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云归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一只西飞雁
沈继华沉默一阵,才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们……”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梁明月打断他,“不好意思,今天之前,我也没花过哪怕一秒时间想你们,怎么谈得上‘怨’这么高级的情感。”
“是吗,”沈继华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某种东西让梁明月安静下来,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点波澜,“那我和你不一样。”
“我从知道你的存在起,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你。想你多高,长什么样子。想我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在山野里长大的女儿,想她从小无父无母,会不会孤独,想我这十多年为什么这么蠢,要错过你的成长。”说到后面,他语音愈沉,“明月,我连弥补的资格都没有吗?”
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过话,用这样伤感又希冀的语气,好像于他来说,她是无双珍宝。
梁明月不习惯,一下不知作何反应,但她听出其中奇怪的地方,她去看梁薇,梁薇早已偏过脑袋。她又去看外公,外公点着他的卷烟,低着头,缓慢而无声地吸着。
梁明月问:“你们是夫妻吗?”
她注意到梁薇瞬间僵硬的侧脸,注意到沈继华闭了一下眼。
“是。”沈继华回答。
“不要撒谎。”
“我们是夫妻。”沈继华语气坚定,“你要来邵城看我们的结婚证吗?”
“不用了。”梁明月一摆手,“我再重申一遍,我不会和你们去邵城。”
沈继华:“能听听你的理由吗?”
梁明月:“你为什么要弥补我?”
“你是我沈继华的女儿,理应过最好的生活。”
“每个人对‘好生活’的理解不一样,我并不觉得被亏待,我过得很开心。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说,是对我外公的不尊重。”
沈继华要分辩,梁明月又说:“我不是在抬杠,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讨论。因为我知道今天不把这个事说清楚,你是不会死心的。”
沈继华笑了,他说:“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一点。我很尊重梁叔。但你之后三年即便是去县一中,也不能和你外公住在一起,不是吗?那为何不让我们来好好照顾你。”
“你是想让我开心,是吗?”
“是。”
“那你就应该尊重我的意愿,而不是为了让自己好过,让自己尽到抚养的义务,把我绑在身边,不是吗?不管在你的嘴里,把我说得多么重要,我们毕竟是第一天见面的陌生人。你是不是也要稍微想一下,我会不会习惯,会不会自在?还是说,我的感受其实并不重要?”
沈继华:“过一段时间就会熟悉的。”
“可我不愿意。我觉得很尴尬。我为什么要面对这些?”
“你没有选择。”梁薇强硬道。
“是吗?”梁明月笑了,“这位女士,你打算怎样让我‘没有选择’?”
曾照云归 第十五章
沈继华:“你妈妈的意思是,你总是要回沈家的。”
“一厢情愿。”
沈继华又一次沉默了。
“你们先回去吧。”全程一言不发的外公终于开口。
两人坐着不动,外公又重复一遍,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回去吧。”
之后几天,梁明月照旧吃吃喝喝玩玩,外公也对这个午后只字不提,好像从未发生过。
只在某个星月高悬的晚上,将她叫到身边。
梁明月心里很清楚,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两人晃着摇椅,摇着蒲扇,她等着外公的开场白。
“你妈妈其实有一个弟弟。叫梁杰。他们只差一岁,从小一起长大,跟你和靖文一样,感情很好。后来我开了个做预制板的小厂,让你妈妈去城里建材城盘一家店面,她聪明果断,把生意经营得很好。但那时邵城治安不算好,有些小混混看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就来店里滋事。正好沈继华路过,帮忙解了围。这之后你妈妈回来,嘴边就常挂着他的名字。”
“再过一段时间,梁杰高中毕业,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不久,触电死了。”
说到这里,外公停了一阵,梁明月早已坐了起来,她看着外公紧闭的眼,颤动的唇,靠过去握住他垂下来的手。
外公用了点力气回握,才接着说:“当时只有你外婆在家。她在后院给菜地浇水,浇完回来,看见倒在地上、浑身乌青的梁杰,整个人都吓瘫了,一直到你吴叔叔回来,才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好好的一个家,一眨眼就垮了。你外婆每天以泪洗面。她很自责,总觉得那天梁杰叫了她,她没有听见,是她害了儿子。而我遭此剧痛,再无心思照料生意,夜夜酗酒,浑噩度日。你妈妈只要回来,永远肿着核桃大的一双红眼,慢慢的她话越来越少,再慢慢的,她不回来了。”
“你出生那年,砚山……整个邵城日日暴雨,连着下了一个多月,河水眼见着漫过堤岸,淹没田屋,砚山位置高,不是洪水的重灾区,可是你外婆却失足落河,被冲走了。”
“你妈妈提着行李箱回来,在外婆的坟前哐哐磕了几十个头,就打起神,拾房屋。住了几个月,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却只字不提父亲是谁,我这才突然意识到对她的忽视,问起沈继华,她只答一句‘他已有妻女’,便怎么都不肯再说。生下你还不足月,你妈妈再一次不告而别。”
“我手忙脚乱地照顾你,再无闲心想其他事。你一点点长大,聪敏又有活力,给屋里带来了欢笑,也让外公重新有了力量。明月,我想你妈妈故意将你留在这里,其实是怕我突然离开,怕这世上只有她孤身一人。”
梁明月愣住了,她问:“你会吗?”
