法的,在他看来,这平籴法是由君王替贱民承担损失,虽然百姓无忧,可是伤及国库根本,充盈了粟米却短缺了圜钱。那魏王国库拮据,居然要与巨贾陶朱公做交易便是明证。
“天道有常,旱涝皆是上天调剂苍生之道,当坦然受之,岂可由君王一力承担之理?再说,若是诸侯皆是这般行事,哪里还有商户谋生之地?我们鬼谷的商道便可以废止了,莘姬,汝是商女认为如何?”
在场的众位学子学女中,只莘奴一人修习商道,是以毛奉才有此一问,可是内力的心思却很值得寻味。
当众人的目光移来时,莘奴情知不能回避,这才不情愿地开口道:“一国根本不在粟米,圜钱,而在于民,若民心在,何愁无钱粮?依我来看,平籴法能安民,而换得百姓簇拥,便是佳法……”
那毛奉也是会观察眼色之人,他一早便看出张仪心不在焉,总是想要接近莘奴。虽然不知这选了商道的痴傻女子有何过人之处,但是若能借了这商女之口反击张良,当时有力的回击。
可是没想到,短缺心眼的果然不可估量,她修习商道,本应厌恶平籴法,可却出人意表地极为赞同重农抑商的法则,这真是气炸了毛奉的心肺!
因为莘奴经常在算数课上受罚,许多学子便起了轻贱之心,只觉得她鲁钝得很,毛奉也是这般认为,现在更是不可思议,真不知道这等没有常理的女子如何能成为鬼谷的弟子?
可是莘奴的话却并没说完:“然各国气候不同,特产各异。齐国盛产鱼盐,桑麻,楚国不缺皮革青铜,燕国大枣燕脂远近闻名……这些美物,往往阻隔千山万水,不是当地民众便不可受用,只有通过商贾易物,不远万里辛苦运输,才可以互通有无,让各国特产畅通。世人只看到商贾逐利,却未体会,既有商贾,便必定有他依存的道理。经商有道,何须伤农伤民?”
说到这,她缓了一口气,语调清丽,缓和地说道:“辩谈在于理据充分,岂可拽着别人帮腔?毛郎与其指望我来反驳张郎,不若自己好好思踱法子,不然在座的诸位如何信服于你?”
莘奴向来聪颖听得出别人的话锋,她这么多年服侍在王诩身旁,只这口舌犀利一项,实在是这些初入谷的弟子们不能比拟的。那毛奉存心不良,心内鄙薄商贾,却又将她推出反击张仪,当真是个刁钻之徒。她也不必给他留下情面,免得日后再被他当做可以拿捏的出言戏弄。
毛奉没想到这平时不多言不多语的女子,言语竟是这般犀利,堪比诡辩门生,当下脸色涨得微红,在学子们的哄笑声里有些下不来台。
张仪欣赏地望着稳坐在席上的丽姝,一时心潮起伏,竟突然明白了诗经里“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的相思滋味。
一时辩谈无果而终,大家开始饮酒高歌。来自楚地的学子们声音清亮,唱起时下流行于诸侯间的楚地民歌,引得众人也跟着轻声附和,一时间山谷中笑语不断,震得灵雀阵阵飞起。
不过那毛奉一直脸色阴沉,似乎还没有消散方才的一口郁气。
他眼珠微转,示意着几个身旁的少年郎,低声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不多时,那几个少年郎纷纷举起酒杯,借着向姬莹敬酒,纷纷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似乎脚下踉跄,竟然身子向前一扑,惹得身后的两人也是身子一载,那满满的几杯酒液,一股脑地泼向了坐在一旁的莘奴。
事出突然,谁都未曾料到,没想到启儿却突然微动。异常敏捷地拦在了莘奴的身前。莘奴的身子也是微微往后一仰,恰好一阵谷风刮过,竟刮掉了她头上的纱帽。
艳姝匿于幽谷……
当众人看清了莘姬的容颜,一时间歌声骤然而止。谁也说不出话来,竞个个都看的有些痴傻了。
原先以为姬莹便是美色,如今二人端坐,那姬莹竟然被这莘姬显得如沙粒微尘般不起眼了。这般肤若凝脂的倾城之姿,竟是一直隐在自己的身侧?
