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程小程1
张謇直入正题,并且主动加一成酬金,高翔为自己揽下如此大的一单生意而沾沾自喜,毫不犹豫将合约签了。
张士德回到船上,得知此事后十分恼火,训斥高翔道:“谢家镖局的规矩,北不至沧州。毕竟承运的是如此大的一笔巨款,你怎么敢私自应承下来”
高翔不以为然,“开镖局的,吃的是天下人的饭,哪有见到生意向外推的道理”
“有的饭能吃,有的饭不能吃,毕竟你还年轻,有些事你不懂……”
“我不懂师兄这话我不爱听,从镖局成立那天我就做趟子手,运河上有几道闸几道弯,什么鱼肥哪里的草厚,我不比你清楚”
“我说的不是这个,毕竟沧州是万通镖局的地盘,谢家镖局能有今天也多亏了万通镖局李师傅的帮衬,咱何必去人家门前招摇。”
“万通镖局可没少打咱门前过,‘北不至沧州’的规矩早该改了。”
“改不改规矩得师父说了才算。”
“师父爱面子,有些话不好吐口,说不定接下这趟镖,正合师父的意呢!”
“你!你可知道北面正闹义和拳,毕竟江苏的镖局都不敢过山东,你竟然接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药在手里……”
高翔不服气,可现今主事的是大师兄,赌
第七章 战码头
这边船锚一起,高翔立马在船头升起镖旗,立在船头上,摆出一副舍我其谁的派头,大有向张士德示威之意。
有顾延卿在船上,张士德要维护谢家镖局的面子,不敢和高翔大声争吵,便悄悄走上船头,和颜悦色地与高翔商议:“师弟,这趟镖不要出旗了吧。毕竟由通州到德州这一路,我们并不熟悉,还是尽量不要招摇才好。”
“那怎么行谢家镖局做得是光明正大的生意,要是连镖旗都不敢出,那可真成了挂子行里的笑话。”
“师傅教过我们,遇事要懂得变通,毕竟这趟镖非同小可,来不得半点闪失。”
“别婆婆妈妈的了,像个小脚女人似的!我是趟子手,没有镖旗我站在船头算干嘛的”
“你进船舱,我替你做趟子手。”
“那可不敢,你是大师兄,是这趟船的掌舵人,哪能让你受这份苦!”高翔挖苦道。
“你既然知道我是掌舵人,为什么不听我的”张士德恼道。
“你做得不正,叫我怎么听你的姓张的,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我的飞镖比你使得好么,我使得再好也不会对你使,你又何必处处提防着我!还有,自从我接了这趟镖,你就没给我一个好脸色,张口闭口镖局的规矩,还不是怕我抢你的风头!你放心,等师父回来,你把所有的错都往我身上推,所有的功劳都是你的,我绝没有二话,我成全你!”
“你!高翔,你竟然这样看我天地良心,我,我张士德要有半点私心杂念,掉进运河里淹死……”张士德不善言辞,一着急更说不成话。
“嗐,是人是鬼自己心里明白就好,犯得着发这么毒的誓么。船上风大,别闪了舌头。”
张士德气得脸通红,扭头进了船舱。顾延卿看他脸色不好,关切地问,“张镖头,你不舒服是不是着了凉我在同仁堂买了一些管头痛的药丸,我拿给你。”
张士德谢过,道:“我没事,顾老板先歇着吧。”
说是没事,到了半夜张士德便发起高烧,他这是被高翔几次三番的顶撞伤到了,急火攻心,竟一病不起,顾延卿给他喂了同仁堂的药丸也不见效。
张士德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明白,犹如在阴阳两界游荡,情形十分危急。顾延卿将高翔叫过来到:“高贤弟,张镖头病得很重,须即刻上岸救治。”
高翔瞧了一眼师兄,道:“不碍事的吧,练武的人,哪能轻易就病倒了,熬点姜汤给他灌下去试试。”
“病来如山倒,可不管你什么人,快找个村镇靠岸为好。”
这时张士德又清醒过来,向空中抓了一把,想是要抓高翔,高翔忙闪开道:“你要什么”
“不许靠岸,毕竟,毕竟……我……我不打紧……”
“你看,师兄明白着呢,他就是操心太多,累着了,歇一歇就好。”
顾延卿年届六旬,经历得事多,见高翔不以为然,越发焦急,道:“这种病我见过,再迟些可来不及啦!”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靠岸也没用啊,估摸着再有几十里路就到沧州了,撑一撑吧。”高翔道:“烦请顾老板多照看下师兄,我上去催船夫快些。”
直到翌日午时,船才到沧州码头,张士德已经病得不省人事。高翔觉得师兄的病和自己有些关连,心里过意不去,便不敢怠慢,嘱咐师弟们仔细守护着镖船,亲自下船去请郎中。
沧州是藏龙卧虎之地,谢玉田年轻时四处寻找武术名家切磋,却从不涉足沧州,当然和他师父本是沧州人有关,师门的规矩,令他不敢越雷池半步。
高翔正值年轻气盛的年纪,可不管那些,一路走着,一路踅摸着武馆,心里想,若能在沧州打败一位武林高手,从此便可名扬天下了。
沧州武馆多,医馆也多。未走几步路,眼前便先看到一家武馆,门楣上挂着“德盛武馆”的鎏金牌匾,门前空地上十几个人在练拳脚。紧挨着武馆是一家医馆。
高翔见过郎中,请他过船去为师兄诊病,医馆里有几个病人在候诊,郎中要高翔稍候片刻。
等了一柱香的工夫,郎中仍未有动身的迹象,高翔便急了,怒道:“你这位先生,瞧病也要分个轻重缓急,我师兄已经眼看不行了,你还这样不紧不慢的,出了人命你能担得起么!”