外公将另一只手也覆在她的手背,宽厚又粗糙,“不重要了。明月,这些过去的事,错错对对,与你并没有关系。但你马上要去和他们一起生活……”
“外公!”她喊了一声,又摇头,“我不去。”
她不是个情感特别丰富细腻的人,听了这么多,她只格外心疼外公,所爱的人一一离去,她更加要陪在他身边,帮他驱散陈年的阴霾。
“你爸爸说得没有错,两所中学没有区别,你却能得到更好的照顾。你妈妈瞒他那么多年,现在既然没瞒住,他就绝不会放弃,这不是单方面可以了断的。明月,你自己想一想,你再不想和他们有关系……可你有能力让他们找不到你吗?”
梁明月想了想,有点泄气。
“没有。”她老实答。
“而且,外公也不希望你身后跟着这团阴影。与其一直逃避,不如去和他们相处看看,真的没办法接纳,三年也很快,一下就过去了。”
“是考上大学,我就自由了吗?”
“你长到足够强大,就能真正自由。”
“我知道了。”
“过几天,你妈妈他们再来,就要带你去夏令营了。”
梁明月不说话,她想到马上要和外公分开,又想到他初次剖白却隐痛连骨的过去,隐隐有了一丝不安,“外公,你陪我读高中好不好?”
“外公老了,已经离不开砚山了。”他悠悠道:“明月,你在那边,读书要用功。”
“哦。”
“还有,不要欺负同学。”
“……哦。”
吴靖文听她说完,安静了好一会。
“所以,”他低着头,踢开脚边的小石子,“你要去邵城一中读书。”
“嗯。”
梁明月站在不远的灌木丛旁,跳起来抽打荆棘,木条挥过有呼呼的风声,落在荆条上,很响亮的一声“啪!”
“我觉得外公说得对。我说多少个‘不’是没有用的,我应该迎难而上。大家和和气气的相处一段,了解一下,他们才会明白,我除了血缘里有一点他的贡献,和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大家没有必要凑做一堆。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那万一——”
“什么?”
“没什么,”吴靖文也站起来,“市一中好考吗?”
“切,”梁明月不屑一笑,“能难到哪里去,咱们俩,闭着眼睛都能进。”
她把木条一丢,“去不去抓黄鳝?”
梁明月初到沈家,便被沈姿亭守着落了个下马威。
她在来的路上已听沈继华介绍过这个仅大她四月的“姐姐”,他说得很委婉:“亭亭以前很可爱听话,小女孩娇是娇了一点,也不算什么毛病,不过从我和她妈妈离婚后,她心情不好,又是青春期,偶尔会在家里发发脾气,你别跟她计较。”
“那我一去,她岂不是更不开心?”
“我已经和她谈过,不用担心。”
“你何苦呢?”梁明月是真的不解:“好好的女儿,你非要给人家添堵。”
“……”沈继华平稳道:“一家人自然要在一起。”
“那怎么没听你说要把我外公接来?”
“老人家住不习惯的。”
“你认识梁薇的时候,已经有老婆了吗?”
