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程小程1
这时,门外的锣声突然戛然而止,孙兴勃脚步一跌,转身不及,双目立即中招。韩
第六十四章 两匹烈马
谢玉春等人回台儿庄时,已经又过去了三个月。
已是深秋,河风微凉,正对着谢家码头的兰琪酒馆里,坐满了南来北往的过客。
修二爷在柜台里坐着,有些微醺,眯缝着眼睛看向码头。他一日三酒,酒酒不醒,天天醉生梦死,竟能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他知道不是自己会经营,而是将酒馆开在了谢家码头对面之故。
无论是由此上船的,还是在此上岸的,大多人都愿意到酒馆里兑一杯酒喝。修二爷就这样端坐酒台,左边是掺了水的酒,右边是不掺水的酒,掺水的酒便宜,售卖给码头小工解乏,不掺水的酒甘醇,为来往的商贾所钟爱,一日卖出去两大缸,财源滚滚。
店里生意其实都是由小女修瑛打理,他像个弥勒佛般坐着,一动不动,连账都懒得结算,高兴了便将酒端子耍出花来,打一端子酒,轮一个水车,然后高高斟下,酒线如丝注入杯中或者酒壶里,滴酒不洒。
修瑛正值二八年华,穿一身泥沟李家蓝印花布缝制的衣衫,头上裹了一块蓝印花的头巾,皮肤白皙,眼睛有神,嘴角永远地扬着笑意,客人都叫她修蓝花,日子一久,便省去姓氏,只叫她蓝花,她应着,渐渐便被人忘了本名。
这日,顺河街突然刮起一股龙卷风,由街西头打着旋刮到了兰琪酒馆门前,“啪啪”拍打着木门,将酒幌子都扯了下来。
龙卷风过去,尘土渐散,几匹马犹如腾云驾雾般出现在酒馆门前。修二爷眯着惺忪的醉眼,只看一眼便道:“那不是谢家三爷嘛。”
学馆里的范先生面向里坐着,啜了口酒道:“说醉话呢,他不是在太行山被撕了票吗”
“是啊,他家老二撒出去一百多徒儿去寻,寻了两个月都不见踪影,还能活着回来。”
“是他,没错。”修二爷道。
蓝花出门去捡酒幌子,仉云燕已下马将酒幌子捡起来,递到她手上,笑道:“蓝花妹妹,你去年自酿的红枣酒还有没有,斟一盅来与三爷喝,讨个好兆头。”
蓝花见谢玉春端坐在马上,向着她笑,道:“三爷吉祥,您可回来了,整条顺河街都念叨您小半年啦。”
酒馆里的人都出来看,谢玉春赶紧下马,冲众人拱手见礼。修二爷一手持壶一手擎着大海碗,高斟了一碗酒,道:“春儿,修二天天盯着这条道,盼着你回来,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嘛。我特意为你开了一坛子十年老酒,来,干了它,就当顺河街的父老乡亲给你接风洗尘啦。”
“要接风洗尘,得像模像样地摆一桌酒席,哪有你这样俭省的。”蓝花嗔道。
谢玉春接过酒碗,道:“玉春谢谢二爷,谢谢父老乡亲的挂念。”说罢一饮而尽。
仉云燕瞧着蓝花,笑嘻嘻地道:“蓝花妹妹不为我洗个尘吾的”
“洗你的五脊六兽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呢,你的洗尘酒都叫我喝了!快陪三爷回家去吧。”
谢玉春笑:“蓝花,嫁人的酒可不能喝,得给三爷留着。”
“爹,你看三爷没个正形。”说着,蓝花脸一红,扭头进了酒馆。
修二爷本想只敬玉春一碗酒,这时突然改变主意,斟了三回酒,给钟以士等人逐个献了酒,唯独将仉云燕冷落在一旁。
仉云燕知道他不待见自己,并不尴尬,接了众人的马缰绳,走在前头回镖局去了。
玉春道:“二爷,我瞧着云燕那孩子不错……”
修二爷知道他想说什么,拦住他的话道:“春儿,快回家吧,玉田找你都找疯了。”
走在巷子里,钟以士道:“三爷是要撮合云燕和蓝花吗”
“正是此意。”
“两匹烈性子的小马驹儿,拴不到一个槽里去。”钟以士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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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苦酒人心
谢玉田不信玉春的话,对钟以士却毫不置疑,不过有一样不能不耿耿于怀,那就是张士德明知道镖局陷于危难之中,他作为镖局的顶梁柱,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在少林寺里过了数月,而不向家里通报一声。
殊不知此事张士德作不了主,玉春因经历这番磨难,心灰意冷,一入寺中便觉恰合心意,每天吃斋诵经,听大和尚讲解法华,尘世的烦恼渐渐远离**,于是乎渐生归隐之意。
这时若放张士德回家,二哥必然要前来寻他,因此便不许张士德等人离开半步,天天逼着他们在寺中早晚一课,中午随寺中僧人劳动,不知不觉竟过去三四个月之久。
钟以士的伤痊愈之后,大和尚下了逐客令,道:“阿弥陀佛,佛法广大,不渡无缘之人,诸位施主皆尘缘未了,请回吧。”
玉春苦苦相求,要求削发受戒,并将那一万两银票捐出。岂知他若不动削发之念,大和尚还能收下供养,因他为换取修行而捐钱,大和尚便坚辞不受,要武僧将他请出寺门,一路送出山口。
张士德怀揣着银票,直到出山口上了去的大道,才终于长出一口气。心里道,这位三爷真能放得下,一万两银子说捐便捐,眼睛都不带眨的,毫不体谅师父的难处。幸亏他要削发才拿出银票,若是进寺便捐了银子,可就苦了镖局一众兄弟。
张士德双手将银票捧给师父。玉春解释道:“二哥,原来那归正道人要万两白银不过是学堂里的一课,只要我们有这份真心便成,并非真要敲诈我们银子。”
谢玉田猛的一拍桌子,道:“你还骗我!归正道人是怎么死的还有两人又是怎么死的!”