郎中还未开口,候诊的一位病人发话了:“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先生总不能丢下眼前的病人不管吧,你既然着急,为何不将病人抬到医馆来。”
高翔瞧了那人一眼,见他身着玄色的束袖练武服,知道他是一个练家子,当即冷笑道:“我和郎中说话,你多嘴干什么!”
“切,老子就多嘴了,你能怎么着,不看你是个外地人,老子便将你丢出去!”
“你的嘴巴放干净些,别老子老子的,给人做儿子还没做完呢……”
话音未落,那人已忽得站起来,上前便要来锁高翔的喉咙。高翔伸手一挡,反腕捏住那人手上的合谷穴,下面伸腿一绊,手上用力一送,那人便跌坐了
第八章 失镖银
高翔在众目睽睽之下擒住孙裴,心里高兴,一时忘形,忘却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江湖规矩,嘲笑道:“螳螂拳也不过如此嘛!”
孙裴羞愤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德盛武馆的当家人孙兴勃并不在馆内,一众弟子不知如何是好,都僵在了原地。
这时,顾延卿在人群外头喊道:“高贤弟,高贤弟,快住手,为你师兄抓药要紧。”
郎中上船为张士德诊病,顾延卿不见高翔回来,问到郎中,才知道高翔被人拦住了。
郎中瞧完病,开出药方。为了镖船的安全,顾延卿不敢再调动镖局的弟子,亲自随郎中上岸抓药,到得武馆门前,在人群后头见高翔锁着孙裴的咽喉,心道,这小子可真浑,师兄病在船上奄奄一息,他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与人争高争低。
顾延卿挤进人群,冲孙裴拱手道:“得罪。”说罢拉了高翔就走。
“且慢——”一位中年汉子站了出来冲高翔道:“这位小兄弟,在下看你拳脚功夫不错,不知师承何人,可否赏脸与杨某切磋切磋。”
来人是明道武馆的当家人杨见山。
孙裴被一个不知名姓的外地小子打败,败的虽是德盛武馆,伤的却是整个沧州武行的面子,唇亡齿寒,杨见山自然不肯轻易放高翔离开。
顾延卿一则身负押运商银的重任,二则挂念张士德的病情,哪里敢让高翔在此逗留,忙道:“这位仁兄,我们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留。你们都是武行的人,山不转水转,改日再找个机会切磋如何。”
杨见山冷笑道:“沧州可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顾延卿知道高翔年轻气盛,怕他搂不住性子,低声道:“高贤弟,今日可不是任性的时候,张镖头眼看不行了,治病救人要紧。”
高翔已胜一局,虽有再接再励之心,却也知道走镖途中争强好胜犯了大忌,有顾延卿从中周旋,正好借坡下驴,见好就收。
高翔抱拳道:“这位前辈请见谅,并不是在下惹事生非,有意在沧州撒野,只因师兄患了重病,救人心切,这才和德盛武行的师兄闹出误会,在下给各位赔不是了。”
杨见山见高翔言语还算诚恳,又有顾延卿申明有危急病人要救在先,便不好再用强,道:“既然小兄弟如此说法,杨某便不为难你,只是有一样,小兄弟要留下姓名住址,改日杨某好登门求教。”
高翔道:“不敢,在下山东台儿庄谢家镖局高翔,随时恭候杨前辈大驾。”
二人抓了药便向码头赶,看热闹的人却不散,紧随其后,一路前呼后拥,都要去看看谢家镖局的镖船。
看热闹的人大约都是一样的心理,永远的意犹未尽。他们知道本城的武术名家云集,也见惯了武术名家之间惺惺相惜的切磋,觉得无聊。忽然有人闯进来,打败了他们心目中的高人,顿觉拂云见月,原来果然山外有山。
而且这座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事罢拂袖去,不计身后名。这才是人们心目中的武林高人风采。
当然要追,要看他如何登上船头,衣袂飘飘,乘风而去。于是引得追随的人越来越多,不一时便轰动了整个沧州城。
顾延卿深知适逢乱世,高翔弄出如此大的动静,难保不被险恶之徒惦记上,他不管谢家镖局的处境,只管将船上的五万两白银顺利运回南方。因此,登上船便催促起锚。
船上的师弟们见岸上人头攒动,举目相送,都不由对高翔刮目相看,恭维道贺之声不绝于耳。
高翔自然是喜形于色,傲然立于船头,站在谢家镖局的镖旗下,向岸上挥手致意,一时风光无限。
船舱内,师弟煎了药,喂张士德服下,到了晚间,张士德出一身大汗,病便轻了许多,人也清醒过来。