启儿甚是懊恼,虽然被淋得满身酒水,内衫显露,却顾不得遮掩,而是连忙捡拾起了纱帽替莘奴遮戴好。
那毛奉倒是一早回过神来,连忙起身不轻不重地责备那几个冒进的同窗:“怎么这般不小心?还不快些向莘姬赔罪?”
莘奴不愿与这等虚伪之人多言,只是淡淡说了句:”不必。”便调转身子,做得离众人更远一些。
此时她心内想的,却是启儿方才的阻拦身姿,她也略晓武艺。自然看得出启儿那机敏的反应可不是短浅的时日能练出来的。可是她自小在自己的身旁,为何从未露出半点端倪?
不过在幽谷中无意的露脸,却让莘奴的清静彻底打破了。
郊游回来的第二日,莘奴刚刚在书院的席上做好,便看见自己的书简里夹了一根竹签,拿起一看,字句都是颇为熟悉:“有桃萼红兮,饰我于牖兮,有女娇姝兮,邂逅幽草兮……”
若她是夫子,定然要狠狠责罚这等惫懒的少年郎。邀约不同的女子,竟然连诗句都懒得换一换……





为奴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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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奴没有做声,只是随手将那竹签扔进了书院焚香的鼎炉里,任它烧成灰末。
可怜一直眼巴巴看着姣姝的少年,原本还在思踱着幽草后的缠绵,却见丽人冷清如斯,顿时难过得蹙眉捧心……
入夜时,莘奴依着惯例,是要入内院服侍王诩用餐。
“听说白日里,你不小心掉了纱帽?”
王诩饮了一碗香肉羹后,突然开口问道。
莘奴虽一早便料到启儿会通风报信,却没想到她会如此这般事无巨细地向家主汇报,当下也默默点了点头。
本以为王诩会就此发难,没想到他只问了这一句后便没有再言语,一时间只有筷箸碰碗的声音。
王诩这般的大度,真是出乎莘奴的意料。似乎从他同意她在前院求学后,便不再似以往那般步步操控,倒是让莘奴略觉松泛了一些。
这般不吹毛求疵的主子,还是略叫人心安的,以至于当夜王诩求欢之时,莘奴也是难得地配合了些许,惹得男人竟是不知怠足一般,又折腾出了些许花样。
不过莘奴倒是长了些教训,从枕榻里出来时,特意打了热水,好好地泡了个澡。
虽然主子并未追究她擅自露脸之过,可是山上的那惊鸿一瞥还是后患无穷。
莘奴修习的商道重在利钱计算,而由于诸国通行的钱币不同,计算起来也颇费周章,需要清楚知道各国钱币与金币的兑换。
每次算数课后,都是她一人留下再单独计算。
以往冷清的学堂,这几日却骤然热闹了起来。有许多诡辩与排兵的弟子也突然对这金钱俗物起了兴致。原本不大的学堂挤得满满当当。
因为初入课堂,众人都是对利钱不熟,时不时要向莘奴讨教,一个个都是求学若渴!