玉春等人全都愣住,不知他因何知道那三人被杀的事情。
“归正道人死……死了吗这我倒是不知道,我们离开遇空寺时他们都好好的,还送我们到大路上,钟小妹,是不是”
玉春能和谢玉田装糊涂,钟以士却不能骗他,瞥了仉云燕一眼,不语。
谢玉田多敏锐的一个人,见钟以士看仉云燕,心里有了底,道:“云燕,你说——”
仉云燕有股子敢作敢当的狠劲,道:“师父,是弟子杀了他们。”
谢玉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玉春道:“你,你,你们干得好事!”
“多谢二哥夸奖,我们是干了一件为民除害的大好事,不过这正是侠义之士的担当。”
谢玉春还在胡搅蛮缠,谢玉田道:“玉春,别狡辩了,毕竟是三条人命,孙兴勃纠集半个武行的人已经找上门啦!自古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仉云燕,非是为师不肯宽容,而是朝廷法度,师门规矩立在那儿,莫说是你,便是为师也概莫能外,你自决吧。你我师徒一场,你的家人为师会替你照应着。”
“二哥,你真能狠得下心来云燕才多大的孩子!”
谢玉田暗道,正因为他年轻,才不能姑息,这么小便嗜杀,将来还了得。
“玉春身为师叔,见小辈动杀而不相阻,有失于管教之过,遵照家法,杖二十棍,逐出镖局;张士德也同罪,杖二十棍,逐出镖局。”
仉云燕见连累多人受罚,跪倒磕头道:“师父,全是弟子的错,不干师叔师兄的事,弟子愿意以死抵罪,只请求师父不要处罚他们。”
“这会儿知道错了不忒晚了些吗!”
钟以士道:“二爷,虽然杀人是不对,可是那些人着实可恨,您是没看到一百多人被囚在石窟中的惨状,若您在当场,也会忍不住要将那些人碎尸万段。”
“他们虽罪不容恕,却自有朝廷法度约束,若人人都似你们这般动以私刑,天下岂不乱了套。”
“照你的说法,他们要杀我们,便将头递上去,尔后等着朝廷治他们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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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一别两宽
谢玉田静修了半个时辰。钟以士见他总是不收功,以为不想和自己说话,忍不住道:“二爷,以士知道您心里堵着呢,弟子们不叫您省心,三爷又故意气您。可是主持这么大的局面,本就不是省心的事,若事事生气,还怎么活得下去。凡事往开处想,别总把事情压在心上,您要学学那何少白,看他年纪轻轻的,什么事都能拿得起放得下……”
谢玉田三吐三纳,收气入腔,偃了功,道:“在少林寺里几个月,便学会了渡人。”
钟以士不好意思地笑了。
“以士,你和我说实话,那三人全是仉云燕杀的吗”
“是。”
“他能杀得了三个人孙兴勃会找武功平平的人守护遇空寺”
“我原本也不信,可是世间就有这样的奇事,那三人不仅功夫不济,而且,而且异想天开。”
钟以士不敢告诉谢玉田,还有两个是憨傻之人。
“仉云燕是用毒针暗算的吧。”
钟以士点点头,道:“他们不死在仉云燕手上,早晚也会为武行里的人所杀。那个石窟里关的人,大多都是被冤枉的,连洪洞县的那个乞丐也被捉了进去。孙兴勃等人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境地,如何能不引火烧身。”
“仅凭他用毒这一条,我便不能容他。”
“以士也曾用过毒。”
蒙汗药**药镖行里是允许用的,防身之用,并非是为取人性命。钟以士极力为仉云燕开脱,让谢玉田很受感动。
“那一百多人是被你们放走了么”谢玉田的声音缓和了许多。
“是,很多人都已被折磨得神智失常,我请丐帮的赵凳带走一些,还有一些自回家去了。”
“仉云燕若不杀人,你们便做了一件完美无缺的义事!”
