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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我千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大烟烟三岁半
他就在这时将一路随身携入寝宫的铁盒在皇帝面前打开。
无视皇帝于一瞬间变得大骇大惊的神情,他伸手攥住死人的发髻,将戚炳轩的头颅拎出来,更近地让皇帝看清楚。
手上的血迹,便是在那时沾上的。
当时,他冷觑觑地盯着皇帝,说:“父皇既然下不了决心到底杀哪个,儿臣便自作主张,替父皇杀了一个。”
皇帝浑身发抖,喉结快速地滚动着,脸上细密地滚出几层汗,勉力抬了抬胳膊,指着他想要出声,可他却疾步上前,一把摁住皇帝的身子。
皇帝的眼珠艰难地转了转,看向忠心耿耿跟了他近三十年的文乙。
文乙视若无睹,抱袖垂首,站在一旁。
他则道:“父皇病重,当好生歇养,不可劳心神。皇兄既不能归京,父皇可命由儿臣监国,待父皇病体痊愈后,儿臣再还政。”
然后他看了一眼文乙,说:“要辛苦文内官代为书诏了。”
“此皆小臣分内之事。”文乙谨言道。
皇帝闻此,因巨怒而急剧地喘气,脸憋涨得紫红,未几,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厥了过去。
他对文乙点了点头,随后拾了铁盒,转身走出殿外。
皇帝寝宫外,周怿在殿卫之围的外面等着他。
看见他的神情和手上的血,周怿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僭言。
一直到回了昌庆宫,周怿才低声叹道:“殿下。”
他并不知自己的脸色此时究竟有多差,只是觉得连想要挤出一个笑容给周怿,这般简单的动作竟都做不出了。
“周怿。”他随意坐下,将铁盒扔在地上,嗓子如被砂石磨过,沙哑难闻:“我浑身都疼。”
周怿眉头又紧了几分,走近他几步,再度低声叹道:“殿下。”
正在这时候,有小宦臣奉了文乙的指示来报:“大平成王遣使来朝,今晨刚到,陛下尚未得空召见。文总管说,四殿下既已归京,陛下又诏令四殿下监国,让小臣来问问四殿下之意,这来使是见还是不见?”
周怿慎而问说:“大平通使要议何事?”
小宦臣说:“文牒上写着要议北境之事,细的没说。”
周怿听清,立刻回头看向戚炳靖。
而后者果然被那北境二字激起了几分神,脸上亦回复了些血色。他稍稍眯眼,似在飞快思索,然后果断道:“见。”





予我千秋 【叁拾壹】
【叁拾壹】
周怿在外殿等着戚炳靖更衣。
……
不在京中的诸皇子中,戚炳靖所处的西境戍军最远。为了赶在所有人前头入京,他们这一路几乎是每隔两日才睡上两三个时辰,每人除了自己的坐骑之外还带了两匹马,昼夜倍道兼驰,才堪堪在京北三百里的地方将昌王一行截住。
在此前长时间的谋划与准备之下,那一战胜得毫无悬念。
探踪,设伏,射杀。之后他们将对方人马全部斩首,自己未伤一人。
昌王死前,甚至都没能看清楚到底是谁下的狠手。
天阴着,他与他百余名扈从的尸身被歪七扭八地交错垒堆在山包前。
周怿带着人清了一遍方圆十里,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再回来时,戚炳靖跨过数具不知名的士兵死尸,亲手持刀,斩下长兄的头颅。他的眼底积叠着化不开的深浓黑雾。整个人因巨大的疲惫感与同样巨大的轻松感而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周怿在侧撑了他一把。
“殿下。”周怿提醒道,“离回京还有三百里的路。”
戚炳靖将手中的头颅丢进地上的铁盒中,上马,沉默而狠悍地抽下一鞭。
……
自皇帝寝宫出来后,周怿将戚炳靖极差的脸色看得一清二楚,更在听到他说浑身都疼时,多年来头一回产生了担忧的情绪。
当年戚炳靖是为何出京的,在西境的三年又是如何过的,此番是抱着什么样的决意率众亲随走上这一条非生既死的通天之路,没人能比他更清楚。
但他的担忧并未能持续。
他眼睁睁地看见戚炳靖的状况,因那简简单单的大平北境几字而产生了极速的变化,如同被于一瞬间重新注入了滚滚生力,巍而不倒。
周怿放下心来,但心中又同时冒起另外一层隐忧。
……
建初十三年豫州一役毕,戚炳靖回西境后破天荒地关心起大平国事来。
他做了两件事。
先是发书给长宁,借长宁为了藏天下历朝名作而于大平京中经营多年的关系,搜罗买一切关于卓氏的消息。
然后又对陈无宇提了个不算太为难的要求,用陈无宇在军中的资历与人脉疏通大晋南境驻军,再从陈无宇麾下抽调了一支斥候兵马,常年借驻于南境军前,用以侦探网罗卓少疆与其麾下兵马的所有动静。
这两头得来的众多情报与消息,被定期转递至西境,由戚炳靖亲自阅。
不论是多琐碎无用的内容,戚炳靖都不放过。所有经他阅后的文札,皆交由周怿妥善锁管。
有一回,周怿忍不住问:“殿下这是为了什么?”