步入学堂的章祖一皱眉,藏着褶皱里的老眼慢慢悠悠地环顾了四周,说道:“怎么个个都对钱币这般上心?既然这样,老夫也不能卷拂了诸位求学之心……”
鬼谷向来不缺钱银,是以私库里积攒的这些零散碎钱也是几许未动。一群少年郎蹲坐在散发着铜臭味的圜钱中,一枚枚的细数钱币,竟然是一日都没有数完,只将一群平素洁身自好,远离钱利的君子们消磨得叫苦不迭。
莘奴终于可以清净地修习完功课,不由得感激地望向了章祖。
章祖摆弄着新制的算筹,似乎自言自语道:“吃一堑当长些教训,与其招惹那些个无用的毛儿,不如自己习得技艺这才是长久之计……”
莘奴自然明白章祖话里的意思,他是在拿两年前的那次私奔敲打自己。章祖面冷心热,莘奴是领情的。两年前的事情现在想来,的确是自己思虑不周,将王诩的能耐想得太过简单。
那时的王诩,虽然一如对待小时的自己那般冷淡,但是衣食起居却从未苛待自己,甚至身旁的仆役也是按着莘子健在时的规矩,称呼自己为女少主。
可是自己与孙伯私逃被抓后,竟然能惹得他那般动怒,也是莘奴始料未及的。也是那时,她才发现王诩竟是对自己存着那般可怖的占有欲。俨然已经把自己视为他的私物一般,一遭触怒这个阴险之人的下场,便是自己两年来的境遇。
加上之前与老仆的私逃,再次让莘奴知道自己现在还不具备摆脱那竖子的力量。所以就算章祖不提醒,她也绝不会与这些贪慕美色的少年有任何的瓜葛,免得再出动了王诩的逆鳞。
既然想远远避开这些孟浪的少年,莘奴完课后,便总是与妫姜呆在一处。
妫姜不似张华那般活泼,闲暇时倒是与莘奴一般喜好读书。二人相处倒也各得清闲,有妫姜在身侧,那些个想要递交情诗的少年也要忌讳一些,不得近身。
不过妫姜这几日却痴迷上了博弈。整日盘布棋盘,看着棋子交错的盘面久之不语。
莘奴知道,她是因为照顾那伤重孙仲的缘故,闲暇时,陪着不良于行的孙仲下棋,竟然屡次败在他的手上,一时起了好胜之心的缘故。
那孙仲虽然识人不清,却是个用兵的奇才,于棋盘方寸间也收发自如。
莘奴因为幼时常于父亲对弈,倒是精通博弈之道,便陪着妫姜对下几盘。
这日那妫姜又要去替孙仲换药,便对莘奴道::“姐姐,你既然闲来无事,也陪我一同去吧,正好一会与他博弈时,你可在旁替我瞭阵。所谓当局者迷,也许姐姐你能看出他的些许破绽呢!”
妫姜难得开口求人,莘奴自然是笑着答应了。便帮着妫姜整理了药箱,烫洗好了缠布。不过莘奴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此时正好开口:“妹妹你出身齐王室,为何要学着世人看不起的医道?”
妫姜微笑道:“世上珍宝无数,可生命却是最昂贵不可估量的。世人轻贱行医者,可是又最离不得可妙手回春之人,我学医是为了能够掌握更多人的生命,操控他们的生死……”
她说话轻柔,可是莘奴听了却微微打了个冷战,那一句“操控”不知为何,竟有些让人不寒而栗之感。
不过妫姜说完后,却是柔柔一笑道:“看姐姐吓的那个样子,就算身在王室,女子也不可如大丈夫一般掌握自己未来的出路,不过图个自救罢了,哪里还有本事操控别人的生死!说笑耳,不要当真啊!”