“……”
“出轨是什么感觉?你还有没有其他情人?或许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还有别的私生子?要不要也接回来?”
沈继华轻咳一声,他有点招架不住,“别乱想,只有你妈妈一个。”
“到了。”司机将车拐入大门。
曾照云归 第十六章
沈姿亭等在门边。
“你好。”她大大方方的,向梁明月伸出手。
梁明月手刚抬起,她立马缩了回去,笑着说:“哦,我差点忘了,你是乡下来的,手上说不定还有泥巴,还是不要握了。”她去看她的脚,“脚上也有吧,要不要先去洗洗?如果指甲缝里洗不干净,让张妈拿刷子给你。不好意思啊,我对脏的东西过敏。”
梁明月脚一抬,鞋子脱脚,好巧不巧砸在沈姿亭的肚子上,浅粉的衣服立马印了灰。
她往后退一大步,脸色难看,梁明月抢先道:“不好意思啊,鞋有点大。”
“你神经病啊!”沈姿亭将她的鞋狠狠踢回去。梁明月侧身避让,鞋便掉在了沈继华面前。他落在最后,此时才出现在门口。
“堵在这做什么?”他没事人一样问。
“哼!”沈姿亭气冲冲地上楼换衣服去了。
饭桌上,沈继华突然宣布一件事,说等梁明月夏令营回来,要和梁薇补办婚礼。
沈姿亭撇嘴,“随便办,我不会去。”
“这不是和你讨论。你必须去。”沈继华神情严肃。
“我要上钢琴课。”
“推迟,要么放在晚上。”
“晚上有舞蹈课。”
“那就推迟。”
沈姿亭将目光转向梁明月,“她为什么不用上?”她语气里带点撒娇的成分,“爸爸,又弹琴又跳舞又画画,学这么多真的好累啊,她为什么都不用学啊——”
沈继华语音弱了一分,他问:“明月,你想学吗?”
“太好了,”沈姿亭鼓掌,“是和我一个老师吗?那以后可以一起去了!”
梁明月不接话,她打量着沈姿亭,齐刘海,耳边各编了一条筷子粗细的小辫,顺着乌黑的长发垂落胸前,眼睛很大,嘴唇有些肉嘟嘟的,是和她迥异的,偏可爱的长相。
梁明月又看了一眼沈继华,想那大概是像她妈妈。
沈继华却误解了她这一眼的意思,他沉吟道:“如果要学的话,最好重新找老师。”
沈姿亭:“对哦,没有底子只会落个四不像。可是——那要好多年才能补上呢。”
梁明月:“你不用去夏令营吗?”
沈姿亭:“城里小孩和你们农村不一样,我们读书晚,我要明年才升学。”
梁明月看向沈继华,“她妈妈和她一样吗?难怪你要出轨。”
沈姿亭反应过来,气得脸色发青,“那你和你妈妈一样,以后也要去勾引别人丈夫吗?”
“我说的是事实,你说的是臆想。”
“果然是亲生的,一样不要脸!”
“都住嘴!”
一旦撕破脸皮,后面的相处就舒适多了。
到梁明月去参加夏令营,两人之间大概吵了千八百次。
说“吵”也不太恰当,是沈姿亭单方面的暴跳如雷,梁明月真是不知道,她每天哪儿有那么多要生气的地方。
诚然看她跳脚有一点乐趣,但次数多了,梁明月感觉在浪生命。
参加夏令营的是高一新生中的前一百二十名,梁明月属于空降,很快有热情外向的女生上前搭话,打听她是哪个中学的,怎么之前从未见过。
学校是个小江湖,在初入新环境众人都不熟时,便早已分了派系。每个人或多或少总能找到几个曾经的、或认识或面熟的同学。光杆司令也有几个,但梁明月连之前的选拔考试都未参加,是完完全全的生面孔。
梁明月开始还能耐着性子回答,后来看来的人一个比一个没新意,翻来覆去总问一样的问题,她就不耐烦了。
这些主动跟她搭话的所谓城里女孩,十个有九个小算盘是直接打在脸上的。口里问的是“你那个地方师资不太好吧?坐车到邵城要几个小时?”心里想的大概是“到底哪个犄角旮旯来的?”张口闭口“我家……我妈妈……我爸爸……”,恨不能把从小到大老老少少获得的荣誉全挂在身上夸耀。装都装不好,还一个个以为自己道行挺深。
梁明月别说回答,连个笑脸都欠奉,甚至心内阵阵作呕,仿佛看见无数个沈姿亭在她面前翘着腿秀优越感。
沈继华和梁薇举办婚礼那天,天气出奇的好。
梁明月很早就起来了,她坐在楼下,等张妈叫沈姿亭起床。
过了好一会,终于传来下楼的动静。
沈姿亭看见她,冷笑一声,她说:“张妈,你看有人起得真早,说不定以前经常要早起做农活,砍柴喂猪什么的,现在还没调整过来呢!”