戚炳靖看他一眼,扣下手中的兵书,说:“我想要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一个人在那种绝境下仍然抱有战胜的信念。我更想要知道,能做到这一切的人,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戚炳靖没说出口的是,那个人给了他在黑暗中向生的明光与力量,而他想要更清晰而长久地看一看,这道光在他目所不能及的地方,究竟还能够发出何等耀眼的亮芒。
……
建初十四年初,豫州一役刚结束没多久,卓少疆便拜表大平朝中,自请留镇豫州,同时请旨建云麟军旗,而后奉兵部敕令,分遣麾下将校赴大平北境各州镇招募兵员。
因二国边境战火连年,北境人丁骤减,云麟军募兵进展颇不顺。
豫州城中将僚一筹莫展,卓少疆又草了封奏札发往京中,要求兵部与刑部特开恩令,国中十年内流放北境的数十万囚徒中,非犯盗杀、强奸之罪者,凡有服刑未满而欲从军之人,皆可在面部刺字入伍。
这一道奏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大平朝中众议纷纭,皇帝沉吟难决,最终还是成王将皇帝说服,这道恩令才发下了北境。
此令一开,云麟军再无缺丁之忧,前后不过三个月,便募满了拟定的兵员。
而卓少疆后来几番被大平朝中弹劾诘礕的持军严苛、治下狠厉之作风,亦是因此故。云麟军近三成士兵非良家子出身,倘若主帅不以严令治众,又何以能炼出一支从麾而战的骁勇之军来。
这前后诸事传到大晋西境,戚炳靖捻着文札,对周怿说:“这等将材。”
周怿亦颇感慨,表示认同。
这等将材,若大平皇帝善用之,将来必成大晋重患。
……
卓少疆既建云麟军,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整肃部伍、磨炼兵。在此期间,大晋南境驻军几次小规模地发兵,试探性引战,皆被云麟军所击退。
至建初十五年仲夏,卓少疆点兵发豫州,纵分三路,分别北击恒、安、肆三州。
云麟军祭天誓师,挟必破之决心,要将这三座被大晋在建初十三年攻陷的重镇一一复。
两个月后,云麟军破恒、安二州,卓少疆遂聚师肆州城外,集重兵攻城。
便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晋帝抱恙,诸子归京,大平成王遣使来朝。
……
平使被人一路领至昌庆宫门口。
周怿亲自验过那人的文牒,搜看他身上有无兵器,然后带他入内。
平使步入外殿,对正位上的戚炳靖恭敬地行了个使臣大礼。
戚炳靖简单回礼,请了来者姓名,然后命人看座。
他待平使的客套话全说罢,笑了笑,问:“时候不早,还是说正事吧。”
平使说:“大平有意止战,与大晋缔盟。这几十年来二国周边多有小国崛起,若大平与大晋一直这么打下去,怕是皆会困于外患,难养国中。”
戚炳靖好整以暇地问:“这是大平皇帝的意思,还是成王的意思?”
“既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亦是成王殿下的意思。”
戚炳靖又笑了笑。这笑里面透着几分冷意。他说:“卓少疆和他的云麟军,眼下正集重兵日夜猛攻肆州,不破不休。平使来议止战,大平的诚意在哪里?”
平使回之以微笑,说:“大晋失恒、安二州,马上又将失肆州。云麟军中锐卒如云,晋军挡不住又打不过。殿下若不同意止战,又能如何?”
