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程小程1
“你和山上的响马熟悉”
“不知大人因何有此一问”
“你瞒不过本官,武行的人与江湖中人向有往来,去年你不是进山见过土匪么走一趟便为衣家省了三千两银子,可有此事”
裕禄面带笑意瞧着谢玉田,让谢玉田不寒而栗。他昨日才到台儿庄,怎会对这一情节如些清楚莫非是崔盛告诉他的
谢玉田瞥了一眼崔盛。裕禄道:“你不必看他,只管回答本官是与不是。”
“是,玉田为衣家二少爷被绑一事去过一趟山里,只是玉田并不认得土匪,而是通过一位江湖同道搭的桥。”
“我就说嘛,武行土匪本是一家……”
“大人,话可不能这样说,武行有武行的规矩,习武之人先修武德,和土匪绝非一路人。”谢玉田道。
“谢镖头不用惊慌,本官并无怪罪你的意思,不仅不怪,还要赏你。”
“玉田不要有功,但求无罪,不敢承大人的赏。”
裕禄含笑道:“本官承老佛爷的谕旨,前来山东清剿乱匪,并非是非不分,谢镖头身为武师,武德高尚,对内严加约束弟子,对外庇护乡邻,实为武行中人的楷模,怎能不赏。来人啊,赏黄金百两,‘师贞武德’锦旗一面。”
话先说出来放在面上,赏的东西要等预备齐了,由知县亲自带人敲锣打鼓送上门去。
谢玉田愣住了,心里道,这位钦差并非像外头传的恶魔一般,收买人心的事做得挺有章法啊。
崔盛替他高兴,见他愣着,道:“谢镖头,还不快谢钦差大人的恩赏。”
谢玉田再次行礼,道:“请钦差大人收回成命,玉田并未做多少有益乡邻的大事,不敢领赏。”
裕禄脸一沉,道:“咦,本官赏错人了么”
崔盛忙道:“大人未赏错人,谢镖头向来为人谦逊,怕有负大人的褒奖……”
裕禄脸色暖起来,道:“哦,谢镖头,本官不白赏你,还要你做一件事。命你以武馆的武师为班底,组建民团,守护一方百姓平安。你嘛,任命你为民团守备,照着一营兵的编配准备,并准许你自购火枪。兵部备案,上奏朝廷等事宜待本官回京后办理。”
谢玉田当即又是一愣,仿佛在做梦一般。原本正谋划要杀裕禄的,尚未动手,竟获了他的重赏且不说,还糊里糊涂的成了民团的守备。
这可如何是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 慈禧宣战
“二哥,还干不干”相老二见谢玉田进屋,急切地问道。
谢玉田随手要关上房门,钟以士手端一盘水果站在门口道:“二爷,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
“并没有……我听着这扇门吱呀作响,瞧一瞧门枢是否该上油了。”
钟以士进屋,放下果盘,向梁、相二人道:“镖船从南方捎来的水果,请两位爷尝一尝。”
相老二拿起一瓣橘子放入口中,酸得呲牙咧嘴,皱着眉道:“有句话怎么讲来着‘橘逾淮为枳’,南方的橘子怎也不甜”
钟以士笑道:“橘子往北方来,全是未熟透便摘,运到京城应该就甜了吧,相爷何不进京去尝一尝那里的橘子”
谢玉田坐下来,钟以士没有离开的意思,像个侍从一样站在他身后。
梁子成道:“钟姑娘,在家里为何还一身男装打扮”
“换上女装便束手束脚的,浑身不自在。”
“那也得慢慢适应啊,总不能假扮一辈子男人,”梁子成促狭地一笑道:“我认得一位公子,人品学识俱佳,与你甚是般配,我为钟小姐保个媒如何”
“梁爷少拿以士打趣……”钟以士脸一红躲了出去。
相老二冲梁子成伸出大拇指,笑道:“还是大哥点子多。”
梁子成看着谢玉田道:“二弟,我瞧着钟小姐的心思全在你身上,何不收她做二房嫂夫人若不许,我去和她讲。”
谢玉田尴尬起来,忙岔开话头道:“你猜那位钦差见玉田都说了什么话”
“那如何能猜得出,二哥快别卖关子啦!”相老二道。
“大清国的官我见过很多,上至巡抚下至知县,没有一个不是伸手要钱的,今日是头一回见到钦差,没想到他不仅不伸手要钱,还赏了我百两黄金!”