“懂得真多。”梁明月赞赏道:“你是猪投胎变的吧。”
……
沈姿亭一路上挑三拣四、指手画脚,到酒店还没个消停。
她穿着剪裁合度的小礼裙,顶着雪白可爱的小脸,对每一个靠近的人都大摆脸色,不刺上两句不舒心。
梁明月坐在离礼台最近的桌上,看着布满全场的鲜花美酒,看着在璀璨灯光下携手走来的两位主人公,看着梁薇脸上致的妆容。想她现在算不算如愿以偿。
举目四顾,来往走动的都是些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陌生人,他们站着,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在有人发言时克制鼓掌,在恭贺声中推杯换盏。
这是一场庄重、盛大、却不够热闹的婚礼,它更像一个心照不宣的宣告仪式。
唯一不和谐的,便是全程臭脸的沈姿亭,和局外人般冷漠的梁明月。
八月中旬,新生开始军训。
沈继华问梁明月要不要请假,梁明月拒绝了,并提出之后会一直住校。她态度很强硬,说和沈姿亭在一个屋檐下,影响她细胞活性,而且容易耽于鸡毛蒜皮,没法学习。
沈继华无语,他早已见识过两人的战斗力,只能无奈同意。
军训进行到第六天,教官带完一整套,询问有没有同学愿意上来示范,同连队有个女生主动举手,被点了上去。
该女生不太高,有两个半梁明月那么大,她站上去之后,并不做动作,反而与前排的某个女生挤眉弄眼,莫名笑个不停。
那天日头特别毒辣,梁明月站在队伍里,汗水从额际汩汩滑落,她看着那个女生以手捂嘴笑得不能自控却自以为娇俏的样子,火气直冒,闭着眼勉强忍住。
解散后好巧不巧胖女生又走在她前面,跟同伴打闹着挡住了从操场往上的小小楼道,刺耳笑声在周边回荡,她等了两秒,不耐烦极了,一把将她推开,还要口出恶言:“肥得跟个猪样还要挡路。”
“你说什么?”女生扶在护栏上,愣了下,脸色很不好,“你骂谁呢?”
梁明月往前走,“聋了戴助听器啊。”
“你有病吧?”女生追上来,抓住她的肩膀,“你撞了人不道歉的啊。”
“撞?就你这体型,我可撞不动。”
“你有没有素质啊,别以为胖子就好欺负……”
两人的争吵引来一小波围观。
曾照云归 第十七章
吴靖文循声找来时,梁明月依旧气势十足:“骂你就骂你,怎么,因为你是胖子我还得让着你?胖是护身符?尚方宝剑?骂不得?自己胖都胖了,还怕人骂,好笑,我骂你是你欠骂,跟你胖不胖有什么关系?”
女生被她这一连串的攻击给击蒙了两秒,她胸膛起伏,脸涨得通红,大声道:“我胖关你屁事!吃你家大米啦!一个关系户也好意思气焰嚣张!”
“再给你个忠告,以后不会就别上台丢人现眼,少出那一会儿风头不会死。我们也不是你妈,有爱看你卖弄才艺的喜好。”
“你!你等着被开除吧!”
胸中恶气一出,梁明月神清气爽。
然后她抬头,看见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吴靖文!你怎么在这?”
“一中有个面向几大县城招生的班级,我就来考了。”吴靖文笑着看她:“好久没看你这么生气了。”
“那之前怎么没来找我?”