莘奴也跟着一笑,可是她却知道妫姜所说的确有些道理。
想她在魏宫里只停留了那么短短几日,可是自己的从母琏夫人却可以冷酷地命人割掉自己的舌头。想来妫姜自幼生在齐宫中,这种如履薄冰之感更是深透体会了,如果学医能自保,那么对于妫姜这等聪颖的女子来说,医道可比诡辩一类的实用得多。
见莘奴也陪着妫姜一同前来,孙仲倒显得有些慌乱。
不过莘奴却面色如常,在一旁给妫姜搭手。
虽然只习医短短数日,可是妫姜已经粗通皮毛,换药包扎俱是有模有样。莘奴在一旁这才看到了孙仲双腿的伤势,真是让人看了一阵的揪心,可怜一个翩翩少年,就算敷抹了灵丹异草也落得终身的残疾了。
没想到那庞涓在沙场上心狠手辣,私下里对待同门也是这般无情。魏王重用这样心胸狭隘之人,看来不是魏国之福。
“听闻孙郎准备伤好后下山,不知可有好的去路?”妫姜一边换药一边问道。
孙仲摇了摇头,眼底隐隐有着恨意,一脸落寞道:“不知何处明君能不嫌弃我这个废人……”
妫姜柔声道:“昨日听闻孙郎对兵阵的见解,足见您是个用兵奇才,齐国的田忌田将军向来厚待门客,若你不嫌弃,我可委托人举荐于你到他的府上为食客。至少可以保证孙郎您衣食无忧,不知您的意下如何?”
孙仲听了眼睛一亮,他先在心内满是对庞涓的恨意,若不除去此贼,真是死不瞑目。
齐与魏一向是劲敌,若是能在齐立稳脚跟,将来便一定有机会借助齐国的力量来对付庞涓。
当下他立刻赶紧地朝着妫姜鞠躬道:“若是妫姬能为在下谋得这份前程,仲自当感激不尽!”
妫姜笑道:“你自当感激,可是一会博弈时,可不要手下留情,不全力而出啊!”
于是二人摆布了棋盘,开始博弈。
也许是因为妫姜之言,孙仲一扫往日的颓丧,虽然坐卧,腰身却挺得笔直,与妫姜有说有笑地对弈,未再望向莘奴一眼。
莘奴默默坐在一旁,看着孙仲的棋步果然精妙,不过旁观者清,虽然孙仲手法巧妙,还是被莘奴看出,他故意不露痕迹地让了两步。
想起这孙家二郎昔日之言,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翘。到底是兄弟,虽然性情不同,可是心内对仕途前程的渴望却是一样的,所谓佳人也不过是在人生得意时的点缀罢了,真是要了紧要关头,谁又能顾得上谁呢?
章祖说得是对的,自己不可再妄图依靠他人的力量摆脱这如梦魇一般的鬼谷了。
这次对弈,虽然战得激烈,却是以妫姜的险胜一步而告终。
待得二人尽兴收了棋盘,莘奴借着妫姜起身去取热好的汤药之际,不经意地对孙仲道:“对了,前几日我随谷主入宫,正巧见到入了魏宫的申玉妹妹,昔日我们再谷中相处得宜,现在倒是有些挂念着她,不知她现在魏宫一切安好?”
孙仲一愣:“莘玉?她是魏王失离在外许久的女儿,如今得恩师助力,能找寻回来,自然是荣宠有嘉了。
“莘”与“申”乃是谐音,听莘奴这么一问,孙仲只当她真是与申玉相熟,便顺口将他所知尽是吐了出来。
可是莘奴听了此言,却是心内猛地一翻!




为奴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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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侯重血统,对认义子义女从不热衷。当初之所以拣选了些姬姓的女子入宫,也不过是为了联谊罢了。就算王诩本事通天,也不可能强塞一个与姬姓毫无干系的女子入魏宫成为女公子。
她原本认为王诩不过是给魏王进献了美人,没想到那申玉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魏王的女儿,听孙仲话里的意思,俨然是失散多年的骨肉一般……
从医馆出来时,莘奴心事重重,回到自己的院落里,便坐在了檐下的木廊上,不知在不觉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心念流转,轻轻将它抹了下来,映着阳光仔细去看。
乍看花纹简朴的玉镯,当阳光透析出来是,便可发现手镯里刻得一行字,那字体甚是古怪似乎扭花一般。
莘奴站起神来回到内室,在箱柜里翻出一块软帛,然后再在手镯里摸了涂唇的燕脂,在用软帛拓印下来,这才发现镯子里刻的乃是古体大篆,这与时下魏国所通用的篆字是略有些出入的。加上字体变形得厉害,一时看不大清,可是依稀能辨识出“罃”字。
莘奴慢慢放下玉镯,只觉得握着玉镯的手都有些微微发凉。
姬罃,正是当今魏王的名讳!