顾延卿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道:“张镖头,你这场病来得可不是时候。”
“是啊,多亏顾老板的药丸了。”
“可不是药丸的功劳,幸亏沧州那个郎中妙手回春。”
“过了沧州啦没出什么岔子吧”张士德有些紧张。
顾延卿瞧了瞧黑茫茫的舱外,欲言又止。
“顾先生有话要说”
“没,没话,张镖头想吃点什么我要你的师弟们去准备。”
张士德一把拉住顾延卿:“是不是我那个高师弟惹什么乱子啦”
“倒不算什么乱子,只是在沧州与人打了一架,不过并没有吃亏,反倒让谢家镖局名号更响了。”
“他与人交手啦”张士德说着便要爬起来,无奈身子虚弱,四肢乏力,下不来榻。
“张镖头不可再动怒,郎中说了,你这个病起自燥火,需要静养。”
张士德哪里静养得下来,眼看要进入山东境内,两省交界之处历来匪患不断,如今又正闹义和拳,不可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张士德请顾延卿将高翔叫了进来。
张士德绝口不提他与人交手的事,道:“师弟,船到了哪里”
“师兄醒过来了我就说嘛,您福大命大造化大,没事的,可把顾老板吓得够呛。”高翔嘻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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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百般爱
落水的船工爬上船来,把好了在河里打转的镖船。
黄义和师弟们也都爬上船来,进入舱内把众人身上的绳索解了。高翔“呼”地一下冲向船头,抓起刀向着船工道:“那伙贼人是不是钻进河岔子啦快给我追!”
船工苦笑:“爷们,他们小船能进得去,咱这个可是大船。”
师弟扶着张士德慢慢走上来。看着黑漆漆的水面,张士德良久说不出话来。顾延卿仍心有余悸,颤微微地道:“这,是些什么人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手里都拿着大刀,功夫也不差,肯定是‘拳匪’。我去找他们算账!”高翔道。
“山东直隶一带可不止‘义和拳’一个帮派,没有真凭实据,哪什么说话。”张士德道。
船上的人都望着幽深的河岔子垂头丧气,一筹莫展。
那个狭窄的河岔子里猛然划进去好几条小船,又载着重物,一时是走不掉的,可那又能如何呢!莫说无法去追,便是追得上,镖船上仅有五六个人,也是寡不敌众。
这真应了那句“不怕大江风浪急,须防阴沟翻了船。”的老话。最懊恼的莫过于高翔,他才刚逞一时英雄,正在兴头上,却被贼人偷袭,丢人事小,丢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可是要谢家镖局倾家荡产也赔不起的。
“靠到岸上去。”高翔吩咐船工。
船工看着张士德。
“你要做什么”张士德嘶哑着声音道。
高翔咬牙切齿道:“我能干什么!我要赶上去杀了那伙强盗!”
张士德强压怒火道:“师弟,不可冲动,那些人只图财不伤人,可见并非亡命之徒,事情或有转寰之地,不如我们先去德州靠岸,再从长计议。”
……
张士德竟然丝毫没有责怪高翔之意,可是他的声音分明冷彻骨髓,高翔梗起脖子道:“事由谁起,便由谁了。因我的过失丢了镖,我要去寻了回来!”
张士德还算清醒,知道此时不宜拱高翔的火,于是言不由衷的安慰道:“不能全怪你,便是我在船头把着,也挡不住他们人多势众,况且那些人分明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说到这里,张士德忽然心里一动,扭头问顾延卿:“顾老板,你在通州接“白恳子”(银子)时是否漏了底”
张士德也是急中生智。如今专心地应对一件事,他的头脑特别灵光。不像来的路上,心思多半用在和高翔呕气上,不仅把自己憋出一场大病,还误了大事。都说大病一场,智慧便长一分。果然不假。
他的话别有深意,这是在给顾延卿挖坑呢!若是问题出在顾延卿身上,那么将来要赔银子时,便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顾延卿是一介腐儒,可没想那么多,冲出而口道:“不能吧,断断不能,刘坤一刘大帅可是派了一队绿营兵护送呢,你们也看到了,那些官兵一直将银箱送至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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