“大家都穿得绿油油的,我不知道怎么找。”
“去广播台喊啊,‘喂?喂?梁明月在吗?高一新生梁明月?你小弟找你来了!’”
吴靖文都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听她这么说也只是笑。
“外公怎么样?”
“挺好的,平常喝点小酒。你呢?适应的怎么样?”
“还行。你怎么不拦着点,知道他高血压还让他喝酒。”
“就喝一点,外公自己有数的。而且,我哪儿敢拦呀。”
“你真是——一点魄力都没有。”
吴靖文这个温温吞吞的性子延续了十几年,又完美传给了吴潇予。
父子俩等在高铁出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出来的一波波人群。
终于看到梁明月,吴靖文脸上露出笑容,吴潇予则挥挥小手,甜甜地喊了一声:“妈妈!”
路过的女生抬头一看,差点走不动脚,哪里来的可爱娃娃?
她拍拍同伴,示意她去看,两人小小的惊呼,干脆让在一边不走了,她们去看抱小孩的爸爸——他笔挺地站着,西装外套一件深灰色的大衣,留着利落短发,还戴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一看就是钟情工作的英人士,因为在微笑的缘故,成熟中带了一点少年感。
虽然也是个挺有味道的帅哥,但是和小天使长得一点都不像呀。
这小孩圆圆脸,皮肤雪白,眼仁乌黑,五官长得漂亮极了,一笑便弯起来嘴角和溜圆的双眼,叫看的人心都化了。
横出来一双手将小孩接了过去,于是女生们看见了他天仙一样的妈妈。大家的疑问没有了。自觉一切都得到了圆满的解释。
三个人回到家,吴潇予“蹬蹬蹬”地跑进去,殷勤地打开鞋柜,将拖鞋放在梁明月脚边。
他蹲在地上,抬头看她。
“妈妈,这是你的新拖鞋。”
“是潇潇买的吗?”
潇潇看一眼爸爸,“是爸爸买的。”
“这是什么?”梁明月指着一旁的小方凳。上面站了一个梳着发髻,身穿和服的女娃娃。和服上印了樱花的图案,看上去十分美。
“是外公外婆从日本带回来的,她叫景子。”
“那怎么放在这里?”
“上次欢欢跟秦奶奶来玩,很喜欢景子。我就想送给欢欢。”
“怎么那天没送?”
“那天……那天……”潇潇有点犹豫,“那天我还舍不得。因为妈妈没回来。还没见过景子呢。”
梁明月也蹲下来,摸摸娃娃光滑的脸蛋,“真可爱。”她说。又一把抱起吴潇予,“不过还是我们潇潇最可爱。”
吴靖文已经在厨房忙活。
梁明月和潇潇亲昵一会,便让他去玩乐高。她靠在厨房门边,看吴靖文动作熟练地剖鱼。
“他们经常来吗?”她问。
“偶尔来,他们……”吴靖文看她一眼,“他们好像在三单元买了套房子。”
“随便吧。明天我带潇潇回砚山住两天。”
“不等我啊。”
“等你等到大年夜吗?吴大律?”
“哈哈,那你们去吧。好像听说砚山在修路,你开我的车去吧。”
“好。”
一家人时隔半年,终于又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吴潇予挨着梁明月,背挺得笔直,只是小腿一踢一踢的,在宣告主人的好心情。
雁城自入冬以来,终于下了第一场雪。
南方的雪很少下得这么热烈,纷纷扬扬一夜过去,入目都成了白茫茫一片。
程文璇提着包,靴跟踩过雪白地面,哒哒哒哒,走出一段路,她脸色不太好了。
没想到走进来还有这么远,她脚底都冻得微微发麻,差点飙脏话。
带着满腔火气,她按响门铃,不出意料,毫无动静。
她又打开密码锁,滴滴滴滴一通按,门咔哒一声,开了。
屋内消音般安静,纱帘半拉,透过的光线照出凌乱客厅,沙发移了位,酒瓶、抱枕、外卖盒乱堆一气,还有散落各地的游戏设备。
程文璇平和了点儿,为某人至少还知道吃东西而感到欣慰。
她走到卧室,将窗帘“哗”地拉开,刺目阳光穿过整面落地窗,洒入室内,每个角落都亮得毫无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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