为何当初王诩也将自己的手镯取下送给那申玉佩戴?而为何母亲留给自己的遗物上磕着一个并不常见的“罃”?而母亲当初给了自己这玉镯时,又为何再三叮嘱自己去见魏王?
女儿家的天性隐约猜出了这里有些蹊跷之处,却是怎么想都有些想不破。
最后只能是慢慢将手镯又戴回去,靠着屋内的梁柱又想了好一会……
就在这时,张华的声音从廊外传来,兴奋地喊着:“莘奴姐姐,快些出来,鬼谷子要在学堂给诡辩弟子们授课,我们也可旁听一二呢!
几乎夜夜都要相见的人,实在是毫无新鲜之感,可若兴味阑珊地说不去,依着张华的个性肯定是要刨根问底的。
莘奴慢慢地站起身,回应了张华一声,便随着她一同往前院的大讲堂走去。
虽然众位新弟子拜入鬼谷门下月余,可是一直未得鬼谷当面亲传。
今日午后,难得鬼谷子要亲自给诡辩一门开堂授讲,一时间所有的弟子都涌到了大讲堂。堂内坐满了人,就连堂外的被春日晒得滚烫的地面也铺上了席子坐满了人。
不过那一向傲慢的诡辩弟子毛奉倒是很体恤自己的几位同门师妹,竟然老早便在最紧俏的讲堂前排的侧席,留了四个席位出来,还特意名自己的仆役将席子换成了檀香熏制的香席。
这几日,毛郎也很热衷于商道,一概往日的骄横,时不时游走在莘奴面前,更是挽袖子蹲坐在私库里数着圜钱的佼佼者。
一看莘奴与张华一起走了过来,他连忙殷勤地迎了上去:“二位请随我来,这外面太晒,若是伤了肌肤可不甚妙,里面有我为几位丽姝留下的坐席,旁边的小案上还有美颜的三豆饮……
这毛奉乃是秦国的公卿之子,虽然是不化蛮夷之国的臣子,但吃穿讲究倒是不逊于中原诸国。这三豆饮乃是神医扁鹊留下的处方,取黑豆、绿豆与赤小豆、另再加甘草与蔗糖一起熬煮研磨成浆,最是润肤养颜,于生了痘疮的肌肤最有效。
张华这几日水土不服,又加上熬夜读书,额头上冒出了几颗发肿的红痘,一听有这般讲究的三豆饮,立刻喜不自胜,拉拽着莘奴便入了大讲堂。
到了毛奉指引的席位上一看,在满满一室的男儿汗味中,靠近廊柱的地方简直是仙境幽土啊!位置宽敞不说,小案上还有一鼎小小的香炉,而姬莹与妫姜一早便到了,也坐在这特供的席位上。
姬莹向来爱查看这等男女私事,往日眼高于顶,经常与张仪分庭抗礼的毛郎,今日竟然屈尊围绕在他一向看不起的女子身前,做谦谦君子状?哼,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是在围着哪一个打转儿。
这几日姬莹收到的情诗锐减,内里的缘由便是跟莘奴在郊游时掉了帽子有关。虽然心系于鳖羹美般的鬼谷夫子,可是身边的簇拥们这般见风转舵,到底还是伤了姬莹的自尊。
是以现在见了莘奴,便更加的横挑鼻子竖挑眼了。先是伸过头来,用力地嗅闻了几下莘奴的脖颈,然后阴阳怪气道:“这浑身都是皂角之味,莘姬洗得未免太过用力了吧?可是欲盖弥彰,这几日幽草树丛后忙得不亦乐乎?”