周怿守在下方,听到此处,算是明白了。
大平这是仗着卓少疆率云麟军在边境连胜,又趁着晋室诏诸子归京这一昭示着晋帝身子不行了的乱时,手握卓少疆的军勇来压人。
戚炳靖看着平使,脸上的冷笑淡了,说:“大平成王派你来谈和,此事卓少疆本人知道么?卓少疆和他的云麟军在边境戮力血战,知道自己被人当做筹码这般利用么?”
平使道:“此乃大平国事,不劳殿下心。”
戚炳靖将人看了半晌,挑了下嘴角,颔首道:“止战可谈。只要你们把卓少疆的人头给我送来,大晋可立二十年内不主动出兵之国约。”
平使想都不想便断然回拒,道:“绝不可能。”
“为何?”
“卓少疆乃大平将臣,大平朝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卖将臣之血以求和。”
戚炳靖的表情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问说:“大平朝廷杀的忠臣良将还少么?远的不论,只说近的,晋历建初十三年,在卓少疆之前出镇豫州的裴穆清将军是怎么死的?”
平使皱眉不语。
戚炳靖进逼一句:“大平不愿以卓少疆之人头换二国止战,究竟是因不能出卖将臣之血,还是因卓少疆是你们成王割舍不得的心头之爱?”
平使一时惊愕。
但更令他震惊的话还在后头,就听戚炳靖又道:“再或者,这两年来统领云麟军在北境征战的,根本不是卓少疆,而是他的双生胞妹,卓少炎?”
平使自知不该面露惊色,但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实在令他无法维持如常神色。半晌,他勉强开口:“殿下之言,未太过于匪夷所思。”
“我亦以为此事太过于匪夷所思。”戚炳靖表示同意,然后提议说:“可我有好些事情想不明白。不如我一一说出来,请平使为我解惑?”
周怿听着,自知阻止不了,便默默地叹了口气。
平使亦只得道:“愿闻殿下之疑惑。”
戚炳靖微微一笑,命人给自己奉了杯茶。
饮罢,他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卓少疆有一双生胞妹,名唤少炎,天姿聪颖,曾与他共求学于大平讲武堂中。卓少炎本计于晋历建初十四年春入大平兵部,但后来却因生病而搁置了出仕一事。晋历建初十三年末,卓少疆自大平京中提兵北出镇豫州。从那之后,大平京中便再无一人亲眼见过卓少炎本人。此事真不真确?”
平使默声不语,落在戚炳靖与周怿眼中,堪算默认。
戚炳靖又继续道:“卓少疆在大平北境募兵建军,却从不与部伍同寝、同浴、同如厕。他麾下亲将江豫燃对外只称这是他的私癖,而卓少疆平日统军严苛狠厉,云麟军上下无人敢予以质疑。
“卓少疆在云麟军中素以冷酷寡言闻名,甚少于众兵卒前亲口发声。平日中军议事,所出之令必经江豫燃传晓各部伍。云麟军上下十余万人,能得亲聆其训之人,不过二十余名高阶将校而已。
“卓少疆身为一军主帅,虽是熟兵法、才智拔萃、军功傲人,但却不擅刀枪、不擅阵决,唯一能与众将校一较高下的便只有骑射这一门。卓少疆出身望族卓氏,身为男儿,更曾于大平讲武堂师从裴穆清学习兵法武艺,但却不会裴穆清传授于讲武堂众男儿之裴氏枪法,实在奇怪。
“这几件皆是我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望平使能够为我解惑。”
戚炳靖的语气真诚坦荡,抬手朝平使一请。
平使无话可答,从始至终仅以沉默应对。
戚炳靖此前的犀利一问固然令他感到惊愕难抑,但后来的这一番话却更加令他感到惶怖。京中卓氏之事,北境将兵未必耳闻;而北境云麟军中之密辛,京中朝臣们亦未必了解。可戚炳靖一介大晋皇子,竟然不论是大平京中还是云麟军中,举凡关于卓少疆之事,全部知解甚详,而从中所挑拣讲出的每一句话都更是直击要害,令他一时无法招架。
看见平使沉默的样子,戚炳靖复又笑了笑,冲下叫道:“周怿。”
他没具体吩咐,但周怿已会意。几个殿卫奉令进来,持兵将平使压住,迫其跪在大殿当中。
刀剑架在平使的脖子上,平使愤怒地喘着气,昂首斥问道:“殿下要斩来使?!”