“什么那狗官赏你百两黄金这可是奇闻,他为何要赏你”
“不止如此,还任我为守备,准我组民团,购洋枪。”
“他一面残酷镇压拳民,一面要你组民团,这是何意”梁子成道。
相老二道:“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当然秉承的是朝廷的主张,现今主持朝政大局的是慈禧,钦差的一言一行跳不出慈禧画好的圈儿,这慈禧太后到底想干什么呢”
谢玉田道:“从这位钦差到峄县的所作所为看,不像是个庸碌无能之辈,乱世用重典,从他怒杀知县的举动看,做得便没有错;不拘一格提拔崔盛,更令人钦佩;组建民团维护一方治安也是对的……不容于义和团,大约是拳民骚扰洋人,朝廷被逼无奈之举。若是大清国的官员都像这位钦差一样,这个国家还是有指望的。”
“二哥,那狗官赏你黄金百两,你便替他说好话,许你组民团你便心生幻想,你,你也太容易被收买了吧。”相老二道。
“我讲的是实情,我在想,莫非这位钦差带来的,才是朝廷真正的治国方略,而地方的官员却一直在瞒上欺下……”
“依二哥的意思,这位钦差是个好官,我们杀不得”
“好官恶官全是清廷的走狗,是走狗便杀得!”梁子成道。
谢玉田的脸有些发烫。他绝不会做朝廷的走狗,对组民团也无兴趣,只不过他认为裕禄的想法是好的。
“二哥,这件事干还是不干,你给句痛快话。”相老二道。
“三弟,容我再好好想一想。”
“还想什么,他就在跟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动手,便在今晚!”
“你们要动手做什么”钟以士突然出现在门口。
“不关你的事,该干嘛干嘛去!”相老二对谢玉田心生不满,不由得无名火乱发一通。
钟以士手拿一封书信走进来,道:“以士并不管你们的事,有一封京里来的书信,要请二爷过目。”
谢玉田接信在手,见信封已打开,瞧了以士一眼,意思是你怎么擅自打开我的书信。待他展信看时,抬头却写着:“以士师妹芳鉴,见信如晤——”
谢玉田忙合上信道:“你的信怎拿给我看。”
“是何少白写来的,并无不可告人之事,二爷往下看。”
谢玉田犹豫着重新看信,何少白在信里说,钟以士不仅救他一命,而且助他升官,如今已做了守城的游击。
这些都不提,有一件要事请以士转告谢大侠,慈禧太后召开御前会议,声称“我为江山社稷,不得已而宣战”,正式下谕诏对各国宣战,战事一开,时局必乱,此时可借朝廷与洋人开战之机,图谋“革命”大业,望谢大侠将此前劫掠的税银运往南方张锦湖处。
谢玉田看完信,神情变得冷峻怕人,连相老二都不敢再呛他。
“什么事”梁子成问。
“朝廷要和洋人打仗。”
“我当什么事呢,打就打呗,他打他的,我们干我们的。”相老二松了口气道。
谢玉田道:“三弟,那件事再不要提,这好比有人打上玉田家门来了,我们兄弟不能先自相残杀。”
钟以士一听此话,立时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了,前番师爷要刺杀刚毅,这回他们定是要杀了钦差。
“大清国的官员那么多,除掉一个人又有何用,莫说杀掉一个钦差,便是慈禧太后死了,还会有人主持大局,二位爷就不能想想别的法子……”钟以士道。
“去,去,你一个女人懂得什么!”相老二道。
“以士虽是女人,也懂得谢二爷方才的话有道理,你却不懂。”
相老二未想到钟以士竟敢抢白他,怒道:“我们兄弟说话,你跟着裹什么乱……”
梁子成怕他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忙道:“三弟,少说两句。屋里太闷,我们出去到河边走一走。”
梁子成拉着相老二便走,谢玉田心里烦乱,并不阻拦。
钟以士看他们出去,道:“二爷,我们要如何做”
谢玉田哪里知道该如何做,宣战是什么意思他都似懂非懂,难道两国开战还要先打招呼吗不是应该趁其不备,先发制人吗!
须先找个明白人打听清楚再作决定。
台儿庄城中谁是明白人只有崔盛,他正陪着钦差在城中巡察民情,此时自然不便去找他。
正烦燥不安之际,玉春引着一个人来见谢玉田。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故地重游
那人身着皂衣,头束武士巾,看长相三十上下年纪,看一双眼睛光芒闪耀,却和年纪不符。
谢玉田心里犹豫,不知来者何人。
钟以士已认出他,扑哧笑了,道:“云燕,来见师父为何还要易容”
仉云燕向谢玉田跪下,道:“王正谊王五爷跟前云中燕拜见谢大侠。”
玉春一把拽下他头上的武士巾,边在他背上胡乱抽着边笑道:“小兔崽子,连我都糊弄,和我说什么从山上来的!我还想呢,这是哪座山上下来的好汉……”
谢玉田冷着脸不语。他之前放过话,不许仉云燕再踏进台儿庄半步,此时见他出现在面前,自是不爽。
钟以士听仉云燕报的家门名头,猜在他还在与师父赌气,一不以自己的真面目见师父,二不报真名姓,怎么着,这不算仉云燕回台儿庄来了吧。
“小子,你说什么你叫云中燕啥时候改的名是叫官府通缉了吗不怕,到了家啦,有三爷替你打掩护。”
玉春说着要拉他起来,仉云燕瞧着谢玉田不肯起身。
钟以士见谢玉春如此有情有义,大为感动,道:“二爷,您不叫云燕再出现在台儿庄,他已然依了您了,如今改名换姓,连面貌都隐了,不讲别的,但说他是五爷的人,您也别让他紧跪着呀!”