“我的二爷,世间哪有完美无缺的事情。再者说,‘归正道人’已走火入魔,他若不死,‘孟子学堂’必会继续办下去,以后怕是更不好收拾。”
“他们害人害己,只是可惜云燕那孩子啦。”
“二爷真要云燕死么”
“你说此事该如何了结”
“给他留条活路吧,让他从此在武行里隐身,只当您从未有过这个弟子。”
谢玉田叹了口气,“夜里你便送他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许他再踏上台儿庄半步。”
说完,谢玉田起身去书桌抽屉里摸出两个元宝,向着钟以士递过去。
钟以士伸手去接,碰到他的手,被他一把捉住。
“二爷……”
钟以士芳心乱跳,羞红了脸,手却不舍得抽出来。
谢玉田将元宝塞在钟以士手心里,手向空中抓了一抓。钟以士这才有所醒悟,惊到:“二爷,您的眼睛怎么啦”
“我瞎了。”谢玉田摸索着回到椅子里,“不要告诉你大姐,许是歇息一晚就好了。”
“怎能不告诉她有病就得早治,您等着,我去请大爷二爷。”
“不许叫他们,不许叫他们!”谢玉田急起来。
钟以士怕耽误了他的病情,出门便去请玉和玉春。玉春还在和二哥呕气,听说二哥的眼睛突然看不见了,赌气道:“他活该,不识好歹要眼睛也没用。”
恼他归恼他,还是赶紧过来探视。
到了晚间,钟以士将仉云燕叫到关帝庙里。庙里空无一人,只有院中银杏树上的老鸦,“扑棱”着翅膀飞起落下的声音。
“钟姑姑,怎么将我叫到这里”
“你要马上离开台儿庄,这是两个元宝,你带上。”
“我不走,我能去哪里”
“不走就得死,你想死吗”
“死就死——”
“别犟了,身负三条人命,孙兴勃不会放过你的,他若报官,连同你师父,连同镖局和你那些师兄弟都得受牵连。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镖局三百多弟兄着想。”
“一人做事一人当,到时我仉云燕全认下罪过,怎会牵连他们。”
“你还是太年轻,你以为孙兴勃是冲着你吗他是要找你师父的麻烦,你走了他便没有把柄。”
仉云燕沉默不语,良久才凄凄地道:“师父是要将我逐出师门吗我
第六十七章 再入太行
谢玉田的眼疾总也不见好。
镖局虽是正在用人之际,谢玉田说到做到,仍是对玉春、士德动用家法,逐出镖局。
这二人倒是对谢玉田不记仇,挨了二十棍,伤一养好,便四处为他寻医问药。全山东的名医都请过了,河南的名医也访一遍,连京城的御医,玉春都托人搭上关系。药方开够一抽屉,各种稀奇古怪的药吃了无数,谢玉田的眼睛仍是毫无复明的迹象。
镖局里不能一日无主,玉和劝二弟让玉春回镖局主持大局。玉田坚决不允,托师弟绍长天在河道上给他找份差事,不必走远,就在台儿庄闸口做查验把头。玉春起初不愿去,直到请出谢安泰老爷子,他才勉为其难应了差事。
张士德去武馆做教习,镖局能主事的只剩下一个赵广前。
梁氏从不过问镖局的事,这时却也忍不住。一日晚间,熄了灯,夫妇二人躺在床上,脸对着脸,梁氏道:“你的眼疾只怕一时半会难以痊愈,镖局里只靠广前一个人怕是不行。你是怎么打算的”
谢玉田沉默了一会儿,才极艰难地道:“我在慢慢给徒儿们物色好去处,等安顿好了他们……就关了镖局。”
“你要关镖局”梁氏吃惊起来。
经过这几件事,又在南京听张锦湖一番点拨,谢玉田对镖局的前景越发没有信心,赶巧又患上眼疾,越发的心灰意冷,忍不住萌生退意。
世道越来越乱,江湖规矩也越来越少人遵守,走镖这碗饭不好吃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还能不能恢复如常,因此不得不早做打算。
“关了好,省得成天的吊着胆过日子,只要那些徒儿们能有好去处,我们怎么着都能将日子对付过去。”梁氏道。
“是啊,如今这世道,可不是对付着过日子么。”
“镖局一天不关张,就要办好它,我瞧着里里外外只广前一个人撑着,着实吃力,何不再找个人过去帮衬他一把。”
“我怎么不想,可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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