莘奴的确洗得很用力,昨日夜里在浴桶里足足温泡了半个时辰。需知“鳖羹”之味太浓,可是不是一时能洗干净的。
至于姬莹的阴阳怪气,莘奴也只当作是没有听见。
就在这时,只见身着长襟选玄袍的男子,手里持握着一对玉蝉,长冠伟岸一路翩然而至。
不得不说,身材高大而长相俊美的男子天生便是带着压人的气场,所到之处,竟是让一群涉世委身的少年儿郎们自动哑了声音,一脸恭敬地跪伏在地向恩师叩首。
当王诩垂眸慢慢落座于讲坛之上时,满场静寂,只能听见王诩手里揉搓的玉蝉碰撞的清脆声。
“诡辩一门胜在胆识,当有在君侯面前镇定自若的胆识,某不过是一山野人耳,虽然是你们的夫子,也不必太过拘礼。”
王诩看上去心情不错,俊美的脸上带着微笑,当真是有些平易近人的意思。一时间学堂中的学子都因为恩师的戏言而舒缓了神经,纷纷放松地一笑。
而姬莹看见了“大补之物”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已,含情脉脉地朝着恩师望去。
王诩见众人松懈下来,便悠闲地放下了手里的玉蝉,用长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扬声点出了学子的名姓,开始逐一测问。
此番诡辩之门弟子众多,就算是日常给他们授课的夫子,一时也难以记全他们的姓名,而一直隐身未曾露面的王诩不但每次都眼望着弟子,精准地喊出了他们的名姓,所提问的问题恰恰也是近日他们在功课上的不足之处,偶有口才机敏的弟子灵机一动,机敏应答,也禁不住王诩慢条斯理抽茧剥丝般的步步紧逼,一时间口齿迟钝,期期艾艾者大有人在。
能开入诡辩一门者,都是人中的佼佼者,心内各有一份孤高自傲,可是毕竟都是些少年郎,被鬼谷王诩一番盘剥得当众出了丑,顿时个个端坐在席位上额角冒汗,羞愧得不能自已。
就在诡辩门中的张仪也难堪地败下阵来时,一直表情和蔼犹如三月春风的王恩师突然面色一整,整个人如他身上玄色的深意一般,笼罩了一层肃杀之气。
“诸位入门这么久,竟然就是这般的学业所成吗?是夫子们授课不专?还是尔等太过鲁钝不堪受教?”
张仪率先跪伏在地道:“是弟子愚钝,还望恩师不吝赐教!”
王诩将那玉蝉撞击得脆响不断,冷冷道:“愚钝?这是在质疑我鬼谷选拔弟子太过潦草松懈了?若是愚钝之人,是半步都踏不入鬼谷中来的!我看是你们太过清闲了!”
说着,他缓缓开口,念出了一段情诗:“有桃萼红兮,饰我于牖兮,有女娇姝兮,邂逅幽草兮……”
这段在鬼谷里颇为流行的诗歌从鬼谷子的嘴里诵咏出来,顿时让在场了几位男女各自变了变脸色。这赵国的检察之子在席上摇摇欲坠,姬莹也是一脸的惊慌失措,莘奴则慢慢地低下头,嘴角带着冷笑,专心地看着案上的香炉……
除了这情诗不算,还有几段精彩了,看着姬莹愈来愈变色的脸,应该也是她先前收到的。在场的几个弟子都纷纷变了脸色。
“鬼谷不是他可以随意懒散之地,想要入谷修习者大有人在,诸位都是各国的才俊,在各自的家乡自然是有别样的风流,然则谷内乃是修习重地,若是想在此处沾花惹草,成日里琢磨着做些幽约之事,还请双双出谷,挪出位置给肯于向学之人!”
一时间,学堂内外再次寂静无声,诸位学子皆是被鬼谷夫子事无巨细的辨查之力惊呆了,尤其是几个点数钱银最积极的少年郎们,心虚得纷纷冒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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