戚炳靖自座上走下来,靠近平使,弯腰盯住他的双眼,说:“不。我只想要你开个价,要用什么才能从你嘴里买到一个真确的消息?”
……
是夜,宫中接到了来自边境的紧急战报。
周怿了战报,去转呈给戚炳靖。
他走入内殿,看见戚炳靖坐在窗边矮榻上,沉思远望。
夜里的窗外一片青黑,着实没有什么可看的。但戚炳靖就这么一直望着那青黑的远处,过了很久,才转过头,分了点目光给周怿。
周怿自然明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更能从他那似是着火了的眼底感受到他炽浓的情绪。
……
饶是此前已有深足怀疑,但听到来自大平成王身边的人亲口确认卓少疆其名之下即是卓少炎,仍是给两人带来了不同程度的冲击与震撼。
那个在风雪之中的豫州城上、面对粮尽兵罄的绝境仍然誓死抗敌、为一国之存亡、为众军与百姓之性命而战的年轻将军,竟是一个女人。
那个不惧寒苦地自请留镇边境、不择手段地募兵建军、统率兵马北攻失地的云麟军主帅,竟是一个女人。
那个以一身坚不可摧之硬骨与悍不畏死之勇魄为他斩开窒黑梦境、带入一缕明光、令他敬之仰之而想要深探研究的人,竟是一个女人。
……
戚炳靖打开周怿递过来的边境战报。
肆州城破,守军尽俘。
她自豫州挥师北进,至今夜,终于如愿复了大平在两年前所失的、十数位将校为之战亡的三座重城。
戚炳靖面无表情地合上战报,丢还给周怿。
然而他的胸口却沸热难当,诸多情绪交错激震,令他几乎难以平复。
她攻陷了肆州城。
亦攻陷了他的心。
又不知过了有多久,戚炳靖才开口,对周怿说出这一整夜的唯一一句话:
“我要她。”




予我千秋 【叁拾贰】
【叁拾贰】
次日,戚炳瑜闻讯入宫。
她先去给皇帝请安,却被文乙以皇帝昏迷未醒而挡在外面。
戚炳瑜把文乙冷冷地打量了两遍,没说什么,转头就去了昌庆宫。
……
经人通禀后,戚炳靖亲自降阶出迎。
秋风之中,戚炳瑜看着她这位足足三年未见的四弟,脸色冷若冰霜。
戚炳靖的身形比当年壮硕了不少,愈显刚健挺拔,肤色亦深了些,可见西境军前的确炼人。
……直将人炼出了一副心狠手辣。
戚炳靖见她来,目光中掩不住惊喜,和煦地向她一笑,请她入殿详叙。
“皇姊该让人来说一声,我必派人去相台寺接皇姊入宫。”戚炳靖亲手为她斟茶,笑着说,然后对身后的周怿淡淡使了个眼色。
戚炳瑜来得突然,周怿与他二人本在议事。此时接到戚炳靖无声的吩咐,周怿二话不说便把案台上摊着的东西一样样入匣中,上锁。
不等周怿出去,戚炳瑜就已直接开口发难:“炳轩是你杀的?”
戚炳靖起一点笑。
戚炳瑜又道:“‘昌王归京途中不幸遇刺,皇帝大悲病笃,临委四皇子监国’——这消息今晨都已传遍京中了,你还要在我面前装什么?”
她的怒意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
戚炳靖道:“既然皇姊清楚,又何必多此一问。”
戚炳瑜骂他道:“晋室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东西。”
戚炳靖嘴角一沉,没吭气。
戚炳瑜又继续骂道:“你如今既杀了炳轩,这皇城之中还能太平么,你的命你真当自己能保得住么。”
戚炳靖盯着她,回道:“皇姊怎不问问自己,这些年来是谁把皇兄的动静一一传与我知晓的,这次又是谁把皇兄入京的路线提前发信给我的?要是没有皇姊的这些消息,我如何能成功下得了这狠手。”
戚炳瑜厉声喝道:“我岂知你是打算要炳轩的命!”
戚炳靖冷冷道:“皇姊此来责问,是因担心弟弟,还是因担心自己被牵连?”