“起来吧,来都来啦,何必还装模作样。一家之中竟有两个假人,我谢家成了戏班子啦!”
这句话出口,一屋人都笑了,仉云燕听出师父话里的柔软,眼中落下泪来,重新磕头道:“师父,不肖弟子仉云燕给您磕头啦。”
玉春拉起他,道:“脸上抹着油彩不难受吗快去洗干净过来说话。”
仉云燕道:“多谢三爷,不用了,云燕说完话就走。”
仉云燕和高翔闹翻后,混出京城,回到小山王正谊身边,这些日子直隶一带,尤其天津对拳民缉拿诛杀,一些拳民便陆续到小山躲避,王正谊担心巡防营官兵再次搜山,若将宋小戈藏的银子搜出去,愧对师弟所托,因而派仉云燕来见谢玉田,想请他将银子运往南方,交给义军,以了宋小戈的夙愿。
王正谊与何少白所托的竟是同样的事。
“小山上有多少银钱”谢玉田问。
“弟子亲自查看一下,并不多,金银加起来值个两三万两,另有一些珠宝饰品,弟子估不出价,约摸着小半舱货吧。”
“那里可近着河道”
“不远,由小山下来到运河边上,一个时辰便能到。”
谢玉田原本还有所犹豫,到底要不要照着何少白的意思,给朝廷来个趁火打劫,此时却不犹豫了。
何用去问明白人,宋小戈那样一个隐士,看破红尘是假,看透朝廷是真,为反抗朝廷,冒死抢下不义之财,为的是有一天起兵反清派上用场,他的目光和胸怀是不会有错的。
即便这时的时机不对,那又如何,总不能让宋小戈多年的心血白费。
谢玉田要帮宋小戈实现遗愿。
可是还有一笔银子藏到抱犊崮,朱不是率众避祸去了,不知他将银子藏在何处,须要找到他才成。
谢玉田想,朝廷已向洋人宣战,相信不日便会召回钦差裕禄,只有等裕禄走后,才能将朱不是请回抱犊崮去。
谢玉田让仉云燕不必一个人回去,等上三两日,一同随船北上。
钟以士知道谢玉田已有主意,便道:“云燕,你住到张行家里去吧。”
玉春道:“好得很,等一会儿我从酒楼叫几个菜过去,咱爷儿俩痛饮几杯。”
玉春对仉云燕亲切,全因在太行山被囚那次,见识到仉云燕的狠劲,他喜欢这种性格的人。
谢玉田表示同意,只因家里还有梁、相两位,住处并不宽裕。
钟以士领着仉云燕走后,梁、相两位仍未回来,谢玉田出去找了一遭,并未寻着,以为生气不辞而别了,便未往心里去。
仉云燕住到张行家中,中午玉春果然带来酒菜,三人推杯换盏喝个高兴,一直到黄昏时分玉春才兴尽而去。张行久未与人深聊,听仉云燕讲他如何在京城灭门放火,惊恐中又无比快意,想到自己若有朝一日练成武功,便学仉云燕大杀四方,做一个任性使侠的英雄。
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张行索性将衣好我叫来,重新置办酒菜,三人再次开怀畅饮,直到午夜方才罢休。
衣好我见月光皎洁,不由生出书生的痴气,邀仉云燕张行二人月下夜游。仉云燕久未如此畅快过,当即同意。三人出了门,信步走去,衣好我见花吟诗,见水吟诗,见到野猫窜出来也有诗对,高兴得手舞足蹈。
仉云燕觉得好笑,道:“衣二少爷,你肚子里的诗可真多。”
“仉少侠,你怎么骂人哪”
仉云燕犯了糊涂,疑道:“我夸你呢,怎么是骂人”
“哪有夸人肚子里‘屎’多的”
张行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仉云燕愣了片刻才醒悟过来,跟着大笑,三位青年一时欢乐无两,天真如回到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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