戚炳瑜先是一愣,随即大怒,眼角发红。
她抬手便朝戚炳靖的左脸扇过去。
掌掴声震耳。
周怿挡在了戚炳靖身前,替他挨下了这重重一巴掌。
戚炳瑜咬牙:“滚开。”
周怿不为所动。
戚炳瑜再次抬起手,但她的手腕被周怿一把握住。
周怿沉着脸说:“当年昌王欲置四殿下于死地时,公主殿下有像今日这般怒斥掌掴过昌王么?”
周怿是什么身份,平素又是什么性格,眼下竟敢拿这话冲撞戚炳瑜,就连戚炳靖一时都有些诧异了。
戚炳瑜拼命挣了几下,没能挣脱,气得看向戚炳靖,又骂他:“你就这样看着?!”
然而戚炳靖还没做出反应,周怿就已将戚炳瑜的手松开,退后两步,垂首道:“是臣冒犯了。两位殿下叙话,臣先退下了。”
周怿就这么步出殿外。
他一走,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减弱不少。
戚炳瑜消了急怒,看着戚炳靖,半晌无言,只是眼角的红越来越深。
戚炳靖则叹了一口气,向她走近半步,说:“皇姊必然是因担心弟弟,是弟弟让皇姊伤心了。”
戚炳瑜眼中蓄满了泪,说:“你们哪个死,我都不愿意!”
戚炳靖没再开口。
这局,不死人何以破得开。
戚炳瑜不是不清楚,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此事真的发生,亦惊怒于他将如此大的生死之事都瞒着她。
须臾,戚炳瑜抬手揪住戚炳靖的襟口,将脸埋入他已非少年的宽厚胸膛,放声大哭。
她哭声之哀,是为晋室之乱,令戚炳靖心口如被千刺。
他轻轻揽了一下她的后背,说:“皇姊是否还记得,弟弟幼时读书,不解‘当为秋霜,勿为槛羊’为何意。当时,是皇姊教会弟弟的。”
……
戚炳瑜走出殿外时,看见了站在殿阶下等着的周怿。
他的左脸被她那一巴掌掴出了明显的指痕。
戚炳瑜回目光,冷着脸走过他。
“殿下。”周怿在她走过时出声。
戚炳瑜的那一番冷意本就不够坚定,被他这么一叫,停下了脚步。
“还请殿下不要生臣的气。”周怿的声音很低,但又确保了她能听见。
戚炳瑜一时冷笑:“周怿。你配让我生你的气么?你配么?”
周怿就不说话了。
戚炳瑜又说:“你以为你同我睡过两回,你就能插手管我们姊弟之间的事了?你是不是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
周怿倏然抬眼。
他的眼底藏着一片巨浪。
戚炳瑜却撇开目光,看向远处:“你想娶我,但你又没那本事。你既然没那本事,你就不配让我生你的气。”
周怿眼底的那一片巨浪被击碎,悄无声息地消退。
戚炳瑜则已抬脚离去,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再留给周怿。
……
督士兵封街戒严完毕后,周怿估摸了一下时辰,然后叫人去城东卓府附近探一下戚炳靖眼下如何了。
因云麟军换防京城各城门,城中用以戒严的兵力不足,戚炳靖清晨至城外调麾下人马,回城后看了卓少炎留的字条便去了城东,走前命周怿统领兵力,协助江豫燃戒严全城,护送昭庆公主与其子入宫城。
视野中的宮墙,令周怿忆起些许往事。
那些往事不算太愉悦,他没多久便移开目光,驱马继续前行。
待与江豫燃会合后,周怿冲他点了一点头,算是致意,然后简单说了他所负责的半城中戒严的情况。
江豫燃表示知晓,然后请周怿同他一并前往城西的昭庆公主府。
二人遂并辔往西。
一路上,二人沉默无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自当初晋军以卓少炎为饵、令江豫燃举降豫州城至今,二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是无要事不言、有要事简言之,更从未如眼下这般协力同做一件事过。
周怿因性格使然,平素谨言慎行,多以冷面示人,故而未觉得眼下有什么不妥。
江豫燃却觉得很不自在。
这不自在的感觉,不光是因眼下的情境,更因他始终觉得周怿在谢淖与卓少炎一事上,始终持有很明显的审慎保留的态度。
而那态度,更多是针对卓少炎的。
江豫燃曾不止一次地亲眼目睹过,周怿在看到卓少炎与谢淖在一处时不自察地皱起眉头,就好像卓少炎全然配不上谢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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